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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搬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椅子,还给读者发了邀请信,在城里贴了广告,估计会有许多人来的!”
多塞踩了一下油门,雷诺在痛苦的呜呜声中爬上了山坡。
“这里的山丘很多,是吧?”这个能干的女人高兴地说,“不像你们汉堡那样平坦!”
“是科隆。”我说。
“噢,我还以为您住在汉堡呢!但是那位出版社的先生……他叫……什么施耐尔来着?”
“朗格。”我说。
“对。”她说,“您认识他吗?”
“认识。”我说,心里感到特别温暖。
“您是怎么认识他的?我是说,怎样让编辑读您的稿子?”
“我和他睡过觉。”我冷冷地回答。
雷诺突然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
多塞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您知道吗,刚才我还信以为真呢!原来这就是您,西丝女士,这就是您的幽默,很典型!”她笑弯了腰。
我们向萨巴赫的内卡河驶去,多塞滔滔不绝地在我耳边说个不停。她向我介绍这里的山丘、烟囱、周围街道修成的时间,施瓦本的学校、图书馆以及教育体制。这个时候我非常想念维克托。可惜汉堡离这里太远了!
她不停地为她不能带我参观她的家乡表示歉意。她就出生在伦尼格①,因此她总得到处奔跑,她问我是否注意到了这一点。我觉得是到开玩笑的火候了,就答道,伦尼格总比埃斯林格②对体形有好处。多塞开怀大笑,都忘了把车速换成三挡。我还真能想得出那么多逗笑的话。她还说要带我到一个简朴干净的小公寓里住宿,那公寓就在城边上,可以从那儿看到路德维希堡。
①德语中意为“擅长跑步的人”。
②德语中意为“吃”。
我也一再表示,能天天观望路德维希堡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事了。
当她把我带到一个小巧舒适的公寓前时,我突然觉得很孤独。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周围是成片的田野,每当初夏的凉风吹过,田野里便麦浪起伏。
“朗诵会八点开始,我七点半来接你。”威茨伯尔特女士轻快地说。多塞开着雷诺走了,一路还摁着喇叭,向我使劲地挥动着手臂告别。那条灰色的围巾在她的眼镜周围飘舞着。现在,我独自一人站在车库的入口处。
公寓的门虚掩着。地面和四壁的瓷砖都擦得非常干净。餐具柜上的镜子前放着一碟绿色的苹果。我拿了一只,塞到包里,以备明天早上吃。
这里总共有一侧楼梯、三扇关着的棕色门。一扇门上写着“私宅”,另外两扇门上写着“WC”。我推门进去,里面散发着马桶坐圈刚用清洁剂擦过的气味。窗台上一件女服中放着一卷备用手纸。
我回到了前厅。到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寂静!
我觉得时刻都会有一扇门突然开启,我的孩子会从门里向我扑来。但四周是那么寂静,寂静得让人难以忍受。
“喂?”
我的声音在闪闪发光的瓷砖之间回响。
我从那些苹果上方照了照镜子。弗兰西丝卡,成功的女作家,她受到了多么热烈的欢迎!
这时我发现,装苹果的碟子里有一张纸片,上面放着三把钥匙。
纸片上分别认真地写着:
绍贝勒先生,三号房间
西丝女士,四号房间
魏贝林格先生,五号房间
绍贝勒先生和魏贝林格先生大概还没到,屋子里空荡荡的。我拿了四号房间的钥匙,小跑着上了楼。二层楼全部是“私宅”,我的房间在三层。
这里除了浴室和厕所还有三扇门,分别是三、四、五号房问。在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一本旧画报,挨墙的地方还有一台冰箱。我试着打开它,里面有三瓶矿泉水,都各自挂着小纸片。你看,果不其然!要是今天晚上不搞这种冷冷清清的活动,该多好!
我的房间光线很好,很舒适,视野开阔,可以看到我刚才提到的那些麦浪起伏的田野,还可以望见远处工厂的烟囱和汽车电影院的银幕。现在我可以眺望路德维希堡了,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天空是那么的蓝,不时有施瓦本的燕子欢快地掠过天际。
我掸去身上的灰尘,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然后躺在那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没有人来打搅我,也没有人高叫:“妈妈,我要一杯牛奶。”没有人会爬到我的被窝里,把图画书的尖角塞到我的眼皮底下,对我说:“妈妈,你给我读帕派的故事。”也没有人会催我说:“妈妈,你该起床了,把那只小兔子拿给我!”没有人哭,没有人喊叫。也听不到孩子们在过道里发出咚咚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白色的屋顶,黑色木材做成的倾斜面。床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只伸长脖子鸣叫的小鹿,它看起来像是受了某种屈辱。紧靠墙壁的五斗橱上放着一台小电视。擦得锃亮的床头柜上还有一部电话。
想家,想念亲人。心疼得快透不过气来。
我往家里打个电话。
“这里是弗兰西丝卡家。”帕拉接的电话。
“你好,”我忧伤地说道,“是我!”
“你好,我亲爱的。”帕拉很高兴。“你能打电话回来真是太好了!过得怎么样?”
我向她叙述了旅途经历以及那个爱唠叨的女书商。我说我一开始就没弄清楚,她叫威茨伯尔特。
“她叫威尔茨·伯尔特。”帕拉纠正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今天早上又来过一次电话!问你今天开车去还是坐火车去。我告诉她你是坐火车去的。”
“你立刻就听清了她的名字?”我十分诧异。
“没有。”帕拉说,“不过,我让她把名字拼了一遍。”
“是吗?”我深感惊讶。
“我在特劳琴姑妈家就常这么做。”帕拉说,“我经常接电话,替特劳琴姑妈记下来。现在我也顺便替你做电话记录。今天还有两个书商来过电话,一个是来自……”——我听见她翻纸张的沙沙声——“巴特哈尔茨堡,另一位是马格德堡人。”
“噢。”我说。
“另外,科隆广播电台的魏得勒先生也来过电话。”
帕拉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我。能和魏得勒先生聊聊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另外还有一封成功女性出版社的信。”帕拉说,“要我打开吗?”
“如果信是手写的,就别打开。”我说。
我又听见帕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用电脑打的,是张销售清单。”
“是吗?”
“根据图书销售情况的报道,你的书排在第二十七位,”帕拉说,“还有明显上升的趋势!上星期你排在第三十三位,上上个星期第四十九位。在此之前,你根本排不上名次!”
“噢,知道了。”我乐不可支。第二十七位!这可真不错!
“还没完呢。”帕拉说,“每天的销售量!你可得站稳了!”
“快说吧!我躺着呢!”
“九百八十七本!”帕拉说,“每天的,平均量。真了不起!不是吗?”
我盯着墙上那只饱受屈辱、昂首长鸣的小鹿发呆。几乎是一千本!而且是每天!太棒了!终于有进展了!用威尔·格罗斯的话说,这是我的事。
“听起来不错。”我说,尽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孩子们在干什么呢?”
“他们在外面沙箱里玩耍呢。”帕拉说,“一切都好。地下室进水了,但是埃诺和我已经把它解决了。”
“什么?”
“埃诺通过电话指导我们开水泵排水,然后我和维勒夫人一起把地下室的积水擦干。维勒先生也帮了忙。”
“你真了不起。维勒夫妇和埃诺也很了不起。”
“你想和孩子们说话吗?”
“不了,最好不要。”我知道,他们会嚎啕大哭,然后哀求我立刻回家,我也会跟着嚎啕大哭的。我没有一起去地下室清除积水,问心有愧。如果不是你们,这间干净的小房间说不定会塌陷的。
“你也好吗,帕拉?”
“非常好。”帕拉说,“别为我们担心,好好享受你的这段时光吧!”
“享受时光并不那么容易。”
“那么你得学着去享受。”
“屋子太宁静了。”
“那就享受宁静!”
“我怕屋顶会塌下来,砸到我的头上。”
“那就到外面去散散步!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事呀!”
“适应这里的环境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很想你们!”
“这需要时问。”帕拉说,“现在,好好享受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吧。要是我两个星期前没有搬到你们家,你认为我每天中午两点半都干些什么呢?”
“不知道。”
“享受自由呀!”
“明白了!好,就这样吧。”我说。
我们挂上了电话。我躺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一切都好!地下室进水了,但是几分钟内就恢复了原样。没有人想到我。我的书像热面包一样抢手。我躺在床上挣钱!(有些女孩也这么做,但和我却是两码事。)窗外的阳光是那么明媚!我自由了!完全自由了!为什么我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为什么我为之奋斗的这该死的生活乐趣至今还没有出现?弗兰西丝卡,尽情享受这样的日子吧!弗兰卡对自己叫道,手里使劲地攥着被单。振作起来,投入到丰富多彩的生活中去吧!外面正是生机勃勃的初夏。你的生命也正处于初夏阶段!现在,白天的时光最长!夜晚的时光短!这样的日子不该睡懒觉!在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躺在公寓里盯着天花板发呆就更不应该了!
我一跃跳下了床。
我穿上了干净的衣服,走到公寓门前。
这里的空气是多么清新啊!施瓦本的燕子飞得有多么欢快啊!
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
然后健步向田野走去。
这是一次非常有趣、非常值得一提的旅游。在第一次朗诵会的晚上就来了五十名施瓦本的家庭妇女。我坐在桌子的一边,晃着腿,读了从我书中选出的五章内容。多塞原来还体贴地在桌上摆放了鲜花、矿泉水和麦克风。麦克风简直就是多余的,我在表演学校里是怎么学的朗诵?比麦克风和鲜花重要的是,所有的观众都应该能看见我。我不想只朗读!我还想叙述和表演,让听众入迷。我终于能让我的表演天赋发挥出来了,终于有机会了!施瓦本的家庭妇女也许还不习惯轻松地用德语进行社交,就像她们不能轻松自如地对待变心的丈夫一样。而我在两方面都能轻松自如了。听众只在开始时对此表示惊奇,接下来就是热烈的反应了。每读完一章都会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当我全部读完时,场上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我高兴地咧开嘴,冲大家笑着。这是我获得的第一次掌声!掌声多么热烈!人们向我开心地笑着!好像我们都是老朋友似的!
啊,姑娘们,我多么爱你们呀!
然后,多塞提了一个抛砖引玉的问题。
“您在哪儿学的写作?”
刚开始我想回答:“在学校里!”可是我不想奚落她们。
我讲了我和埃诺的故事。
“我的律师建议我简明扼要地写一下有关我婚姻情况的书面材料。可是我总也简短不了,实在没办法。结果我还是写了三百页。那是在冬天,就我和孩子们在一起。晚上干脆把憋在心里的事统统写出来。这种情况要是别人就会去看心理医生了,可是我倒觉得把它写出来更实际。我的律师当然很懒,我写的有些东西他看也没看,而是给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已经七十岁了,有的是时问。她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就悄悄地把它推荐给了一家出版社。”
五十个家庭妇女发出了一阵开心的笑声。
“出版社后来就马上要了这篇稿子?”
“是的。”我说,我尽量压低声音,显得谦虚一些。“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这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一位深受感染的女人说,“不过,它发生在现在,而不是很久很久以前!”
我觉得演讲取得了成功。
我在考虑要不要把我和维克托的故事也讲出来。例如,讲讲我们二十年后的重逢以及我们如何躺在乎稿上做爱的情况。可是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我不敢肯定灰姑娘和她的王子是否在包谷地里也做了同样的事。另外,我暂时也不想让这些施瓦本的家庭妇女过分激动。
“最好的故事是生活本身!”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妇女说,“您真的独身吗?您真的把您的丈夫‘扔’了出去?”
“是的。”我说,“也就是说,我搬家了。这是最干净利落的解决办法。”
“整个故事最精彩的是您搬出去后独身继续生活的那一段!真是太有骨气了!”
“您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多塞提了第二个问题。“我是说,您有孩子,要独自抚养他们,还要做家务,写畅销书。”
我回答说,对于我喜欢的事,我可以一天十二十四小时,绝对没问题。这些施瓦本的家庭妇女相信了我的话。
“当然,我现在给孩子们请了个保姆。”我非常满足地说。
“啊,明白了。”几个妇女羡慕地说。
“完全是自传体小说吗?”一个妇女很有勇气地问道。
“基本上是的。”我实事求是地说,“也就是说,我从实际生活中借用了一些人物和情节,然后再加入我的虚构。”
“真有汤姆·克特尔彼得这个人吗?”
“有的。当然并不完全像我书中描写的那样。不过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他是我书中人物的原型。”
“此人也叫汤姆·克特尔彼得吗?”
“名字都差不多。”我满意地回答说,“顺便提一句,他是个导演。”然后我引爆了一枚炸弹。“他正在把我的这个故事改编成电影!”
场上爆发出一阵扑哧扑哧的笑声、掌声、欢呼声和因为兴奋而拍大腿的响声。
“他知道里面有个人物是他自己吗?”
“他现在知道了。”
“男人真是太蠢了!”一个妇女叹息道。
“他如何安排您的角色呢?”
“不知道。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可是您也有发言权啊!”
“正是这样。”我说,“汤姆·克特尔彼得是一个慷慨大度、不尚虚荣的人。”
“我们在书中读到的作家和导演总是在吵架,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的,”我肯定地说,“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权限。您知道汤姆·克特尔彼得不久前写信给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公平早就过时了!”
这些施瓦本的家庭妇女疑惑地看着我。
“也许他的意思是公平是必不可少的。”女书商多塞善解人意地说道。
“也许吧。”我说。
“这让我非常高兴。你们离婚了,可还要共同完成这部电影,这实在很了不起。”一位妇女说。
我也觉得这很了不起。
哭泣的时代早就过时了。
我的巡回朗读旅行还包括南部的一些小城市:科恩韦斯特海姆,路德维希堡,蒂宾格,罗伊特林格,魏布林格,伯布林格,尼尔廷格,埃斯林格,普富林格,科恩塔尔…明兴格,内林格,内卡…腾茨林格。我觉得乘坐短途公共交通工具很好。环绕斯图加特的高速铁路向四周延伸到了很多小地方,而且从车窗也容易向外观望景色。交通部门终于变聪明了!我很快就能熟练地从自动售票机上买票,甚至很快学会了只花二点五马克买头等车厢票的窍门儿。在这儿禁止吸烟、禁止嚼口香糖、禁止随地吐痰、禁止咳嗽,我很放松地靠在这头等车厢的座位上,享受着窗外的美景。看着窗外施瓦本地区的奶牛、房屋和山冈,我想,世界上没有更好的修心养性之地了。
我还有一次愉快的经历。在我走入头等车厢时,我写的那本书在我眼前闪了一下。这次弯腰看我书的可不是能干的施瓦本家庭妇女,而是一位正当壮年、非常英俊的男子。尽管车厢里别的地方还有很多空座位,我还是坐在了他的身旁。心跳!紧张!幸福!
他读到了第一百五十页,正入迷呢。
“您在读这本书吗?”
我一时想不出更适合的问题。
我的脸有些红了。
“是的。”他高兴地看着急于想介绍书中情况的我。“怎么啦?您了解这本书?”
“是的。”镇定一些,姑娘,镇定一点!“您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非常非常好,很有消遣性。我是今天早上在汉堡买的这书。现在我都看到第……一百五十页了!”
“这一段讲的是汤姆·克特尔彼得在横穿西伯利亚的特别快车上遇到了多罗塔娅。”
“嘿……一点儿不错……现在我在斯图加特的高速火车上遇到了美丽的……”
“弗兰西丝卡……”我脱口而出。
这个英俊迷人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