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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洪雨,那个曾经是一无所有的漂亮的青年寡妇。”
“你错了,她曾经拥有一切,自己的住宅自己的小饭馆,有一个儿子还有爱她的男人。”
“爱她的那个男人很穷,儿子也不太争气,住宅是按揭买的,小饭馆她只有经营权而没有产权,她的底细大致上就是这样。梁秘书背着我和她谈过一次话,告诉她我的财产状况和身体状况,可她还是选择了我。”
“这没有错,换了我我也会这样,穷人想过得好些,这错了吗?”
“这个我没有资格评判,她一直想要一个我的孩子。”
“这错了吗?”
“我也努力想给她一个孩子,可是我不行了,那么,她就背着我,和别人搞上了。”
“这绝对不可能,洪雨不是那样的人。”
“从前可能不是。如果她和那人是由于爱情,那我无话可说,我这一辈子伤害过不少女人,遭点报应我无话可说,可他们不是为了爱情,仅仅是为了一个孩子,为了一个名分上是我的孩子,为了我的那份上亿的财产,我能理解她,做人就得这么做,想做人上人,尤其得这么做,我挺佩服她的。”
“你这不是天方夜谭吧?”
“有照片儿,有录音,还有VCD,你想看看吗?这也都是梁丽这个婊子养的干出的事,一个女人可以恶毒阴险到什么程度,噢对,男人也一样,一个人可以阴险恶毒到什么程度,你明白了吧,其实他们不来这一手,我也不会给洪雨留下很多财产,即便她真正怀上我的孩子,她也不会得到多少,我宁愿她和其他人一样,过一种普通的不事张扬的生活,而梁丽呢?本来她可以有不少好处的,但是我不在了以后的第一届新董事会,头一个解聘的就是她。”
柳东痴痴地看着高明,糊了。
“对于洪雨,我本来可以做得更绝的,我有充分的理由,但是我不那么做了,她告诉我她终于怀上了我的孩子,对一个垂死的人,这是多大的慰藉,可她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全部的真相了,那么对一个垂死的人,这是一个双重的残酷打击,双重的羞耻和侮辱,我当时只好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这是涌泉之恩哪,我当洪水相报!过后不久我对她说我们去办结婚证吧,不能让咱们的孩子当非婚生子女呀,我这是想戏弄她,我承认我有时像小屁孩儿一样喜欢戏弄人搞点恶作剧,你猜怎么着?”
“她拒绝了。”
“她拒绝了。她也知道我知道了一切。现在,她在家里战战兢兢地等我的处置呢,她知道我住了医院我来日不多了,可她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哪怕编出一番解释,哪怕认个错然后大家和和气气地分手,没有这一出,我一直在等她,看来我是等不到了,这个洪雨啊,一个不可思议的奇女子,如果我没得这场病,惟一配得上我这条狼的,就是她那只狈了。”
“高明,虽然,你和洪雨之间没我一分钱的关系,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准备怎么样收拾洪雨。”
“你我相交时间不长次数也不多,但是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一样东西,宽容。”
哎,你个婊子养的洪雨,偷人并不可耻,偷人而被人擒住,那才是最最可耻的呀!
高明兀自微笑了一下,像一个擒住了蝴蝶的小男孩,是为自己笑而不是笑给别人看的那样天真:“你问了我那么多我也问你一句,洪雨这样的人,你还会要吗?”
柳东愤怒地说:“你说呢?”
另外的司机开车送柳东走的,他在停车场上车的时候发现一个女人蹲在灯影下哭,那是梁丽。
大生活47(1)
张小云的父亲在西昌米易县的一个小镇的小学里教语文,她的母亲在同一所学校教音乐,张老师把好话坏话都说成天花乱坠了,生生死死的张小云就是不肯跟他再回到那座小镇上去。事实如此,张老师现在要能把张小云带回去,当初他就能把张小云留下来。总之张小云的父亲母亲,都算是绝对的劳动人民,我们这边的,教了三十多年书,最后是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这和中医不吃自己的药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张老师来给柳东结算张小云的住院费时,结结巴巴说了很多的感谢话,柳东假装客气一番后就把账单给他呈将上去,他就难过地低下了头,久久不说话了。他拿来的那个信封很瘪,他哪里能想到在成都的医院里住十来天就要花那么多钱呢,120的急救车跑一趟就是一百多,从西昌坐火车来也不过就是这个价。张老师说我这里只有一千多块钱,剩下的我给你打个欠条,行不行?柳东说这不大合适,我这也都是别人的钱,想想看你们在成都还有没有其他亲戚朋友,大家东挪挪西凑凑,总不能让我这个见义勇为的人又花钱又流泪是不是?张老师就说我再去想想办法。
果然,张老师流汤滴水回来了,他说他的继母早去世了,弟妹们都很难,还惦记要去西昌投奔他呢,张老师说这一千块钱你先收下,我再给你打一张欠条,三两年之内一定还给你。柳东眼巴巴地看着张老师说,那也就只好这样了,他心想,张老师,我现在是多么地懊恼哟。
张小云是上成都种鱼来了。
张老师教的小学课本里有一篇《小猫种鱼》的课文,柳东知道这篇文章,他参加鱼儿的公开课时老师讲授的就是这篇文章:春天到了,农民把玉米种在地里,到了秋天,农民收获了很多玉米。小猫看见了,就把小鱼种在地里。那个下场很简单,到了秋天,小猫的清鼻涕流起。老师启发同学们,那么,小猫爱吃鱼,它应该怎么做呢?在形形色色的回答中,鱼儿的最优秀——它去钓一条母鱼。
说起流行歌曲来张老师是仇恨满胸膛。那一年米易县电视台搞啥比赛,张小云去参加,唱了一个让太阳不西冲,得了头等奖,就以为自己不是普通人了坚决要上成都来,父母亲苦苦劝她留她,她就罢吃罢喝三天三夜,眼瞅着米易这个小池塘盛不下这条大鱼了,父母只好让她来了成都,不久后有人为她策划做一张MTV,需要十万块钱,说这是成名的捷径,说谁谁谁谁就是这样一举成了大名。张老师两口子就砸锅卖铁,取出全部积蓄,亲朋好友的四处摇钱,摇足了十万,那是活生生的人民币哟,张小云就把这十万元像小猫种鱼一样,种进了成都的地里,到了秋天张小云的清鼻涕流起,十万啦,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小鱼?张小云想不开呢就把自己种进了府南河里,遇到柳东这样的傻瓜呢就把她拔出来。
张老师说,那是我们的全部,可是我们能不给吗?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我们能不给吗?
柳东说张老师,走,我们喝酒去。
邱大姐说是身上哪里不爽,很早就回家了,丁爷也就坐上柳东这一桌,名正言顺明目张胆喝起酒来,哎,有日子没喝了,你邱大姐管我喝酒,比管战俘还厉害。这么抱怨着,脸上分明有一种幸福的满足。你说邱大姐对不对?她是不对的嘛。
喝着喝着,他们就开始痛斥流行歌曲,张老师说小云她妈妈教了一辈子进步歌曲,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却栽在流行歌曲上。
——你说这个歌词,他居然敢这么写,让太阳不西冲!
——怎么个意思?
——就是说太阳不下山了,一直在我们天上悬着。
——敢情,那多省电啦。
——咱们是合适了,那美国人民怎么办?一直黑着?还四季少了夏秋冬!
——少谁?
——就是不让你我过夏天的意思,秋天和冬天也都不过了。
——谁这么不讲理呢?就说粮食吧,你说没有秋天了粮食问题怎么解决?
——张老师的女儿,就是让这些歌给害的。
——他们找抽呢吧。
——还,还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星星有几颗。
——谁吃饱球了没事问你这个,再说了,问你你知道吗?
——人家跟你说他爱你很深所以星星很多,胡诌八扯这不误人子弟吗,为了押那点儿破韵,给自己是逼得胡说八道,什么时候珠穆朗玛峰成了珠穆朗玛坡了,是最高的山坡,就坡下驴你骑驴从那坡上下来你试试,家里还要盘两条龙,别说龙了,家里盘两条蛇你睡得着吗?
——狠啦!
——姥姥,我找家伙事儿去,我抽他!
——丁爷,别介,你坐,来喝着。
——他们这是不对的。
——老板,算帐!
——共是二十二块您给二十吧您哪!
——还让我一次爱个狗!我哪怕爱个狼呢!
——老人举杯孩子欢笑,那是唱的咱们。
——谁惦记上咱们啦?
——让我们喝酒呢。
——我说什么来着,谁敢不让咱喝酒了,连邱大姐她都不能够!
——扯淡是允许的,但是你要把蛋扯圆哪!
这台酒喝得很解气,柳东和张老师歪歪斜斜往家走。张老师说,柳东,你是个好人哪,可惜是个扫大街的,要不然……唉,你救小云的大恩大德,我们世世代代都要铭记的。柳东说不是那样一回事,那天我确实也跳了河,跳下去才想起自己还不会水,是你们家小云救了我,她的恩情我才要世世代代铭记呢。
大生活47(2)
王鹏举的洒水车开过了,鸣一声喇叭算是招呼。
柳东说夏天的时候我常在这洒水车后滋一滋,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可惜现在天儿凉了,你享受不到当神仙的滋味了张老师,你的头发正中,已经有很大一撮白毛了,其实挺——秀气的。好好回去教书吧,钱你可得尽快还我,这真是别人的钱,我是拿别人的屁股当脸了,不瞒你说别人的屁股都比我的脸有面子,你说可惜我是个扫大街的,我要不是扫大街的你会怎么样?收我当个女婿嘻嘻,你我相差才几岁啊,我好意思管你叫爸爸吗?所以你放心,我跟你们家小云,没事儿,不是那种英雄救美的关系。张老师嘀咕着说,那我就更踏实了。柳东心想他妈的,被我考验出来了吧?被我考验出来了吧?
柳东渴醒的时候是早晨。鱼儿,来水!鱼儿就端来一杯水,柳东看看表说鱼儿你咋还不去上课呢?鱼儿说,嚯,小张姐姐在院子里。
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小张姐姐盘在院子里,比盘着龙盘着蛇还恐怖了?柳东决定护送鱼儿出院子,他想他迟早要把张小云修理下来,这时有人敲门,鱼儿吓得就往里屋钻。
进门的却是张老师。张老师要走了,来告别的。柳东假惺惺挽留,才来几天呀你就要走了,来一趟多不容易啊,你我哥俩还得好好再喝几台呢!张老师说学校只给了五天假,老师人手不够呢,这两百块钱,等我走后你替我给小云,我给她呢她死活不要,我们欠你那些钱你放心,我们很快给你还上,你千万别跟小云提钱的事,我跟她说我们已经清账了。柳东心说清你个混账!嘴上却怪甜蜜的,我去送送你?张老师说不用不用,我跟小云还有很多话要说,昨晚又喝成那样,我们走了,柳东,小云跟你这样的人做邻居,我踏实。
柳东心想你倒是踏实了,我和鱼儿却悬起来,你看只要张小云盘在院子里,鱼儿就连旷课的心都有了。
张老师退后两步,突然向柳东鞠了一躬,拜托你了柳东兄弟。这却大出柳东意料以外,连忙回鞠张老师一躬,说鱼儿,快跟张伯伯说再见说一路顺风,张老师说哎,哎,好孩子,张小云在外面很不耐烦地喊,爸,你快点,得士来了!张老师边出门边说,我们还是坐公共嘛,张小云说,想省钱,你可以走路呀,张老师说,哎,哎。
车门的开关声和汽车的引擎声。柳东听出那辆得士的哪个缸,该用镗床镗一下,加个缸套了。
鱼儿说:“小张姐姐太歪了。”
“不是一般化的歪,我那个天。”
“我那个天。”
“乖乖我们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邻居!”
“乖乖我们……”
“你还不快跑上学就迟到了,别以为你刚戴上几天红领巾就不是普通儿童了。”柳东话没说完鱼儿就鼠窜而去。
鱼儿是班上第一个入队的,比起小蜂那就是天上人间,小蜂最后是终于混进了少年先锋队,用书上的话说呢,他那是纯洁了落后少年的队伍。
鱼儿窜走后院里到处都安静下来,柳东穿上金黄的马甲,扫地去了。
在出租车上,张老师说,哎,成都。之后父女俩再无话可说。他们进了站台,张小云把张老师送到车厢门口,垂下眼睑说,爸爸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再那个什么了,你这次来,我对你态度不好,你多原谅,等我那个什么了,我一定把妈和爸接到成都来,把你们的户口也办回来,后半辈子享个清闲,大约是在冬季,张老师说,小云,我们不当歌星了,我们回家,老人不要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哪,一辈子图个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个碗……张小云柳眉一竖说你咋又来了?我情愿去死一千回也不想像你们那样过一生,爸你上车,你上呀!张老师就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钱,抽一张出来说,一盒方便面,再抽一张说,两盒方便面,这就能到家了,我给多了你又不肯要,这些零钱,你买些大番茄,这是你妈的心意,我们自己的大番茄,坏了。我们自己种的大番茄,坏了。张老师上车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女儿却低着头,眼睛在脚尖上,身子一晃一晃百无聊奈地等火车起步,火车终于起步了,张小云就跟着火车走,车越开越快张小云就哭起来,跟着火车快跑边喊爸,爸,你多保重,爸你保重。泪水从张老师眼里流下来,小云,在这里呆不住了就回家,我们不怪你,我们从来不怪你!
张老师原本是成都人,土生土长也是喝府南河水长大的,如果不是被万恶的文化大革命叉到西昌去,他应该在府南河边有自己的家,在茶店子或者将军碑或者五桂桥最孬是在龙泉驿有自己的家,不管他的继母还是同父异母的弟妹喜不喜欢他,他终于还是成都人,那么张小云也是成都人了,过着清闲而轻松的日子,这很难说,万一她又在成都电视台唱太阳不西冲万一又得了奖呢,多半又要往北京跑,人往高处走这是对的,万一她在北京又活不出来了去跳八一湖呢,张老师就要坐四百多块钱的火车去北京看她,万一北京没有柳东这样的傻瓜跳湖去捞她呢,她也就永远地下课休息了,用陈词滥调说就是香消玉陨了,但是万一人家在中央电视台又唱太阳不西冲又得了奖呢,人往高处走人家当然就走向世界了,纽约或者伦敦,她在那边再活不出来去跳布鲁克林大桥去跳泰晤士河的时候,张老师才要真正为难了,那么贵的飞机票张老师是买不起的哟。柳东一边扫大街一边做着这样的猜想,像张小云那样心性的姑娘,她要在缅甸她就会跑仰光,在尼泊尔不消说跑加德满都,在伊拉克她敢跑巴格达,只有天生在伯尔尼或者维也纳这样的地方,她才无路可跑了。但是聪明人,识时务的人,一般往上跑不动了就该往回跑的,比方张小云,她该跑回西昌去了,她在成都跑一个啥?成都的大街上太挤了,你看都把你挤进府南河去了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南瓜哟,你在成都要盘踞下去不肯往回跑,你呀你呀,你呀!
大生活48(1)
老苏有了自己的公厕,柳东又给他出些主意,这里,你装上一部公用电话,再摆上一个专卖报刊杂志的小摊儿,人家上厕所嘛,蹲着也是蹲着,叫人家看点啥子,上上下下都忙起来,这里你再摆上一盘棋,只要有人围观,那泡尿他就不能憋回家去,再财迷的人,他也不能把那两毛钱憋回家去,公厕虽小学问大哟。老苏也就一一照办,果然见效,很多时候还忙不过来就叫老南瓜也来助阵,红红火火地每天晚上回家就是数钱玩儿,一毛两毛五毛一块二块五块,偶尔有一张十块或者二十块的,更偶尔有一张五十块的,一家人脸就笑成乱七八糟,破天荒地有一张百元大钞了,老苏就拿它忘情一吻,比吻老南瓜还要心醉神迷,这样数不出三五年就能数进小康,数进他们那边去。遇有熟人来方便的时候,老苏就总不收钱,但是他的老南瓜不干,秉公办事,铁面无私,水火无情你就只好乖乖掏钱。只对柳东一人例外,柳东嘛,你我兄弟说啥子钱噢,随便屙随便屙,这往往使柳东把自己恨得腮帮子发酸——如此美丽的结尾,他居然会让给老苏!但是冷静下来后他又想开了,如果不是为了老苏而是为他自己,他绝对不会向高明开口要这间公厕的,那样是不对的,会显得自己很脏。
公厕门前的那盘棋,一如柳东所料,也是越摆越火,每天有无数人驻足围观,时间长了彼此甚至能称呼对方的姓名,饶是再亲热的棋友,也休想进公厕蹭上一泡尿,因为有老苏的老南瓜。公厕还兼营矿泉水和各类饮料,喝不通这帮傻瓜那才有怪,但是那两毛钱人家提前就在饮料中赚出来了。老苏的老南瓜满意地说:发财才是硬道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