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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上。信的大致内容是:
女士们、先生们:您们好!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怀着怎样迫切的心情去寻找一个我想杀死的人啊。然而,我是多么失望,我几乎穷尽了自己的所有努力,居然满城里找不出一个我想杀死的人。我现在已精疲力竭,我想像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成全我的这一愿望。无奈之中,我劝自己应该写下这封荒唐的信,我把它寄给你,如果你能够顺利收到这封信,这完全是我们的缘分。假如你有兴趣并且能够读完这封信,我想,你会理解一个年轻人为什么会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去杀一个人。
我知道,你或许会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大惑不解的,你甚至会对我厌恶得要命。假如是我让你滋生了这样的心情,那么我祈求你的原谅,你就把这封信当成一个神经病人对你的间接干扰吧,你就恼怒地把这封信扔到垃圾堆里吧。就当麻烦过你,你就原谅我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麻烦。先生(女士)!
我相信自己的举动是最正常的举动,我不想再活下去了,这个世界上的感觉没有一种是属于我的,我与周围的人和事格格不入,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试图适应这一切。然而,无济于事,我活着比死去更难受。我连爸爸妈妈都不想爱了,虽然他们还活着,可我并不在乎他们。现在,死去的念头一天比一天来得强烈。没有任何理由使我放弃这个念头。可是我又没有自杀的勇气,我他妈的是一个懦夫。我只能间接地杀死自己。只要我能够去杀死一个人,我就会主动去自首的,我熟悉国家的刑法,我的行动已经越出了刑法规定的要求,因此,我也拥有了死亡的机会。我会心甘情愿地希望自己的脑袋被子弹击中和开花。只有这样,我才会带着最为愉快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你正是我想找的人,而且你从不违背自己的意志并且心甘情愿地被我杀死,那么,我非常欢迎你的光临。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并且选择你最想选择的死的方法去结束你的生命。我要向你深深地致敬,并带着真诚的感激之情向你深深地鞠躬,因为,是你圆了我梦寐以求的梦。
希望你与我取得联系!握手。
李晃
×年×月×日
这完全是一次极其拙劣的恶作剧,我心血来潮地在这个无聊的晚上写完了一封无聊的信。我看了看表,已是深夜,这封信使我习以为常的平庸的夜生活充满了刺激。我把这封信又抄了几十封,我把它们一个个装进信封。凌晨两点左右,我孤单一个人,骑着车,在蝉城的几十个十字路口投下这批信。我花了几个小时才顺利地干完了这件事情。之后,像干完一件傻事,似乎再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我在清晨时分回到家里,我莫名其妙地显得特别开心,我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哼着歌儿。啤酒的泡沫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它温柔地抚摸着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我感到自己充满了活力,我不停地喝着,喝着。可是,一想起我现在的真实处境,我尚未完成的使命,我就感到特别地沮丧。我耷拉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样子,但心里分明又找不到任何东西依附,我空虚得要命。一刹那间,我的血液的流速突然加快,我觉得脑袋里不断地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我再也无法平静地坐着,我突然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我一会儿喝光了好几瓶。我的脸很快就发白了,头上冒出了冷汗,我的身体摇晃起来,由于失去了重心,我手中的酒瓶掉在了地上,一阵铿锵有力的声音咬啮着我的心,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拿起桌子上的空瓶,我一个一个地把它们抛向空中。我顿时感到自己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声音场里,这巨大的声响,仿佛掀起了强劲的漩涡,它不断地夹着一股力量向我冲击着,冲击着,我很快就支持不住了。我突然失去了忍耐的心情,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转眼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20
李晃准备离开蝉城一些日子,去外面转转,试图改变一下这段半死不活的日子。
星期六的晚上,李晃收拾整理了简易的行装慢悠悠地走出了家的门。他并不着急赶往火车站,现在他去哪里心里还没有底,他暗暗地对自己嘀咕道,能赶上哪趟车就去哪儿吧。其实去哪儿都一样,只要能离开蝉城一些日子。李晃并没有行色匆匆,他背着他的简易的行装行走在马路上,准备步行去车站。马路上刚刚被一场暴雨洗刷过,显得潮湿而燥热,幸好不时有阵阵微风吹过,李晃才尚能够感觉雨后的湿润的空气。大街上的行人稀少,李晃的身边不时走过一两个心不在焉的人,也偶尔有汽车从他的旁边呼啸而过,把街面上的沆沆洼洼里的积水溅在他的身上。但李晃并没有感到恼怒,他用手擦去刚才溅到脸上的脏水时反而滋生了一种愉快的心情,他的惯常的坏心情已经被即将离开时的喜悦所取代,他高昂着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车站。现在,他的心里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包裹着,他从来还没有这样轻松过,那些曾经伤害他的感觉已经无意中被他丢到一边,他对此刻的心境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刚才,临离开家门前的一瞬,他还感到自己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他甚至对自己前往的目的地缺乏信心。可是现在,一丝微笑挂在李晃的唇边。拐过一个小巷,李晃仄身向左,走在了中央路的街面上,他离火车站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蝉城夏天的雨后显得尤为闷热,李晃一边擦着汗,一边移动着自己的脚步,他的步伐稳健而有节奏,一改他往日凌乱的东摇西晃。
我平静而早早地坐在车厢里,看外面忙碌的人群在我眼前来回穿梭,我依在窗前,耳边的声音像炸开了锅,我根本分辨不出外面的声音,只看见那些手势,表情,和夸张的动作。一些人在笑或哭,一些人默默地站在那里,一些卖东西的在推着转轮车子兜售着。车厢里面的声音很快也越来越大,在我后面上来的人开始紧张地寻找座位和堆放行李,我没有回头,仍在托着下巴把视线落在了外面。我还在不停地流汗,比在路上流的汗更要多。恍惚中,我面前的场景开始移动起来,等我慢慢察觉的时候,列车已经远远地离开了站台。
外面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不时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从李晃的视线里掠过,车厢里已经没有人在走动,人们基本上已经进入睡眠状态。李晃却没有一点睡意,他一个人站在过道里浮想联翩,这个属于他的行走的夜晚并没有像离开蝉城前的一瞬使他感到安静或轻松,相反,一种不安的东西正在他的体内冉冉上升,他感到自己血液的温度正在渐渐升高,以至他感到脸上一阵阵地发烫。现在,李晃才真正明白,无论他走到哪里,他永远也不会有一个更换自己感觉的机会,像他这样一个极其情绪化的人,并不能从更换场景中获得某些好处,有时候甚至还会迎来致命的一击。李晃点了一根烟,闷闷地抽着,烟雾开始在他的周围弥漫开来,只有从这种迷蒙的烟雾中,他才能稍稍清理凌乱的思绪。现在,他感到自己并没有带走什么,肉体虽然已经告别了蝉城,但是他的内在的气息仍然与蝉城无法分割开来,他甚至感到自己并没有离开蝉城,这具躯体现在与一件被托运的物件没有丝毫差异,他把他扔在了这里,他和他现在是两个人:一个属于这个行走的夜晚,一个又潜行在蝉城的大街小巷。
21
我发觉我多少有些染上了自欺的毛病,我上了自己的大当。我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离开蝉城,我感到非常后悔,我原先的计划还要在无奈中拖下去。自从那个夜晚离开蝉城时滋生了一些小小的快感之后,我再也没有得到类似的心境,我身不由已地跟着自己的身躯在外面游荡。比起在蝉城,我在外面的时光要难捱得多,我经过P城,S城,G城,行程上千里,从一座城市抵达另一座城市的心情一次比一次差,我发觉我走到哪儿都一样,它们全都烙上了蝉城的印迹,它们有着相同的气息,相仿的街道和高楼大厦,甚至连人群中的面孔和表情也大致相仿。我太失望了,我根本就没有期待到离开蝉城时梦寐以求的奇迹。在外面的大街上,白天或夜晚,我也曾萌生过想随便杀死一个人的念头,但是失望的心情占据了上风,我没有动手,再退一步想想,这远不如在蝉城杀一个来得亲切。外面的时光啊,你为什么让我如此倍感煎熬。最后在G城的时候,我甚至根本就没有去外面转转,我躲在一家宾馆里睡觉,看电视,或者翻几本书,我再也不敢在外面转悠,我太害怕那些街头的熟悉的感觉了。窗外的他们也只有他们,这些我一辈子都不会熟识的人们,在外面忙碌地活着,赶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循环地奔忙着。这是他们的城市,与我无关,他们在此安居乐业,我却心神不宁,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无缘见到我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互不干涉地生活在城市里,究竟谁比谁过得更好呢?这是谁也没有想过的,虽然我现在冒出这样的念头,但我又何曾细想过,再说,这对大家来说,还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也就是他们忙的理由对他们来说。但不关我的事,除非我想去杀他们。可是,我现在根本没有什么打算,我躲在这里,完全是准备稍稍调整一下自己,以便积蓄足够的信心回到蝉城,我对自己是否能够平静地回去是充满怀疑的,我害怕自己的感觉乱起来。遗憾的是,外地的生活并没有使我凭添一些什么,也没有使我失去一些什么,我反而感到自己的感觉越来越稳定了。这与我的初衷背道而弛,我多想在心里增添或去掉一些什么呀。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蝉城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兴趣回味在外面度过的时光,它们已经凝固并且与我在蝉城的感觉缝合,以至即使我有心情细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已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出了趟远门。
我又回到了马台街,这个使我不断滋生憋闷和沮丧情绪的地方看来,我怎么也不能逃出它的掌心。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楞住了,我感到自己停住了自己。我发觉它还活着,它站在我的客厅里,蓬头垢面,冷冷地打量着我,仿佛我的不辞而别使它倍感气愤,它的神情是傲慢的,它昂着头,并不躲闪我的目光,反而迎着我的目光向我逼视着,以至我再也不敢正视它,我感到自己陷入到一个窘困的境地。我感到有些冷,尽管我现在还流着汗,但是这种凉飕飕的感觉还是旋转着在我的体内直上直下。我狼狈地立在门口,我的行装还束在我的背上,我显得极不自在,我不知道该把自己的视线落在何处,我多么害怕再次遭遇上它那严厉的目光。它终于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是否早有预谋?它还想引着我一步步走向它重新设置的陷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我知道,在蝉城,我的一举一动已被它牢牢地监视上了,如果不合它心意的话,它肯定还会给我重创的,我怎样才能挣脱它对我的控制呢?我感到我已经累了,背上的东西给我沉重的感觉。我生气地看了它一眼,它仍然注视着我,越来越显得神气活现了。我想,如果我客死他乡的话,它也肯定会死的,瞧,我不在的时候,它显然已经憔悴了许多,苍老了许多,它明显地瘦了。现在,我的出现俨然又给它增添了新的养料,它渐渐地又充满了活力,我觉得室内的它像一个慢慢地被吹起的气球,越来越充盈起来。好像它成了这个居室的主人,我上次应该好好地与它道别,那种不辞而别的举动它是不会原谅的,这不,它现在不是仍有些闷闷不乐吗?
在我们对峙的间隙,房间里的电话铃已经响过好几次了,声音格外的急促。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是谁在找我呢,谁还会来找我啊?我张大着嘴巴,欲言又止的样子。刺耳的铃声很快吓退了它,这是它的克星,一晃眼间,它突然逃得无影无踪了。我眨了眨眼睛,惊魂未定的样子,面前的障碍被电话铃声清除了,我稍稍地感到有些放松。我走到屋里,放下东西,做下了回来之后的第一个与蝉城有关的动作拿起电话。听了没有几句,我突然吓了一跳,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僵在那里好一会才慌乱地反应过来。
这件事不能不使我感到荒诞和滑稽,它超出了我的意料,我着实被狠狠地吓了一跳。现在,自告奋勇地前来要求被我杀死的人越来越多,我怎么想像也不会有这种结果。它使我再次想起那个无聊的夜晚,那个鬼使神差般的恶作剧念头。我再也不能回避它了。我的电话渐渐地多起来,甚至有人抱怨前一段时间我为什么不在,有人还责问我去了哪里。我在马台街的状态和日常生活一天一天地被打破,几天来我觉得自己的事情逐渐多起来,我再也没有闲暇的时间沉浸在个人的情绪中,我的空间被一些竟想不到的东西充塞着。
现在,我每天像上下班一样,早出晚归,有时还要加班。我对那些把死亡的权利交给我的人们怀着极大的兴趣,我充满了好奇,并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不停歇地调查着他们想死去的原因,他们的状态这无底的深渊诱惑着我,使我一天比一天地充盈起来,我的生活越来越充满了节奏,我整天与他们周旋着,并不急着行使我那个荒诞的计划。那个熟悉的感觉很少再来打扰我,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再来光临我的身心,我暗暗地对自己说,最好,它能尽快走得远远的。但是,又怀着一种担忧,我害怕它再次卷土重来。
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熟人,我吓了一大跳,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是她,李尤我从前的恋人,她也会来找我要求受死。我们相约在一个咖啡馆里,我们一起喝着咖啡,我们一起尴尬着,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次这样的谋面。她大概可能比我更感到意外,她的手指在不停地摆弄着杯子和搅拌咖啡的汤勺,我看得出来,她感到有些惊慌失措,显然没有心理准备,她的手不时地露出微颤的动作,但她竭力地保持着镇静。她的慌乱的指头白皙而细长,抑如从前,仍在我的眼前闪闪发光。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张了张嘴巴,但它很难帮我发出声音,我感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看到,咖啡杯里的热气在我们之间来回游荡着,淡淡的白色的雾气,在夜晚的光线里时隐时现。她面带愁容,略显忧郁,并没有看我,她盯着杯子里的咖啡,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的表情有些僵硬,茫然,甚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从她的眸子里轻轻地跳越过去。她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除了那脖颈上的淡蓝色的血管还是从前的,其余的并不能给我久别重逢的感觉。她似乎显得更加丰腴和结实。她的垂下来的长发快要把自己的眼睛遮住了。她突然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使我来不及回避她,我被她的目光击中了。我低下头来,双手在不停地摩挲着,我听见自己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现在过得怎样?〃但是,话音刚落,我就感到后悔,我觉得自己的这句话等于白说,这么问她无疑于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什么话不能说,为什么偏偏说出了这句?我充满了自责,倍感惭愧。李尤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她轻轻地啜了一口咖啡,在放下杯子的时候,她顺势撑住胳膊,双手托住了自己的脸颊。她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
咖啡馆里的光线后来暗下来,我们刚好看到对方的身体。咖啡已经凉了。我们互相沉默着。我点上了一支烟,打火机的微光从李尤的脸上一闪而过。由于过份的克制,她的脸显得酡红酡红的。不知什么时候,我绕到了她的后面,我感到自己嗅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她的头发的味道,她的淡淡的肤香,还有那不知是在衣服上还是皮肤上的淡淡的风油精的味道。咖啡馆里的空调还在开着,空调机的声音和流淌在空间里的音乐掺杂在一起,侵扰着我的听觉,我甚至感到还有蚊子在我的身边乱叫。我皱了皱眉头,突然想喝点啤酒。我问李尤喝不喝,她看了看我,用她的沉默的眼神回答了我。后来,我们一杯一杯地喝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一会儿,我感到我们之间死去的许多东西又复活了,我感到它在动,微妙地,缓慢地,像一个慢慢抬起来的头颅。我盯着她,抓着她的潮湿的小手,我想吻她。我们一起上升、消失又重新出现,彼此寻找,以各种可能的方式合而为一,又彼此对抗。今晚,我的肉体之夜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22
现在与你们讲话的是我死去的灵魂,我已在尘世间与你们不辞而别。我的灵魂时常飘荡在蝉城的上空。我张望你们,俯视着你们,你们的一举一动均逃不出我的视线。我看见李晃的坟地上已经长满了青草,一些朋友们时常在那里聚会,他们在那里抽烟,打牌,或者喝一些啤酒,他们以他们自己的无拘无束的方式怀念着李晃。李尤走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