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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女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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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杨伯伯却在第二天离开了他们,在他的追悼会上她知道杨伯伯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在周未时到他们家下棋,教她画画了,三洋收音机被父亲收藏了起来,那只笔一直半随林森,直到去北京读大学时无意的弄丢,但她没有忘记过他,一个面善的老人。 

  死是件可怕的事,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死亡比什么都可怕,她曾想过世上到底有没有长生不死的药,她希望上帝能赐予她长生不死,只要不死能活着就好。 

  死是恐惧的,但死亡是不是一种解脱?那是哲人才研究的问题,她对死亡的又一次见证是在一次旅途中。 

  高考过后,她想彻底的放松一下,便和好友,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趁着暑假去北海玩。 

  那时从南宁开往北海只有一趟快班卧铺车,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带着对北海银滩的憧憬和梦幻坐上了开往北海的车。可谁也无法想到她们不仅没能去到北海,而且她的好友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再到北海了。汽车刚出南宁城就出了车祸,好友当场死亡,她自己受了重伤,醒来时已躺在南宁人民医院。 

  她总在每个傍晚时分想象着女友来不及挣扎的面孔,那次北海之旅成了她心灵中的创伤。她直想离开南宁,她害怕回忆在南宁的日子里,因为她会听见女友在远处叫她,她害怕见到女友的父母,中年丧子是他们最痛苦的事,再也没有比这更另一对夫妇痛苦的了。 

  她害怕血,害怕坐卧铺车,害怕北海,她再也没有到过北海,即使是工作后公司去北海旅游她也借故不去,她有她自己的理由,是别人无法理解的理由。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生与死仅仅在一瞬间。 

  活着都不怕,你还怕死吗?可她怕,她真的怕,太害怕某种东西到最后时却无法选择,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 

  她一个人在深圳苦苦的挣扎着,那几个月来一直支撑她的信念已经悄无声息了,她却还在默默地活着,也许有一天她会死去,但她现在却在痛苦的活着。她不能忘记孔可说过的,活着也是一件美丽的事情,即使是痛苦的。 

  第二天醒来头还昏沉沉的,她算得上海量,很少有醉的时候,但酒不醉人自醉,酒后头却疼得历害,她的医生兼好友苏如已多次劝她再也不能喝酒了。喝酒对她的神经性头痛很不利,可作为职业女人她又能由自己做决定吗? 

  昨晚的酒却是她自愿喝的,那是毕扬婚礼上的喜酒,一个月以前她以为毕扬婚礼上的新娘是她,可昨晚她却是客人,且是没有人请的客人,以后她也只能是客。 

  客人只是旁观者,没有任何发言权,毕扬是一个和她不再有什么联系的人了。 

  林森的头又激烈的疼痛起来,昨晚在毕扬的婚礼上她连续干了几杯酒,可她一直没醉,她真想大醉一场,然后借着酒劲大闹一场,好好地羞耻他一番,那些替他和她担心的人最终没有失望,毕竟她是一个有风度的女人,不会傻到落下把柄让人笑话。 

  她又想到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想把孩子生下来,那也许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可她实在不想去做人流。她又想了一天之后,决定到小区散散步。 

  她独自一个人走在小区周围的路上,这是傍晚时分,小路上又和以往一样热闹起来了。那些小贩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空气中飘浮着一声声叫卖声和臭豆腐的香味,各种小吃和水果小摊面前都围着不少的打工仔打工妹。从农村出来的打工妹打工仔买不起超市里昂贵的东西,他们的钱不仅仅要一个人生活还要寄回家,这里便是他们的天下,也是小贩们生意的源头。 

  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走在这条小路上了,但今天她才发觉来买小吃的打工妹打工仔们的脸上都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快乐的。几个女孩好像刚下班回到路口便结伴吃臭豆腐来了,她们在兴奋的说着些什么,她听不懂,但她也淡淡地笑了起来。都是在深圳打工,可有些人却很容易满足,仅仅是一串臭豆腐就可以快乐起来,她却从来没有在街头小摊吃过任何东西,这就是一个很大的不同吧。 

  毕扬和于美丽结婚被媒体炒得轰轰烈烈,那些小报记者不是炒明星就是炒有钱人的婚恋,整天炒来炒去。今天这个谈恋爱了,明天这个又有了情人,要不就是像克林顿一样的节外生枝,反正读者也乐得花几毛钱买个快乐。看别人的隐私是小市民们最大的幸福,而且这种报纸好处还真的不少呢,看完可以拿来上厕所抹屁股,用处多多也。 

  深圳真他妈的是个怪地方,林森恨恨的骂道,已经习惯了睡梦中有个男人在身边抱一下自己,现在那个夜夜和你同床共枕说些情意绵绵甜言蜜语的男人在你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时却说走就走了,没有挽留的余地。 

  深圳几年的生活,她的思想越来越混乱无序,怎么也不相信这种事真的就发生在你身上,怎么可能昨天还搂着你睡觉说爱你的男人今天就成了别人的新郎呢?那便叫深圳速度吗?幸亏还没有快到二十四个小时便可以完成生育工程,如果这样女人就不必怀胎十个月了,物极必反,国家就得花费更多的资金来建专门的妇产科医院且不说还得扩大计生部门,学校也要相应的多起来,这个世界的人口也将会大大超支地球承受能力,若干年后人类也不会再有痛苦,也不会有活着的地球人了。除非外星人要对地球进行考察才有地球人类这一种说法,谁知道呢? 

  毕扬结婚的前几天里,林森整天坐在电脑前发呆,夜夜做恶梦,早上起床上下眼皮不停的跳,黑眼圈也特别明显,肚子也胀得厉害,兴许他的孩子知道他要结婚了也在肚子里急了吧。 

  她是一个比较注意自己形象的女人,二十八岁的女人开始懂得岁月不饶人了,眼角已若有若无的隐隐约约有一道道细细的不易觉察的鱼尾纹。岁月是女人最大的天敌,她第一次对年龄恐惧起来。二十八不再小了,二十八还不结婚的女人多多少少有点自怜也多多少少会被当作别人的闲话。 

  这几天她自己觉得自己走路的姿式都有点改变了,不知是心理作用呢还是孩子在肚子里作怪,于是在路上碰到有挺着大肚子走路的孕妇她都会停下好一阵子看别人走路,觉得难看是难看了一点儿,可却也很幸福。 

  她走到一家东北人开的凉拌小店打了一份酸辣凉拌凉皮静静地吃起来,现在她总是想吃酸的,其余的吃什么都没有味口,还是这酸不溜的东西合她的口味。 

                  

  在毕扬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林森每天除了上班就回小屋写作,和“沙漠里的白骆驼”在网上聊天,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林森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上班,下班,写作,泡吧,偶尔也有酒席,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再喝酒,但头还会时常疼痛。 

  这期间她又去看过一回医生,东北人开的凉拌店成了她每天必去的地方,每次她都要打一份酸酸的凉皮,现在她不会总要吐了,人也一天比一天胖了一点儿,毕扬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和白玉兰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因那次洗濑室事件后,她对她便抱着很大的成见,对她爱理不理的,白玉兰知道她怀孕后也没有跟她计较,反而时不时地关心她一下。白玉兰还是白天睡大觉,傍晚出门,零晨才回来,有时候也会半夜三更回来,不过往往都会带一个男人回来过夜。 

  这几天刚好是白玉兰的例假来,不便接客,便一直在家看碟,偶尔也到林森的小屋转一转,那是每个月里她的休息日,也是林森最害怕的日子。她不得不竖起耳朵听她来自生意场上的唠叨和诉苦,那些听得耳朵起了老茧的话儿她不想每个月都听,更害怕被她扯入她的事中,可人家白玉兰可不管你有什么感受,只要林森在家,而刚好她又不接客,她的故事就会如同她涂得血红的嘴唇一样带着一点点的惊险和一点点的女人虚荣心涌出来。 

  林森总把她当作鲁迅笔下的林祥嫂,不同的是林祥嫂是一个贫困的女人,而她却是花钱如流水,可她们都需要向别人诉说身世的凄惨。 

  人啊人,有些人因没钱而烦,而有些人太有钱了也不开心,到底都为了什么? 

  林森下了班后就去东北人的小店打了一份酸凉粉回家,一进门就听见白玉兰屋里轻调的音乐声,白玉兰小屋里的门敞开着,她正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的看VCD碟,眼睛夸张的盯着电视画面,就像一个饿死鬼盯着一块奶油蛋糕,非要把它抢到嘴里一样。 

  林森刚进门,正想走回自己的屋里,白玉兰早已看见她了,叫了她一声说:“林森,别走呀,最新的毛片,美国进口货,很刺激。” 

  “恶心。”林森轻声的嘀咕了一句。 

  “什么呀你?毕扬和别人结婚了,就以为自己还是个纯情处女,还不好意思?”白玉兰说起了风凉话来。 

  “你?” 

  林森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们以前不也经常拿回来看过吗?”白玉兰有点强词夺理地说。 

  去了夜总会以后白玉兰的嘴巴一向以来都是不饶人的,这让林森曾下决心要搬出去,此时她觉得无地自容,真恨不得有一条缝穿进去,她那因委屈夺眶而出的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她无话可说。她恨白玉兰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心里的伤痛还要一刀见血的刺痛她的心?这个自己不好好活着也不想让别人好好生活的女人。 

  白玉兰见她流泪,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她最怕她流眼泪,一丝怜悯之情油然生起。 

  “好宝贝,别难过了,男人算得了什么,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别难过了。”白玉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使人觉得她真是一个变态的女人。 

  林森越发想哭起来,白玉兰把她揽在怀里安慰她,“别看在人多的地方男人们都一幅西装楚楚的样子,其实还不都是一样,一上床都他妈的是群畜牲一样没德性,别老吊在一棵树上等死。” 

  “林森,说你吧,还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作家呢,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女性作家都是用身体来写作的吗?你一个人在深圳漂泊,既没成家,现在倒好,连男朋友也和别的女人走了,你朝七晚五的上班,下了班又坐在电脑前不动,写了多少字?为什么一部书也没有出?不是你写不好,而是你用在外的功夫太少了。”白玉兰见林森没有说话就继续说了下去。“我不写作,没你那个天赋,可我他妈的什么没见过?就说昨晚吧,那个肥头大耳的臭男人就是一个靠作家发财的出版商。” 

  “我帮你问了,你猜他什么说?他问你性不性感?这话还不明白吗?男人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白玉兰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激动,她那因激动而一起一伏的胸脯急速的跳跃着,原本要安慰林森的话转了一个弯又变成骂人了,骂着骂着她自个儿哭了起来。她不忍心看她那样子,什么也没有说,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不想舒舒服服的生活,受这份罪还不好意思向人家说呢? 

  白玉兰毕竟是白玉兰,很快又忍住了泪水,林森知道她又准备诉一大堆苦了,她不想再听,也不能离开。 

  “我知道你和我是社会中不同的两个人,我们当中一定有一个人是错的,曾经我也是那么不甘心,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白玉兰叹了口气说。 

  “我挺佩服你,真的,真羡慕你有一份正当的工作,像我,却什么也没有。” 

  林森很不耐烦地站在客厅里,她不知道白玉兰是不是又要讽刺她,如果她是妓女,那她自己呢又是什么?一个未婚妈妈,她自己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白玉兰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了,林森没有言语,笑贫不笑娼,她不也经常笑话她一个月的工资买不起一瓶香水吗?这年头,你羡慕我,我妒忌你,我是你心里的公主,你是我心里的皇后,其实还不都是暗地里笑话人家千方百计的安慰自己?她不知道生活为什么可以使一个知识份子就变成了怨世的红尘女子。 

  白玉兰默默地看林森,林森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空气似乎在她们的沉默中凝固了,她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尴尬,一时间又找不出任何一句话,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为这种氛围感到可笑。 

  “你也看不起我吗?森森?” 

  白玉兰注视着她一本正经的问,林森从心里感到痛,她摇摇头,往事如潮水涌上心头,几年了——小说家写小说都有起因,发展,高潮,结局,那与其说是小说家写小说的必然,不如说是一个人的一生,凡事都有因果的联系。白玉兰和林森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她们有她们的故事,也有许多不为人所知的一面,正如白玉兰在夜总会里并不叫白玉兰一样。 

  一个名字代表一个人,那么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用不同的名字那也可以代表一个人不同的面孔,给人看见的面容并不是真的,而是名字下的一幅假面具而已。 

  没来深圳之前的白玉兰是学生们的老师,所有的人都叫她白老师,在公司里上班时她是办公室里的白领,有着一份好多人都羡幕的工作,可是去了夜总会后慢慢改变了的白玉兰也变成了黄领丽人。 

  来深圳前白玉兰并未曾想到有一天她会把自己的真名字隐瞒起来,不再让更多的人叫她白玉兰。林森曾想过名字真的对一个人很重要吗?难道人的名字比人的尊严还重要吗?白玉兰却振振有词的说名字代表一个人的角色,代表一个人的人格和尊严。 

  林森对这套理论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这么说是三陪就没人格了吗?林森疑惑的望着说得有板有眼的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终于明白白玉兰为什么在深圳时穿金带银的过着有钱人的生活,偶尔回一趟老家却不得不从皮箱底层翻出过时的旧衣服,一点儿也没有衣锦还乡之感,相反却害怕家乡的人知道自己过于有钱。想到这,她没有理由嘲笑白玉兰只有回家才戴的白色平镜,妓女假斯文。 

  来深圳的五年里,她们两个人彻底地走上了不同的生活道路,她记得白玉兰以前可是一个很清高的老师啊! 

  白玉兰比她小一岁,来深之前她们都是南宁一所学院里的老师,林森教英语同时担任学院团季书记工作。白玉兰是本校毕业留校生,已早她工作一年,她教机电一体化专业学生的电机学。 

  学校里的教师宿舍有限,刚分配到学校报到那一天她就知道她和白玉兰共住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楼。她从没想到会在那所学校呆多久,所以老师们会以为她会不满这样的安排,可她没说什么,只淡淡的点点头,当天就把全部行李搬到学校,算是一名教师了。 

  刚从北京名牌大学回来的林森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分她到这所的学院里当教师,那不是她最初的想法,而且从来没这样想过。从教一段时间后,她心里的不平衡日趋不平衡,学院里根本就不需要像她这种名牌大学毕业的本科生来担任教师工作,相反,以前感到高尚的教师工作被现实粉碎得连最初的梦都没有了。 

  不管怎样,林森的到来还是轰动了学院师生,省委委员的长女竟从北京大学毕业后回到那所普通学院,这在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但事实胜于雄辨,人们一定各怀心思猜想这是不是省委委员的一个政治决策?只有林森一个人明白其中没有任何的政治色彩,她的父亲那个省委委员在她回南宁找工作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儿忙,而且因为女儿不听话留在京城读研或在京城找工作使他非常生气。 

  那是林森第一次看见一向以来都不爱说话的父亲在家发的最大的火,他的两个女儿都没有如他所愿留在北京,他狠狠地骂不争气的女儿! 

  工作不尽人意,她有点后悔回南宁这个选择,可她害怕京城,京城里的往事会成为她的阴影,就像五年前她一心想逃离南宁一样。 

  她的医生苏如送她上车时曾说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了,他还记得他最后又补充说北京适合搞学问的人。 

  她是不是一个适合研究学问的人?她一直在想着苏如的话,也许所谓的学问不过是对现实的逃避吧。 

  她万万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能进入广西大学任教,却进了一所档次低的大专院校,这多少有点难过和意外。想着也许父亲出面说一两句话就可以解决了,她不甘心在众多同学中就她一个人混得最糟,可她没有求父亲,父亲是那种不会为了自己的儿女而随便利用手里权力的人。 

  和她同居一室的白玉兰来自老山区最贫困的长寿之乡巴马,读完大专后找一份不用下地干农活的工作这是一个来自贫困农民女儿的最真实想法。她更没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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