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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很替黄乾丰担心起来二—他跟我爸爸确实没有学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呀!
第二个项目是比硬功。在这之前,我已经把我们信河街口凉亭里的那头历史悠久的石狮子请来了。我整整清洗了半天,将它擦干净,用一块红布盖住,我上台之前,先请两个青年人将石狮子抬到擂台上。其实,我的力量还不能举起这个石狮子,我现在能做的,只是把它翻几个跟斗,我相信,在少年组里,能够将这头石狮子翻个跟斗的人是没有的。我上了台后,一口气将石狮子翻了五个跟斗。擂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声,有人甚至喊,把它举起来,把它举起来。
但我的能力也只能如此。
这个项目,黄乾丰表演的是顶槌。就是把柴槌的一头顶在一个固定物上,另一头顶在自己的喉咙上,然后把柴槌顶成两截。可是,当黄乾丰把柴槌顶成一个u字型的时候,柴槌怎么也不肯断了。而这个时候,黄乾丰已经是满脸通红了。擂台下一片“加油”的声音。这时,我注意到,沈和平也是满脸通红,眼眶红得更深,好像立即就要哭出来了。我也很为黄乾丰捏一把汗,顶槌是很难的,因为有的柴槌柔韧性特别好,你就是把它的两个头都顶到一起了,它也不断,那你有什么办法?所以,一般的人都不选顶槌这个项目。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擂台上黄乾丰的一声断喝,只听那柴槌“嘭”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擂台下一片叫好的声音。最后一项是标槌。这也是我准备作弊的项目。擂台下那么多评委,都是练拳的老手,他们的眼睛是很尖的。只有标槌的时候,我少出几分力道,他们未必看得出来。我们少年组,一般是插五根毛竹,人跟毛竹的距离是五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标透三根毛竹。去年我标透了两根,黄乾丰只标透了一根,他的柴槌刚刚碰到第二根。所以,我在标槌的时候,故意少出了三分力,让柴槌刚刚穿透第一根毛竹。我想,只要黄乾丰不要标离了毛竹,他就一定能够胜过我的。
我刚走下擂台的时候,黄乾丰就上去了。我故意不拿眼睛看他。
就在我刚刚走到台下的时候,就听见台下所有的人齐齐地“啊”了一声。我心里一惊,莫非黄乾丰标槌标砸了。这么想时,我赶紧回头去看,这一看,我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朝脑顶上冲,有一段时间,脑子里几乎一阵空白,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我看见黄乾丰手中拿着一根很特别的柴槌,这根柴槌只有四尺长左右,槌身墨黑。这个时候,我脑子里跳出一串念头:四尺槌神?我爸爸是四尺槌神的传人?黄乾丰现在也是四尺槌神的传人了?
容不得我多想,只见黄乾丰这时把柴槌放在肩膀上,做出一副挑担的样子,凝神片刻,只听他一声断喝,手中的柴槌射了出去,三根毛竹应声而破。擂台下响起一阵又一阵掌声。
我看见几个评委也从座位里站了起来,激动地为黄乾丰鼓掌。
我这时转头四处张望,想寻找我爸爸的身影。我知道我爸爸不会来看武会,但我这时很想看见他。当然不会有我爸爸的身影。这时,我突然觉得自己想哭,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大哭一场。然而,我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又软又沉,整个身体直往下坠。
一个评委走到了擂台上,他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对着大家喊:经评委会商量决定,今年少年组有两个人并列冠军,他们是黄乾丰和黄徒手。
黄徒手是我的名字。我一听,鼻子酸了一下。我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和慰藉。我想,他们肯定是看出我对黄乾丰的一片苦心了。当然,我现在也知道,他们给我这个荣誉,一定跟我爸爸有很大的关系。
黄乾丰拿到评委发的奖牌后,从擂台上一跃而下,飞快地钻出了人群。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拿着奖牌跟了过去。人群好像也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似的,我们钻出人群的时候,身后的鼓掌声一直没有停下来。
黄乾丰跑进了冷冻厂的废墟里,站在他爸爸面前,把奖牌递给他爸爸看。我看见他爸爸的手抖了一下,好像要来抓,又停下了。但是,我看见他爸爸又直又硬的眼神,很快就柔和了下来。慢慢地,他的眼眶红了起来,眼珠子也跟着亮了起来。
'责任编辑 徐则臣'
一双泥靴的婚礼
作者:龙仁青
龙仁青,男,1967年3月生于青海湖畔铁卜加草原,毕业于青海海南民族师范学院,著有小说集《锅庄》、长篇纪实文学《藏域春秋》(合作)、《仓央嘉措秘史等》。
1
次洛七岁了,七岁的次洛无忧无虑,他整天游荡在查美河边,河边的鹅卵石都认识了他,那些粉红色的水晶晶花对他更是再熟悉不过。每当看到他穿着那双破了一个洞,露出了左脚大拇指的条绒布鞋从河边的草地上走过时,那些水晶晶花就会有些恐慌地摇摆起来——如果它们长着脚,如果它们能走路,看到那双布鞋时,它们一定会仓皇地跑开。因为次洛走路总是大步流星,从来也不会注意脚底下,好多水晶晶花都被他踩坏了,那些刚刚伸展开来的柔嫩的花瓣,被他不经意的一脚踩得遍体鳞伤,一些水晶晶花的茎叶被他踩断,从此枯萎了凋谢了,成了河边草地上的一小团污泥。
河边的水晶晶花对次洛恨之入骨,但次洛却浑然不觉,不知道自己已经结下了这么多的冤家,不知道那一朵朵的水晶晶花就像一只只粉红色的眼睛,总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天早晨,次洛把家里的牛羊赶到草滩上,便又来到了查美河边,他从河边的草地上走过,对草地上的水晶晶花依然是视而不见,更没有去在意那一束束愤怒的目光,河水中忽然掀起的一朵浪花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立刻断定,那是一条小鱼。
查美河是流向青海湖的一条小河。青海湖盛产裸鲤,每每到了水晶晶花盛开的季节,裸鲤就会进入每一条流入它的河道产卵。次洛看到的那条小鱼,便是大量裸鲤进入河道产卵之前,最早进入河道做侦察工作的先遣队成员之一。
次洛朝着浪花掀起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条小鱼,接着就看到了更多的小鱼。一条条小鱼无一例外地逆着水流奋力地游动着,它们游过的地方,掀起了一朵朵浪花。次洛一下来了精神,便在河岸上跟着这些小鱼跑了起来。小鱼们看到有人盯上了它们,惊恐之下,更加奋力地甩动着它们鹅黄色的鳍翅飞快地向上游游去,它们身后的浪花一路追随着它们,形成了一条条好看的翻腾着的涟漪。
“水上开花啦!”次洛不由欢叫起来,跟着河中的小鱼在岸上一路跑去,但他不知道他正在为水中盛开的浪花欢叫时,他又踩碎了许多的水晶晶花。
查美河在一个山脚下拐了个弯,河流在拐弯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条条小鱼游到这里,便飞快地窜入漩涡看不见了,次洛在这里停下来,一双眼睛有些意犹未尽地盯着小鱼们消失了的漩涡,不大一会儿就有了眩晕的感觉,次洛抬起头来向河岸上看去。
这里是一片不小的沙地,是小小的查美河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看似柔弱无力的水流冲刷出来的。水晶晶花在这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的灌木丛,金黄色的花朵盛开在每一株一尺多高的灌木枝头上,耀眼夺目。这种灌木叫金露梅,因树上金黄色的花而得名。次洛的目光很快被金露梅吸引了,他的兴趣便很快转移到金露梅上。他顺手从一株树上摘了一支金露梅开得繁茂的枝丫,便窜入了那一片灌木丛里。所有的金露梅都听到了那株被摘了枝丫的小树疼痛地惨叫了一声,但次洛同样充耳不闻,他就像一只敏捷的兔子一样左冲右突,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一片开阔地。 .
次洛窜到灌木丛里来,除了那一朵朵金黄色的花引诱着他,还有就是他想撒尿了。藏族是忌讳在河水中或者离河水很近的地方小便的,这一点次洛从小就知道,阿爸告诉过他,如果小孩子朝着河里或者离河水很近的地方撒尿,河里的龙神就会不高兴了,就会吃掉小孩子的小鸡鸡。次洛因此从来都不往河里或者河边撒尿,哪怕尿很憋也要跑到离河水稍远的地方。次洛跑到开阔地,还没等他把皮袄带子解开,就看到这里还有两个人。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次洛意外又惊奇地看着他们,手里的那枝金露梅不由掉到了地上。次洛看清楚了,那两个人一个是和次洛家住一个帐圈的邻居南杰大叔家的大女儿赛措,一个是家住在另外一个帐圈,在这片草滩上小有名气的情歌手阿吾达贝。次洛记得,有一次,阿爸和阿妈聊天,就聊到了他们,阿妈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次洛听了立刻问道:“什么叫天生的一对?”
阿爸和阿妈互相对视了一下,阿爸笑着回答说:“就像阿爸和阿妈这样。”
“那他们会生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吗?”
阿爸阿妈听了这句话,大声笑了起来。
“我想让他们生个女孩儿。”
阿爸阿妈的笑声还没止住,次洛又说了这么一句,俩人的笑声立刻止住了,他们又互相对视了一下,阿爸和阿妈齐声问道:“为什么呀?”
“等他们生下女孩儿,等女孩儿长大了,我也要和她当天生的一对儿。”次洛想了想,斟酌着词句说。
阿爸阿妈听了又一次大声笑了起来……
两个人也很快发现了忽然不期而至的次洛,他们慌乱地松开了对方。被次洛唤作阿姐的赛措头发蓬乱,两眼无神,她抚弄着自己皮袍上的褶皱,脸上布满了泪痕。
情歌手达贝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站起来走到次洛面前,问道:“次洛,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次洛似乎没有听见他在问什么,他看看达贝,又看看达贝身后的阿姐赛措,依然是一脸的意外和茫然。
“你们哭了吗?”他反问达贝。
达贝听了次洛的话,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是泪眼婆娑的赛措,伸手抓住次洛的一只手,不知道对次洛说什么。
“阿妈说,你们是天生的一对!”次洛忽然说。
达贝听了次洛的话,惊异地看着次洛,又回头去看赛措,赛措不由又哽咽起来,她走过来抓住了次洛的另一只手。
“你们会生孩子吗?”次洛冷不丁又问道。
达贝和赛措很意外,他们也像次洛的阿爸阿妈那样互相对视了一下,达贝反问次洛:“为什么要问这个啊?” “你们最好能生个女孩儿。”次洛没理会达贝的反问,他自顾自地说。
“为什么呀?”达贝和赛措更加意外,他们脸上的愁苦已经被惊异所取代。
“等你们生下女孩儿,等她长大了,我也要和她当天生的一对儿。”次洛想了想,斟酌着词句说。
达贝和赛措听了,不由笑起来,一行眼泪重新溢出了赛措的眼眶。
2
虽然是夏季,但是在清早还是有些寒意。帐篷里,次洛从盖在身上的厚重的皮袄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阿爸阿妈已经起来了。阿爸盘腿坐在土灶的一侧,手里拿着一张羊羔皮细致地搓揉着。这是一张熟过的皮子,经过搓揉后,就会变得柔软滑腻,犹如丝绸一般。阿爸打算给次洛做一件用羊羔皮做成的“擦日”藏袍。等次洛到了九岁上学的时候穿,现在就差两张羊羔皮就准备妥当了。
次洛的阿妈在土灶的另一侧,正在刷洗一只挤奶桶,准备出去挤牛奶。坐在土灶牛粪火上的那把铁壶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了,它安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在牛粪火的烘烤下,吱吱地唱着一支悠长而又凄切的曲子,好像是在回忆着自己曾经的往事。那往事让人心伤,却又回味无穷——一壶用伏砖茶熬制的茶水就要开壶了,这是阿妈为一家人准备的早饭。就着茶水吃糌粑,几乎是帐篷人家一成不变的早餐的内容。
“南杰大叔家的大女儿赛措要出嫁了,这个月藏历初十送亲,大叔要我去帮忙。”阿妈收拾好了挤奶桶,提着挤奶桶就要出门,阿爸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已经走到了门口的阿妈便又折身走到土灶一侧,正要给阿爸说什么,还没张口,次洛却抢先说了一句:“是要和阿吾达贝结婚吗?”
阿爸和阿妈同时把头侧向次洛,惊异地看着他,帐篷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土灶上的水壶吱吱哼唱着的那支曲子却在此刻忽然变得响亮起来,那声音也更加悠长、凄切,有一种哀伤的气氛一下子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是谁告诉你阿姐赛措要和阿吾达贝结婚的?”阿爸问次洛。
“怎么了?”次洛本来要给阿爸阿妈说说那天他在金露梅灌木丛里看到的情况的,他看到阿爸阿妈的神情都有些异样,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阿爸阿妈互相对视了一下,阿爸这才朝着次洛笑了笑说:“快起来吃饭吧宝贝,等阿妈挤完了奶你就要去放羊了。”说着把他的大手伸进次洛盖在身上的皮袄里,朝着次洛的屁股轻轻拍了一巴掌。
次洛听从了阿爸的话,钻出盖在身上的皮袄,穿上了自己的小皮袄。他一边系着皮袄带子,一边又问道:“阿姐赛措不是和阿吾达贝结婚吗?”
阿爸看看仍然站在一侧的阿妈,说:“阿姐赛措要嫁到遥远的农业区去。”
就在这时候,坐在土灶火头上的那把铁壶的盖子忽然跳动了起来,一些茶水从盖子的边缘溢出来,流到了正在燃烧着的牛粪火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土灶里立刻荡起了烟尘——那把铁壶好像是忽然生气了,毫无来由地发起了脾气。阿妈急忙放下提在手上的挤奶桶,把铁壶从火头上提开,放在一边,又往土灶里添了些牛粪。阿妈做这些的时候,眼圈忽然变红了,眼眶里溢满了眼泪,不知道是被土灶里荡起的烟尘熏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土灶里的火重新燃烧了起来,阿妈提着挤奶桶走出了帐篷,她让阿爸和次洛先吃饭,她挤完奶回来再吃。阿爸放下手里的羊羔皮,站起来拿起土灶一侧的铁壶,又从土灶上方的碗柜里拿出两只碗来,分别在碗底倒了少许茶水,接着从盛放酥油、曲拉、糌粑的木箱里拿出少许酥油,分别放在碗中的茶水里,又在碗里加了糌粑和曲拉,对刚刚洗完脸的次洛说:“儿子,我们吃早饭吧。”
次洛却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听到阿爸再说什么。
3
阿姐赛措的婚期临近,次洛的阿爸为送亲的事忙碌着。他特意把自己心爱的枣骝马收拾了一下,浑身上下都是刷洗过的,不见一根杂毛;脖脊上的鬃毛铰得很整齐,透出一种干净利落、英武洒脱的气质;尾巴被梳成了一条辫子,还缀上了五颜六色的艳丽的布条,看上去很美。
看着焕然一新的枣骝马,次洛的心里就有一种欢欣的感觉,而更让他高兴的是,阿爸阿妈经过商量,决定送亲的那天把次洛带上。他们的儿子长到七岁,还没有去过农业区,没有见过长在地里的庄稼,也没见过农村人才会养的鸡啊鸭啊猪啊什么的。更重要的是,那些在牧区难得一见的蔬菜,次洛都没有吃过,这次带着次洛去参加婚礼,也能吃到一些。这个消息让次洛兴奋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可是接踵而来的一件事,又差一点让次洛去不成了——他脚上的条绒布鞋破了一个洞,他没有新鞋穿,如果穿着现在脚上的这双鞋去参加婚礼,感觉也太寒酸,阿爸阿妈为此有些为难。就在高兴了几天的次洛又陷入愁眉不展的时候,阿妈忽然想起来南杰大叔家有一双雨天才会穿的泥靴,平时都是闲置着的,不如就把那双泥靴借过来,让次洛穿着去参加婚礼。反正这两天三天两头就会下雨,穿着泥靴去,也不太奇怪。阿妈就怂恿阿爸去借。
“这样不太好吧,我们带着孩子去本来就不好,还要借人家的泥靴穿。”阿爸有些犹豫。
“带孩子去怎么了?又不是你一个人带孩子。这也是我们这儿的规矩啊。”
阿爸还有点犹豫,次洛说话了:“我就是要去参加阿姐赛措的婚礼!”
“你就去借吧。”阿妈又敦促阿爸,“孩子穿得光鲜一点,也是他们家的面子啊。”
听着妻子的敦促,看着儿子次洛眼巴巴的目光,阿爸叹口气,起身走出了帐篷,他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啊。”
阿爸很快就借来了那双泥靴,回来说:“我真是想得太多了,人家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把泥靴拿出来了,还说婚礼上孩子多了热闹。”
“我说嘛!”阿妈很得意地说。
这是一双用黑色橡胶做成的长腰雨靴,可能是除了下雨天可以穿它以外,当地人在和泥做泥活时也要穿着它用来搅拌泥水,所以也叫泥靴。借来了泥靴,次洛跟着阿爸去参加阿姐赛措的婚礼就成了铁定的事。这几天,次洛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发现他家的帐篷也替他感到高兴,只要有风吹来,悬挂在帐篷顶端的五颜六色的经幡就会随风飘舞起来,发出哗啦啦的笑声。次洛能听出来,那笑声里含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