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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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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中的一个撇撇嘴回去了,剩下一个叫我们到菜地的瓜棚去抱麦
草。麦草抱来后她双手一攥一攥地很快拧成几条草绳把草捆来压
进缺口,再叫我们往上堆土。缺口堵住了。
    这个女人就是芮琴。在整个堵缺口的过程中她很少说话,说
一两句也是很简短的几个字:快!甩土!往后站!她说话的腔调
冷冰冰的。她的声音很低沉,但叫人觉得很严厉。
    她长得真是惊人的美丽。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缀满补丁
的列宁式棉袄和棉裤,很臃肿,头上也包着农村妇女的围巾,但她
的动作话语给人以很潇洒的感觉和完全不同于农场妇女的韵味,
给人以高贵感。她的围巾是折成三角盖在头上的,在下巴那儿系
了个结,但就这种样子,头巾也没有掩盖住她的天生的丽质——我
们见到的农场妇女都因为风吹日晒而脸庞上的毛细血管很丰富,
脸蛋儿红得像要冒出血津来,而她的脸非常白皙;把缺口堵上后她
累得直喘粗气,她的脸上才显出淡淡的妃红色。她的前额很突出,
眉骨也很突出,这使她的眼睛陷得很深。她的眼很大,一眨一眨的
时候显得很有神采。在过了好多年以后的今天,从电影里看到那
些有个性的广告模特的眼睛,我就想起她的眼睛。她的鼻子直溜
溜的,鼻子还有点尖。嘴唇丰满,唇线很清楚,她的嘴唇虽然因刮
大风而沾上了尘土,当她用舌头舔一下之后,它就湿润而且色泽鲜
艳,拿今天的话来说很性感。但是她的眼睛她的脸显出冷冰冰的
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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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赤佬
    这是堵完了缺口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我观察到的,我就坐在对
面的渠堤上。
    这天还有一个小插曲,就在我们坐着休息的时候连长走过来
了,我怕连长说我们坐着不干活,喊了一声,干活!站起来!芮琴
却瞅了我一眼,大声说:
    坐下!歇一歇再干!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讥讽的神情,似乎对我在连长面前的
表现很不满意。她的举动和其他移民真是不一样,其他移民一见
领导就满脸堆笑,对我们支边青年也是巴结和客气得很。连长走
到跟前了,她看也没看连长一眼。
    这天我对她的印象很好,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大约三十
岁。她还很有个性。但是这种印象弄得我对她的看法很矛盾,因
为我耳朵里听到的和以后进一步了解到的她不是个正经女人。她
于1958年移民来河西,1960年困难时期,出卖肉体换粮食吃。男
人们给她一个馒头,或者半斤粮票,她就在干活的麦田里或者地边
的水渠里躺下来,脱掉裤子。困难时期过去以后她还和别人搞不
正当的男女关系。有个和我一起来的支边青年说,有一天夜里浇
水,他从地里回来,看见姚子成偷偷摸摸进了她的房子。姚子成是
什么人?姚子成是解放前上海滩一家妓院的保镖,他现在的老婆
就是妓院老鸨赏给他的妓女。姚子成是城市贫民,实际是个毛主
席说的流氓无产者。解放后他在上海没有正当职业,1958年上海
“支援”大西北移民时积极报名,被街道派出所任命为那一列车移
民的大队长。来河西后在一个生产队当副队长。他鱼肉上海老
乡,困难时期糟踏了不少妇女。
    芮琴是个很孤傲的人。在路上和人相遇,你要是不主动和她
打招呼,她就视而不见地和你错肩而过。你和她说话的时候,她的
大大的忧郁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你,脸上平静得无任何表情。她
走在路上目不斜视,直溜溜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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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连队的青年们给她起个外号冷面桃花,真是恰如其分。
    芮琴为什么是这么个冷冰冰的人呢,她怎么不结婚呢?她为
什么这样堕落呢?支边青年们都想解开这个谜。因为她太漂亮
啦,在连队太引人注目啦,人们为她惋惜。但是没有人说得清楚,
就是移民们也说不清楚。他们说从她来到河西的那天她就是冷冰
冰的,她不交朋友,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了解到她的过去。
    1965年夏季,我跟着连队的拖拉机往场部送粮食。一天,我
们在仓库前等着粮食过磅入库,我喊着问仓库管理员还有多少时
间才能轮到五连。一辆小宛农场的卡车来我团拉粮——小宛农场
是个新建的农场,生产的粮食不能自给——在仓库门口停着,听见
我说话,卡车上跳下一个人来,问我是五连的人吗。我说是,他便
向我打听起一些人的情况。他说他在原来的五队当过几年书记,
在我们支边青年到来之前调到新建立的小宛农场去了。在粮仓附
近的一棵白杨树下,他对我讲了他所了解的芮琴。
    芮琴原是上海一所中学的英文老师,1955年毕业于上海复日.
大学。当老师不久就遇上大鸣大放反右斗争。反右斗争中和她同
一教研室的一位老教师有右派言论,学校党支部组织教职工开批
判会批判帮助这位老教师。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党支部书记说,今
天的会开得不错,就是没有人发表不同意见。这时芮琴发言了,说
我认为老教师说的话没有什么错误,不该批判她。过了几天,党支
部书记宣布右派分子的名单,她和那位老教师都定为右派。芮琴
听到这个决定一下子晕了过去。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校长又找她
传达党支部决定:上海市要往大西北移民,党支部决定她去,只要
她服从党支部的决定,就可以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她当时回答:我
认为我不该当右派,但是大西北寒冷,这帽子我还是戴着吧,可以
暖和一点儿。听说她去大西北,丈夫便和她离了婚,她带着不满周
岁的儿子毅然登上了西去的列车。她当时下了决心,这辈子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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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赤佬
回上海了。她恨透上海啦。
    大西北岂只寒冷1 1960年的饥饿像狼一样扑了过来,粮食定
量降到了每天四两,移民大批死去和逃亡,没死没逃的就偷,或者
用衣物和家具换点胡萝卜苟延生命。女人用肉体换粮食吃——那
些能从仓库里拿出粮食来的干部,能偷出几个馒头来的炊事员、j|
把式用他们的职权和手中的馒头逼着女人们就范。有些人甚至以
搞上海来的洋太太洋小姐多寡为乐事。1964年搞社教运动时揭
发出来,有个队的队长把搞了多少个上海女人,哪个胖哪个瘦,什
么日子搞的,写在日历牌上。
    芮琴是全队最漂亮的最年轻的单身女人,副队长姚子成和书
记吴虎盯上了她,但她不肯就范。当时她的身体已经到了不可复
转的边缘,她的两腿浮肿,脸也肿得像馒头一样,脸皮变薄变青,像
是透明的玻璃纸一样,用手指头一捅就要破的样子。她把自己的
粮食给孩子吃了,孩子也瘦得皮包着骨头。她还要下地干活。
    有一天她没有下地。那是1961年的春天。由于1960年秋季
开始的饥饿和移民的逃亡,那年土地没有冬灌,1961年春天搞春
灌,那次春灌芮琴没有下地,书记吴虎说她腿肿,照顾她在食堂帮
厨,给灌水的人们做夜班饭。半夜时分,灌水的人吃过了饭又下地
去了,吴虎不叫她下班。吴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煮了一锅羊肉,里
边放上香喷喷的土豆,叫她去吃。她去了,她没有禁得住羊肉的诱
惑。于是在吃完羊肉之后吴虎把她摁在办公桌上奸污了。事完之
后她觉得恶心,把羊肉和土豆都吐了。她觉得糟踏了很好的食物,
心里很可惜,哭了,吴虎却骂她: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吗!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拒绝来自男人们的“帮助”了。书记吴虎半夜
里拿着馒头去她家,她也开门。在地里浇水,吴虎走过来说脱掉裤
子,她就在渠道边上脱掉裤子,躺在草棵子上。吴虎是蘑菇滩附近
娘子沟公社的人,他勾结老家的人偷窃队里的粮食案发被公安局
抓走死在劳改队里;以后姚子成便长期霸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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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这个偶尔相遇的人说的话使我对芮琴产生出极大的尊敬来。
她在被定为右派以后表现出的气节和人格力量令我的心为之跳
动,令人扼腕,但我又为她的堕落而惋惜:她在政治斗争的大风浪
里保持了做人的勇气和品格,却又在生活的困苦面前降下了作为
一个人的旗帜!不是有句老话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是
我冷静地思考之后便在心里谅解她了。我设身处地想,要是我自
己,在饥饿和死亡之前怎么样,会不会挺起骄傲的脊梁?这个农场
死去了多少移民呀!我听移民们说过,他们那一车人来的时候八
百零五人,现在只剩下了二百多人。那六百人跑走了一部分,但大
部分人饿死了!蘑菇滩农场最南头的一个连队在开垦荒地的时候
推土机推开一个沙包,发现沙包里有三个死人,丽男一女,一个是
小孩。男人的身上有三十元钱十斤粮票。有些人去辨认,说这一
家人是六队的移民,他们从农场去玉门镇火车站的路上冻死在沙
窝子里,沙土自动掩埋了他们!
    体谅了芮琴的失节,我便恨吴虎,我便恨姚子成。我认为吴虎
和姚子成之流,是逼良为娼的豺狼。
    我把听来的故事讲给身边的朋友们,他们和我有同感。我们
共同地产生出一种想法,整整姚子成。
    我们捕抓了一个机会。过了年的春天,我带着我那个班的人
在粮仓拌麦种。这种活儿是很腻歪人的,没有机械,全是用木锨翻
麦子,并把六六粉撒进去,拌匀,很呛人。我们干半小时就休息一
次。河西的讲究是小麦种在冰凌上,也就是说这时候地表面刚刚
解冻,天气还很冷。粮仓离着畜牧排很近,我们休息的时候就跑畜
牧排去烤火,打扑克。那天我们正在畜牧排的宿舍打扑克,一个出
去解手的知青跑了回来,急急地说:喂,你们说我看见什么啦?
  你看见什么啦?我问。
  我往厕所去的时候,看见芮琴从地里回来啦,回家去啦。过了
一会儿,我从厕所出来,又看见姚子成也从房山墙那儿拐过来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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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赤佬
她的房子。
    你没看错?
    怎么能看错呢!姚子成不是在地里播种吗,他负责机务班。
我当时心里一激灵,想,他不在地里干活,这时候跑回来干什么,我
就躲在墙垛那儿看他,看他是不是往芮琴家去干坏事。还真是的,
他从山墙一拐过来就进了芮琴家。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兴奋起来。我说,准是找芮琴于坏事去
了,咱们为什么不现在把他抓出来呢,叫他出出丑。
    全班人都说对,说这可是好机会。有人还说,芮琴也是在休息
的时间回家去的,四类分子排妇女班今天清渠,她还得干活去呢,
姚子成去干坏事也得抓紧时间,咱们现在去抓他正好。有人嗤嗤
笑着说,哈,太棒啦,俩人脱了衣裳累一块堆儿的时候逮起来!
    我们去了。走到芮琴家门口为了预防万一——万一她们不是
干坏事呢!——我们先从窗户往里看了看,窗户上挂着布帘,轻轻
地推门,门是从里边插着的。事情已经很清楚啦,我们便突然地敲
起门来,喊,开门开门!
    传出来芮琴的声音:谁?干什么?但没人开门。我们喊着一
二三把门撞开了。
    他们是在干坏事。随着咔嚓一声门鼻被撞折,我们冲了进去,
我们看见姚子成刚刚下炕,正往裤子里蹬腿,上身还光着;芮琴存
炕上坐着,慌慌张张穿上衣,光着屁股。她愣了一下,突然躺倒,托
被子盖住了身体。
    干……干什么,你们?姚子成结结巴巴地说,一霎间他的脸色
变得蜡黄。
    干什么?你说f什么?操你妈我们就是来逮你的!我在他赤
裸着的胸脯上打了一拳说,走,上连部去!
    上连部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大白天的,你们想造反口lj?
    姚子成不愧是保镖出身,人赃俱全还挺凶。他大概是欺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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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已经习惯了,对我们也用了“造反”的字眼。立即就有人在他脸
上捣了一拳,把他的鼻血打了出来。
    妈个屁你还嘴硬!大白天,你大白天奸污妇女,你是人还是牲
口!
    上去两个人拧住了他的胳膊。
    芮琴的脸色变得苍白,自得跟死人一样,身体在被子里瑟瑟抖
动。我看她一眼说:起,你也穿衣裳,到连部去!
    我们在路上就想好了,要把芮琴一齐拉到连部去。这是有点
不合我们的心意,我们的目的是整姚子成,但我们不能投鼠忌器。
或许这样更好,叫她出出丑她就再也不和别人胡搞啦。
    芮琴起来了,她穿衣服,下炕。我们推着姚子成往外走。我们
不叫姚子成穿上衣。我们就是要叫他出丑,但是我们刚刚走出门
外,芮琴就从后边冲了上来。她一把推开了拉着姚子成的人,往姚
子成身前一站,气势汹汹地瞪着眼睛说:
  走开,小赤佬,有你们什么事!
  我们愣住了。她真凶呀,她的美丽的大眼睛瞪圆了,脸上升起
好看的红晕。她翻动着变得鲜艳的嘴唇说:
  小赤佬!多管闲事!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拉着姚子成进了房子,砰的一声关上
了门。
    我们面面相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灰溜溜去仓库拌麦种了。
过了一年,终因旧病不改影响太坏,领导把芮琴调到七道沟去了。
那里新上马个农场,师部从各农场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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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他是谁
    我是在踏实遇见她的。
    计划中的一部小说开了个头,就写不下去了:知青生活过去才
十几年,但是那些曾经是耳鬓厮磨的朋友们的音容笑貌却已经淡
漠了,亲身经历过的生活也远去了……一句话,找不到感觉啦。子
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真是这样吧!
    为了找回失去的感觉,我又回到河西走廊的小宛农场。在疏
勒河边的场部住了几天,继尔又去了踏实分场。上山下乡的第五
年,我从场部附近的十四连调到踏实;当时农场领导决定从各个连
队抽人,在踏实组建一个新的分场,我们连抽了十个人,七男三女。
我在踏实生活了十年,直到知青大返城。
    现在的踏实分场只有十几户老职工了,耕种着我们当初开垦
出来的土地。我住在队长家里,白天到处走走,晚上和农工们聊
天。聊天激发起我许许多多的回忆。
    一天下午,我在田野上坐着,看远方的草原。我喜欢这片草
原。这片草原叫桥踏草原,是一片未曾开垦过的荒原,长满了一墩
一墩的芨芨草。这些草不知生长了多少个世纪,它们的根部腐败
了,变黑了,像是大火烧过一样,新的芨芨草从腐草上长出来,比人
还高。夏季的干热风吹过,草海上就出现一条暗灰色的波纹,碌碌
地滚动,久久地在视野中难以消失。这片草原从踏实向东延续,经
过桥子乡到娘子沟,七八十公里。从前在田野上劳动的时候,我常
常凝视着它浮想联翩,似乎自己回到了远古时期……
    突然,队长骑着马跑过来了,说是又来了一位知青,叫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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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看是否认识。
    我问他来人叫做什么名字,他说不知道,是个女的。我连跑带
奔,回到队里去。在踏实的几天,我已经觉到了孤独和寂寞:没有
了昔日的知青,老职工又都不认识,没有知音。如今来了一位当年
的战友,自然是令人兴奋!
    生产队办公室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站着一位农民。队长说那
知青是坐这辆马车来的。那知青不在办公室,赶车的农民说她往
南边的胡杨林去了。
    我还不能想出她是谁,但我认定她是当年的踏实知青。,当初
从小宛来到踏实,荒原上没有房子,我们在南边的胡杨林里挖了几
十问地窝子住着;过两年盖了新房,地窝子才扒了。我想她一定是
去看从前住过的地窝子了。
    走近胡杨林,就见一位穿白衬衫黑色太阳裙的妇女在稀疏的
树林中走动。喂,我喊了一声,走近她,她站住了,看我,我却认不
出她是谁。这是个中等个头的中年妇女,身体有点发胖。她的眼
角上长了细细的鱼尾纹,但是圆圆的脸还显得年轻,漂亮。
    “你是……”
    我先开口说话,我希望她开口,她只要一说话,我就能判断出
她是谁。在城市里有过几次知青的聚会,有些人多年不见,发胖了
或者消瘦了,冷不丁地认不出来,但是一听说话的声音就都想起来
啦。
  “我叫李静惠。”
  她说话了,我却仍然想不起她是谁,想不起踏实有过她这个
人。我困惑地问她是几班的。她笑了一下,说她不是踏实的,她是
小宛六连的兰州知青,文化大革命中上山下乡来到农场的。我惊
讶地说,你不是踏实的呀,那你来踏实干什么?她说来河西的第二
年她调到场部宣传队,演节目来过踏实。她现在兰州大学工作,这
次出差去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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