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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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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老板说的。」桂生姐又说:「你们结婚是他做的媒人。你把这个孩子过继给我们,好 ?」
  杜月笙笑着点点头,他以为这是黄老板和桂生姐在攀亲眷,心里觉得十分荣幸,但是当他兴冲冲的跑回去跟太太一讲,沉月仙却还有点不以为然呢。
  杜月笙的长子维藩,是一个头角峥嵘,啼声洪亮的男孩,他生来命大福大,黄金荣收他作干儿子,由于这层关系,两位亲家乃以兄弟相称,杜月笙改口喊老板为「金荣哥」,称老板娘为「桂生姐」,而进黄公馆比他为早的金廷荪、马祥生、顾掌生等人,仍还在口口声声的「爷叔」、「娘娘」。
  沉月仙的不以为然不幸而言中,两年后她生了杜月笙的长女,可惜这孩子还不到两岁,便因为出痧子而告夭折。
  黄杜成为了亲家,来往一日日的更趋密切,沉月仙常常抱着杜维藩去看他寄娘,两亲母像同胞姊妹般的热络,她们经常无话不谈。
  同孚里的房子太旧了,黄老板和桂生姐决意改造翻新,他们一家搬到钧复里的新宅,两上两下,格局要比同孚里大些。搬场进宅的那一天,黄老板在新宅大开酒筵,欢宴亲友,事先,他给手底下的小朋友,每人做一件萝卜丝的老羊皮袍,一件三十块钱
  

    「剥猪猡」与「大闸蟹」
  杜月笙开始在公兴俱乐部当权,上马伊始,他便大显一次威风,凭恃人溺己溺,推己及人的同情心理,以及合纵连横,攻守兼施的玲珑手腕,他竟将租界赌场多年以来伤透脑筋,焦头烂额的两大威胁,在短暂之间,廓然一扫而空。
  其一,是「剥猪猡」。剥猪猡原是上海黑道里的隐语,它的意义,略同于打闷棍。一般迫于衣食,行险徼幸的小强盗,埋伏在隐蔽偏僻的地点,趁夜阑人静,向踽踽独行的路人,施以突击,他们多半谋财而不害命,不过「谋财」谋得颇为澈底,金钱饰物之外,连被刼者身上的衣服也要剥光。
  各赌台夜场打烊,时间都在午夜以后,赌客们不但衣冠楚楚,珠光宝气,身畔尤且大有财香;他们无疑是「剥猪猡」者的最佳对象。租界上,一街之隔便是两国境域,加以街道纵横,衖巷复杂,这又是「剥猪猡」者的理想活动地区,于是从赌场里出来而被剥了猪猡的,日有所闻,终至闹到赢钱赌客必备保镳,胆小之徒不敢登门的地步。对于各赌场的营业,实有重大影响。
  杜月笙仗着朋友多,耳目灵,兼以沾着清帮中人的光,在各个白相地界都有说话的资格,他很快的找到那一批铤而走险者的头脑,跟他坐下来谈判,由杜月笙拍胸脯负责,法租界的三只赌台,按月在盈利项下抽出一成,交给对方,分配给那帮小朋友。条件是:凡法租界的那三只赌台,任何赌客不得再遭遇剥猪猡的危险。
  对方很高兴的说:
  「月笙哥,就凭你闲话一句,我保证那些小兄弟们一定遵办」
  处理这么一件大事,杜月笙居然不曾知会桂生姐和黄老板,尤其他连在另外两只睹台当权的金廷荪和顾掌生,也未经商议。若干年后他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情:不是不知道先行商议和知会的重要,而是他出道之初,风帆撑得太满,唯恐对方一声拒绝,事情办不成功,使他在老板和朋友面前坍台。
  自以为这场交涉办得理想美满之至,跑回去和金廷荪、顾掌生一商量,金顾二人居然皱起了眉头,各赌台盈利拨出一成,这数字未免太大,而且换得的是虚无缥缈,空口无凭的一句保证,将双方的砝码往天平上一摆,——委时无法轧得平。
  杜月笙旣然已向对方夸下了海口,这一来岂不等于是闯了穷祸?杜月笙一出道使挨这一记闷棍,打击来得太重,可是他并不灰心,他灵机一动,想起掏腰包的应该是赌场老板他何妨去找他们商量商量看。
  分访另两位赌场老板,他翻来覆去,分析利害得失,「剥猪猡」的风气不能戢止,赌客永远心怀惴惴,不得安宁,有很多的人因而裹足。倘若双方达成协议,使「剥」风在法租界绝迹,那么,不但赌场生意可以恢复旧观,而且,由于法租界赌场的客人,在安全方面获得保障,说不定将来英租界和华界的赌客,都会多走几步,跑过来移樽就教。
  这个道理浅显明白,两位老板一听就很落胃,于是他们一口答应。杜月笙兴奋雀跃,不胜之喜,回到同孚里,他再去找金廷荪和顾掌生,把他所持的理由,以及获得赌老板支持的经过,细细说给他们听。
  往后,事实证明了杜月笙的想法和做法都没有错,「剥猪猡」的那一群,按月得到接济,生活差堪解决,而且从此不必再冒风险,他们饮水思源,对杜月笙感激涕零。他们岂止不抢法租界三只赌枱的赌客,有时候居然还挺身而出,充任义务保镳呢。法租界赌台上的客人保了险,深夜挟款出门,不会被人拦路打刼,爱赌两钿的朋友交头接耳,消息传得比报纸还快,于是乎法界赌台车水马龙,门庭如市,华界英界的赌客,果然也有不少转了过来。
  杜月笙在这一件事上,一共获得了四项成就。第一,他安定了行险徼幸剥猪猡小强盗的生活。第二,替法捕房大量减少鸡零狗碎的抢案,总探目黄金荣益发可以高枕无忧。第三,为法界赌台扫除一大障碍,使其营业兴盛,利市倍蓰,往后浸假而执黄浦滩上赌业的牛耳。第四,他开始有了第一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忠实徒众
  目光锐利,机智深沉的杜月笙,从事赌业不久以后,又一眼看出了赌国第二个瘤。——法捕房的华洋巡捕,自总探目黄金荣以下,虽然按月收取各赌台所孝敬的红包,但是每逢外国头脑板起了面孔,硬要捉几次赌,藉以维持租界当局威信的时候,他们也唯有不顾道义问题,随时闯进赌台,捉些人去向洋人交代。
  赌博是租界上违例犯禁的小案子,起先,赌客被捉到捕房,充其量不过自认晦气,罚几个钱充公。然而不知何时,由那位外国首脑定了个捉狭的罚则,赌徒捉进捕房,要用绳子一连串的绑起,押到马路上去游街。有人见他们一串串的绑着,触景生情,谑之为「大闸蟹」。
  但凡能到赌台去玩玩的人,多半都有点身家,罚两个钱无所谓,当「大闸蟹」游街,被小孩子跟在身后调谑哄笑,那就未免吃不消。于是,捕房一采取「大闸蟹」游街的办法,各赌台门可罗雀,营业一落千丈。
  为了亟谋挽救,三大赌台的老板,都来和杜月笙他们计议,杜月笙说:
  「这件事情比较难,因为外国人定好了的规矩,一时间不可能收回。」
  ——他知道,黄老板也是吃公事饭的,他无法公然为赌场的利益,去和租界当局「据理力争」。
  「难也要想办法呀。」金廷荪揷嘴进来说:「我们总不能眼看赌台关歇!」
  这话不错,于是杜月笙苦苦思索,蓦地,被他想出了一条避重就轻之计。只是,他又秘而不宣,事情不到成熟阶段,他决不轻易泄露:渐渐的,这已经成为他处事的原则之一。当时他只轻描淡写的说一声:
  「你们让我去摸摸看。」
  当天下午,他去见桂生姐,三言两语,他道出了赌台所面临的难关,以及这一个问题的症结所在。「这件事,」桂生姐先问他:「你在老板面前提起过了没有?」
  杜月笙摇摇头。
  「你是对的。」桂生姐颔首赞许的说:「你跟他说了,只有使他觉得为难。」
  「不过,」杜丹笙苦笑笑说:「这一个结,终归还是要老板去打开的」
  「你来寻我,」桂生姐望他一眼说:「必定是你已经想出了办法?」
  杜月笙承认,他确已想出一个办法,不过,捕房里面的人,还得黄老板和桂生姐,恩威并施,亲自去设法疏通、斡旋。
  「什么办法呢?」
  这便是杜月笙的「绝顶聪明」处,原来,赌场里一日两场,照他们内行流行的暗语,日场叫「前和」,夜场谓之「夜局」。杜月笙的办法很简单:只要跟华洋巡捕打好交道,来上一项默契,从今以后,不论外国人怎么严令捉赌,雷厉风行,华洋巡捕务必「光捉前和,不碰夜局」。
  「照你这个办法,」桂生姐疑惑不定的问:「谁还肯到『前和』里来赌呢?」
  杜月笙叹口气说:
  「牺牲『前和』,总比三只赌台全部收档来得好点。」
  「这里面还有一层,」桂生姐一针见血的问:「『前和』里没有人来赌,你叫捕房里的朋友去捉那一个?捉不到人,又怎样去跟外国人交差?」  
  杜月笙却微微笑着,他很肯定的说:  「什么人?」
  「最低限度,我们有赌台里的自家弟兄。」
  桂生姐明白了,杜月笙是想用一条苦肉计,避重就轻,桃代李殭,喊自家弟兄来赌「前和」,巡捕要捉,便老老面皮客串一次大闸蟹,让他们虚应一番故事,做给外国人看。眞正的赌客呢?请他们下「夜局」,而「夜局」是事前讲好决不去碰的。
  「办法好极了,亏你想得出来的,不过——」桂生姐峯回路转,顿了顿说:「就有一层,赌台上的兄弟只有那么几个,你叫他们日日扮大闸蟹,天长日久,总不能看来看去,尽是那几张熟面孔呀!」「不要紧。」杜月笙胸有成竹的说:「我可以找些另外路道的朋友来帮忙。」
  桂生姐又问:  「像这种出乖露丑,还要吃苦头的事情,赌台上的叫做吃这行饭,无可奈何。旁的朋友,谁肯帮你这种忙呢?」
  于是,杜月笙告诉桂生姐,以前专剥猪猡的那班小朋友,白吃赌台的「俸禄」,为时已久,他们对杜月笙旣感激而又尊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相信他们会买自己的面子,帮忙赌台,渡过这次面临收档的难关。
  桂生姐开心的大笑,杜月笙眞不辜负她的赏识与提拔,他想出来的办法,不但头头是道,面面俱光,毫无疑问的可以行得通。当时她很高兴的答应了杜月笙的请求。
  经过黄金荣夫妇硬软兼施,大力疏通,赌台和捕房巡捕果然达成了协议,一切依照杜月笙所定的计策实行,洋人必定要抓赌销差,那就只抓「前和」,由杜月笙的自家兄弟,串演大闸蟹。夜局呢,依然火树银花,城开不夜,比往常更添几分热闹,赌台上的营业丝毫不曾受到损失。一天风云,总算消弭于无形。
  
        大八股党化暗为明
  由于场面渐大,杜月笙的生活与派头,就随之水涨船高,他现在已属于锦衣玉食,席丰履厚的享受阶层。他不讲究吃穿,却豪于赌,呼卢喝雉,一掷千金,毫无吝色。他身为公兴俱乐部当权,当然不能下赌台赌。他爱和三朋四友打麻将,推牌九。如所周知,赌博是漫无止境,没有底的。杜月笙就时常输得脱了底,黄老板听到了些风声,每每把他叫过来,很诚恳的劝他:
  「月笙,赌铜钿本来是寿头码子的事体,你不要忘记,你是吃俸禄的,哪能你也着起迷来了呢?」杜月笙这时总是陪着笑脸否认:
  「我不过偶而白相白相而已,我并不曾怎么赌呀!」
  除了赌钱,他也染上了黄公馆众家弟兄的习惯,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逍遥得意如神仙。每天九十点钟起来,先往茶馆里一坐,泡壸茶,吃点心。中午回家吃过午饭,两三点钟便到混堂里去孵着,洗澡要洗大汤,休息则必在洋盆单房间,擦背敲腿扦脚捶背,一定要来一个全套其实呢,像他们这一帮人,旣无写字间,又没有连络处,而日常事务却又千头万绪,接触人物更是三教九流,因此茶楼浴室便成了他们谈生意、讲斤头、开会议、见朋友的联络站。
  杜月笙在黄公馆,由孤小人而小伙计,而得力助手,而方面大将,自立门户。渐渐的,内有黄老板、桂生姐的宠信备至,外有各界朋友的深相结纳,他在黄老板跟前,已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浸假而在老板身边坐上了第二把交椅。黄老板的心腹大将八个生,唯独杜月笙以后来居上之势,脱颖而出。此之谓:「出道你早,运道我好。」
  赌与土两大事业,赌业方面杜月笙一日千里,进展神速,详情已如上述。至于烟土一门,在杜月笙飞黄腾达的那些年里,由于时局的变化,国内外各地情势的影响,诚所谓波谲诡秘,变幻万端。
  首先是由于国内各省军阀构衅,连年战乱频仍,上海拜领「租界」、洋人之所「赐」,居然成为地位冲要的一片干净土,国内国外所产的鸦片,咸以上海为最理想的集散市场。这也就是说,上海的烟土生意越做越大了。自世界各地而来的鸦片集中于上海,其销售最盛时期供应地区远至淮海区域,以至长江两岸。另一个也有租界之设的海港都市天津,则为华北各省鸦片的吐纳港,但是由于华北地区与财富不能与东南及华中相比拟,因此,上海鸦片市场的规模,自然远胜于天津。
  鸦片为暴利之所在,西南边陲省份的若干农民,如川康滇黔各省,莫不纷纷改植鸦片,再加上各地军阀为了应付军费,中饱私囊,也在不断鼓励农民种烟,因此往往有罂粟花开香闻百里的大量生产现象。
  最盛时期,甚至连北方的热河、陕西,东南的福建、安徽等省,由于某一地区气候及土壤的特别适宜,也有不少的鸦片烟田。
  不论西南或东北,国内各地所生产的鸦片,都很希望销往上海这个大市场,主事者不辞万里跋涉,不惜遶道迂回,经过他们多方的努力,上海便不断的有新鸦片品种问世。上海人按其产品的来源,为它们定名云土、川土、陕西土、毫州浆(产自安徽毫州)、福州浆,以及「一三八」(热河产土,因为每只重一三八两,故名之。)
  鸦片生产在短暂期间,扩充到这么许多地方,它的产量当然可观,照说在这种情形之下,国产鸦片应可取洋土而代之,将外国鸦片驱出中国,藉以「提倡国货,挽回利权」。然而实际上在民初以至民十五六那十多年里,以上海为例,仍以外国鸦片为进口大宗,长江两岸包括苏北,亦以波斯产的「新山」「红土」最为畅销
  研究这个反常现象之所以形成,最大的症结,还得归咎国内各地的动乱不安,交通阻隔,业者长途运输,风险太大。还有,则是强有力者明抢暗夺,沿途更是关卡重重,横征暴敛,竟无已时。
  举例以言之,四川农民种植鸦片丰收时期,收购价格仅合每两一二角钱,但若运到上海,售价卽在一二元间,这么说来,鸦片烟自四川顺江而下,航运无阻,它所负担的运费和苛捐杂税,卽达鸦片烟本身价值的十倍左右。
  和国产烟土比较,外洋烟土确实幸运得多,它们自原产地运送出口以后,沿途不管经过那些国家,那些口岸,都无须缴纳税款,而运到上海吴淞口外的公海上,自有走私入口者以神出鬼没的技俩,接驳到上海租界——同样的不必完粮纳税。运费与厘税加重了十倍生产成本的国产烟土,因此始终无法和洋土抗衡。
  于是,吴淞口外成箱成包的鸦片,犹仍络绎不绝,源源而来。层出不穷的抢土事件,也在照常的进行不辍。
  以抢土、硬吃,渐渐的改为收取保护费,大八股党的八位英雄好汉,他们的名单是沉杏山、杨再田、鲍海筹、郭海珊、余炳文、谢葆生、戴步祥,他们的根据地在英租界,由于腰缠万贯,有了身家,锐气消减,迥异当年。他们同样的从紊乱中产生了组织,自暴力的手段而渐趋温和,他们开始另一种稳妥可靠不冒风险的敛财方法,或前或后,纷纷投効上海的两大缉私机构:水警营与缉私营,以及英租界的巡捕房,仗着他们的多金善「贾」,上下交「讙」,很快的洊升到高级职位,甚至有担任这两个「肥」营的营长者。
  如此这般,大八股党将水陆两途,英租界里的查缉烟土大权抓到了手里,于是他们予取予求,大发利市,化暗为明,广向鸦片烟业者,土行老板,大量收取其所谓之保护费。——潮州帮的大老板们欢天喜地,自愿奉献,他们以为从此可以安享太平,再也不会发生令人心惊胆跳而又肉疼的「抢土」事件了。
  大八股党和土商们不把法租界的朋友看在眼里,毋宁是合理而自然的事情。首先,法租界统共只有一千多亩地方,地小,人少,所能使出的力量有限。其次,鸦片商和土行,多半开设在英租界,相反的,法租界没有码头,罕见土栈,他们认为偶而有些法界朋友抢个几包土,发笔小财,和他们成千论百,大来大往比起来,无异是癣疥小疾,渺不足道。当初他们的构想,收了土商的保护费以后,法租界那边,只要打个招呼,分几份俸禄,也就够了。
  持此论调最力的,是英租界巡捕房里的探目沉杏山,沉杏山是崇明人,他患有神经质失眠症,身体不好,每每无精打彩,对于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当时他仗恃平时办案,和黄金荣颇有来往,心想法界方面只要他跟黄老板打个招呼,凭黄老板闲话一句,天大的事都可以解决。
  但是他不曾想到,利之所趋,关系饭碗问题,黄老板和沈杏山交情再好,叵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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