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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父亲,一个丈夫,难道本不该是家中顶天的人吗?怎么自己头上的那片天不知不觉由四季扛上了呢?我这个男人就这么无足轻重吗?宗浩想跟四季吵一架,可在心里预备了一两旬,就被另一个自己打败了。宗浩只好闭口不语。这张已经被划扣了两千四百块钱保险费的存折,现在可以拿回家,可以交给四季了。宗浩还立即计划好了:用这个月的薪水再续上两千四,虽然离下次划扣还有很长的时间。
下班回家前,宗浩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给当服装厂老板的同学打了个电话:“老同学,我跟你辞职了啊……不是不是,人到中年了,精力不够了……得回家多陪陪四季和儿子……要不然,就快成住在那儿的房客了……抱歉啊,有机会来我的新家看看,非常好的一个小区,我很满意。找机会来啊。”
星期五的晚上来临了。四季跟小群两个人擦折叠床,找合适的位置,然后铺褥子床单。城城兴奋极了,在两个女人还在挪动铺设时,就在床上跳跃,快乐胜似游乐场的蹦床。
四季的手机响了。放下枕头套,四季看手机上的号码,是齐晖。
“齐晖吗?”四季尽量使语气镇定。晚上打来的电话总是有些不寻常的。
“是我。临走前跟你道个别。我今晚去上海。”
“出差啊?去几天?”
“不是出差。那儿的一个朋友邀我合作开公司。广告公司。我自己当老板了。”
“是吗?”四季没有准备,声音拖得长长的,不知怎么回应。
“不祝贺我吗?公司的名字就用你起的那个吧!”
“我起的?”
“影子广告啊!”
四季又愣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于是说:“啊——”
“四季!我其实刚刚下的这个决心。我怕自己不坚定,所以必须现在就走。”
“这么说……”四季卡住了。这么说……然后是什么呢?你不再回来了?我们将形同陌路了?我只能来回忆你了?哪一种都不妥帖,哪一种都不够好。
那边也好久没有声响,齐晖在等待四季的问题,四季终于放弃了这个怎么也组织不好的问题。不过,她立即有了一个新的问题:“你在哪儿?在城铁上吗?”她听到了一种分明的节奏,咣当,咣当,这是她非常熟悉的声音。
“对,在城铁上,我去火车站。”
四季沉默了,她听见城铁奔驰的声音,她知道齐晖这一去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了。预祝他好运,希望他能旗开得胜,在上海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扎下自己的根。
放下电话,四季猛然想起宗浩此时也在城铁上,他也是去火车站,是去接即将到来的增光。也许齐晖与宗浩会不期而遇,但是他们彼此并不认识,他们会像普通的陌生人那样擦肩而过,彼此消失在人丛里。但是,一个小时以后,一个陌生的男人——增光就将到达这个城市,这个“祖国的心脏”,进入到她的家。很快,他也会熟悉北京,熟悉这城铁。这城铁仿佛一条强有力的动脉,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使这个偌大的城市变得小了,彼此之间变得近了,但是这个城市依然跟过去一样,有活力,有生机,有呼吸,有生命……
'责任编辑 宁小龄'
大战
作者:央歌儿
从女儿新打理的发式上能看出她的好心情。小姑子家是她的乐土。现在,看不到我的地方,都是她的乐土。望着那兴高采烈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股仇恨。如果不是切身感受,我根本无法想象,人对亲生孩子也会产生如此强烈的仇恨。与其他仇恨不同的是,你不是想杀死对方,而是想杀死自己来惩罚她。
三个月前,也就是女儿菁菁高二的上学期末,她的成绩由全年级的第二十名降至第八十八名。菁菁就读于—所省重点高中,学校有两个小班,实行动态管理,每年两个学期的总排名在八十名以前的学生才能进入小班。根据往届高考成绩,小班的学生上一表大学不成问题,学年前二百名的学生可保证上二表。这也就意味着,我优秀的女儿面临的近忧是被逐出小班,远忧则可能跟一表大学无缘!究其原因,菁菁自诉遇到了“不可抗拒的因素”——爱情。大概遗传吧,她有青梅竹马情结,对象是同校的一名高一男生。
想不到女儿会找个小男生。她的偶像全是“老男人”,乔治·克鲁尼、普京、李安、伍兹……这种迥异于同龄人的品味,曾让我害怕她某一天领一个跟泽俊年纪差不多的老男人回家,说他们要结婚。当我喜欢上裴勇俊时,泽俊嘲笑我,他比你女儿的偶像至少年轻一半!
高二时来临的爱情对女儿是场自我毁灭,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大地震,而菁菁在保卫爱情时表现出的彪悍、韧力和疯狂,让我心冷到冰点。母爱再伟大终敌不过一个小男生回眸一笑。亲情多么脆弱。
我躲进了洗手间。这些日子,尤其是白天,我只有在这里才会获得少许的安全感。女人在焦躁的时候,往往需要一堵墙胜过一个怀抱。月经不正常,至少拖五天了。虽然才四十二岁,但每当生理有异常时,我都会不自觉地和更年期连在一起。去年,一个同学更了。今年又有一个朋友更了。鉴于目前的生活压力,我不敢抱以侥幸。
好半天,泽俊敲门:“电话!”
听他硬邦邦的口气,就知道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说话方便吗?”寒暄两句后,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几年来,由于我和泽俊关系的恶化,双方的亲人也自然卷进是是非非中。现在,泽俊和我母亲形同路人。反过来,我和他的家人也如此。
“方便,他在书房呢。”
“你俩关系怎么样啊?”
“比以前强了。他这不又换了一个新单位嘛,刚给配了辆车,按副处待遇,挺顺心的。”
我尽量报喜不报忧。
“你手里还有钱吗?”没等我回答,她得意地说,“你姐每天给我一百块钱,买菜、零花,他们两口子几乎不在家里吃饭,根本花不了那些钱。我工资卡里的钱,你就拿着花。”
自从我和泽俊的关系破裂后,她每次打电话来,都要说一遍同样的话。当你的世界被洪水淹没时,老妈永远是最后的挪亚方舟。
“不用,不用!”我近乎喊。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还需要七十岁的妈关心你钱够不够花,这是种很辛酸的感觉,“我有钱,刚发了奖金,差不多有五万。”
挂断电话,我的眼泪流了下来。父亲去世后,我和姐姐就成了母亲生活的全部。姐姐家境优裕,所以母亲一直把自己的工资卡放在我这里,还变相地用姐姐的钱来资助我。人的爱都是往下倾注的多,往上反哺的少。最近几年,我要独自支付房贷和家庭各种开销,光女儿的补课费每月就要一千多块,再怎么艰难,我都设法让她的生活水准支撑在一定的高度之上。而我为母亲所做的,基本就是每星期利用边角废料时间打电话问候一下而已。女儿菁菁已经与我进行了长达二十八天的冷战,只要一说话,就火星四射。也许若干年后,她也会像此刻的我,因为母爱而哭泣?
我擦干眼泪,去敲书房的门。泽俊正在上网,叫我进来,我则站在门口示意他出来。随便瞥了一眼,显示屏上有几堆扑克牌,右上角有一团金黄色的小人头在晃动。
“稍等,我马上!”他出了一张牌,回过头来,竟做了个鬼脸。我没有对他的“幽默感”给予鼓励,面无表情地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泽俊走出来,和我并排坐到三人沙发的另一头,以免对视的尴尬。
“你晚上还是去把菁菁接回来吧!不能让她一跟我们有交锋就出去找避风港!”
“我看也没必要把矛盾尖锐化,还是先让泽慧开导她吧。”
“我们也别拖了,离婚证尽快去办!”
泽俊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在猜测我急于落实的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你妈跟你说什么了?”他问。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没有打个时间差,让泽俊以为我母亲调唆了什么。尽管母亲一直宣称对两个女婿一碗水端平,但我们夫妻关系破裂之前,母亲还是偏向泽俊的。我和泽俊青梅竹马,是高中同学。他家境好,长相英俊。而姐夫来自农村,又相貌平平,当初姐姐跟他,母亲是不情愿的。近几年,姐夫的事业如有神助,扶摇直上。而泽俊两次遭遇单位解体,两度失业。大概是自卑心理作怪吧,泽俊总觉得我母亲越来越瞧不起他,曾当面指责她势利眼。
“你别什么事都往我妈身上赖,是我自己不想再扮演另外一个人了!”
“不是说好了,离婚的事等菁菁高考完之后再谈吗?”
我摇摇头,“那是怕影响她的学习。既然她现在已经不学了,索性就揭开真相吧!我们也该过真实的生活,不能再演童话给她看了!”
“我看,还是按原来的约定进行吧。嗯,我们俩也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考虑,嗯……”他用了一个更加漫长的沉吟,看来,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有些难度。泽俊不是个擅于表达情感的人。
“我呢,以前做得不够好,伤了你的心,但是呢,唉,你还是我最爱的人,况且,还有孩子。你……有人选了?”
我瞅着他。
他为了表示并无恶意,对我温和地笑了,“当然,你有了也很正常,发生了那么多事……其实,我很后悔。”
我记不起有多久没这样看过丈夫的脸了。对视的一瞬间,脑海竟用了一个词:塌了。相貌的折旧不光是多了褶皱或赘肉,更主要的是把缺点给夸张了。比如,年轻时只是略显鼓的嘴,年长时就变成了龅牙;年轻时鼻梁稍塌的,年长时那部位直接就凹陷下去了。泽俊的两个大酒窝,曾是班里女生们私下议论的一个话题。可这种双颊是最经不起岁月拉扯的,稍用力,皮肉就懈得要淌下来一样。皮肤白晳的男人也不能太瘦,否则,一旦上点岁数,面相就寡薄了。都说女大十八变,男人何止哟。男人三十岁以后的长相是由阅历决定的。这个道理,是四十多年人生经验换来的,跟女儿说,说不通的。也不是不通,那种年纪,对自己没经历或体验过的道理总有排斥感。
我故作莫测地笑了。
泽俊把脸转向另一侧。他是不是也在我脸上看到了分崩离析的光阴?
“你是报复我,还是报复菁菁?”
好半天,泽俊问。我选择哪个都得被套住。
我不客气地:“用‘报复’这个词有点恶毒了吧!”
他语速极快地解释:“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
“我都四十出头了,还没好好地享受过人生呢。从菁菁上小学开始,我所有的业余时间就是干私活挣钱和接送孩子补课,还要应付你的挑剔、冷漠以及家庭的所有困难。每天疲于奔命,心如止水!”
我与其说在指责泽俊,不如说在指责自己:哪些理念错了,本应该那样活着,我却活成了这样?
泽俊露出一丝嘲笑的表情,似乎在说,离了婚你就能好好享受人生了?
“没必要把菁菁关在保温箱里,该经受的就让她去经受。我发现了,人就是一代一代地重复失误。你告诉她不行,她不会听你的,得等自己体验到了才会调头! 十六周岁也算成人了,人生的变数,无论好坏,她都要开始学会承担。为什么不坦诚地告诉她,爸爸妈妈不适合在一起生活了,他们选择分开。或许痛苦会让她清醒一点!”
说的当然都是气话。里面多少辛酸,只有自己知道。假如有来生,我要么不要孩子,要么就生一堆孩子。那样,希望可以四处开花。面对千顷地一棵苗,你没有耕耘的快乐,只有守候的恐慌,雨大了,怕淹着它,阳光足了,怕晒坏它。这是场不能失败的科学实验。
从菁菁还是一粒胚胎开始,我和泽俊就不惜血本地为她营造成长所需的“气候”条件,祈盼她的人生获得好收成。和所有的父母一样,我们认为自己的孩子才是最有理由成为上天宠儿的那一个。只要是对女儿健康、学习和气质有帮助的事,需要花多少钱,我都掏得毫不犹豫。我们的肩膀不够高,所以竭尽所能地为她加高起跳的平台,以使她越来越接近奇迹。似乎我的苦心也曾获得好回报,菁菁健康美丽,学习成绩也算出色:她八岁时的书法作品曾参加过中日儿童书画展;曾作为市少年合唱团一员去柏林和汉城演出;曾在全国性的作文大赛中获得过二等奖……
泽俊说,“这种时候,我们就别起内讧了,两个人一起面对危机总比一个人要安全。我会努力改变自己。”他往我跟前凑了半个身子,仿佛要给予我点力量。
我下意识地将胸部以上偏到沙发扶手外,以暗示他保持距离。
如果在两年之前,听了泽俊这样说,我会感到恩宠,能顿时痛哭流涕。
我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你知道,当我听到菁菁早恋,心里头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他见我对这个话题表现出兴趣,微笑起来,说,“当时心里特别疼,一下子想起了我们上高中时彼此偷偷暗恋,那种既幸福又痛苦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为你付出生命都愿意,我相信你也如此。可当我们的孩子开始品味爱情的时候,我们的爱情却到了尽头。这几年我做人挺失败的,说过的那些话,自己都觉着可怕……唉,是不是年纪越大越不懂爱情了?”
我本该有点感动的。
“你想从前吗,谈恋爱那会儿?”
我摇摇头。
“我想。”泽俊坚定地说。
其实,是想的。想得太多,记忆反而钝了,老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人很容易记不起自己年轻时的长相,泽俊那张塌了的脸不时地掺和进来……
“爱情”比一块绸布还经不起岁月的熏染,新时挂出来是面旗帜,旧时挂出来就是块抹布。我和泽俊因爱情而结婚。这桩得到了所有亲友赞美的婚姻走到第十三个年头时,走不下去了。没有第三者,是内因。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在我看来,这两个句子非并列关系,而是因果关系。泽俊大学毕业时,面临两种选择:进高校或省外贸。我们共同选择了后者。就个人气质而言,泽俊更适合搞学术。但当时外贸单位巨大诱惑令人无法抗拒。谁能想到,几年之后,外贸企业风光不再,再过几年就解体了。经大姑姐帮忙,泽俊很快又调进了一个事业单位。但他顺境惯了,再从一个小科员开始干起心理总是不平衡,同事关系一塌糊涂。他脾气越来越大。公婆和大小姑子一再指责我不关心泽俊,他们不想想,家庭的所有开销和家务活要由我一人承担,八小时内,我是男人,八小时外,我是男女混合体,精力已透支到边缘。谁来关心我呀?就是从那时起,我一看见骆驼在沙漠中行走的画面就想哭,风沙、饥渴、炎热扑面而来,那就是我!离婚最先是由泽俊提出来的,我不同意。等我想通了,他又坚决不离了。最终,我们达成默契,等女儿高考结束后再离婚。现在,我和泽俊是有契约关系的同事。两个人在即将不相干的时候,是最能暴露本性的。在离婚战中,我们彼此见识了对方最恶心的一面。每轮的深层次交锋,尤其触及到财产分配问题时,你都会惊出身冷汗,就像恐怖片里的主人公,突然发现自己所爱的人竟来自邪恶星球或是个异形。十几年生活里芝麻大小的磕碰,其实彼此并未释怀,都还铭记着。这些陈渣被我们挖掘出来当武器,攻击对方。满身恶臭,还拿什么耳鬓厮磨呢,脸面已经扔进了垃圾堆。
晚上,在我的要求下,泽俊往他的妹妹家打了电话。保姆接的,说他们家的人下午一点多就出去了,晚上没在家吃饭。
“在外面六个多小时了,这叫复习吗?”我冷笑道。
泽俊之所以放菁菁走,是因为梁泽慧承诺跟侄女深入谈谈,并且帮她把一周所学的英语复习一遍。
泽俊终于火起来,抄起电话。
小姑子的声音透过话筒,说他们正在喜来登吃自助餐。
每人二百六十八元的自助餐!泽俊是家中的独子,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把对他的宠爱延续到了侄女身上。菁菁跟几个有钱的姑姑也非常亲昵,因此得到她们无数奢侈而又毫无原则的奖励。
泽俊问:“怎么才吃饭?”
小姑子说什么我没听清。泽俊的声音高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领她去琉璃时光?她现在需要的是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而不是放松!你让梁菁菁十分钟后在喜来登大堂等我,我去接她回家!”泽俊把“回家”二字咬得很重。
“去琉璃时光了?”我问。
泽俊理亏地低下头,表示默认。
琉璃时光是一家高档美容院,专做富婆生意的,最普通的会员卡都要一万块一张。菁菁曾去过一次,是梁泽慧为奖励她考上重点高中而带她去的。我当时并没有反对。虽然我认为女儿的年纪和身份不适合去那里,但让她见识一下也好。品位高了,追求也自然水涨船高。理论上讲是生活水平决定生活方式,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