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万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年轮-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厕所里传出撒尿声。

  主人说:“你听,妈的也不给冲了。”

  洗手声。

  小李说:“他还没忘洗手,大概并没醉到哪儿去,咱们得配合默契点儿。”

  徐克从厕所走了出来,似乎真的比刚才清醒了些。有点儿懵里懵懂地问小李:“咱们,咱们到这儿干吗来了?”

  小李说:“大哥,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是陪您买画儿来了么?”

  徐克看看主人:“买画儿?噢,对对对,买画儿。”

  小李说:“大哥,那就再郑重向您介绍一遍,这位便是画家!咱们市的一位天才。当然,暂时还没被公认,可是不久就要被公认了。”

  主人故作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过奖了。”

  徐克刮目相看地:“幸会。”

  二人重又握手。

  小李对主人说:“那,就让我大哥挑挑画儿吧?”

  “好的,好的??〃



一零零




  主人从画瓶取出一个画卷:“我知道你喜欢哪类画,所以先请您看这一幅。”

  主人展开那幅画——白画纸上正中有一个实心的黑点儿。徐克欣赏半天,看不出所以然,只好发问:“画的什么?”

  主人故作高深地,同时又似乎对他的欣赏水平产生了怀疑,说:“象征上帝的独一无二,和上帝爱心的始终如一。”

  徐克摇头说:“请再让我们看一幅。”

  于是主人又取出一幅,展开给他看——白画正中有两个半重叠的黑点儿。

  徐克看看小李。

  小李说:“我大哥他对象征派还不太懂行,你再给解释解释吧。”

  主人似乎不屑地说:“这是结合的象征。”

  徐克说:“这一点我倒是看出了点眉目。不过,我不太明白这两个黑点儿代表什么。”

  小李代为解释:“那幅画上的黑点儿不是代表上帝吗?这幅画上的代表上帝和他的老伴儿呀?家庭和睦,婚姻美满嘛!”

  主人否定地摇摇头说:“不,错了。这是创世记的赤裸的男人和女人,被放逐到尘世中来的亚当和夏娃。”

  徐克问:“那??多少钱?”

  主人说:“一回生,两回熟。上帝要你二百五,亚当和夏娃要你两个二百五。”

  徐克看看这幅;看看那幅。犹豫着??

  ——其实,某种时候某些人之被捧为天才,就正如某种虫子被称为百足一样。并非因为这种虫子果真有一百只脚,而是因为大多数人只能用眼睛数到十几只。

  主人说:“小李,你先帮你大哥参谋着,如果这两幅欣赏不了,其它也就不必再看了,看也是白看。”

  主人离开,走进卧室。

  徐克说:“多一个点儿,就多一个二百五,尽管都是天才画的点儿,价也要得太高了吧?”

  小李说:“大哥,不能这么说,喜欢艺术嘛!要做艺术品收藏家嘛,不破费能行么?”

  “那??你的意思是??〃

  “买!当然得买下啦!”

  “两幅都买下?”

  “那还用说嘛!上帝——咱们二百五要啦!赤裸的男人和女人——咱们两个二百五也要啦!加一块才三个二百五么!”

  徐克似乎还在犹豫:“早知你今天带我来买画儿,我就不买猫头鹰了??哎,我那猫头鹰??〃

  “大哥您放心,您那猫头鹰丢不了。我嘱咐小俊给您送回家去了??大哥咱不能不买呀!我跟人家把您的欣赏水平介绍得很高,咱不能让人瞧不起咱们是不是?”

  徐克态度仍不明朗。

  小李说:“大哥,您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没关系,冲我的面子,咱们打个欠条给他总是可以的。”

  徐克默默伸出一只手??

  小李赶紧冲客厅喊:“哎,你快出来!找纸找笔!”

  徐克买了画儿,腋下夹着,一路哼唱回到家。他家已经住到单元楼里了,他扶着楼梯栏杆,半醉不醉地上了楼,在一扇门外按铃。

  一个胖老太太开了门,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这是第几回了?你家还得上一层呐!”

  徐克忙说:“对不起!大婶??〃一边赔笑,一边倒退着上楼??

  胖老太太说:“什么大婶!该叫我大娘都忘啦?瞧你,满嘴的酒气!你爸在家生气呐!你可当心点儿!”

  徐克说:“我这么能挣钱的儿子??养??养他老??他还……生的什么气哇?”

  “放屁!”徐克的父亲出现在上一层楼梯口,怒斥他,“老子有退休金,花你一分了么?你成天价在外边给我丢人现眼,还有脸说你养我老!”

  徐克的酒似乎全醒了,悄没声地从父亲身边溜了过去。

  他的家装修得挺考究,三室一厅。

  徐克进家后换上拖鞋,坐在沙发上;父亲站立着,气咻咻地吸着黑色的廉价烟。

  徐克将一盒外烟甩到组合柜的台案上,讨好地说:“爸,别吸那种便宜烟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吸我给你买的吧!”

  父亲说:“老子永远不会吸你的烟,省得你去跟外人说,老子是靠你养活着。”

  “爸,你想哪儿去了,我是你儿子,你还值当为我随口说的那么一句话生气?”

  父亲说:“我问你,咱家那些东西呢?你总说搬过来,怎么一件也没搬过来?”

  徐克说:“淘汰了。”

  “什??么?”父亲不懂“淘汰”这个词儿。

  “都处理了!该扔的了,能送人的送人了!”

  “你!好你个败家子!我和你妈守着那些东西过了一辈子,你就全扔了,全送人了,连双拖鞋你也不给我带过来!”

  徐克说:“在原先那破房子里住的时候,咱家有过拖鞋么?”他烦了,也喊起来。

  父亲更火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将软底儿的缎面拖鞋脱下来朝他甩过去,一只落在茶几上,一只落在徐克身上。




一零一




  父亲说:“你如今挣了几个钱,就烧包到什么地步哇?那口大樟木箱子你也给老子送人了么?”

  徐克说:“只有盖上一块儿板是樟木的,四帮都朽了,三个角都被耗子嗑穿了,送人谁要啊!”

  他嘟哝着走到门厅去,打开冰箱,取出一听饮料喝。看样子他为避免冲突,不打算再回到客厅了。

  父亲在客厅里吼:“老子还没教训完你呢,你给我滚过来!”

  他不情愿地踱回了客厅,继续喝饮料,瞪着父亲。

  父亲朝墙上一指:“那是啥?”一幅油画镶在大框子里——希腊裸女横卧在红毯上,手持一柄孔雀翎羽扇,从高处回眸凝视??

  徐克说:“波琪儿!”

  “啥?你敢再说一遍?!”

  “波琪儿!”

  父亲火了:“你!我眼还没瞎呐!那是簸箕么?!你咋不说那是把扫帚?!”

  敲门声。

  父子俩暂时“休战”,徐克走去开门。

  进来的是楼下那位胖老太太,她说:“我来看看几点了?我家表停了。”她显然是来劝架的。瞅瞅父子俩,搭讪说:“要说徐克是个挺好的孩子,除了爱喝酒,交的人儿杂了点儿,没什么大毛病。你倒是成天对他吼什么啊?”

  徐克说:“我父亲不知为什么,不但看着我不顺眼,还看着这家也哪儿都不顺眼。”

  胖老太说:“这就是你当爸的不对了,你这儿子,把个家治得多富贵哇!还有什么瞧着不顺眼的地方呀!”

  父亲又指着那画儿:“您瞧!家里来个客,坐在沙发上,客瞅着她,她瞅着客,您说那情形好么?可他还把我当瞎子,硬说那画上画的是簸箕!”

  徐克说:“谁说那是簸箕了?那是伟大的女奴波琪儿。”

  胖老太说:“哎,不许这种语气跟你爸说话。他是当老子的么,有他冲你吼的权利,没有你发火的资格。”她瞅瞅画儿,评论道,“女奴不就是丫环么?丫环还有伟大的?杨排风一根烧火棍闯天门阵,说书的也不过说她比男人勇猛,戏文里也没敢唱她半句伟大!我看那画的是个外国女子,只有外国男子才把丫环宠到这地步,还夸丫环伟大。”

  胖老太太又劝徐克的父亲:“你当老子的,也得多少学着适应点儿新的环境么!我那大孙子也是,把他那小屋搞得进不去个人儿,满墙贴的都是女人画儿,我以为他们单位的姑娘们,一定都认为他心思不正,不乐意理他吧?蛮不是那么回事儿。还都愿意来找他!如今女孩们穿的都越来越讲究个瘦、露、透,何况不过用眼睛看的幅画儿了。你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没看见。”

  父亲说:“我要不看他是花两千元买的,我早一把火给他烧了!”

  徐克隐忍地梗着脖子。

  “您老再看,还有这个呐!”父亲说着,将一条床单从一个什么东西上扯下,原来罩住的是一尊维纳斯。不过不是白的而是黑的,比真人还要高一些。

  胖老太太瞠目道:“哎呦妈呀!怎么喜欢起黑的来了?这要是赶上停电,生人来了猛眼一看,还不得吓出个好歹呀?”

  父亲说:“我要不看他也是花两千多元买的,我也早就给他砸了。”

  父亲又要用床单罩上,徐克却将“她”搬起,扛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父亲冲着他的房间吼:“你说你买的时候,自己就不心疼你的钱?”

  徐克在床上一躺,抢白说:“钱是我挣的,喜欢的东西就买,心疼什么?”

  胖老太太对徐克父亲说:“能挣能花,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错儿。您要是实在看着碍眼,那你也千万别烧了,莫如送给我。啊?”

  徐克父亲瞥了一眼画儿,分明地还舍不得,没吭声儿。

  胖老太说:“你们不吵了,我也就不多待了。”她瞥了一眼画儿,似乎还惦记想要,却又不好意思再开口。

  临走时她说:“我拿个苹果回去给孙子。”

  父亲说:“多拿几个吧!”

  “不,拿一个就行。”老太太嘴上这么说着,却往兜里各揣了一个,两手还各拿了一个。

  父亲将胖老太太送走后,站在徐克房间的门口,冲里面问:“你说,你今天在市场上,又跟人争的什么富?”

  “我不是争富,那是争一口气,这口气要是输给了那小子,我没法儿在市面上混了!”

  “你说你三十大几了,不早点儿成家,让我早点儿抱上个孙子,让我死了也瞑目。”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你想?你想你小子在外边包养着……一个小娼妇!”

  徐克一下子坐了起来:“爸,你别胡说好不好?人家是我雇员!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

  “雇员?就你还配有雇员?雇员你还陪她下馆子、逛舞厅?你身边形影不离地有这么个小娼妇,正经姑娘谁肯嫁你?你当你有几个臭钱就配娶个有品有貌的老婆啦?我不要你的臭钱!我要你早点儿给我领回一个儿媳妇来!”

  徐克说:“爸,我再说一遍,你要总是当着我的面,说我的雇员是小娼妇什么的,可别怪你是我爸我也跟你恼!一年四季为我守摊儿,人家不容易。人家没少帮我挣钱,我应该好好儿对人家!再说,她又不是本市人,在本市无亲无故的,拿我当个大哥,我陪她吃几顿饭,逛几次舞厅,怎么了?”

  父亲说:“可别人不这么看!”

  “别人怎么看,我才不在乎呢!”

  门铃声儿响。



一零二




  徐克父亲去开了门,门外站的是脸上化了妆的小俊,显然是从舞厅直接来的,手里抱着那尊猫头鹰标本。

  小俊说:“大爷,这是我大哥买的,我给他送来了……他还没回家?”

  父亲接过猫头鹰标本说:“回来了,你进来坐会儿吧!”

  小俊说:“他回来我就放心了。我不坐了,太晚了。我明天还得早早儿替他守摊儿呢!”

  小俊说着转身下楼。

  徐克追出家门喊:“小俊!”

  小俊在楼梯上站住。

  徐克说:“路太远,我不放心,要不你住这儿吧?”

  “不,我打的回去。”

  “那,你别在马路上拦车!我不是吓唬你,万一碰上个不怀好意的呢?”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取出几张名片,找出一张给小俊,“你传呼他!就说是我给的名片。”

  小俊感激地接过,朝徐克抛了一个吻,走了。

  徐克回到房间里,见父亲双手捧着那标本。左转右转,正不知往哪儿放。

  父亲说:“猫头鹰你也没见过呀?你说你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一个东西,究竟打算往哪儿摆?你开着一个印钱的工厂呀?啊?你显富,你比阔,动物园里那么多猫头鹰,有本事你倒是全买回家来呀!”

  徐克从父亲怀里捧过标本,一声不响便往自己房间走。在他自己房间里,他捧着标本,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时也不知该往哪儿摆。

  父亲跟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望着他,继续训斥:“你明天立马把她辞了!老子当你的雇员,老子天天去给你守摊儿!”

  徐克一时忍无可忍,突然将标本狠狠摔在地上。

  父亲一惊:“你!”

  父子俩互相咄咄地对视着……

  父亲猛转身,走入了另一卧室,卧室里摆放着徐克母亲的遗像。父亲注视着,感伤地说:“这地方是他花钱买的,是他的家。在他家,我这当老子的,说一万句也不顶一句。他妈,跟我走,咱有点儿志气,咱回从前的老街老院儿老房子去。”

  父亲将遗像揣在怀里,跨出房间,指着徐克说:“儿子,我有养老金,我不用你养活!就是你妈活着,我也养得起她!我们走,眼不见心不烦,省得我看你不顺眼,你瞅着我也别扭。”

  父亲走了。他走出去,重重地把门关上。

  徐克狠狠地跺踏着标本,将它跺踏扁了。

  他往床上一躺,熄了灯。

  忽然他又挺身坐起,四处找烟吸。

  在打火机火苗的光耀之下,他脸上淌着一行泪。

  他又仰躺下,继续吸烟。

  他确实伤心起来,在泪光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甚至想起了临去北大荒那一年,他亲口对瘫在床上的母亲说的话:“妈,咱家的小偏厦子就要盖好了,阳光可充足了!我再给你盘个小火炕,过些日子你就可以住过去了,就可以见到阳光了。”

  甚至他还想起了自己下乡以后写的家信:“爸,冬天快到了,咱家的那小偏厦子,还得上一遍墙泥,要不我妈住着会冷。”

  徐克按灭烟,拉亮灯,又坐了起来,呆呆瞅着立在床边的黑色的维纳斯……

  他一把抓起烟灰缸,似要朝维纳斯狠狠砸过去——那烟灰缸是头卧牛,牛背上骑着个吹笛子的牧童,玉石的,晶晶莹莹,看去价钱也不便宜。

  他瞧瞧烟灰缸,没舍得朝维纳斯砸,举起的手臂又垂下了。

  他看看表——十一点多了……

  他离开卧室,来到了客厅里,坐立不安。

  他又奔到过厅里,打开冰箱,取出一听饮料,仰脖子喝了一大口,拿着饮料回到客厅。

  他发现了自己带回来的两卷画,在沙发上,已被坐扁了。

  他拿起一卷画,展开来看。

  他拿起另一卷画,展开来看。

  他将两卷画都撕了,投入了纸篓,想了想,又将纸篓拿入厕所。

  客厅中,暂时空无一人了,这里有一排书橱,橱中一册册精装的各方面的书,仿佛在无言地证明,主人是一位博学多才的知识者。

  还有报架子——一般办公室里常见的“官报”,应有尽有。

  厕所里传出冲水声……




一零三




  徐克走出厕所,抬头看看墙上的“伟大的女奴”。

  他踩着椅子,将“她”摘了下来,捧到卧室里,塞到床底下。

  他离开了家,缓慢地走下了楼梯……

  他发现他的父亲并没有走,他坐在楼外的台阶上,正在吸烟,身子一动不动。

  他默默地望着父亲。

  他走到父亲身旁,缓缓地,也挨着父亲坐下了。

  父亲当然明知是他,但不看他一眼,仍一动不动。

  徐克说:“爸……”

  父亲不响,不动。

  徐克又说:“爸,你气管不好,干吗非吸那么冲的烟呢?求求你吸我给你买的这种吧,这种烟是清凉型的。”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弹出了一支。

  父亲仍无动于衷。

  他从父亲手指间轻轻抽出那半截烟,丢在地上,踩灭。

  父亲倒也没有生气。

  他将他弹出那支烟,塞到父亲手中。

  父亲虽然仍一动不动,那只手,倒也接过了烟。

  他注视着父亲,按着打火机,护着火苗,向父亲凑去。

  父亲犹豫了一下,也凑向火苗,吸着了烟。

  一滴老泪落在徐克手上。

  徐克说:“爸,都是我不好,今后我再也不做惹你生气的事了。”

  父亲有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