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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与文论-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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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翼又惊讶不已。它们坚实的质地令人入迷;它们确凿无疑地存在着,闪动着固有的光泽。

    情感的困难,就在于它要同时接近和承认那些各自独立的世界,而它们之间有时又是互
相拒绝的。

    我的善良的母亲!她在绝望的年代里做出了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支持我重新选择一
个父亲。结果我出于特殊的畏惧逃离了,那个未知的父亲也就如同茫茫山野一样神秘和沉
默。后来我长得更大了,当我懂得呼唤他的时候,他却没有一声回应。

    这就是对我的背叛和逃离的一种回答方式。

    从此我终于明白并且永远都不会忘记: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父亲;他无论怎样努力去改变
自己的父亲,结果都只能是徒劳的。这样的认识是残酷的,又是幸福的——一种得到了认知
的幸福。

    作为你的父亲的柏老,在嗅到我身上一点“异类”的气味之后,急忙而愤怒地宣布了他
的拒绝和敌对。今天看这是必然的。但我越来越感到自豪的是,我的父亲、我所从属的那个
家族,早就开始了那一场长长的拒绝。我应该是一个后来者,我只不过被一个咄咄逼人的柏
老进一步提醒了罢了。

    我从此更加明白,不同的家族无论以何种方式、因何种机缘走到了一起,最终仍要分
手。善与恶是两种血缘,血缘问题从来都是人种学中至为重要的识别、也是最后的一个识
别。

    从古至今浮泛纵横着多少繁琐的命题,充满了哲学和学术的世界已经没有了新生儿的空
间。可是柏慧,你这个有着一对漆亮黑目的女性,是否能够一眼洞穿——全部的芜杂其实完
全可以化为一句简洁,即一个人是否具备为热烈的理想和原则忍受贫困的勇气?还有,人们
常常说到舍弃生命的勇敢——是的,那也是一种彻底的回答,最终的回答;但不如日常生存
般的切近——最切近的往往也是最艰难的,有时坚持着更需要勇气。我这里说的“忍受贫
困”就是坚持。

    柏慧,在这片以富丽著称的母亲般的平原上,我迈开双脚丈量了很久。我听到了,看到
了,知道了眼下什么人在度过什么样的艰辛。这使我终于明白了又一条简洁的定理:善,就
是站在穷人一边。

    有人会莫测高深地询问一句:“这就是你的道德吗?你不嫌它粗陋吗?”我会带着极大
的藐视走开。这种人我已经不屑于回答。但内心里我却必须回答:是的,这就是我的道德,
也是我的立场,我出发求善的根本。

    人们在以不同的方式寻求真实,求救于自己的知性。这样的人总是朴素的,绝无半点侵
犯性。在竞争的时世上,从根本上讲,追求真实的努力会造成贫穷,因为朴素和无侵犯会导
致贫穷。从这样的判断做起,我才确认了自己的道德和家族。

    所以我的自豪是有理由的,我的憎恨也是有理由的。

    人不能追求贫困,因为这样做同样也是一种矫情和虚荣。

    贫困只是一种朴素,是自然的状态。人只要做到不害怕贫困就行了,只要做到这一点,
就会勇敢地走进道德。

    守住这些信念需要多少精力,多少敏感!但我要守住。我希望你能理解和尊重我的坚
守,并且能够明白:十余年前的那场分别就源于这样的坚守。我固执地认为,你的背叛、那
长达几个月的调查与追问,使母亲般的平原受到了伤害,土地,父亲,我所代表和维护的、
给了我血液生命的穷人受到了伤害。从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家族中走出的儿子,最初的反
应就是那样。他不得不背弃所爱,走回他的来路:孤零零的、无援无伴的一个人……

    一场分别,无数的倾诉。

    因为爱,因为致命的爱,和致命的创伤交织在了一起。

    柏慧,我不得不一次次地回忆“父亲”,我们的不同的“父亲”……你现在一个人,远
离了父亲和男人,住在你自己的小屋里。我知道这一来倾诉的时间到了,人活着就是为了倾
诉——在这场倾诉之后,人的一生也就圆满了。这儿还有爱的圆满,友谊的圆满,我与你的
圆满。

    午夜的海潮啊,漫漫无边,细碎地涌动、涨起,渐渐漫过了高空的星辰。你近在咫尺,
伸手即可触到你滑滑的、丁香味四溢的漆发。你的眸子是我眼前最大的一颗星星。

    但愿你能安睡,不受失眠的折磨……

    我们知道了那个危险的小车司机的下落——听说他在一个黄昏又一次坐在那个园艺场的
石头台阶上与一伙人打牌。

    这个消息使我愣了一下,还没等醒过神来,四哥已经抓起那杆黑乎乎的枪走了。我随后
跟上。

    赶到园艺场时天更黑了,这样的光色打牌当然不可能。果然,长长的石头台阶上空无一
人。问了问,有人说那个小车司机的确来过,但已是许多天以前的事了。那次这个刁钻狡狯
的家伙一会儿就赢走了上千元钱……我们失望地归来了。

    进园门时,鼓额正和斑虎一起张望。我们没有告诉她这一次是去追赶那个人,但她好像
什么都明白,定定地望着我们。四哥的大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立刻把那只粗粗的手抱
住了,把脸贴在上面。我从侧面隐约看到了一溜长长的睫毛。

    鼓额的父亲和母亲偶尔来看女儿,可他们无论如何不进茅屋,更不用说留下来吃饭了。
几十华里的路程,两个老人都是徒步走来。他们往往只是站在篱笆墙下与女儿说一会儿话,
当看到园子里的人时,就主动地回避。他们腋下夹了一个小包裹,里面大概是几件换洗的衣
服、一点好吃的东西,交给女儿的时候总要推让几次。鼓额这时掏出一个小手帕,里面包着
一个月的工资,交给母亲。她自己几乎不怎么留零用钱,都如数交给家里……母亲小声哭
着,擤着鼻子——这就是分手的时候了。鼓额低着头,不时地抬头张望。

    她发现我走过去,立刻慌张地躲开,还伸手推一下父亲母亲。我喊了一声,两位老人却
钻到了树丛下,逃一般离开了。

    我站在离鼓额几步远的地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急着回哩,他们怕麻烦这儿的人哩……妈说太麻烦了。”

    我当然不能同意这样的解释。一个葡萄园不能挽留一对贫困的农民夫妇,当然是葡萄园
的耻辱。我不得不压抑着心中的气愤,一连问了几句:

    “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目光有些尖锐,也许刺伤了她。她牙齿磕碰着回答不出。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胸部,
后来连脖颈都变得赤红。我看到太阳照亮了她发际的一层细小的绒毛,这让我突然想到了那
些健康而幼小的动物,心中一阵怜惜。我叹了一声。

    “你该让爸爸妈妈在园里做客。他们赶这么远的路,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他们不
愿意。”

    “为什么?”

    “反正……不愿意。”

    这样的谈话对我有特别的触动,它仿佛敲击在一个非常敏感的部位。我带着稍稍的迷惑
忍受着,回忆着类似的场景。

    我发现两位老人为了进葡萄园都特意打扮过,尽可能穿上整齐一点的衣服,但仍然显得
寒酸。他们的脸已经被风和阳光弄得没有了一点光泽,差不多全是焦干的皱褶;手足都是苍
黑的老皮。那双眼睛除了无可怀疑的慈祥,再就是无法祛除的深深的惊慌——一双无法安定
的劳动者的眼睛。我从他们身上又一次明白了,我们走进了惊扰劳动者的特殊时代,这大概
是显而易见的。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我思虑着,久久地揣摩,终于懂得了一点点。

    ——他们还有着无法祛除的羞愧感!是的,不仅是他们,还有鼓额,也是这样!

    是的,正是这后一种可怕的羞愧感,阻止了他们落落大方地走入我们的葡萄园。

    明白了这个,我一时什么也说不出了。他们竟然在为自己而羞愧,这多么令人难过。除
了不停地劳作,剩下的就是羞愧。我该怎样告诉他们,羞愧应该远远地离开劳动者呢?

    我去过那个村庄,还有无数个村庄,田野上的人差不多个个一样。太阳甚至泥土都在烘
烤他们,他们都有类似的衣衫、皮肤和神情。他们见了行人,特别是那些外地人,几乎无一
例外地泛起了孩子般的羞愧……这种费解的神情刺伤了我,使我变得难以容忍。

    我回忆着这种似曾相识的神情,终于记起我和我的朋友们,还有我的老师、我所敬仰的
知识前辈,他们都常常泛起这种神情!我为自己这个不大不小的发现而惊讶……羞愧——为
何而羞愧?这羞愧有时简直是没有来由,可它死死地缠住了这儿的一大群人……羞愧的神情
无法遮掩,它竟成为一类人共同的特征。

    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长长的流浪以及后来进入那所著名的学院、那座城市,所有的
生活波折——我还能记得莫名其妙的、不期而至的羞涩怎样一次次地阻碍了我。它是从生命
的深层滋生出的,它有时甚至因为太多太浓烈而不得不化为强大的勇敢和愤怒表现出来。多
么奇妙的转化啊,我的、我们的羞涩、愧疚!

    ……由此我又一次找到了同类。我深信我们在本质上是何等地相似啊。这种区别的方法
才是重要的,有意义的。我想起自己走上田野,每逢看到那一张张被晒糙了的脸就有一阵揪
心的疼痛——我可以迅速联想到关于他们的一连串沉重的故事。我知道这种痛苦是为了我们
自己。

    我曾跟随鼓额的父母到田地里去过,仔细地观察过他们、他们的乡邻伏在地上劳作的情
景。那时他们整个的人变得何等专注,目光盯住禾苗,那神色就像面对一个幼小的、拥有未
来的孩子;目光盯住杂草,就有一种轻藐和厌烦。他们用锄子松土,一下一下做得有力而细
致。有时蹲下来,干脆用手掌去抓去拍打,一遍遍抚摸热乎乎的土地。这就是通向收获之
路,从泥土、种籽、再到成熟,到田野上万千生命与四季与时光的奇特关系。他们的劳动就
是关于这些淳朴而巨大的命题的探索追究,是人类寻求真实的又一种、也是最基本的方式。

    用力地、不倦地、一代一代从土地上开掘出支持生命的食物,这就是人类所追求的最大
真实。这正是在求救于自己的知性。

    我说过,因为人类走入了剧烈竞争的时代,所以朴素的追求真实、求救于知性的人必然
走入贫困。

    这就是鼓额一家,还有这个珍贵的母亲一样的平原上的大多数人贫穷的原因,也是我把
他们引为同类的原因。

    我们的羞愧不是因为贫困,而是因为面对无休无止的自然,痛感到自己渺小的结果。

    无可奈何常常取代顽强,等待常常取代追求,正是这些与生俱来的弱点和伤痕使我们自
卑。我们感到了它,正像不断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一样。羞愧是自然而然的,羞愧本身并非
是一种渺小。从这点上讲,不懂得羞愧的人永远也无法走向伟大的人格。

    你如果熟悉鼓额就好了,你会发现她由于难以掩饰的羞惭而变得脸色更加红润。她有时
极像一个微黑的、粉红色的小孩子。她站在夕阳下的剪影是真正美丽的——有好几次我想能
画下来就好了。她望着别人的神态,让人想起一只无辜的、将来必遭不幸的羔羊。是的,这
种感觉是对的。不过它眼下还没有迷途,它正在一片有篱笆的草地上吃草。

    [古歌片断]……

    他是蛮荒之地巨人,他是狄戎之王。

    殷纣比起他之强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取名嬴政,目如鹰隼,扫六国兮如狂风驱叶,吮尽了江河脂膏。

    嬴政王身背之剑为卢鹿,斩削闪电兮截断五岳山伴……

    咸阳城是旷世之都,阿房宫是神殿之隔。

    更有粉黛万千兮,陪伴在嬴政王之左右。

    卢鹿指向西,长城起嘉峪,卢鹿指向东,瞬忽堕临淄……

    大内赵高,丞相李斯,文官武将兮虎啸狼啼。

    鹰目烁烁兮,百鸟无声;狼嗥千里兮,四野寂静。

    大王最恨自然天赖,禁绝水流与风鸣。

    喝今收尽典籍简册,捉尽天下名士儒生。

    焚典册于长街,埋俊彦于深坑。

    诱天下学人入峡谷兮,滚木火雷葬生山岭……

    浩浩车队兮流出咸阳,巍巍大王兮远巡东疆。

    过临淄,入莱夷,海茫茫兮神渺一方……

    登琅琊又去成山头,叩天威兮临汪洋。

    登州海角有莱山,月主祠兮金碧辉煌。

    拜月主入黄县,嬴政王兮三询徐乡……

    徐乡之北有座乾山,方士登临兮祭祀求仙。

    言说云雾缥缈处,隐下了天外之天……

    黄县境内异士云集兮,乾山之下祭火不断。

    大内赵高传下大王旨意:

    寻求长生不老之丹丸,遍访东海神仙术,宣方士齐人徐芾前来拜见。

    徐芾登莱山,月主祠拜见赫赫始皇。

    狄戎之王端坐于上,双目滚滚兮放射寒光。

    手持之卢鹿染尽六国血色,恃蛮武践踏莱夷之英邦。

    “臣拜见始皇帝,祝皇上万寿无疆!

    臣见东海有三神山,名曰蓬莱、瀛洲、方丈……”

    徐芾即时上书兮,巧言说神采飞扬。

    嬴政王赐予美酒玉泉,曰:归来日重加犒赏。

    莱山下徘徊三日兮,车队浩荡征尘蔽阳。

    昏昏千里如雾似云兮,东方一线不见晖光。

    君不见三载倏忽黑旌复摇,琅琊台下血浪滔滔……

    ……这越来越像是一场守望,面向一片苍茫。葡萄园是一座孤岛般美丽的凸起,是大陆
架上最后的一片绿洲。你会反驳“最后”这个说法;是的,但我自信这样的葡萄园不会再多
出一片了。我为此既自豪又悲凉,为了我特别的守望,我母亲般的平原。在这守望中,我一
遍遍翻动着关于登州海角这些陈旧而新鲜的文字,特别是这断断续续的古歌,心情常常不能
自抑地感动。几千年前的徐芾他们也进入了一场守望,而他们的先人曾经成功地坚持了;到
了他这一代,却即将迎来另一种结局。

    这些古歌流传于民间,尽管有时呈现支离破碎的形态,却往往比煌煌正史更有力地战胜
了遗忘。遗忘通向卑劣,我们最终要摆脱卑劣,也只有求助于某种战胜遗忘的方式。

    我多次去徐乡城遗址,它位于黄县新城西北十五华里;所谓的大名鼎鼎的乾山就在这
儿,今天看只不过是个小土堆。我想这是因为莱山落水携带大量泥砂淤积的结果;它在两千
多年前一定是一座可观的土山。古籍中没有高度记载,只有求仙盛况的描叙。近年来乾山遗
址已经发掘了十二座古墓,出土了一百三十七件秦汉时期文物,那一大批青铜器和陶器看得
人心里发酸。

    ……守望中,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紧迫感逼近了。我相信它逐渐会走到葡萄园中每一个人
的面前,甚至连护园狗斑虎也不例外。如果地下海水倒灌的趋向不能扼制,那么几年之内我
们葡萄园的灌溉和饮水都会成问题。现在离海边二华里左右的乔灌木都开始了大片死亡,只
有依赖地表水的莎草才活得下来,只有盐碱地植物如刺蓬、盐角草等才生机盎然……

    园艺场正准备搞一个引水工程,求助于芦青河,可近来这个计划也不得不停止实施——
一方面没有资金,另一方面他们的热情已经投放到与外资合作办厂上来;更重要的是芦青河
的污染正在变得无法收拾,河水开始变黑。平原上,所有引芦青河水的工程都在考虑下马,
因为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芦青河是小平原上最重要的一条河流,它的毁灭也许最终会导
致小平原的毁灭。

    谁来救救我的平原我的河流?

    毁灭真的是唯一的选择吗?

    我在这沉默和无法沉默的长夜里呼唤着自己生存的勇气和力量——哪怕它剩下了最后的
一分一绺。它存在,既然存在,就让我紧紧地抓住它吧。

    似乎一切都在与我们对峙。四哥老婆响铃在最需要人手的秋天里病倒了。她往日里简直
是健康的象征,粗壮和蔼,对一切困苦都笑脸相迎。她胖胖的身躯以前像母亲那样抵挡着风
寒,为小鼓额也为所有人操劳,这会儿却蜷在土炕上喘息。

    她没有食欲,焦渴而烦闷,嘴唇烧起了白皮。几次请医生来诊治,都不见效果。她渐渐
说起了呓语,躺在那儿,不断地呼叫四哥,又呼叫斑虎——她好像在提醒自己原来的那一段
生活,数念着那个家庭的成员……我与四哥商量送她住进医院,他正犹豫时,响铃开始好
转。两天之后,她已经能下炕走动了。

    这使我们长长地松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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