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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矣哉’(按原语见《论语。卫灵公》),今日南方之学者是也。”
《如此广州》读后感〔1〕
越客
前几天,《自由谈》上有一篇《如此广州》〔2〕,引据那边的报章,记店家做起玄坛和李逵〔3〕的大像来,眼睛里嵌上电灯,以镇压对面的老虎招牌,真写得有声有色。自然,那目的,是在对于广州人的迷信,加以讥刺的。
广东人的迷信似乎确也很不小,走过上海五方杂处的虚堂,只要看毕毕剥剥在那里放鞭炮的,大门外的地上点着香烛的,十之九总是广东人,这很可以使新党叹气。然而广东人的迷信却迷信得认真,有魄力,即如那玄坛和李逵大像,恐怕就非百来块钱不办。汉求明珠,吴征大象,中原人历来总到广东去刮宝贝,好像到现在也还没有被刮穷,为了对付假老虎,也能出这许多力。要不然,那就是拚命,这却又可见那迷信之认真。
其实,中国人谁没有迷信,只是那迷信迷得没出息了,所以别人倒不注意。譬如罢,对面有了老虎招牌,大抵的店家,是总要不舒服的。不过,倘在江浙,恐怕就不肯这样的出死力来斗争,他们会只化一个铜元买一条红纸,写上“姜太公〔4〕在此百无禁忌”或“泰山石敢当”〔5〕,悄悄的贴起来,就如此的安身立命。迷信还是迷信,但迷得多少小家子相,毫无生气,奄奄一息,他连做《自由谈》的材料也不给你。
与其迷信,模胡不如认真。倘若相信鬼还要用钱,我赞成北宋人似的索性将铜钱埋到地里去〔6〕,现在那么的烧几个纸锭,却已经不但是骗别人,骗自己,而且简直是骗鬼了。
中国有许多事情都只剩下一个空名和假样,就为了不认真的缘故。
广州人的迷信,是不足为法的,但那认真,是可以取法,值得佩服的。
二月四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二月七日《申报。自由谈》。
〔2〕 《如此广州》 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一月二十九日《申报。自由谈》,署名味荔。
〔3〕 玄坛 即道教尊为“正一玄坛元帅”的财神赵公明。其绘像身跨黑虎,故称“黑虎玄坛”。李逵,长篇小说《水浒》中人物,该书四十三回中有他杀死四只老虎的故事。
〔4〕 姜太公 即周朝太公望吕尚(姓姜,封于吕,因称吕尚)。
《史记。封禅书》:“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来作之。”后来神话小说《封神演义》说他给神魔封号,民间也迷信他的名字能镇压“妖邪”。
〔5〕 “泰山石敢当” 西汉史游《急就篇》中已有“石敢当”一语,据唐代颜师古注:“敢当,言所当无敌也。”旧时人家正门或村口等处,如正对桥梁、通道,常树起一个石人或石片,上刻“泰山石敢当”字样,以作“镇邪”之用。前加“泰山”,大概因旧时流传“泰山府君”能“制鬼驱邪”的缘故。
〔6〕 据唐代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六:“古者享祀鬼神,有圭璧币帛,事毕则埋之……其纸钱,魏晋以来,始有其事。”用纸钱以后,也仍有以铜钱和金银埋在墓中的。
过年〔1〕
张承禄
今年上海的过旧年,比去年热闹。
文字上和口头上的称呼,往往有些不同:或者谓之“废历”〔2〕,轻之也;或者谓之“古历”,爱之也。但对于这“历”
的待遇是一样的:结账,祀神,祭祖,放鞭炮,打马将,拜年,“恭喜发财”!
虽过年而不停刊的报章上,也已经有了感慨;〔3〕但是,感慨而已,到底胜不过事实。有些英雄的作家,也曾经叫人终年奋发,悲愤,纪念。但是,叫而已矣,到底也胜不过事实。
中国的可哀的纪念太多了,这照例至少应该沉默;可喜的纪念也不算少,然而又怕有“反动分子乘机捣乱”〔4〕,所以大家的高兴也不能发扬。几经防遏,几经淘汰,什么佳节都被绞死,于是就觉得只有这仅存残喘的“废历”或“古历”还是自家的东西,更加可爱了。那就格外的庆贺——这是不能以“封建的余意”一句话,轻轻了事的。
叫人整年的悲愤,劳作的英雄们,一定是自己毫不知道悲愤,劳作的人物。在实际上,悲愤者和劳作者,是时时需要休息和高兴的。。古。埃。及。的。奴。隶。们,。有。时。
也。会。冷。然。一。笑。。这。奴。才。生。活,。而。劳。作。较。少,。并。且。失。了。悲。愤。的。奴。才。我不过旧历年已经二十三年了,这回却连放了三夜的花爆〔5〕,使隔壁的外国人也“嘘”了起来:这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高兴。
二月十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七日《申报。自由谈》。
〔2〕 “废历” 指阴历(或称夏历)。一九一二年(民国元年)
一月二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通令各省废除阴历,改用阳历。后来,国民党政府又再三下过这样的通令。
〔3〕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三日(夏历除夕),《申报号外。本埠增刊》临时增加的副刊《不自由谈》上有署名非人的《开场白》说:“编辑先生们辛苦了一年,在这几天寒假里头,本想可以还我自由自在的身,写写意意,享几天难得享到的幸福。不料突然地接到一道命令:说不但要出号外,并且要屁股两排,没有办法,只得再来放几个屁。”
〔4〕 “反动分子乘机捣乱” 参看《伪自由书。“多难之月”》及其注〔4〕。
〔5〕 花爆 即花炮、爆竹。
运命〔1〕
倪朔尔
电影“《姊妹花》〔2〕中的穷老太婆对她的穷女儿说:”穷人终是穷人,你要忍耐些!‘“宗汉〔3〕先生慨然指出,名之曰”穷人哲学“(见《大晚报》)。
自然,这是教人安贫的,那根据是“运命”。古今圣贤的主张此说者已经不在少数了,但是不安贫的穷人也“终是”很不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里的“失”,是在非到盖棺之后,一个人的运命“终是”不可知。
豫言运命者也未尝没有人,看相的,排八字的,到处都是。然而他们对于主顾,肯断定他穷到底的是很少的,即使有,大家的学说又不能相一致,甲说当穷,乙却说当富,这就使穷人不能确信他将来的一定的运命。
不信运命,就不能“安分”,穷人买奖券,便是一种“非分之想”。但这于国家,现在是不能说没有益处的。不过“有一利必有一弊”,运命既然不可知,穷人又何妨想做皇帝,这就使中国出现了《推背图》〔4〕。据宋人说,五代时候,许多人都看了这图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字,希望应着将来的吉兆,直到宋太宗(?)抽乱了一百本,与别本一同流通,读者见次序多不相同,莫衷一是,这才不再珍藏了。然而九一八那时,上海却还大卖着《推背图》的新印本。
“安贫”诚然是天下太平的要道,但倘使无法指定究竟的运命,总不能令人死心塌地。
现在的优生学〔5〕,本可以说是科学的了,中国也正有人提倡着,冀以济运命说之穷,而历史又偏偏不挣气,汉高祖〔6〕的父亲并非皇帝,李白的儿子也不是诗人;还有立志传,絮絮叨叨的在对人讲西洋的谁以冒险成功,谁又以空手致富。
运命说之毫不足以治国平天下,是有明明白白的履历的。
倘若还要用它来做工具,那中国的运命可真要“穷”极无聊了。
二月二十三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六日《申报。自由谈》。
〔2〕《姊妹花》郑正秋根据自己编写的舞台剧《贵人与犯人》改编和导演的电影
,一九三三年由上海明星影片公司摄制。影片以一九二四年军阀内战为背景,描写了一对自幼离散的孪生姊妹,因处境不同,妹妹成了军阀的姨太太,姊姊成了囚犯。结局是姊妹相认,与父母阖家团圆。
〔3〕 宗汉 即邵宗汉,江苏武进人。他的《穷人哲学》一文发表在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日《大晚报》“日日谈”。
〔4〕 《推背图》 参看本卷第93页注〔6〕。
〔5〕 优生学 英国哥尔登创立的学说,他认为人或人种在生理和智力上的差别由遗传所决定,研究如何改进人类的遗传性。
〔6〕 汉高祖 即刘邦(前247—前195),字季,沛县(今属江苏)人,汉王朝的建立者。
大小骗〔1〕
邓当世
“文坛”上的丑事,这两年来真也揭发得不少了:剪贴,瞎抄,贩卖,假冒。不过不可究诘的事情还有,只因为我们看惯了,不再留心它。
名人的题签,虽然字不见得一定写的好,但只在表示这书的作者或出版者认识名人,和内容并无关系,是算不得骗人的。可疑的是“校阅”。校阅的脚色,自然是名人,学者,教授。然而这些先生们自己却并无关于这一门学问的著作。所以真的校阅了没有是一个问题;即使真的校阅了,那校阅是否真的可靠又是一个问题。但再加校阅,给以批评的文章,我们却很少见。
还有一种是“编辑”。这编辑者,也大抵是名人,因这名,就使读者觉得那书的可靠。
但这是也很可疑的。如果那书上有些序跋,我们还可以由那文章,思想,断定它是否真是这人所编辑,但市上所陈列的书,常有翻开便是目录,叫你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的。这怎么靠得住?至于大部的各门类的刊物的所谓“主编”,那是这位名人竟上至天空,下至地底,无不通晓了,“无为而无不为”〔2〕,倒使我们无须再加以揣测。
还有一种是“特约撰稿”。刊物初出,广告上往往开列一大批特约撰稿的名人,有时还用凸版印出作者亲笔的签名,以显示其真实。这并不可疑。然而过了一年半载,可就渐有破绽了,许多所谓特约撰稿者的东西一个字也不见。是并没有约,还是约而不来呢,我们无从知道;但可见那些所谓亲笔签名,也许是从别处剪来,或者简直是假造的了。要是从投稿上取下来的,为什么见签名却不见稿呢?
这些名人在卖着他们的“名”,不知道可是领着“干薪”
的?倘使领的,自然是同意的自卖,否则,可以说是被“盗卖”。“欺世盗名”者有之,盗卖名以欺世者又有之,世事也真是五花八门。然而受损失的却只有读者。
三月七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三月二十八日《申报。自由谈》。
〔2〕 “无为而无不为” 语见《老子》第四十八章。
“小童挡驾”〔1〕
宓子章
近五六年来的外国电影,是先给我们看了一通洋侠客的勇敢,于是而野蛮人的陋劣,又于是而洋小姐的曲线美。但是,眼界是要大起来的,终于几条腿不够了,于是一大丛;又不够了,于是赤条条。这就是“裸体运动大写真”〔2〕,虽然是正正堂堂的“人体美与健康美的表现”,然而又是“小童挡驾”的,他们不配看这些“美”。
为什么呢?宣传上有这样的文字——“一个绝顶聪明的孩子说:她们怎不回过身子儿来呢?”
“一位十足严正的爸爸说:怪不得戏院对孩子们要挡驾了!”
这当然只是文学家虚拟的妙文,因为这影片是一开始就标榜着“小童挡驾”的,他们无从看见。但假使真给他们去看了,他们就会这样的质问吗?我想,也许会的。然而这质问的意思,恐怕和张生〔3〕唱的“吊,怎不回过脸儿来”完全两样,其实倒在电影中人的态度的不自然,使他觉得奇怪。中国的儿童也许比较的早熟,也许性感比较的敏,但总不至于比成年的他的“爸爸”,心地更不干净的。倘其如此,二十年后的中国社会,那可真真可怕了。但事实上大概决不至于此,所以那答话还不如改一下:
“因为要使我过不了瘾,可恶极了!”
不过肯这样说的“爸爸”恐怕也未必有。他总要“以己之心,度人之心”〔4〕,度了之后,便将这心硬塞在别人的腔子里,装作不是自己的,而说别人的心没有他的干净。裸体女人的都“不回过身子儿来”,其实是专为对付这一类人物的。
她们难道是白痴,连“爸爸”的眼色,比他孩子的更不规矩都不知道吗?
但是,中国社会还是“爸爸”类的社会,所以做起戏来,是“妈妈”类献身,“儿子”
类受谤。即使到了紧要关头,也还是什么“木兰从军”,“汪垧卫国”,〔5〕要推出“女子与小人”〔6〕去搪塞的。“吾国民其何以善其后欤?”
四月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四月七日《申报。自由谈》。
〔2〕 “裸体运动大写真” 一九三四年三月,上海的上海大戏院放映一部德、法、美等国裸体运动记录片《回到自然》。影院曾为此大肆宣传,此语及下面引文都是广告中的话。
〔3〕 张生 即张珙(君瑞),元代王实甫《西厢记》中的人物。
这里引用的唱词见第四本《草桥店梦莺莺》第一折:“吊,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4〕 “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语见《中庸》十三章朱熹注。
〔5〕 “木兰从军” 见南北朝时北朝叙事长诗《木兰诗》,诗中说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出征十二年,立功还乡。“汪垧卫国”,汪垧是春秋时鲁国的一个儿童,《礼记。檀弓》:“(鲁与齐师)战于郎,公叔禺人……与其邻重(童)汪垧往,皆死焉。”
〔6〕 “女子与小人” 参看本卷第143页注〔4〕。
古人并不纯厚〔1〕
翁隼
老辈往往说:古人比今人纯厚,心好,寿长。我先前也有些相信,现在这信仰可是动摇了。达赖啦嘛总该比平常人心好,虽然“不幸短命死矣”,〔2〕但广州开的耆英会〔3〕,却明明收集过一大批寿翁寿媪,活了一百零六岁的老太太还能穿针,有照片为证。
古今的心的好坏,较为难以比较,只好求教于诗文。古之诗人,是有名的“温柔敦厚”
的,而有的竟说:“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4〕你看够多么恶毒?更奇怪的是孔子“校阅”之后,竟没有删,还说什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5〕哩,好像圣人也并不以为可恶。
还有现存的最通行的《文选》〔6〕,听说如果青年作家要丰富语汇,或描写建筑,是总得看它的,但我们倘一调查里面的作家,却至少有一半不得好死,当然,就因为心不好。
经昭明太子一挑选,固然好像变成语汇祖师了,但在那时,恐怕还有个人的主张,偏激的文字。否则,这人是不传的,试翻唐以前的史上的文苑传,大抵是禀承意旨,草檄作颂的人,然而那些作者的文章,流传至今者偏偏少得很。
由此看来,翻印整部的古书,也就不无危险了。近来偶尔看见一部石印的《平斋文集》〔1〕,作者,宋人也,不可谓之不古,但其诗就不可为训。如咏《狐鼠》云:“狐鼠擅一窟,虎蛇行九逵,不论天有眼,但管地无皮……。”又咏《荆公〔8〕》云:“养就祸胎身始去,依然钟阜向人青”。那指斥当路的口气,就为今人所看不惯。“八大家”〔9〕中的欧阳修〔10〕,是不能算作偏激的文学家的罢,然而那《读李翱文》中却有云:
“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它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也就悻悻得很。
但是,经后人一番选择,却就纯厚起来了。后人能使古人纯厚,则比古人更为纯厚也可见。清朝曾有钦定的《唐宋文醇》和《唐宋诗醇》〔11〕,便是由皇帝将古人做得纯厚的好标本,不久也许会有人翻印,以“挽狂澜于既倒”〔12〕的。
四月十五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六日上海《中华日报。动向》。
〔2〕达赖啦嘛这里指在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十七日去世的达赖喇嘛第十三世阿旺罗
桑土丹嘉措(1876—1933)。“不幸短命死矣”,语见《论语。雍也》,是孔丘惋惜门徒颜渊早死的话。
〔3〕 广州开的耆英会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五日,国民党政府广州市长刘纪文为纪念新建市署落成,举行耆英会;到八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