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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阿爸阿妈都宠着她,一是因为她小时候体弱多病,二是她长得跟洋娃娃似的,更容易让人爱怜,也就把她宠出了这样的个性。
“苏宁,我……”海威一时显得笨嘴笨舌的,一米七八的东北大块头像比萨斜塔似的,直往贺苏宁跟前倾斜,他赔着笑睑说:“洽谈项目改时间了,我正好找你大姐有事,所以就来了。”人们都说个子大心眼儿实,其实,海威心眼儿一点儿也不实,透亮得很,只是他心里矛盾而已。他心里的矛盾虽然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但作为他的女朋友,贺苏宁却心知肚明,她除了借着醋劲儿说几句挖苦人的话,便没有别的高招可使了。她非常爱这个并不十分帅气还死了妻子的房地产商人,虽说他年长她十岁,在她心里,他依然是个诚实守信讲究义气的阳光大男孩儿。
而此时的海威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窘态,使得贺苏宁的火不打一处来,她头也不回地朝长廊那头走去,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响声很夸张,搞得海威心里毛毛的。
海威任凭贺苏宁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他并没有要追赶她的意思。这一点,是贺苏宁始料不及的。原以为她赌气摔脸说风凉话刺激他,他肯定会像电影里那样,多次闪回他追她的场景。她失落了,她失败了,她抹一把脸上的泪水,索性又回到了一号演播大厅休息区。
这回,海威拿声捏调地逗贺苏宁:“我还以为今晚你的任务要泡汤了呢,原来不过如此啊。真服了你,我的记者小姐,到底还是工作为重啊。”
“去你的,我完成完不成任务关你屁事。”贺苏宁嘴硬,但往海威身边一靠的模样还是活脱脱的小鸟伊人般的可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正想开口,只听海威说:“苏宁,你大姐苏杭是个好人,她得有个好的归宿,不能整天一个人独来独往了。”
贺苏宁杏眼圆睁:“对了,我的海大老板,刚才你不说找我大姐有事吗,到底什么事? ”她看海威不正面回答,就捏住海威的鼻子问:“嘿,说实话,你不是专程来追求我的大主播姐姐的吧? ”
海威想说是想追求的,但他不敢,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自己还不配,最起码现在不配。在他眼里,像贺苏杭这样的女人,一定得嫁给各方面都是佼佼者的男人。他行吗? 不行。一没有学问,二没有出色的长相。但他暗自发誓:这辈子都会为贺苏杭保佑的,出钱出力,在所不惜!
海威的心,贺苏宁似懂非懂,但她完全可以认定:海威非常喜欢大姐苏杭。
这天晚上,海威的确原定在国际饭店同外商谈判的,只是牵线人来克远讲外商有要事,谈判改期。他还隐约感到,这个外商的所谓要事,似乎与贺苏杭有关。很简单,因为与贺苏杭有关,海威便神差鬼使地早早来到电视台。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沾着贺苏杭的信息,都会刺激他的神经,都会使他兴奋不已。这就是爱吗?!
海威讲的来克远是贺家二女儿苏越的丈夫,江苏南通人,此人三十七八岁,中等个头,现任大河银行副行长,金融学家中的少壮派,属于斯文一脉。人们的印象中,他头顶部头发有些稀疏,却打理得规规矩矩,似乎一年四季都是西装笔挺,白衬衫白得扎眼,说话慢条斯理,有板有眼,逻辑性很强,很有说服力。虽说他和海威是工作交往当中的朋友,而海威视他为知己,非常尊重他,也非常想亲近他。所以,凡是他提出的问题,海威都会认真对待,诚信有加。
海威从小亲娘死得早,后娘只对她自己生的孩子好,所以,海威仅在东北读了三年小学,就开始在社会上满世界地混,摸爬滚打下来,他不仅没有学坏,反而浑身的英雄气概,豪侠仗义,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也可以倾家荡产。当初,林媛媛就是在他英雄救美之后,深深地爱上了他,不顾身为省里高官的父母反对,甚至不惜断绝家庭关系,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林嫒媛却死在月子里。为此,他痛不欲生,发誓永不再娶。但林媛媛临终有话:“海威,你如果爱我,就一定要尽快娶个好女人。”
一晃林媛媛去世十年了。海威遇到过不少女人,谁也不及林媛媛。然而,自从他认识了贺苏杭,他断定:贺苏杭是同林媛媛一样的好女人。他为此心潮澎湃,却又伤感自卑。他安慰自己:做一名贺苏杭的忠实观众,总是可以的吧!
贺苏宁在休息大厅采访荣毅台长。海威在心里研究贺苏宁:无论内在气质,还是外在表现,她怎么就与大姐苏杭有那么大的差别呢?
距离《黄金时间》直播结束还有一刻钟。来克远西装革履,白衬衫照例白得扎眼,头发照例整齐规矩,金丝边眼镜衬托着白白净净的脸,越发显得文质彬彬,一看就晓得是某个领域的专家学者,所以,他通过大厅门卫时,值岗的保安也礼貌了许多。
来克远一进休息厅便朝海威迎过去。其实,海威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来克远身上,而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跟来克远一同进来的男人,此人五十岁上下,中上个头儿,亚白色比基尼老板裤,红白花相间的小翻领T 恤,右胳膊上搭了一件米色夹克,浅棕色老板鞋,一身的轻松惬意,那副银丝架眼镜精致地道,拔升气质,彰显品位。最抢眼的是他怀中那束百合花! 一眼断定:此人非凡人,更非俗人。
不等海威将目光收回来,来克远介绍道:“这位是法兰西( 华盛) 国际投资贸易集团总裁沈岁亭先生,他这次回国的主要目的是考察投资环境和投资项目,也就是原打算今晚在国际饭店与你洽谈合作的客人。”海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马上舒展开了,礼节性地握手问好,不知怎么的,竟冒出一句:“我是个粗人。”
这时,贺苏宁对荣毅台长的采访结束,她冲着来克远叫了声“姐夫”,又跟海威点点头,有陌生人在场,她借故整理稿子,便独自到休息厅的一角。心说:怎么都来了?
贺苏宁当然不清楚他们来干吗,就连海威也不清楚。
来克远倒是沉得住,除了介绍沈岁亭的身份和回国目的,只讲他与沈先生在国外认识,两人一见如故:“每一次出国考察,我都会拜见沈先生的,他不仅学识渊博,才高八斗,而且思维敏捷,思路清晰。关键是他这个人重情重义,诚实守信。”
“哪里,哪里,”沈岁亭一派儒商大家的风范:“道不同,则不同谋嘛,我们之所以能够默契,是因为你想发展你的事业,我想让我的事业得到发展。就是这样。”
海威对于沈岁亭的话没有在心,令他在心的是沈岁亭右手边茶几上那束高洁清雅的香水百合。百合花的诱人香味早已沁透了他的心脾,他似乎有了某种预感,不由得一阵慌乱。
沈岁亭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露出些许急不可待的神情,只是瞬间的变化,又恢复了成熟稳健、大智若愚。
“快了,马上就到结束时间。”来克远与沈岁亭目光相对,以示安慰。
“你们有事啊,那,那……我先告辞了。”海威起身要走。
“我看这样吧,”来克远说:“沈先生既然是我的好朋友,海威也不是外人,待会儿如果顺利的话,不妨大家一起吃顿饭吧。”他有些歉意地对海威说:“我担心没有把握,到头来不大好收场,都是有头有脸的,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事先也就没有跟你明讲。”
“什么事嘛,搞得神神秘秘的。”海威说。
“噢,是这样的。”沈岁亭说:“我非常欣赏苏杭小姐,特别请来行长引见引见,想跟苏杭小姐交个朋友。其实,我心里也在打鼓,还不晓得人家苏杭小姐肯不肯赏光呢。”
海威的一句:“原来如此。”说不准内心深处是什么滋味,反正,挺不是滋味的。
原来,沈岁亭第一次看到《黄金时间》的主播苏杭时,就被她牢牢地吸引住了,怎么看都像他的初恋情人花香凝。为此,他连续几天彻夜难眠。花香凝,苏杭,这两个女人走马灯似的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搞得他根本无法正常做事。
当年,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花丛中嬉戏,江南二月的桃花春雨打湿了花香凝的白纱巾,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前一后的搭在肩上,随着跑动有节奏地弹跳出宽窄不同的幅度,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响亮,脸颊红彤彤的,像春日的桃花,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儿,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红唇玉齿,怎么看都那么与众不同,洋味十足。听她的声音,更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什么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都会使人觉得舒肝舒肺舒胆舒心的。她的绣品技能虽不是名师传授,单凭悟性,照样能把花儿绣出烂漫,能让蝴蝶翩翩起舞,能使鱼儿在水中游动。她是天底下最美丽最聪慧最贤淑的女人,所以,她在沈岁亭心里,长久地安营扎寨。
哪怕是再也没有了她的音讯,沈岁亭依然无法接纳别的女人,独来独往几十年,至今依旧独赏月儿圆。
贺苏杭的出现,着实掀起沈岁亭心中久违的波澜,就像他当年追求花香凝一样,急不可待,坐卧不安。最直接的解释,贺苏杭酷似花香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他在胸前划着十字,祈祷上帝赐给他勇气,赐给他福分。今生今世虽然无缘与花香凝百年好合,甚至天各一天,杳无音讯,就让贺苏杭的出现替代花香凝吧,贺苏杭就是初恋情人花香凝的化身。
沈岁亭向来克远打听贺苏杭的情况,没想到来克远竟是贺苏杭的妹夫,说她人品好,性格好,知书达理,且目前独身,追求者如云。
“天助我也。”沈岁亭摩拳擦掌,连声说:“独身好,独身好啊。”他当即请求道:“如果来行长不介意,就有劳您的大驾,帮我追求苏杭小姐。只要你能牵牵线,相信我有能力追到她的。”
于是,来克远就将沈岁亭带到了电视台。
终于,当晚《黄金时间》现场直播结束的时间到了。首先坐不住的是海威,接着才是沈岁亭、贺苏宁、来克远,人们将目光聚焦在一号演播大厅的出口。
《黄金时间》开始滚动栏目的片尾字幕。
荣毅台长特别高兴,笑得很真诚,声音提得很高,一号演播大厅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能听见:“同志们辛苦啦,我谢谢大家。今晚的直播内容丰富,信息量大,剪辑流畅,制作精良,播出效果上乘啊。尤其是苏杭的主持,更是紧扣主题,点评恰到好处,充分显示出我们大台的水平。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苏杭是我们《黄金时间》栏目的黄金招牌,收视率还会提高的。”
灯光师大老刘开始收光,他问:“荣台,明天中午您给大家设宴庆功的事不会忘了吧? ”
“单纯的吃顿饭不能算庆功,要给大家加发奖金。”音响师王冲说。
“我一向说到做到。”荣毅台长强调说:“能不能加发奖金,你们苏杭主任的量化管理实施方案中清清楚楚,我坚决支持她的工作。”
摄像师乔智没有关机,他把特写镜头推在贺苏杭脸上,可以清楚看到,播出结束的信号传过来那一刻,贺苏杭的状态还停留在与观众交流的感觉上,直到荣毅台长把称赞的话讲完,她才收拾稿件,摘下耳麦。
栏目主编顾菡递给贺苏杭一瓶矿泉水,女人味儿十足的声音提醒道:“苏杭,现场直播挺累人的,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这样辛苦,当心身体会吃不消的。”她虽说比贺苏杭大不了两岁,却总是像大姐一样关心贺苏杭,两人关系融洽,亲如姐妹。她性格沉静矜持,就像家乡的茉莉花。她虽不善表达不喜欢张扬,却有较高的文化素养,文字功底更是台里的一把刷子。而且爱岗敬业,比她年长年少的都尊重她。她的婚姻不幸,第一任丈夫另寻新欢,带上她的儿子轻轻地甩甩手就走了。第二任丈夫好酒好烟好色,整天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她受不了,主动提出分手,反被打得一塌糊涂。婚是离了,可她那位不是东西的丈夫依然赖在家里,说他没地儿住,只能住这里,她也拿他没办法。听说有个叫“眼镜儿”的男人很疼她,她也为此看到了生活的阳光。
贺苏杭无心问及别人的私生活,而对顾菡就不同了。顾菡有没有男人疼她,有什么样的男人疼她,贺苏杭心中有数。
她觉得顾菡不错,佩服她的工作,敬重她的为人,更同情她的遭遇。
乔智终于将推向贺苏杭的特写镜头拉了回来,关机器,收架子,一切都是轻车熟路。他的心情不好,还在为播出前人们议论贺苏杭那些闲话而郁闷。他认为,贺苏杭的品行人格都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贺苏杭那双眼睛是干干净净的,她的心灵也一样是干干净净的。这是他所能观察到的。
贺苏杭正准备离开一号演播大厅,被荣毅台长叫住,说是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商量一下。
乔智走近切换台,想跟巴日丹说几句话,没想到被巴日丹的一声吼,吓了一个趔趄。
“你以为你是谁呀,什么东西! ”巴日丹对着话筒叫道:“谁的钱都敢花,谁的女人都敢睡,我还一直拿你当宝贝,见你妈的鬼去吧! ”说罢,她把电话撂了,满脸通红。
巴日丹,你跟谁发火呢? “乔智一头雾水。
“谁? 还有谁? 就是马欢那个混蛋。这年头还让不让人活了,台里节目改革搞得这么紧张,《黄金时间》天天要求收视率,一个月下来挣不到三桃俩枣,还得听这个吆喝,听那个说三道四的。”她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名义上发泄自己的不碾,实际上连那几个风言风语议论贺苏杭的一并捎带上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巴日丹说的马欢正是她的男朋友,快四十岁了,还整天跟二十岁似的,雄激素旺盛得难以招架,见了漂亮女人恨不得盯到人家骨头缝里,临了,还不忘了评头论足一番,以此来显摆他对女人的了解,他欣赏女人的品位。谁都晓得马欢的德性,好女人,好钱财,天不怕地不怕,可谁都不敢惹他,惹了他不是现报现的给你来一招,就是弄得你整天想躲他都躲不掉。他干吗这么牛气? 有背景呗。要不然,他只要在大河市水产品批发市场跺跺脚,连犄角旮旯都得颤三颤的。如今,全市最大规模的水产品批发市场姓马。
马欢说过,他看上巴日丹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有个性。他之所以跟巴日丹在一起同居了两三年,一会儿扮猫一会儿扮狗的,是因为他们俩狗皮袜子没反正,彼此彼此。他就是喜欢巴日丹的野性。喜欢归喜欢,他马欢可以喜新不厌旧,所以,明的暗的玩过多少女人,巴日丹不晓得,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凭着巴日丹的性格,八百个马欢也被她踹到地沟里去了,可就这一个马欢她对付不了。她不光欣赏马欢特有的帅气,更欣赏马欢的野性。可她偏偏做不到任马由缰,只得天天生不完的闲气,所以,只说分手,就是狠不下心。
乔智晓得劝不了巴日丹,收拾完家伙儿刚要离开,又听见巴日丹在电话里发火,只是声调比刚才低了好多,说话内容还是责怪马欢不该这样,也不该那样。没说几句,巴日丹的火已经不那么烧人了。谁知,轰的一下,巴日丹的火又被点燃。乔智摇了摇头:“巴日丹,你可得悠着点,待会儿要是肺炸开,还得给你叫救护车呢。”
巴日丹冲着乔智叫道:“去你的,只会跟我耍嘴皮子,在那些胡说八道的人面前,你怎么哑巴了? 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一点正义感都没有。”一转脸,发现演播厅大门敞开,门外人群中站着一位手捧百合花的男士,她便冲着乔智扮了个鬼睑儿:“嗬,看见了吧,现如今还真有这么温文尔雅的绅士呢.我还以为好男人都死光了。”乔智显然对巴日丹的话不敢苟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脖子伸缩了一下。
这时,荣毅台长和贺苏杭朝切换台这边来了。荣毅兴致勃勃地说:“苏杭啊,你尽快把咱俩商量的改革措施整理出来,尽快提交台长办公会研究一下,估计不会有问题。我的意思以你们新闻中心为榜样,在全台迅速推广改革方案,因才施岗,目标量化,抓两头,重奖重罚,促中间,整体推进,重塑职工队伍形象。我就不信,我们台不会有更大的发展。”
音响师王冲放了一首当下流行的歌曲《走进新时代》,一高兴,他跟着唱上了。刚唱了一句,他便吼了一嗓子,问谁请吃夜宵。冉东方说他请。
“姐——”贺苏宁发觉荣毅台长没完没了,她有些耐不住,径直进了演播厅。
“苏杭,你这个妹不简单啊。”荣毅说:“别看她年纪轻轻的,可提出的问题不能小看了,不仅一针见血,直击要害,而且提问题的方式也非同一般,连我回答起来都得费脑筋的。”
“哎,这就对了。”贺苏宁挽住了大姐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得意洋洋地说:“算荣台有眼光。您说,我这个当妹妹的都这么让您费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