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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5届-王旭烽:茶人三部曲-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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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摇头,说:〃我再等等,杭老板还没下来呢。〃
  茶清像是想起了什么,站在楼梯口,朝上叫了一声,〃小茶,下来。〃
  吴升的心里,泛上了一阵恶意,他那副厚嘴唇,几乎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了。他没喝几口酒,可是却有一种酒后渴望发泄的委屈。他甚至有些热泪盈眶了,在昏黑的门角中,一张黑脸,扭曲成了极其丑陋的小鬼样。
  接着,他听到了小茶在楼上踢拖踢拖地蹑拉着鞋跟的声音,慢悠悠的,像个疲惫的女人,像怀了孕的女人,像婊子一样俯懒的女人。吴升恨她,鄙视她,渴望她,心事万端地斜过头,像一只歪头的乌鸡。他看见穿一身水粉红衣衫的小茶,肆无忌惮地在楼梯口,打了个哈欠,手指又套上了祖母绿的戒指。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酒喝多了,困着了。〃
  烛光中的小茶,美丽得像一个粉红色的恶梦。她站着,幽红色,本身如同一支蜡烛。她甚至周身发出了毛茸茸的边光。吴升不可思议,一个女人被有钱人睡过了,就会变成一支红蜡烛吗?如果被他睡过,又会变成什么呢?
  〃老板呢?〃茶清问。
  〃他还没有睡醒呢!〃女人说。
  茶清盯着小茶,足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小茶呢,她站着,伸了个懒腰,在伸展开的一刹那,似乎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恍愧地笑了,又收回了手脚,却不忘看一看
  手中的戒指。
  〃把少爷背到门口包车上。〃茶清用下巴努一努,吴升不相信地问:〃我?〃
  〃你。〃
  吴升明白了他目前的地位,他谦恭地迅速地上了楼梯、三步并两步。他的仇人半睡半醒躺在床上,一脸陶醉。吴升低三下四地半欠下身子,耳语说:〃抗老板,该回家了。〃
  〃我不回,〃老板赌气地翻了个身,〃我就喜欢睡这里。〃
  吴升恨不得卡死他,那么细的脖子,卡死他很容易。但吴升还是赔着笑脸说:〃茶清老板吩咐了,让我背你下去。〃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一个猛扑,像柯鱼一样揪住了杭天醉,把他掀在自己身上。把他往楼下送的时候,他觉得这家伙没什么分量,骨头没有几两重,往黄包车上一抖肩膀,
  那人就弹出去了。
  小茶跟了出来,帮着扶正杭天醉的身体,用手绢擦他的脸,直到撮着把车拉走了,小茶在后面还叫了一声:〃小心别掉下来,别让夜风吹着了。〃
  吴升瞪着木愣愣的大眼睛,看着这个发毛光的粉红色的女人。
  女人满不在乎地转了个身,消消停停,上了楼。
  吴升忍不住叫了一声:〃小茶……〃
  小茶斜眼看了他一下,问:〃干啥?〃
  〃你……·做什么了?〃他把〃刚才〃两个字,咽了下去。
  〃不要你管。〃
  女人轻飘飘地说,踢拖,踢拖,扬长而去。
  那日的半夜,吴升去了望仙桥,招呼都不用打一个,鬼似的就被从巷子里蠕出来的那些做皮肉生意的拉走了。吴升在这方面
  毫无经验,但看上去好像是个老手。因为他喝得半醒,正可肆无忌惮却又不烂若湖泥。他被一个半老徐娘一把拽住,票进了一条巷子。他一头倒在那张烂席前时,心里还有些明白,但接下去的事情,他就云山雾罩了。早上醒来,他那件土布短衫里,半年的辛苦铜钢,不翼而飞。他吓了一跳,通地跳了起来,不知此身何处。看看天窗,方方小小的,从一人多高的破瓦顶上,朝他翻着白眼,顿时头痛欲裂。
  〃有人吗?〃他大叫了几声。
  他明白,他这一生中的第一次,想买个地方出出气,结果却被别人出了气。他搞不清楚,昨夜是他耍了人,还是人耍了他。接着,那一幕就〃哗啦〃一声,压在他眼前,把他推得一头就栽在破席上。他看到了烛光,光滑如黄缎子的两条身体,他的耳朵里,便周而复始地跳跃着一句话:〃谁说我不行!谁说我不行!谁说我不行!谁说我不行!〃
  他怒气冲天地蹦下了破席,在这婊子的破窝里乱翻了一遍。他什么也没找到,现在他怀疑他玩的是个叫花子,或者玩他的是个叫花子。这使他更生气,便一脚踢开了房门,摇摇晃晃,回他的茶行。
  正在前场忙碌的伙计们见他回来了,小声地说:〃你到哪里去了?老板到处找你。〃
  吴升朝他们翻翻白眼,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就作了个下流动作,说:〃寻婊子去了吧?〃
  那其他几个伙计就胆小而委琐地笑笑,不敢笑响。
  吴升犟着头,径直入了厨房。今天灶间人多,小茶在烧火,面孔映得红红的,脸上还有汗水下来。吴升瞪了她一眼,便就着竹筒里的生水,咕喀咕喀喝。小茶没再像上次那样,叫他不要喝生水。他就越喝越多,越喝越火,恍当一声扔了竹筒,冲着小茶,大吼一声:〃谁说我不行!〃
  小茶吓得拎着个吹火筒就站了起来,痴痴呆呆地,也不说一句话。
  〃当我不晓得啊,谁说我不行!〃他又朝她叫。
  小茶一跺脚,把吹火筒扔了过去,尖声地叫了起来:〃疯子!〃
  茶清老板出现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俩。半晌,挥挥手,对小茶说:〃把戒指取下!什么地方?〃
  小茶赶紧便去拽手指。
  茶清又对着吴升,口气很重:〃干活去!〃
  忘优茶楼开张后的日子里,杭天醉带着小茶旧地重游去了。临行前他灵机一动,约上了吴升。
  〃吴升,吴升,你不是隆兴茶馆小跑堂的吗,去,跟着一起去开开眼,看看我和这杀猪的开茶馆是怎样的不同。〃
  小茶就欢天喜地地坐上了撮着的黄包车,旁边有小抗老板陪着,一路拉过去,就有一路的人斜白着眼,撮着就未免难为情。小茶浑然不觉,一路小跑跟在旁边的吴升则气得咬牙切齿。
  他百思不得其解,何以茶清伯会让这两个家伙胡作非为,而撮着也竟然以为顺理成章?难道这跑码头的女人,真的要一步登天?
  然而夜里在梦中,她却早就是他独占的了,是他无论怎样的糟践都逆来顺受着的他的女奴。只是你看她现在春风得意的样子,她跨过茶馆的门槛时想不起他曾经把她从门槛上推下来;她上楼梯时想不起她怎么样翻着跟头跳上去;她在楼上小戏台子上来来回回走了一圈,还喷喷地夸着雕梁画栏,不知她比戏子还贱,贱货!贱货!
  但是那不长眼的有钱少爷却偏抬举她,那就是一对一的贱。你看他还小心扶着她坐在廊栏前,又买了瓜子、松子给她吃;她喝茶吃瓜子的样子…一他妈的又贱又迷人。她还知道用那小瓜子仁儿喂廊下挂着的鸟儿,那样子又纯得滴水,叫吴升无法想象烛光下的淫乱。
  奇怪的是吴升一方面气得头昏眼花,一方面却又一丝不苟地在那挂着名画的茶室里张罗,把天醉、小茶,甚至撮着,都安置得妥妥帖帖。
  〃吴升,我看我还是把你从茶行里叫回来开茶楼算了,你干老本行,看着都舒服。〃天醉说。
  〃那是伺候人的活儿啊,〃吴升说,〃哪能干一辈子?〃
  〃这倒也是,我看出来了,吴升是个有抱负的人。有抱负好,我会助你的。〃
  〃谢谢杭老板。〃吴升就欠着身子作奴才状。小茶在旁边看了,打了个寒颤。现在,一下子的,她什么都想起来了。许多年以前,少爷给了她松仁儿,吴升踩在泥地里,又挖出来给她吃。他还哭了呢,他为什么哭?
  夏季的日子里,沈绿爱过得很平静。丈夫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在茶庄,大部分时间,是在候潮门茶行。春茶生意过后,丈夫又开始张罗到桐庐收鲜枣,到塘栖收莲子,加工后,运销香港和广东。再有的时候,丈夫便是在茶楼中度过了。茶楼开了张,白天有人来个鸟,吟诗,夜里听评弹和大书。丈夫常常半夜三更回家,有时甚至彻夜不归。回来了,见着妻子,很客气,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到哪里去了。而她,大半是已经睡下了,听了他的解释,她连头也不回。
  她对她依旧是处女的状况,也已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一件床上的私生活,现在已经成了整个家族的公开的秘密。她的母亲和婆婆为此专门开过几次神秘的会议。接着,各种各样形色诡橘的郎中,开始出现在忘忧楼府。她的丈夫,开始吞吃各种各样的中药。
  沈绿爱冷漠地看着这些人鬼鬼祟祟地窃窃私语,一段时间以后,婆婆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没有。〃
  她硬邦邦地回答。
  〃你自己要上点心啊。〃婆婆说。
  〃这不管我的事。〃她漠然地说,心中怀着对这个女人的怨恨,瞧她生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这种事情,两个人的,也难说哦。〃婆婆微言大义地说。
  终于,一个老不卡卡的老女人,被一顶小轿子,抬进了院子,她们把她和沈绿爱单独地关在了屋子里。
  接着,沈绿爱便听到了她从来也没听到过,也想象不出来的许多古怪问题,她虽落落大方,也被问得面红耳赤,连连摇头。
  那老巫婆又开始向她传授她的房中术,沈绿爱觉得又羞怯又好奇,她从来没有想到人生来还有这么许多乱七八糟的动作。她又蠢蠢欲动了。
  半夜里,丈夫回到家中,悄悄地睡下了。她翻了个身,轻声问:〃这么晚?〃
  〃是啊,听金老大的《武松打虎》。〃
  她想再和他说几句话,把身翻了过来,丈夫像一只弓虾,头朝外,顷刻间,鼾声响起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想,天亮时再说吧。
  她几乎一夜也没有睡,快天亮时,她小心翼翼地去碰她的丈夫的背,丈夫醒了,把头斜过来,奇怪地问:〃天还没亮呢,你干什么?〃
  沈绿爱吃了一惊,丈夫的目光不再是胆怯、心虚和恼火。丈夫的眼睛里充满了陌生,仿佛在说,你是谁啊!
  杂役吴升再一次进入忘忧楼府的时候,秋风已经起来了。
  没有一个秋天,比吴升在这个秋天更加伤感了。
  夏末的时候,小茶去和茶清告别,她脸色不好,鼻翼上出现了小小的蝴蝶斑,她说:〃茶清伯,我要走了。〃
  茶清正在打算盘,劈叭劈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有地方住吗?〃
  〃就住在——〃
   〃——不要再说。〃
  茶清手掌用力一摇,挡住她的话:〃我晓得你活得下去就够了,别样事情,我不想晓得。〃
  小茶膝盖头一软,跪了下去。〃茶清伯,我不好再做下去了。〃
  茶清的目光,从她面孔上移下来,移下来,一直移到脖子下面,胸脯下面。他突然站了起来,又坐下了,松了口大气,把抽屉打开,一长条银元包好,取了出来。
  〃拿去吧,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小茶哭了,杭天醉在吴山脚下租了一套小院,她得搬到那里去住。她怀孕了,这对她来说是无可选择的事情,至于她这算是妾,是外室,还是其他什么角色,她是不曾去多想的。
  〃起来吧,〃茶清挥挥手,〃过得好就过,实在过不好,再来寻我。〃
  小茶在进入自己的小院落前,还经历了一件事情,轿子抬到清河坊的时候,路堵住了,说是前面有个女叫化子死了,没人收尸,正横在路口呢。
  天醉从轿上下来,一会儿就上了小茶的轿,说:〃我手头没带银元,你给我几个。〃
  小茶的那简条子就打开了,银元滚在地上,咕嘻嘻响,杭天醉取了几个。小茶看着杭天醉给人钱,有人抬起那叫花子,一颠,一包东西掉了下来,打开一看,是一只茶盏,侥幸没有打破。
  老太婆那张脸,烂得鼻子嘴巴都分不清了,一看就是个生杨梅大疮的妓女,年老色衰,脏病染身,最后落一个暴尸街头的下场。
  杭天醉捡了那茶盏,又撩起轿帘,把它要递给小茶。小茶慌得要推:〃不要不要,讨饭佬的。〃
  〃她是小莲,〃杭天醉说:〃这茶盏是我给她的。〃
  〃小莲是谁?〃
  〃给你吃松仁子儿的人。〃
  〃我可不认得她。〃
  〃不要问了,收好。〃
  杭天醉突然不高兴了,小茶连忙接了那茶盏,抖抖籁籁的,也没地方放。最后,找了她的小包裹,把茶盏打了进去。
  但是,她讨厌这只茶盏,许多年来,见到这只茶盏,那张腐烂的老脸,就会从她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吴升一直跟踪在他们的后面,一直跟踪到吴山脚下。他亲眼看见小茶进了那个门口有一株狮子柳的小院子,白色的粉墙,圆的洞门,用瓦片叠成的墙窗。门是朱红色的,对开的,两个铜门环挂在那里,那么无动于衷,仿佛谁住在那里都与它无关。吴升走近了,贴着门缝往里望,他吃了一惊——他看见撮着在院子里搬着家具。他也知道了?那么还有谁不知道?难道杭天醉的那位大脚老婆,也允许了小茶的存在?
  吴升知道,有钱人家的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那么,他吴升是败了,他悻悻然地往回走。
  撮着拉着空车,走过他的身旁。吴丹说:〃杭老板有乔迁之喜了?〃
  撮着吃了一惊,见是吴升,才说:〃我当是谁?草帽压得那么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吴升便撒谎:〃正要到茶庄去取银子,卖家只相信你flJ茶庄用印子戳的银元,路过这里,就见小茶往这个院子进来。新鲜,杭老板娶二房了?〃
  撮着再也不吭声了,闷着头往前面拉车,吴升心里那口恶气出不掉,是不肯罢休的,说:〃撮着,你跟着你家少爷,胆子也真大,什么事情都敢做。〃
  撮着把头抬了起来,很诚恳地说:〃吴升,你这个人,就是没有分寸不好,问东问西,问得太多了,要有祸祟的。〃
  吴升倒是被这个三十来岁的同行的一席话,说得问住了。他盯着撮着那副牛眼,黄的板牙,面孔瘦得刮不下半两肉来,脑后那根头发,盘在脖子上,像根烂井绳。吴升想,莫非我也有一个这样的将来?
  〃轮不着你来教训我!〃他咬着牙齿,对撮着说。
  〃不是自家的东西,想都不要去想。〃撮着继续说。
  〃轮不着你来教训我!〃吴升咆哮了,跺起了脚。
  〃你要吃亏的。〃撮着再一次认真地停下了车,〃你这个人,要心太重了!〃
  吴升进了忘忧茶庄,帐房先生是个胖子,见了吴升便说:〃我这里没有现钱。〃
  〃茶清老板说好了,叫我来取的,人家只相信你们这里的银元。〃吴升见了旁人,依旧是很乖巧的,尽拣一些好听的说。
  〃你?〃
  帐房从眼镜上面对他看。
  〃押缥的在门口等着呢。〃吴升又说。
  帐房说:〃原来倒是准备好了的,前日被老板支走了。〃
  〃老板的日用开销,还要到帐上来取?〃吴升装作不晓得,其实却明白了,这些钱派了什么用场。
  帐房说:〃你这穷得叮当响的光棍,哪里晓得大有大的难处?拆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最平常不过的。〃
  〃那我们那头怎么办?老板等着银子呢!〃
  帐房见四周无人,才说:〃我给你指点一个人。〃
  〃谁?〃
  〃你去找少奶奶。〃
  〃茶庄不是一直就由杭夫人撑着吗?〃
  〃如今杭少爷升上来主管了。他又不是个真正在上面费心思的人。挣得不少,花得也不少。杭夫人对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茶清伯又走了,这里上上下下,我看杭少爷也就对着少奶奶心里发点怵,别的还有谁在眼里?〃
  那帐房因为和吴升熟了,又兼杭天醉自掌了事以来,常到帐房处随便支银元。有时,拉开了抽屉,有多少就拿多少,连数都不数。那帐房要他等一等,他便说:〃等不得,有三个买主盯着金冬心那幅《寒梅图》呢,就看谁先把钱送到了。〃
  〃那也得数一数啊!〃
  〃不用了不用了,自家的钱还不知道怎么用?〃
  这么说着,人和声音,已经在外面了。
  帐房正愁着没有一个人替他传话,这个帐,他是越来越没法做了。老天开眼,吴升,就给他把机会送上门来。
  吴升见有机会去亲自面对少奶奶,激动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要冲上去。
  然而他毕竟年轻,没有经验,没有尝试,他不知道告密的程序是应该怎么样的。他虽然生性能察颜观色,又会弄虚作假,但毕竟是在杂役的生活圈子里,是在垫底的过程中翻些小浪花,这和大户人家富人们之间的耍心计,层次完全不一样。
  吴升首先在第一条上就失败了,他连阵脚都没有稳住。重新见到少奶奶沈绿爱的第一眼,他的腿肚子就要命地发软。这种女人,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吴升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廊前,茶几上放着一排的玻璃杯,足足有十几只。那女人穿一身浅色绿绸衣,正用茶炉煮开了水,往那十几只杯中倒水。天光很亮,把杯子倒影照在李养色的茶几上,长长地拉出一排。那杯子却像要透明地化入天光之中去,但又因了绿色茶叶的环绕升腾而显现了轮廓。茶在杯中的冲泡起伏旋转,十足地像是一个长长绿袖的女人,在舞蹈,在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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