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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一尺相当于今天0。22米,八尺等于一米八四。田因齐一见这个高大的美男子就先有了好印象,说:“你会干什么啊?”
“听说主君爱听弹琴,我特来拜见,为您抚琴一曲。”
“我正愁没逗乐呢,寡人倒要听你弹一弹。”田因齐说着,吩咐左右摆上案子,将琴安放好。邹忌坐在琴前,熟练地调弦定音之后,把两只手放在琴弦上,半天不动弹。
“弹啊!你倒是弹啊。你不弹这是干什么呢啊!”
邹忌一笑说:“呵呵,我这是学您的样子呀!”
田因齐惶惑不解。
邹忌干脆把琴往旁边一推:“您身居君位,却不管国家大事,跟我摆着琴不弹有什么区别?我摆着琴不弹,您很不高兴。您摆着齐国这架大琴,即位九年却不弹它,敌国屡屡进犯也不放在心上,恐怕国人也不会高兴吧。”
田因齐一怔:“先生说得对!九年积重难返,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那还要问这个琴。古时候,伏羲氏做琴,长三尺六寸,好像一年三百六十日。五根琴弦,好似君臣之道。大弦似春风浩荡,犹如君;小弦如山涧溪水,像似臣;应弹哪根弦就认真地去弹,不应该弹的弦就不要乱弹。好比国家政令,五弦配合,才能奏出美妙的乐曲,君臣各尽其责,才能国富民强。主君您先拿小人开刀,烹了周破胡,再选贤任能、兴利除弊、不近声色、整顿军马,不就好了吗?”
这就是“邹忌鼓琴谏齐王”的故事,一时传为美谈,邹忌因此得官。当然邹忌还公开了他的私生活秘密——有一天早上他揽镜自赏:“哇,我长得好帅帅啊!形貌(日失)丽,一米八四。我孰与城北徐公美?”我和城北的“帅哥徐”比较起来,谁美。众宾客和老婆、小妾齐声大喊:“当然您美啦,您美的紧,帅哥徐怎能跟您相比,帅哥徐不若君之美也!帅哥徐何能及君也!”可是,有一天真的遇上帅哥徐,邹忌一看,比自己美得霞光万丈。邹忌大悟,原来我老婆他们都是有求于我,才使劲蒙我啊。他立刻跑去把这个故事告诉了田因齐。田因齐也大悟,赶紧下召求谏:“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谤议于农贸市场者,受下赏。”群臣抢着进谏,大家挤在门口创造了成语“门庭若市”:在宫门排起了长队,好似去商场抢购降价空调似的。燕、赵、魏、韩诸侯闻之,都害怕了,派人朝拜齐国,向齐国取经。
为了顺应潮流,加强君权专政,田因齐增强了对地方行政机构的管理力度,表现为彻底根治虚假。他派人下去调查“阿大夫”的地盘,发现这个绩效考核优秀者所管辖地区却是田野不辟,人民冻馁(在山东阳谷县,武松老家)。于是他开会告诫大家:“我们必须彻底根治虚假,你们要常下去看看,下去以后不要蜻蜓点水,道听途说。要改进工作作风,要真抓实干,密切联系群众,不要搞本本主义,照抄照转,弄得统计数据都是假的。有些人总是喜欢浮夸成绩,热衷于搞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我最痛恶的就是这种花架子,报喜不报忧。好吧,今天杀一儆百,先把虚报成绩的阿大夫烹了。”鬼哭狼嚎的阿大夫当着各级地方领导的面被烹了,平时交口称赞阿大夫的,也一同入锅当了作料。田因齐先生知道,光靠开会说说整治虚假而不动真格的,那是根本不行的。田因齐还引进贤才,在临淄稷门外设置稷下学宫,招徕士人,给各地知识分子提供睡觉的宿舍。士人云集,盛极一时。齐国面貌从此焕然一新,诸侯闻之,莫敢致兵于齐二十余年。田因其遂有“战胜于朝廷”之誉。
孙膑庞涓五
刚刚发育起来的鳄鱼齐国,与战国首强——坚硬的鳄鱼魏国,接下来要比拼一番了。魏国改革的早,它横卧于中原,东西方向扁长,南北狭窄,像一个马蹄形。马蹄形的北面,背负着雄心勃勃的赵国;马蹄子的芯子里边(南边),包着可怜的小韩国。赵、魏、韩像一锅罗着的年糕,分割了山西、河南大地,以及部分陕西、河北。
魏国现任领导人魏罂为了向中原争霸,于公元前361年,把国都从山西安邑(夏县),
东迁五百里来到平坦的中原腹心——大梁(河南省中部的开封)。这固然是个进取的举动,却是战略上的失败。魏国走了和韩国一样的路子,两国重心都移到中原,陷身于四战之地,四面遭受削割,就象阳光下的冰块日渐消融。魏惠王终于一年比一年烦,总挣扎着在内线打个没完。
首先,魏罂跟北边的赵国打起来了。讨厌的赵国人也把战略中心南移,以河北邯郸这个钉子楔入中原,直接和魏国抢食。邯郸北面的中山国本被魏人乐羊灭掉,也乘机复国,宣布独立。魏人更把这块殖民地的丢失,怪在赵人头上。
赵国频频向中原东北部的卫国进攻,夺得乡邑七十三个,卫国是魏国在中原的殖民地,魏罂当然立即出兵干涉,在山西离石打败赵军。赵国又向东远攻齐国,拔取山东鄄城。魏国再次出兵攻赵,败赵于河南武陟。赵又南下中原进攻韩国,取得人质(韩国长子)。不久,赵又出兵直至中原北部卫国(又来了),攻取河南长垣、富丘。魏罂急了,派大将庞涓出兵救卫,庞涓一路势如破竹,打败了赵军十万人,衔尾直追,干脆包围了赵国都城邯郸,邯郸顿时陷于危急之中,时间是公元前354年。
如今,战国时代的长途运输给养能力提升了,围城战就越来越时髦,庞涓对邯郸一围就是两年,总动员兵力在十万以上,史称“邯郸之难”。赵国领导人赵成侯不愿意跟丑陋的魏帝国主义讲和,指望着遥远南方的楚兵相救,于是邯郸保卫战就进行得非常激烈,人民战死无数,城外天空阴沉,城中十室九残——都扒做石头砸到城外去了。邯郸之难到了第三年,赵人受不了了,楚兵说来也不来,只好向远东的齐国告急。
貌美高个儿的中年男子邹忌同志如今已是齐国相国,惹不起战国首强魏国,主张撒手不管。段干纶则建议趁火打劫,拣些剩落。这个意见得到田因齐赞同,遂请以孙膑为大将,出兵救赵。孙膑说:“我是刑余之人,不可为将。”于是以田忌为大将(田忌是国君的亲戚,出身好,大家服气),田婴为副,孙膑为军师,率军八万,离开夏蝉高鸣的临淄,西行去救赵国。孙膑因为腿脚毛病,就坐在一辆黑咕隆咚的车子里。后来诸葛亮在小人书上也装酷,也坐车,手拿羽扇,可惜是敞篷的。但他们都不坐轿,而宁可坐颠簸的车子。坐软和的人力抬的轿子是宋朝以后知识分子体力退化,才开始养成的可耻习惯。
这支拣剩落的军队开出国都以后,却不知道开往哪里好。田忌说:“魏军攻势凌厉,邯郸岌岌可危,盼望救兵如大旱之望云霓。我们直趋邯郸,寻找魏军主力决战吧。”
孙膑放下扇子说:“解开纠缠的绳子,不能乱抓一气,给人劝架,不能自己也跟着打。魏国庞涓攻赵多年,轻锐士卒枯竭于外,老弱病残疲敝于内。我们应该引兵疾走魏国都城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庞涓必然松开赵国,回救大梁。赵国如此则得救。”
这就是伟大的围魏救赵,调动敌人、出奇制胜、牢牢把握住战场主动权。这种战例在春秋时代的晋、楚拉锯战中多次预演过的,并不新鲜,只是田忌这些纨绔子弟不读书,不会借鉴学习而已。孙膑于是派出流氓部队,分散到中原核心、富庶的大梁郊外(今河南开封)四处抢劫,人走得稀稀拉拉,一旦魏军举兵来打,肯定未战先乱。这是进一步给魏军造成齐兵混乱不堪的错觉,以坚定庞涓回来决战的决心。
“庞涓会回来吗?”田忌问。
“会的,放心吧。”作为大学时代同学,孙膑是猜得准睡在他上铺的兄弟庞涓的。这时,睡在上铺的庞涓正在中原以北的邯郸拼命攻城,就像留级生突击一份久拖未完的作业。忽然听说后背老窝大梁出现齐军,庞涓心神不定,但他偏不肯回军大梁(给了睡在他下铺的孙膑一个意外)。庞涓硬着头皮,又在邯郸底下打了俩月,打到秋天,霜林红了,终于不负众望,在久围两年之后,占领了这座瓦砾上的城市。赵国国君已经转移了。庞涓草草地接受了赵人投降,急忙回军以救大梁之危。
其实,攻击大梁的只是齐军的一部分轻兵,齐军的主力则埋伏在大粱以北一百里的桂陵,做截击准备。这在战术上可以叫做佯攻打援。庞涓生怕大梁有闪失,又觉得齐军好欺负,所以急躁地从河北邯郸南下,丢掉辎重,督促魏军日夜兼程,行军三百里,星夜回师直趋大梁,希图赶在齐军总攻之前,击溃这帮坏蛋。途中,正与齐军主力相遇于桂陵(今河南北部长垣地区)。齐、魏桂陵之战爆发。
齐魏两军作战序列
齐军
将军田忌
军师孙膑
大将田婴
牙将田盼
兵力车步兵约8…10万人(含宋、卫友军)
魏军将军庞涓
将领庞英
庞茅
兵力约8…10万人
孙膑对于汹涌而来、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倒霉催得的魏军,摆下“八阵”应敌:中军与上下两军梯次配备,中军居前,上、下两军居后,三军呈簸箕形,各军布成方阵,薄中而厚方(中央兵少,四周兵多),合计八个方阵,每一阵都区分为先锋队和后备队,以各阵兵力1/3担任初期作战(先锋),2/3担任机动作战(后备)。
庞涓站到高处,观察齐军部署,对于齐将竟然能弄出如此严整井然的阵式,大为惊奇。他对自己要不要打,有些犹豫了。然而到这时候再犹豫已经晚了,他的旧情报显示,齐军只是一些不堪一击的捣乱军,并且齐国的技击,是打不过我们魏国的武卒的,这是国际通行看法。所以魏将庞涓今早列阵求战,如今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庞涓咬咬牙,决定仍向齐军猛攻,希求侥幸获胜。庞涓做成三个攻击纵队,吆喝叫喊着,猛扑齐人的中央和两翼。
金秋大地,人生苦短,跑一跑吧,一点都不热。魏军穿着长期鏖战、磨得破破烂烂的征衣,像一群叫化子扑向垃圾场,向他们眼中愚蠢无能的齐军冲去,狂呼乱啸,不久就顺利突破了齐中军第一线,齐军纷纷向两侧移动。
在可容纳二十万人的巨大战场北端,庞涓从高处明显看见,齐人受他的魏军攻击,像海啸一样分裂向两侧。庞涓高兴了,原地直蹦,象一个赌徒摇中了百万大奖,因为他知道,数万人的军队一旦发生摇动,是根本收不住阵脚的,很快齐军将会乱伍,形成溃乱。庞涓激动之余,就把所有本钱都押上台面,把精锐的后备队全部撒出去,以求扩大战果。
不料,齐军各色旗帜纷纷突然移动,向两侧移动的齐军都回身反击,猛啃魏军。这就是孙膑八阵错落有致的进攻,他指挥金鼓笳铎齐鸣,瞬间变化万端,搞得魏军南北不清,晕头转向。庞涓的精锐部队逐渐失去控制,被困在死神的翅膀里面,四面包围,死伤遍地。庞涓红了眼,奋力擂鼓,酣战之际,齐军突然出现“军师孙”的旗帜,一下子从精神上把庞涓震得够戗。他手棰茫然落地,下巴脱臼,像一只无形的手从他脑袋中拿走了更为无形的什么。指挥齐军作战的竟是我下铺的老同学孙膑吗!
庞涓精神崩溃,旗下的无数伤残官兵也看看没救了,庞涓只好率领少数亲兵奋战突围逃走,十万魏国大军,能跟上他逃跑的没有几成,车辆、辎重丢弃一路。更多的人征战累了,不想再走了,就在青草地上踏下心来,回归大地老妈吧。魏军大部覆灭。青铜武器刺杀出红色小溪流淌着,数万人的尸体堆积如丘。
庞涓伤感不已,睡在他下铺的弟兄孙膑,给了他惨痛一击。齐、魏桂陵之战,战国首强魏国遭受首次重创。甚至据说,孙膑一举擒获了庞涓,使他在监狱中睡了好几年,最后释放回国,或者是越狱逃跑。庞涓三年围攻并占领邯郸,也失去了胜利意义。魏罂没有余力继续有效占领邯郸,只好归还了邯郸,同赵国议和。这就是妇女孺子皆能道围魏救赵之事。
潇水曰:齐国军师孙膑,算无遗策,运动巧妙,从此名显天下,蜚声列国。千百年来,其事迹脍炙人口。同时,我们从孙膑这里学到:打仗不是简单的排好了阵,互相冲上去猛砍猛杀就行了。《孙膑兵法》有云,用兵打仗讲究五种动向:前进,是一样动向;后退是一样动向;向左调兵是一种动向;向右调兵是一种动向;静静地按兵不动,也是一种动向。善于用兵的人调度军队,一定要四路通畅,五种动向巧妙运用。孙膑要求,前进时不能让敌人拦在进路上;后退时不能让敌人截断退路;左右调兵不能陷入阻碍;按兵不动静止原处,也要给敌人造成一种威慑力。这都对指挥官提出高的素质要求。反过来,对付敌人就要使敌人的这五种动向都不得通畅。预见敌人想前进,就给予迎头拦击;敌人要后退,就提前断绝归路;敌人想左右调兵,就让他们陷入挚拌。桂陵之战体现了这一点,孙膑对八阵的指挥调动灵活有序,魏人不管怎么行动,四个方向处处都遭受迎头痛击,完全被打蒙打乱了。善于使用阵式,孙膑是历史上第一人。
此外,《孙膑兵法》中还详细论述了方阵、圆阵、疏阵、锥行之阵、雁行之阵、钩行之阵、玄襄之阵、火阵、山阵的摆法和使法,是中国冷兵器时代最完备的阵形大全。
孙膑庞涓六
当初就有人劝阻过魏罂,不要派庞涓围攻邯郸,但是他没听。这人讲了一个南辕北辙的故事:一个人自夸盘缠多,马匹好,驾驶员技术精良,于是他沿着北去的大道,向到南方的楚国去。这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打邯郸就是一件南辕北辙的事情,费很大力气却不易占领。(不过,当时的人不知道地球是圆的,如果一直向北走,穿过俄罗斯,经北极过北美洲到南美洲入南极大陆,渡过太平洋,还是可以从海南岛最终到达楚国的。)
魏国围攻邯郸又还了邯郸,功败垂成,并且在桂陵死掉十来万,然而魏人元气未伤,余威尚在。魏国最盛时号称有武卒二十余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合计七十万。其中武卒是正规常备军,奋击是带甲步兵,仓头是青巾裹头,没有装甲,属于民兵,厮徒则是干杂役的,负责搬道具。从分布比例上看,战车减少,步兵占了多数,步兵已不再是战车兵的隶属兵种了。借助这支庞大的军队,魏国挽回了它的颓势,它与南邻韩国联手,东向击败齐、宋、卫联军,挫败齐人乘桂陵大战之胜攻击大梁的计划,又向西进攻秦国本土。秦国此时还很疲弱,依旧是远土西垂抱残守缺的土包子国家,连“布币、刀币”这样的货币都没有呢,保持着人殉的陋习。国君秦孝公吓得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十分恐惧,赶紧找来大良造商鞅请求主意。
商鞅正在忙着变法,改革还未见成效,军队也不中用,只好动用外交手段,跑去中原来怂恿魏罂道:“贵国目前拥地千里,带甲三十六万,想挥军攻打我们大西北的落后秦国。我们秦国无能,您打败了我们也不算在诸侯中竖威。您不如去打齐、楚这两个顶尖大国,以炫耀您的武力。齐、楚大国一服气,那些二流小诸侯哪个还敢抗命,您就霸业可成,令行于天下了。”魏罂觉得有道理,转去打齐、楚。商鞅只言片语,解救了秦国的危机,又使魏国深深地触怒了齐、楚。齐、楚结成反魏联盟,并将在未来的马陵之战痛殴魏国。
魏罂没有类似“隆中对”那样的长期发展战略,谁是自己的敌人都搞不清。急功近利的他受商鞅忽悠,在公元前344年(桂陵之战后第九年)召集十二国诸侯,共同朝见周天子,然后自封为王,是为魏惠王。魏惠王使用天子的九飘带龙旗,穿红色龙袍,树朱雀七星军旗,扩建王宫,与周王天子平起平坐,成为战国首位自立为王者,这个他带来的巨大好处就是政治上遭到了孤立。大厦将倾的魏国此刻回光返照,倒也风光无限。
但是韩国人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了,居然没参加魏惠王的这次称王大会。他们觉得魏惠王召集的十二国诸侯都是小国,没有什么战斗力,所以不值得跟着捧场。按老规矩,不出席会议的,必须挨揍。魏惠王(魏罂)遂发兵暴打韩国人。韩国人被迫也向东边的齐国求援。
齐国相国邹忌怕田忌再立大功,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就说:“咱们还是在国内加强经济建设吧,不要干涉别国内政啦。”
田忌、孙膑反对。孙膑说:“我建议出兵干涉,但是不急。等韩、魏激烈拼杀一段时间,我们伺机攻击疲惫之魏,解救危亡之韩,收取更大尊名。”于是,韩国使者带着田因齐的口头鼓励又回到中原战场。以河南新郑为国都的韩国自以为有了后盾,遂连续向魏军发动五次强大反攻,给魏军以一定削弱,但五战都不胜,国都新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