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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盯着她。他长得真是不错。
上楼的时候,雅容觉得腿软软的,好不容易才上到五楼。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来,
插到防盗门的锁孔里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郭海涛怎么会知道她叫刘雅容的呢?
上次在柜台前,她仅仅是留下了她的姓呀!他已经认出她来了。
“你知道我住在这里?”电话响了一会,才有人接起来。
“是,你是刘雅容。”那边传来他低低的嗓音。
“郭海涛,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去年春天。我在沙阳监狱呆了八年。”
好半天雅容都没有讲话。他没有挂电话,她听得见他的呼吸声。
“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柔和起来。
“洗澡。就在我的试衣间里,我装了分机,一边洗澡,一边听你的电话。”
“你在试衣间里装那么多镜子干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你在我怀里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里……”想起刚才睁开眼瞧见的景象,雅容有一点儿难
为情起来。
“我想了你那么多年,上天让我活下来,总得给我一点安慰吧。”郭海涛在那
边低声笑了起来。
“在监狱里肯定难受极了。”雅容小心地问。
“嗯。他们瞧不起强奸犯,一进去就拼命地打你,那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
你知道的。”
“可你不是强奸犯。”
“我是的。那几个混蛋是我的朋友,小时候我们一起在街上混,他们对你打主
意,我知道。”
“我恨你们,你们是一群狗崽子。”
“不过坐牢也有快乐的时光,后来每天上午我被安排在监狱的小厂里烫衣服,
在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一上午都直不起腰来,但旁边有一个收录机,可以放音乐,
我一边听音乐,一边烫衣服。觉得还是挺不错的。”
“你的衣服烫得挺不错的。”
“嗯。那时候我经常想起你。”
“你是个流氓。”
“嗯。那一次我在床上看见你的样子,我的眼睛都晃花了。不过在那以前我就
见过你。我们在同一所中学读的初中,那时候我读初三,你读初二,你当然不认识
我啦。你常穿着一件海军衫,蓝白相间的条纹,洗得都泛白了,放学的时候,我们
常跟在你身后走半天。有一次,我趁着放了学,你们的教室没有锁门,还往你的抽
屉里塞过纸条。”
“是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当然啦,你骄傲得像公主一样,我们不过是一群狗崽子,你怎么会认得我。”
“你就是狗崽子,你现在又要来害我啦。”雅容小声说。
“我不想害你,我喜欢你十几年了,在监狱里我每天都想念你,一边烫衣服上
的褶皱,一边想你,这是前世的宿命,我有点信命。”
“我也信,我相信你。我喜欢你忧郁的样子,还喜欢你的试衣间。”
“那明天你还来吗?”
“嗯。”
就这样,雅容,一个丈夫在美国的有夫之妇,喜欢上了那个为她在监狱里烫了
八年衣裳的男人。说起来,雅容和她的博士丈夫也一起生活了三四年了,她是一个
温存而体贴的女人,克尽了为妇之道。她也觉得和丈夫在一起很快乐,丈夫走后,
每天都要给她打电话。她想念他,是用她美丽的小脑袋,而不是用她丰腴的身体。
身体比脑袋更善于发现它的朋友。现在雅容每天晚上都要去五月公社去看衣裳,
殷勤的店主总是关起门来,为她单独地服务。她在那间宽大的试衣间里几乎试穿过
了所有店主向她推荐的裙子,夏天多么好啊,美丽而雅致的衣裙轻抚着她的身体,
让她觉得一切都像一个梦幻。试衣间里的那一张椅子也被搬了出去,换上了一块天
蓝色的羊毛毯子。郭海涛把雅容放在毯子上面,将她的新衣裳一点一点地褪下来,
就像在监狱的小房间里耐心地烫衣一样,他一寸一寸地抚弄着她的肌肤,直到在这
美妙的身体上掀起骇人的风浪。他是一个有耐心的男人,他要让雅容发现并享受自
己的情欲,他要让她发现她的身体里面,也有一个酝酿着暴风与骤雨的夏夜。镜子
映照着他们。刚开始雅容看见自己微张着嘴、被情欲扭曲的脸时,心里觉得吃惊极
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一副样子。“你就是一只淫荡的小母狗。”郭海涛
在她耳边轻声说。“是啊,我是……”雅容呜咽着,一头扎在他的怀里。
一场一场的大雨,一个接着一个的晴朗而炙热的天气。夏天在飞逝。这天晚上,
雅容来到五月公社过夜。现在她有时要在这里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由这里上
班去,虽然这样放纵自己不无危险,比如说丈夫深夜打电话回家,没有人接,他会
疑虑丛生,早上起晚了,也会被上街心公园去锻炼身体的小区的大妈们碰见。但这
些对雅容来说,都不重要了。
两个人早早地关门,收起了生意。雅容带来了一点菜,她执意要为郭海涛做餐
饭,她的厨艺很不错的。郭海涛笑着同意了,两个人忙活起来,雅容觉得他碍手碍
脚的,就让他在一边站着。雅容想,也许我可以离了婚,再嫁给他,和美国留学回
来的博士离婚,去嫁给一个劳改犯,要是我妈妈还在的话,她肯定会活活气死。
已经在炒最后的一个青菜了。这时候外面传来哗啦啦拍门的声音,好像有好几
个人在用拳头擂着门。“你的朋友吧。我们多炒几个菜,留他们喝酒。”雅容一边
炒着锅里的青菜,一边说。雅容从来没听郭海涛提到过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好
像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当然,现在他有了她,和从前不一样了。郭
海涛没有应声,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了,有人在喊:“郭海涛,你这个王八蛋,快
来开门!”雅容回过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快去呀。”郭海涛站在她后面。
脸变得异常的苍白。
“你到试衣间里躲一躲,好吗?”郭海涛艰难地说。
雅容怔怔地盯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锅铲,她感到锅铲沉甸甸
的。她反扣上试衣间的门的时候,外面已有人在用脚震耳欲聋地踢门了。
门开了。那群人涌了进来,脚步杂沓。一个家伙扯着嗓子说:“你床上是不是
有姑娘用腿把你的腰勾住了,怎么这半天才开门。”郭海涛小声说:“对不起,各
位,我正在炒菜,厨房的门关严了,听不见。”
“你这小子,几天不见,就他妈的文绉绉搞得像一个书呆子的样子,我们的事
你做得怎样啦?”这是另一个人在问,他的声音稍稍有一点沙哑。
“我不行,她从来不到我这个店里来。”郭海涛说。
“我早说过你他妈的是异想天开。那个贱女人,听说她嫁的老公是教授,她会
看上你这个开服装店的穷小子?哪天我们哥几个闯到她家里去,把她按在床上折腾
一顿算了。他妈的,为了她,我坐了十年牢啊!”
是他们!雅容差一点叫出了声。她坐在那块天蓝色的毯子上,手抱着双膝,向
上看去,四面的镜子互相映照。这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陷阱,她,刘雅容,又落到
了这个由冰凉而精致的镜子组成的陷阱里。只要那个郭海涛说一句话,那些男人们,
那些曾毁坏过她的青春,又被他们自己的暴行毁灭掉的男人们,就会破门而入,将
她的衣裳撕成碎片。雅容只觉得浑身冰凉,喉头一阵阵地发紧。
“闯到她家里去?我可不想再坐十年牢,为一个女人,值得吗?”一个人说。
有人在敲试衣间的门!雅容都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这是厕所吗?”
“这是我的试衣间,厕所在后面。走,我刚炒了几个菜,我们喝酒去。”郭海
涛说。
一伙人,一起是五个。雅容听出来了。他们向后面的厨房走去。只听“啪”的
一声响亮的关门的声音,肯定是郭海涛反锁上了通往后面厨房和卧室的房门。“毕
竟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以前没有污辱过我,现在也没有。”雅容心里竟是觉得有一
些欢喜。
生活真是像一场恶梦啊。刘雅容靠着镜子坐了好半天,才定下神来。厨房里传
来喝酒猜拳的喧闹,这些混蛋,他们正吃着雅容做的菜找乐子呢。雅容站起身来,
轻轻地打开了试衣间的门,店堂的门,像一条影子一样来到大街上。宽阔的大街,
灯光多么明亮。
回到自己家里,雅容打开电视机,接下来的念头就是打电话,110 ,像所有生
活受到威胁的市民一样。拿起话筒的时候,拨出来的却是郭海涛的号码。他的电话
在柜台上,卧室里也有分机,他的那帮正在喝酒的朋友却未必有跑那么远帮他接电
话的好心。
电话的长音响了半天,正是他接了。
“你回家了?”
“嗯。”
“我很担心,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别装了,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你打吧,他们出来后又偷又抢,足够在牢里又蹲个十年八年的。”
“他们让你来这里开店子,然后来骗我,对不对。”
“嗯,这个门面是他们出的钱。那天晚上你来取衣服,按他们的计划,我就应
该叫他们来的。”
“你为什么不叫?”
“我喜欢你。”
雅容好久都没有做声。
“我不会再到你的店里去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我知道,前几天我就想把这个店子停掉,把事情给你讲清楚,没想到他们招
呼不打就闯进来了。”
“你一直在骗我。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要是他们再欺侮我,我就只有死
了。”
“我怕告诉了你,你就不会再要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
电话那边传来低低的哭泣的声音,是他在哭,像一个大男孩,他趴在柜台上,
尽量压低着声音。
“郭海涛,趴这里干什么,喝酒去啊,怎么,喝多了,想女人了,呆会喝了酒,
我们上街去,姑娘们多的是!”一个家伙大概是由厨房里找出来了,对着郭海涛吼
道。
“去你妈的,都是你们,害得老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郭海涛骂道。电话
挂断了。这是雅容听见的他讲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刘雅容又挎着她的坤包上班去。她起床比从前要晚,太阳早已升
了起来,挂在街头上。经过“五月公社”,门还没有开,她发现那面黑底白字的牌
子已被人摘走了,铝合金的门上已挂了“店面出租”的纸条儿。这倒是没有令雅容
觉得意外,她在“五月公社”门前的法国梧桐下发了一会呆,这个城市上班的人流
不停地由她的身边涌过去,她忽然觉得脸上潮潮的,她的眼泪一下下落到了人行道
上,人行道上是去年政府新铺的彩色的方砖。她想她再也见不着那个名叫郭海涛的
男人了。
我不是一个病人
余新春
我们被人群抛弃了,但是我们不能抛弃我们自己。
1
我是一个人见人烦的精神病患者,当然,我不认为自己有精神病,但我周围的
人都这么认为,特别是我的同事们。久而久之,我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除此以外,
我毫无办法。
我在一家银行的办事处工作,我的同事们大都是结了婚的小嫂子,仅有两位男
士,他们被称为党代表。我的女同事们都很漂亮,而且普遍比较热衷于打扮,这使
我自惭形秽。因为长期吃药,我长得很胖,整个身体像一个圆柱体,毫无美感。你
想想吧,在一片姹紫嫣红的海洋中,我这早衰的面容,惨不忍睹的体形,使我看起
来像一只霜打的茄子,非常孤零,落寞。每逢上面有领导要来检查,主任就对我说,
易朵,明天你休息。我的神经系统虽然有点混乱,但我对自己的处境非常觉悟,我
知道自己的形象有损所容所貌。所以,我就低声回答她,好的。我渐渐地和大家一
样,视自己为异类,眼看着自己就要成为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我悲伤极了。
办事处里总是人声鼎沸,像一锅煮开的肉汤,冒着滚滚的热气。嬉笑声,抱怨
声,还有打情骂俏声,此起彼伏。我仿佛坐在热闹的列车里,晕头转向。
早晨,我总是来得很早,打扫卫生。然后才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手里拿着油
饼,或者捧一碗热干面。她们边吃边笑,说,昨天的电视看了吧,伊利莎白。泰勒
怎么结了十四次婚。然后马上有人接过了话题,演员都是婊子,乱搞男女关系。语
气非常咬牙切齿。打扫卫生,使我有某种创伤感。我将一张纸屑扫上了天,落到了
某位同志的头上。她愤怒地喊道,怎么回事,没长眼睛?我望着那空中飞舞的精灵,
呵呵地笑了起来。
接着,人都到齐了,列车开始了它的行驶。传票拿过来,综合员喊,我要扎帐
了。联行柜里有人来办转帐,不一会儿,人就多了起来。柜台外,有人在敲窗子,
不能快点?
里面的人抬起头来,敲什么敲?你看我空了?外面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是
要敲!里面的人将算盘一摔,老子大不了就算这碗饭吃不成!谁敲,谁敲?有人过
来劝说,小声嘀咕那是谁谁的熟人。争吵声又平息下来。
储蓄柜边来了一位取钱的老太太,她说,闺女,错了错了,我的钱在那一台电
脑里,上次存钱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储蓄员说,那台电脑已经告诉了这台电脑,
它们通了气。我看见老太太终于放心地笑了。
一小段的忙碌很快就过去了。十几颗头颅开始抬了起来,有两个嫂子开始在抽
屉里摸索毛衣,准备接着昨天的再打下去。毛衣放在柜台的下面,脸照旧面对众人。
没有过人的技术,在这种氛围下,做这种活儿恐怕是很困难的。一个男同志开始向
她们叫起来,你又把手放在裆里干什么?那嫂子便笑,你管呢?我爱放这儿!众人
也笑。
坐我对面的女孩叫夏怡欣,她是一个落魄的大学生,学英语的。她很少讲话。
在这个热闹的集体里,她的沉默简直是对大家的一种挑战。她公然地保持沉默,她
是什么意思?而且,她喜欢在上班时候看书,她想考研究生。她的远大理想遭到很
多人的鄙夷,他们说,将自己嫁出去再说吧。她大模大样地将英语书摆在办公桌上,
让我也触目惊心。而我,只能像傻子一样,一声不响地看着我众多的同事们。
大约到了九点多钟,我们办事处的主任就外出了。她叫薛莉,她是我们整个办
事处的焦点,当然,说整个银行也没有错。她红得发紫。她如此引人注目的原因,
还是因为她漂亮。很多人说她长得像一位当红的歌星,特别是眼睛,极尽妩媚。薛
莉一走,所有的话题都放下了,大家开始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它百说不厌,成了我
们办事处每天的功课。那就是关于薛莉的众多传说。薛莉的感情生活非常丰富,电
话多,一个电话总得有个把钟头才能说完。她在打电话的时候,打毛衣的两个嫂子
忍不住又要相互使眼色,撇嘴,薛莉拿着话筒,发出了愉快响亮的笑声。她的笑声
非常响亮,多远的距离都听得到。薛莉这么一走,同事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前
些天,薛莉和行长单独出了一次差。他们神出鬼没,让大家很不愉快。一个叫周姝
的嫂子频频地说起这个话题。周姝说,婊子养的,成天在外面吃香喝辣的。只有我
们这些傻子,像牛一样工作。有人说,你也去傍一个吧。她的话一下子调动了众人
的情绪。我也很激动,但更多的是茫然,我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我也很
想参加同事们的讨论,因为除了收钱和付钱,我和哑巴没有什么区别。有一次,我
特意清了清嗓子,想作一番发言,但她们都笑了起来,有一个同事说,你看啦,易
朵也想说两句呢。她们刺耳的笑声让我非常愤怒,所以我最终还是如鲠在喉。我想,
难道因为我脑子有点小毛病,就剥夺了我说话的权利吗?我对薛莉的私生活并没有
兴趣,我只是渴望参与集体讨论,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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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这个城市鼎鼎有名的儿科专家,说起市医院儿科的易医生,没有谁
不知道的。我父亲的诊所里,总是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在我六岁的时候,他曾是
中国援外医疗队的一员,派驻非洲阿尔及利亚工作一年。于是我的母亲将我送到乡
下外婆的身边。我小时候就是个忧郁的孩子,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当的儿科医
生,真是自己的和尚念不了自己的经。我在外婆家里每天哭泣,我的外婆不明白,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