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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好像是……”另一个搔搔头,用脚踢踢抱着肚子瑟缩在墙角的人,
从那一身沾满了血跟泥土的白衣看来,那是旅馆的侍应生。
他们居然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极为惋惜地。“来晚了……”
“都是你都是你!”
“你还敢说!我早说了这里比较精采!”
“你王八蛋!都是你害我失去了救鹰娃的大好机会!”
“屁,你还想英雄救美?哼!省省吧……”
匆匆忙忙的,他们又离开了那里,一路上仍然不忘争吵。
巷弄外,依旧烽火连天。
他们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七天。
医院外风声鹤唳,局势火爆!每天新闻里报导的都是来自各地的死伤人数,
在这种时候,就算烈枭搏击功夫再好,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机场封闭、港口也封锁了,从内地离开的危险性跟直接送命差不了多少,三
个有着东方面孔的人,只能绷着神经待在医院里度日如年。
将鹰娃与烈枭关在同一家医院里实在是个灾难!
如果杰森长了翅膀,他很愿意冒着被高射炮打下来的危险飞回日本,如果他
长着爪子,他也极为乐意挖个地洞躲起来,直到烈枭跟鹰娃离开为止。可惜他
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也只能整日苦着脸周旋在两个人之间当和事老。
其实他应该高兴,鹰娃跟烈枭简直就像是彼此的天敌,他大可趁着这个机会
占领鹰娃的芳心,但……谁看不出来呢?鹰娃跟烈枭明明就喜欢对方,那种紧
密联系怎能拆得开?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两个人似乎将对方视为累赘、甚至生死仇敌,但只要五分
钟失去对方的踪影,他们的眼睛就再也停不下来;可是一见面,他们的嘴巴就
又停不下来了!
第五天,局势渐渐稳定,新闻里终于传来反抗军受到压制的好消息,想要趁
乱夺取政权的叛军在首都的总部已经被找出来。
第七天,据说首都的叛军已经被清除,新闻里预告了机场随时都可能重新开
放的好消息。
“新闻说机场已经快开放了,我们应该可以回饭店去。”鹰娃瞪着电视,评
估着这个消息的可信度。
“还不能回去,饭店里还有谁是内奸我们并不清楚。”
“哪来那么多内奸?阿卡已经被你打跑了,早就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
“你那么确定只有阿卡?”
“我不想跟你吵架。”鹰娃撇开脸,烦躁得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反正我不
想继续留在医院了!”
“医院有什么不好?有得吃有得喝,还有专业军人保护,这里可以说是目前
全印尼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对你来说当然好……”鹰娃喃喃自语,她得很努力才能让自己不去抓身体。
天!在这里待了七天,除了第二天洗过澡到现在,她已经五天没洗澡了!五
天耶!天气又热!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长满了跳蚤……
“不管了!我现在就要回饭店!杰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杰森连忙摇摇头:“不要!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胆小鬼!有什么好怕的?新闻都说了已经清除叛军啦,现在很安全,而且
医院距离饭店又不远。”
“你哪里也不能去!”烈枭没好气地哼道。
“谁说我哪里也不能去?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鹰娃说着,自顾自地往外走,烈枭却抢在她前面挡住她:“我说了你什么地
方都不准去!现在外面多危险,你出去送死吗?”
“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新闻说——”
“新闻新闻!新闻那么准,为什么股市还下跌?新闻那么准、怎么说要下雨
却老是出太阳?”
“你就只会跟我吵架,一点也不知道人家需要什么!我怎么知道新闻准不准?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老是出太阳!我怎么知道你会这么笨!“鹰娃气坏了,她
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猛然转身离开了病房。
“喂!你去哪里——”
“咳……”杰森轻轻咳了咳。“你现在最好别去追她……”
“为什么?”
因为她很火大,因为他是个木头人。
杰森叹口气:“大块头先生,你真的很不了解女孩子——”
“有话快说!我不想听你 嗦!”烈枭心急如焚,他真担心鹰娃一气之下会
做出什么傻事。那丫头,说风就是雨,说不定真的已经冲出医院大门!
“你知道她为什么急着想离开医院?”
“废话!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医院已经停水四天了……”
“那又怎么样?”
杰森眨眨眼睛,这个人不知道是真的笨,还是假的笨?
“咳……大块头先生,如果你是个爱漂亮的女孩子,那么医院停水四天对你
来说,绝对是非常严重的紧急状况……”
“什么紧急状况!只不过是停水,这——”瞪着杰森那张强忍着笑又故作无
辜的脸,烈枭终于恍然大悟!“啊……”“嗯。”杰森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他还是很努力地忍,他实在没把握在这大块头面前爆笑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你现在可以去找她了……如果你对这件事有办法的话。”
烈枭大张的口终于合上,他十分无奈地点点头。“我会想办法的……你一个
人在这里没事吧?”
杰森忍着笑,点点头。“没事……你快去吧……”
烈枭咕哝着离开病房,门才一关上,杰森就爆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你想洗澡,可以直接跟我说。”
医院的角落里,这里原本挤满了避难的人们,现在局势稳定下来,大多数的
当地人都离开医院回自己家去了,顿时冷清不少。
鹰娃坐在角落里,一脸愤慨不平。她横了烈枭一眼,别开脸不肯理他。
“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嘛,就算一个月不洗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什么叫‘不是很严重’?对你来说当然不严重!哼!臭男人!”
烈枭忍着笑意,鹰娃气鼓鼓的脸看起来真的好可爱!“你要是那么想洗澡的
话,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是我想洗澡!是本来就应该要洗澡了!”
“好好好,你说得对!是我不卫生,我是臭男人可以了吧?”
“哼!知道就好……”鹰娃气消了些,终于回头,鼓着腮帮子问:“哪里可
以洗澡?你不要告诉我什么溪边啦、小河之类的喔。”
“不会,是个很安全的地方,而且我还可以做点东西给你吃。”他不是故意
要讨好她。烈枭如此告诉自己,但是当看到她的笑容时,他为什么又感到如此
快乐?
“真的!”鹰娃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几天老在医院吃那些没味道的食物,她
都快疯了!“好啊好啊,我们现在去!”烈枭有趣地看着鹰娃。“你真的跟别
的女人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别的女人不用洗澡?”
“我不知道别的女人要不要洗澡,不过我知道她们通常都不会这么直截了当。”
“你有过很多女人?”
“没有。”
“喔,那你是觉得直截了当不好?”
烈枭很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摇摇头,笑开了嘴:“没有不好,至少对我来说
是这样。”
鹰娃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就好了。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我家。”
烈枭的家坐落在郊区,由于不在市中心,相对地受到的损害也比较小,尽管
如此,一路上走来道路两旁四处可见的废墟、火场,还是教人不胜唏嘘。
叛乱的军队似乎真的从首都消失了,街道看起来平静许多,气氛也不再那么
凝重,他们很顺利地回到烈枭住的大楼;大楼的管理员老早跑得不见踪影,不
过幸好大楼看起来很完整,也没有被洗劫过的痕迹,而且终于开始有人进出了。
洗完澡,鹰娃穿上烈枭借给她的大衬衫跟超大牛仔裤,快乐地哼着歌来到客
厅。
烈枭的房子并不大,大约三十坪的空间布置得相当简约,而且家具大多是木
质的;木头配上牛皮的沙发、沉重的红木大桌子、看起来非常古老的木头柜子
…
…
鹰娃想起以前鹰七说,从一个家的布实就可以大略看出屋主的性格。
鹰七是怎么说的?隐约记得喜欢木头的人都是脚踏实地、朴实无华的……鹰
七说得真对,她认识的烈枭不也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小小的客厅里正播放着理察。克来德门的钢琴演奏曲,悠扬的乐声让她紧张
多日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鼻尖闻到好香的炒蛋味,而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
在背上;印尼今天的阳光很温柔。
她像只猫,趴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有种幸福的感觉,好像可以就这么趴在
这里直到一生一世……
烈枭端着香气四溢的蛋炒饭来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美好的景象。
他不忍心吵醒她。
鹰娃整个人趴在沙发上睡得香甜,樱唇半启,呼吸平稳。阳光在她身上洒下
温柔的金光,像是一袭銮金薄纱,还湿着的头发覆盖着她饱满的前额,泛着淡
淡水光。
她穿着他的呢格子衬衫,袖口卷了又卷,牛仔裤也大得离谱了,她不知道哪
里找来小绳子,草草在腰上缚了一圈。她像个玩累了的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怪模怪样,却又可爱得紧,连细声细气的小鼾声听起来也可爱。
如果……
如果鹰娃真可以在这里趴上一生一世,那么毫无疑问的,烈枭也很情愿坐在
这里默默地注视着她,一生一世。
时间不知道经过了多久,钢琴声停了,屋子里静得仿佛连时间也停止流动。
灿烂的金光缓缓褪去,天际换上了炫丽霓虹。
鹰娃的睫毛动了动,轻轻地,仿佛花朵盛开;烈枭微微叹了口气。
“啊!我睡着了!”她蓦然坐直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想争辩自己并
没有好好睡过。
烈枭这才发现自己端着盘子的手早已经麻木,一盘蛋炒饭像是生在他的手上
一样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鹰娃忍不住埋怨,转头看看窗外,居然已经黄昏了。
“惨了惨了!杰森还在等我们回去呢!”“他在医院不会有事的。”他开口,
声音带着粗嘎。刚刚那几个钟头,仿佛是他这一生中最平静幸福的时光。
鹰娃侧着头打量他,疑问着什么,不过当她看见那盘炒饭,她立刻忘了刚刚
想问的问题。“好香!”
“都冷了,我重做一份——”
“不用,蛋炒饭冷的也好吃!”鹰娃笑着从他手上夺走那盘饭,二话不说开
始大吃起来,塞了满嘴的饭,还不忘露出快乐的笑脸:“好好吃!你真的很厉
害,连炒饭也能炒得这么好,我却连煎蛋也不会。”
“你喜欢就好了。”烈枭叹口气,走到落地窗前,微微拉开窗帘往外看。
街头又恢复了平静,隐隐约约地,他听到飞机喷射引擎的声音;他住的地方
离机场不远……机场比他所预定的还要早开放。
“你怎么啦?一脸严肃……”
“机场开放了。”
“真的吗?”鹰娃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窗前:“哪里?从这里看得到?”
她头发上的香味飘进他的鼻尖,明明很普通的洗发精,为什么到了她的身上
却显得如此香馥扑鼻?
“哪里啊?我什么都看不见。”
“当然看不见,不过从下午开始就听到飞机起降的声音了,现在是军用机跟
医疗民生物资优先,明后天应该就轮到民航机了。”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鹰娃兴奋地笑了。“终于!天哪!我
真的受够这里的天气了,”
“嗯……”
“嗯?”鹰娃仰起头,狐疑地打量着烈枭。“你不高兴离开这里?你不是早
就受不了我了吗?”
烈枭一句话也没说,此时此刻他也想不出到底能说什么话。
他的侧脸看起来真的好严肃,鹰娃想起第一次在电脑上看到的烈枭,也是这
副表情,严肃、阴郁,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钱。
然后,她突然想到,离开这里以后,也许跟烈枭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手中
原本美味无比的蛋炒饭,突然变得冰冷而难以下咽。
她跟烈枭,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她没有来印尼,这一生或许都没有机
会认识他。
他们一个是鹰族不长进的小小娃,一个却是枭帮名列前茅的高等份子;如果
说这时代还有什么“世仇”、还有什么“生死不共戴天”的立场,那么她跟烈
枭正是站在天平两头无法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鹰娃虽然天真,但至少她武侠小说看得多,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
己”,不要说是枭帮的人,就是她哥哥那一关恐怕也很难过。
鹰娃将餐盘放在桌上,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困惑了她。
“不好吃吗?”烈枭走回她身边,轻轻问道。
鹰娃摇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温热起来……
“你想家?”他粗着声音问。
她不说话这是第一次,面对烈枭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很希望他可以走过来,将肩膀借给她,让她靠一下也好,偏偏烈枭就坐在
她的对面,无语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她好生气,又好难过!怎么他会这么木头?她气自己懦弱、气自己糊涂,更
气他这种什么话都不说的态度!
她想说话,可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们就只能这么默默坐着,各怀心
事,直到夜深。
第八章第八天,机场挤满了迫切想离开印尼的人们,那天他们没买到机票。
第九天,机场的人潮终于比较少了,烈枭凭着高人一等的身材跟那张让人不
敢跟他作对的脸,很轻易地帮杰森买到飞往日本的机票。
他拿着机票回到杰森跟鹰娃的身边,将机票交给杰森之后问:“小姐,你要
去哪里?”
“我?”
“对,你。”烈枭瞪着她:“难道你不想走?”
鹰娃傻傻地看着烈枭,她真的没想过自己要去哪里……还要待在印尼吗?这
里没有她可以做的事,她已经“顺利”帮杰森找日钻石,照理说应该可以快快
乐乐回到美国,但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你是从美国来的吧?从纽约不是吗?我帮你去买飞往纽约的机票——”
“不要随便帮人决定。”鹰娃朝他扮个鬼脸。“你呢?你要继续留在印尼,
还是回枭帮去?”
烈枭想了想。“应该是回枭帮去吧……我在这里的工作暂时结束了。”
“我记得你还有个伙伴不是吗?他去哪里了?”
想到浪枭,烈枭的脸一阵扭曲!浪枭应该早就离开这里了,他好几天没跟总
部联络,真不知道浪枭如何形容他在这里跟鹰娃的一切?
“我去华盛顿。”鹰娃突然开口。
“华盛顿?你去华盛顿做什么?”
“你管我!”
烈枭莫名其妙地瞪着鹰娃,鹰族的总部在纽约,他们都知道,枭帮的总部才
在华盛顿。
“反正我就是要去华盛顿!”鹰娃固执地说着,别开脸不再去看他。
烈枭耸耸肩,其实他私心里是有些高兴的,毕竟这样他们可以相处的时间就
更长了……
“我的飞机要起飞了。”
杰森看看时间,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地起身。“鹰娃小姐,请你到日本的时候
一定要来找我!”他说着,递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在日本的地址跟电话。”
“好……”鹰娃上前拥抱杰森,有些难过地开口:“我会想念你的……”
杰森本来想点醒鹰娃,这两个笨蛋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实在是太好
笑了!但他一看到烈枭那张脸……呼,瞧那可怕的眼神,简直可以杀死人了!
他连忙放开鹰娃,笑嘻嘻地挥挥手。“我走了,两位保重喽,谢谢你们的一
切!”
“再见!要保持联络哟。”鹰娃挥手,依依不舍地嚷道。
杰森转身,不由得扮个鬼脸——哼!瞪?那你慢慢瞪吧,说不定就这样跟鹰
娃小姐错过……嘿嘿!那他岂不是就有机会了吗!想到这里,杰森的脚步轻快
起来,就烈枭的性格来说,说不定他真的会跟鹰娃擦身而过……
真的,很有可能哟!
杰森走了,鹰娃叹口气,还是有些舍不得。胖胖的杰森多可爱,那么胆小又
那么义气,很棒的朋友呢!
“怎么?舍不得?舍不得怎么不跟他去日本?”烈枭没好气地说道。
“你讲话很酸哦!”
“懒得理你!我去买票,乖乖地在这里不要乱跑。”
鹰娃吐吐舌头:“是是是!一切都听你的。”
看着鹰娃那张调皮的脸,烈枭还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叹口气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鹰娃忍不住笑了起来……嘿!刚刚那是吃醋吗?如果是,那
就真的帅呆了!呵呵!
终于,鹰娃跟烈枭都上了飞机。
他跟鹰七目送着他们离开,在机场嘈杂的一角,彼此都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