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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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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麻烦。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是存心羞耻雪柠。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样做的
目的,还是怕杭九枫置你于不顾,而找上雪柠。
    不管你爱不爱听,我也要说句好言相劝的话。你这样做是找错了对象。我这耳
朵听得见街上的动静,这么久了,只听见你在上下张罗,杭九枫呢?他去哪里了?
几年没在街上留脚印,好不容易回到天门口,只怕是瞒着大家做他想做的某些事情
去了。“
    梅外婆说了不少,见阿彩还不明白,只好说得更明白:“听别人挖古时说,皮
货不能藏得太久,每隔一阵就得取出来,重新处理一下。”
    阿彩终于听懂了这话的意思,站在那里像尊木头人。
    雪柠膝盖又被竖了起来,梅外婆在用手轻轻地拍打:“铁沙炮在哪儿?抬到门
外来再放一响吧!雪柠犯糊涂了,还没有为天门口做一件像样的事就想远走高飞,
这哪儿行呀!阿彩,你再放一炮吧,听到炮响,雪柠就不会走了。像我一样,她也
爱管闲事。你们也舍不得让雪柠走,我会比看到她睁开眼睛还高兴。雪柠的睡姿真
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简直就是睡观音,可我还是愿意她只是一个睡美人。如果雪
柠不走,大家白天日子过得不舒心,却能在夜里得到她带来的许多美梦。像你们这
样苦苦争斗,没有夜里的美梦,整个人就成了铁匠打的,石匠雕的,威武是威武,
却不明白还可以将日子过得更好,过成另外一种样子。”
    阿彩像是彻底清醒了,正要转身离开,又被梅外婆拉住:“你若是去找九枫,
就不用跑路了,让铁沙炮再响一声,九枫一定会赶回来。”
    阿彩觉得有理,就按梅外婆的意思下了命令。
    像一片在风中蜿蜒起伏的云,雪柠的身子被绣花被面重新掩盖起来。柳子墨趴
在上面大声喊叫:“你不是说非要看清楚天上有哪二十四种白云吗?还有十几种我
没教你哩!”
    独立大队的几个人去去就回,没过多久,就将黑乎乎的铁沙炮架在天井旁。没
有用铁沙、铁子或铁钎,只往炮膛里灌了一斤黑黑的炮药。阿彩让火捻在空中来回
划了几道火星飞溅的弧线,再凑到嘴唇上猛吹几下,这才伸向铁沙炮。随着地动山
摇一声响,炮口瞄着的天井里的水全部飞起来,雨一样洒在众人头上。几把刚刚烧
好的刀具将这水蒸发成一股股白云。
    伴随着被远处山岭挡回来的滚滚回声,久无动静的雪柠发出了比铁沙炮声更加
震撼的惊叫。
    时间不长,气急败坏的杭九枫就出现了。杭九枫很恼火,阿彩居然用铁沙炮来
给雪柠催生助产。
    “这是发信号让你回来,不要躲在裤裆里搞阴谋。”
    “我搞什么阴谋了?”
    “莫以为我不清楚,你在弄雪狐皮大衣。”
    “我要用针线将你的两块嘴唇缝成一块嘴唇。”
    “要是我,一定洗洗身上的芒硝气味,免得露了马脚。”
    除了一身的芒硝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杭九枫在战火纷纷的空隙里,偷偷摸
摸地躲在一边,将久不见天日的雪狐皮大衣偷偷地取出来处理了一番。
    这时候,梅外婆在一边叫着杭九枫的名字。梅外婆要给雪柠做剖腹产手术,她
想请会硝狗皮的杭九枫给自己当助手。梅外婆当护士时,三天两头就能看到做剖腹
产的女子,自己却从没有动过手。比独立大队打回天门口还要震撼人心的手术最终
真的是由杭九枫完成的。杭九枫无法拒绝,从一镇到一县,从丝丝到阿彩,与他有
关的生育,都是梅外婆在最后关头出手相助。事到如今,反过来需要杭九枫时,如
果他敢说不行,就会留下千年万年都说不完的耻笑。杭九枫会用刀,梅外婆懂得如
何下刀,一个人动手,一个人动嘴,太阳沉没的那一瞬间里,取名雪蓝的女婴终于
喷薄而出。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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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七  九
    喜气洋洋的柳子墨亲自送了两只染上红瓶桃的熟鸡蛋到铁匠铺。几句感谢话说
完,柳子墨突然问:“架电话线用的铁丝你能打吗?”
    林大雨想了想说:“只要是铁的就可以打,只是手工做的东西比不上机器制造
的均匀。”
    “听人说,从县里来的电话线已经牵到汤铺了。”轻描淡写的柳子墨拎起菜篮
继续往别人家送红鸡蛋。
    “当了一生铁匠,也见过一些世面,这雪家的女人呀,如果不辅佐男人做一番
大事业,那才真是狗吃米饭糟蹋人粮。”林大雨还在遐想连连,“就说梅外婆吧,
几个毫不相干的男人要看雪柠的身子,可她那神情还像精细瓷器做的观音菩萨。杭
九枫整个人都被她罩住了,居然破天荒当了一回接生婆。〃
    紫玉不爱听这些:“莫说人家,你自己呢?”
    “唉!”林大雨的这声叹息比铁砧还要重,“我不想说你比雪家女人差,可你
的确比雪家女人差。你是没有见到,梅外婆只要看我们,眼睛里就冒霞光。”
    “我相信,你的眼珠子还在蒙着绣花被面哩!”
    “你听听,雪蓝又在哭,一定是想唆乳头了。”
    “你养过刚生下来就要唆乳头的孩子吗?”紫玉生气地恨不得伸手给林大雨一
巴掌。
    刚好街上传来一阵呐喊,阿彩要找的卢工程师终于被抓住了。
    卢工程师哪里也没去,就躲在花园里的水井里,已被抓了起来。天门口人为之
兴奋起来,独立大队已经回来整整一天,还没有开杀戒,抓到有特务嫌疑的卢工程
师,下面的戏就好看了。
    林大雨正在想心思,忽然听到马鹞子在钟楼上叫他。林大雨将信将疑地走到门
外,半空中果然有马鹞子叫他的声音。紫玉有些担心:“谁让你盯着生孩子的女人
看,倒霉的事情找上门了吧!”
    林大雨体会不到紫玉的那份难受:“你为什么就不能一点点地提高自己的觉悟
哩!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嘛!”林大雨顺着小街走到小教堂下面。
    钟楼之上,丝丝和线线正在给一镇和一县喂奶。站在她们身后的马鹞子放着两
对又肥又白的乳房不看,居高临下地盯着整个天门口。林大雨露面后,马鹞子高兴
得不得了:“只有你有胆量听我的话,别的人像鬼一样,怎么叫都不敢答应。”马
鹞子已经听说雪柠生了女儿,他从钟楼上扔下两块银元,要林大雨代劳一下,送给
雪家当贺礼。林大雨稍一迟疑,两块银元便落入杭九枫手里。“马鹞子还没有送礼
的资格!”杭九枫左手将一块银元扔向空中,右手拔出手枪随手开了一枪,被子弹
射穿的银元正好飞入钟楼。马鹞子大叫:“还有一块也得还给我!”杭九枫将另一
块银元扔回去时,马鹞子用相同的手法,在上面添了一个枪眼。马鹞子夸过杭九枫
的枪法同自己一样好后,重新扔下两块完整的银元。“九枫!这是人之常情。”丝
丝将一镇举起来,“一镇出世时,雪家不是也送了两块银元吗?”杭九枫用脚将两
块银元踢给林大雨,引来马鹞子的连声喝彩:“这就对了。你和丝丝见了两次面,
连肚脐眼都没摸一下,我都为你们心疼哟!我说话算话,如果你敢在天门口住上三
天,我一定放丝丝出来陪你过夜。”气急败坏的杭九枫亲手往堆在小教堂门口的柴
上浇了一瓶煤油:“马鹞子,你不要太嚣张!天下男人都是一根卵子,你能娶几个
老婆,我也能娶几个老婆。你娶了一大堆老婆,只有一个能生孩子,我娶的老婆,
用不着共枕头睡觉,吹口气在她们肚子上,都有儿子可生。莫以为我真怕你拿她们
当垫背的,惹烦了,老子现在就点火,将乌龟团鱼一锅炖了!”
    替马鹞子送完礼后,林大雨顺手将那些浇过煤油的柴拿了一些,以做洪炉引火
之用。
    为了不被马鹞子怀疑,林大雨挥汗如雨地忙着打铁。叮叮当当的声音正响亮,
拎着红鸡蛋的柳子墨又来了。
    “没想到雪柠比下蛋的母鸡还能干,头一个女儿没满三朝,第二个女儿又生出
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家的红鸡蛋已经送过了?怪不得呀,按户头数好的
红鸡蛋,还有人家的门都没进去,就送完了——我呀,真是一个书呆子!”瞅着篮
子里的红鸡蛋,柳子墨将自己嘲笑了一通。
    “你能不能用手工将一块铁打成电话线?”
    林大雨要笑不笑的样子让柳子墨起了疑心:“这话我也问过了?我真的问过这
话了?为什么我要像苕一样关心你会不会打电话线呢?电话可是个好东西,架到哪
里,就能从哪里开始通话,就和对面说话一样方便。天门口的事,传到汤铺要一个
小时,汤铺的人用电话往外传,连半分钟都不要。”
    柳子墨走后,林大雨一边打铁一边和徒弟说笑:往日有个学生领着先生进门,
路上有条水沟,先生问学生怎么过去。学生说跳,先生就将双脚站定齐齐地往前一
跳,一下子掉进沟里。学生笑先生蠢,哪有这样过沟的,说罢便纵身而过。先生不
服气,责怪学生没有说清楚,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叫做跃,双脚平齐了才是跳。
    笑话还没讲完,林大雨突然扔下铁锤,拔腿就往外面跑。
    林大雨不好公开找杭九枫,只能借口问独立大队有没有铁器需要打,若有就送
到铁匠铺去,替新开张的铺子凑个热闹,方便时才装出随口问问阿彩和杭九枫。找
了一圈,既没有见到杭九枫,也没有见到阿彩。林大雨头上的汗珠一层层地冒出了
许多次,因为身份转变了,他不敢与别人说,只好回家叫上紫玉。杭九枫有可能真
如阿彩所说,又去摆弄那秘密藏起来的雪狐皮大衣去了。阿彩既然这样猜测,肯定
是要跟着去找的。林大雨将柳子墨的暗示告诉紫玉后,紫玉比他还急,夫妻俩一个
去同独立大队的人说,让他们再将铁沙炮放一炮。一个出下街口,急急忙忙往野地
找去。
    天色完全黑了,从上街口出去的林大雨,一路小声叫着:“天黑了,驴子狼要
来了!”
    这是阿彩和杭九枫与他约好的情况紧急的暗号。刚到西河左岸,就听见铁沙炮
响了。林大雨正要再喊,杭九枫从雨量室后面绕了出来。“马鹞子躲得像卵屎,有
什么好慌的?”
    林大雨顾不上说别的,只好说:“可不是这样!柳先生提醒我们,虽然电话线
只架到汤铺,电话却是一样地打得通,只要冯旅长得到消息,派出一支骑兵队,这
时候只怕快到天门口了。”
    浑身芒硝气味的杭九枫没时间多想,一句粗话没说完,人已蹿出老远。突然间,
阿彩也出现了,也不说话,就在路上拦着。杭九枫使劲一推竟然没有推开,自己还
向后趔趄了几步。
    “你不说清楚瞒着我做的那些事,就莫想回去。”
    “只要你的头比骑兵队的马刀硬,尽管继续当泼妇。”
    “你将雪家的那个东西拿来,哪怕一只袖子也万事甘休。”
    “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比狗屁还臭的话。”
    林大雨这时候也走近了,他很生气:“你俩这种样子,我是要报告傅政委的。”
    此话一出,阿彩和杭九枫马上冷静下来。特别是阿彩,听说马鹞子的人可能已
经通过电话向冯旅长求援后,马上想起马鹞子曾经说过放丝丝出来与杭九枫团圆的
那些话。
    “不能就这样走,至少要将那个一看就是特务的卢工程师枪毙了。”阿彩拼命
地说些鼓励自己的话。
    林大雨有意与杭九枫拉开一段距离,刚刚回到小教堂前面,就听到卢工程师在
撕肝裂肺地喊叫:“马队长,你再不出来救我,当心有人找你算账!开枪,你快开
枪呀!”好的,我也为你担心,再不开枪,你会放着英雄不做非要当叛徒!“”话
音刚落,马鹞子真的开枪了。卢工程师应声倒地,扭了几下就不动了。马鹞子站在
钟楼上继续挑衅:“杭副指挥长这么晚还想杀人,一定是得到坏消息了。
    忙了一整天,也不找张好床睡一睡。先前的话就当放屁,我再说个条件,只要
你敢在天门口呆到三更,我就让丝丝出来,陪你睡到天亮。“这一次杭九枫没有气
急败坏,他在小教堂前面下达了独立大队全体撤离天门口的命令。
    “老子要走了,有种的就来追,不敢追的人是卵屎。”杭九枫的话消失后,上
街和下街同时安静下来。
    林大雨没有站在一旁看这些,他在铁匠铺门口碰上紫玉。大约是绷得紧紧的心
稍一放松,紫玉对他说,有热乎乎的东西正顺着大腿往下流。进到里屋,紫玉解开
裤子,才发现两条腿上全是血。
    林大雨赶紧让徒弟将洪炉边烧着的铜壶提过来,倒出一些热水出来,看着紫玉
洗干净了。刚刚穿好裤子,又有鲜血顺着两腿往外流。擦了几遍,还是这种样子,
林大雨还没当回事,紫玉却急起来,两条腿紧紧地夹在一起,只敢吸气不敢呼气,
逼着林大雨去紫阳阁,请梅外婆过来看看。
    林大雨正要抽门闩,忽然听见外面有一种奇怪的脚步声。他马上明白这是用布
包裹着的马蹄声,将脸贴在门后,透过门缝望去,一队骑兵已悄悄地进入小街。林
大雨暗暗地数到五十匹马、六挺机枪后,背上早被冷汗湿透了。
    冯旅长的骑兵队像驴子狼一样拥进天门口。林大雨没有再往下数,倒退着回到
紫玉身边。
    “为什么还不去,怕鬼呀?”紫玉有气无力地说。
    “真的有人给冯旅长打电话了!”林大雨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汗水,“门外全是
骑兵。”
    “叭叭——”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枪声。
    常娘娘在离铁匠铺不远的地方大声叫起来:“莫开枪,我们是雪家的!是冯旅
长派你们来的吧?晚了,独立大队早已逃走了。
    你们可以问马队长,马队长还在小教堂守着哩!“
    常娘娘用更大的声音喊起来:“马队长,冯旅长的骑兵队来了,。你下来吧,
再不下来,这赏金就得发给我了。”
    马鹞子一回应,街上就变得兵荒马乱了。林大雨心里猛地一抖,他听见铁匠铺
的门也被敲响了。
    “林师傅,梅外婆来看紫玉了!”惊喜万状的林大雨赶紧请梅外婆和常娘娘进
屋。
    紫玉喜极而泣:“我家铁匠正要请你来救难哩!”
    常娘娘说:“这老人家呀,煎熬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又高了一个辈分,当上
太外婆了,刚刚上床又想起紫玉。这一天事情太多,她怕你承受不住,动了胎气,
非要过来帮你看看。”
    林大雨叹了一声:“真是越怕越有,紫玉已经流了一大碗血。”
    梅外婆让林大雨出去烧一盆开水,又让常娘娘举起马灯,自己动手掀开被子,
要看紫玉出血的样子。躺在床上的紫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梅外婆看了又
看,直到确信肩膀上两个紧挨着的窟窿是子弹打出来的,她才惊讶地问梅外婆受伤
了没有。常娘娘替她回答:“若是伤着了,就不能继续来给你看病了。”紫玉心有
余悸:“这些当兵的,连警告都不给,就想将人往死里打。”林大雨掇着一盆开水
进来,紫玉指着枪眼让他看。林大雨也觉得心惊肉跳,夜里打枪不比白天,能够伤
着对方的衣服,就已经是好枪法了,人碰上了却没有伤着,除了暗夜的诡秘,还得
仰仗自己的德行。
    紫玉没穿裤子,半个身子被马灯照得雪亮。梅外婆不让林大雨走开:“紫玉是
怎样怀上孩子的?没有我们在场,难道你也是见她光着身子就躲吗?好好看一看,
看清楚了,往后就不会动不动在妻子面前逞强争胜!”林大雨只得接过常娘娘手里
的马灯,有吩咐时就往吩咐的地方照,没人吩咐时便高高地举在头顶上。梅外婆用
自己带来的肥皂洗过手,又用镊子从开水中夹起一块也是自己带来的白布,在空中
晃了几下,等到稍稍凉了,才用它反复擦拭紫玉的下身。盆里开水很快就被染红了。
“恐怕不是好事!”常娘娘小声对林大雨说的话被梅外婆听见了:“为什么不好呀?
都说雪柠身上到处都美,看看紫玉的两条腿,一样白嫩,一样肉奶奶的,还有肚脐
眼,圆得像是用螺蛳做模子印出来的,哪一样都能爱死人。有这样的女人在,就是
最大的好事!”说话之问,梅外婆扔下镊子,将手急速伸到紫玉的身下,“看看吧,
这就是你俩的孩子,还是个血泡就没了!”梅外婆将手摊开,一张五指,血泡一样
的东西掉进盆里,半浮半沉地悬在水中间。
    林大雨惊惶不已,看一阵又躲一阵,躲一阵又看一阵。隔着中间照亮的马灯,
紫玉早已泪流满面。
    “死一个人,不知要伤多少人。所以,砍头怎么会是风吹帽哩?
    人死也不只是如灯灭呀!我常对家里的人说,信这种话的人,有的是无赖,有
的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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