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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那警察是个好先生,警告叫我们看好米哈伊尔和雅可夫就走了。”到最后只剩下我们娘儿仨的时候,马克辛哭了,我也哭了,你母亲却坐在那儿发呆……“
“你父亲病了两个多月,最后他们走了,去了阿斯特拉罕,你父亲承造了凯旋门,准备迎接皇帝。”他们上轮船的时候,我就像是在和自己的灵魂作最后的告别……“
“好了,我已经讲完了……”
她又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灰蓝色的天空:“你父亲虽不是我生的,可是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她正讲故事时,姥爷进来了,东闻西嗅,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然后说道:“胡说,那是一派胡言……”
然后,死盯住我,突然问:“阿列克塞,你刚才喝酒了吗?”
“没喝。”
“胡说,你在撒谎!”
他犹豫了一下,走掉了,姥姥向我挤了挤眼,笑了。有一次,他站在屋子中间,突然说道:“老婆子?”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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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童 年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谁知道。”
“你又怎么看呢?”
“这是命里注定。”
“也许吧。”
姥爷走了。“怎么回事呀?你们在说什么?”
我很好奇。“噢,你这个小精灵,从小你就什么都要问,老了可没的问了……”
她哈哈大笑起来:“你姥爷想要发财,可他在上帝眼里只是一粒灰尘,如今他倾家荡产了,朝他借钱的那个老爷如今破产了!”
她含着笑,突然沉思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呀?”
“我很想给你讲个故事,讲讲叶甫斯齐格涅好吗?”
有个书记官叫叶甫斯齐格涅,自认为聪明天下第一,神甫和贵族都不行,就连最老的狗也比不上他!
走起路来高高昂头,傲视天下!
教训左邻右舍,讽刺每一个他能看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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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102
看看教堂,太矮!
瞧瞧街道,太窄!
苹果不红!
太阳也不高!
你向他请教,他却总说:这玩意儿我早就会,只不过没工夫搭理你而已。一群小鬼来锁他:书记官书记官,和我们一道去地狱吧,那儿太舒服啦!
聪明的书记官还没来得及戴帽子,小鬼便拎起了他,一边走一边胳肢他,于是把他推到了地狱的火头上!
怎么样,火旺不旺?
他双手叉腰,四下张望着,撇了撇嘴:你们地狱里的煤气味太大!
她讲完了故事,顿了一下,说:“这个叶甫斯齐格涅,和咱们家的老头子一样,是一个顽固地死守着老规矩不放的人……”
我心中总有一种疑惑,一种说不清将会发生什么的预感,这使我对姥姥的故事和童话的兴趣大减,总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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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童 年
“为什么说父亲的灵魂不得安宁?”
“这就是上帝的事了,凡人无从知晓。”
这种回答绝不能够让我满意。夜里,仰望天空,心中就涌现出好多让我黯然神伤的凄惨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都是父亲,他一个人拄着棍子往前走,后面跟着一条长毛狗……
204
童 年302
12
一天,当我醒过来时,我十分欣喜地发现我的两条腿也跟着苏醒了!
我高兴地大叫起来,一下子把全身力量都压在了腿上,于是我瘫倒了。我顺势向门口爬去。记不清是怎么来到母亲的房间的,我当时坐在了姥姥的膝盖上,几个陌生人在说话,一个干瘦的绿颜色的老太婆说道:“包上头,灌红莓汤……”
这个老太婆穿绿衣服、头戴绿帽子,脸上一块黑痣正中间的一根毛也是绿的。 她死死地盯住我。“她是谁呀?”
我问道。“你奶奶……”
姥爷不快地答道。母亲又指了指耶甫盖尼。 马克西莫夫,说:“这就是你父亲……”
马克西莫夫笑了一下,弯下身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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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童 年
“我送你画画的颜料,好不好?”
屋里亮堂堂的,五根蜡烛中间正摆着姥爷心爱的圣像。窗户外挤着几个陌生的脑袋,压扁了的鼻子全挤在了窗户上。那个绿衣的老太婆用冰凉的手指摸了一下我的耳朵,说:“那肯定,那肯定……”
“他睡过去了,”
姥姥说着,便把我抱走了。我只是闭上了眼睛而已,她抱我上楼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住嘴!”
“你们这群骗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把我放在床上以后,就势扎在被子里,大哭。 她浑身颤抖,呜咽道:“你想哭就哭吧,千万别闷在心里……”
我没有哭。在灰暗阴冷的顶楼里,她哭了很长时间,我假装睡着了,她才走。日子无聊得很,订婚以后,母亲出了一趟门,家里冷冷清清,毫无生气。一个早晨,姥姥和姥爷正在擦窗户。姥爷问:“怎么样,老婆子?”
“什么怎么样呀?”
“这下你高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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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502
“你给我住嘴!”
这些简单的词句后隐藏着一件不用说,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使人极端忧郁的事情。姥姥打开了窗户,小鸟的欢叫声一下子涌了进来,大地上冰雪消融,一种醉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
姥姥命令着。“我到花园里去!”
“那儿的雪还没有干,过几天再说吧!”
我没有听她的。花园里,小草露了顶,苹果树已发了芽儿,彼德萝芙娜房顶上的青苔也在愉快地闪着绿光。各种各样的鸟儿正在令人心醉的空气中欢叫不止。彼德大伯抹脖子的那个坑里,胡乱堆着些乱草,一点儿春意生机也没有。我特别生气地想消灭这一切杂乱的、肮脏的东西,想把这儿整理得一尘不染,然后把所有的大人赶走,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我立即就动起手来,这使我在一段很长的时期内,自我封闭起来,我对家里所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你怎么老噘着嘴呢?”
姥姥和母亲都这样问我。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并不是生她们的气,而只是有点厌恶家里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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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2童 年
那个绿老婆子还是常常来往,吃午饭、吃晚饭、喝晚茶,一副一切尽收眼底的神态,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说起上帝,她的眼便翻向天花板;说起家常话,她的眼睛就垂到腮帮子上。她的眉毛特别像剪纸,她的光板牙无声无息地嚼着填到嘴里的一切,还可笑地翘着小手指。她全身都像她儿子似的不洁净,碰着任何一块皮肤都让人恶心。开始那几天,有一次她把她那死人般的手送到我的面前,想让我吻她的手。我扭开头,便跑了。她转脸对她儿子说:“你得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孩子了!”
他低首无语。我特别憎恶这个绿色的老太婆和她的儿子。 就是这种无法摆脱的憎恶,让我挨了不少打。一次吃饭时,她瞪着眼说:“喂,阿辽会卡,你怎么总是狼吞虎咽的,那样的大块东西,会噎死你的,亲爱的!”
我从嘴里掏出来一块,递给了她:“好,您拿去吃了吧……”
我被母亲赶到顶楼上,姥姥来了,她捂着嘴偷偷大笑起来,说:“老天爷,上帝保佑,你为什么这么调皮……”
我特别不喜欢她捂住嘴的样子,就一个人爬到了屋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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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702
烟囱后头坐了很久。是的,我总想使点坏,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恨,和谁也不再好言好语地说话。有一回,我在继父和他妈妈的椅子上涂上了机灵桃胶,结果把他们俩全都粘上了!
姥爷狠打了我一顿。母亲把我拉了过去,用膝盖夹住我,说:“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老发脾气?
“你这样,我会难受死的!”
她的泪水落在了我的头上,唉,还不如打我一顿好受呢!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得罪马克西莫夫家的人了,只要她不再哭!
“啊,那好极了。”我们很快就结婚,然后去莫斯科,等我们回来了后,你就和我们住在一起。“耶甫盖尼。 瓦西里耶维奇特别善良,也很聪明,你会和他友好相处的。”你上了中学以后就上大学,就和他现在一样,然后当医生,或者……随便你想干什么吧,只要有了学问……
“好了,玩去吧!”
她一连串的话并没使我高兴,我只想说:“别结婚好吗,我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然而,我什么也没说。母亲总是唤起我很多很多的思念,可临到说时,我却说不出来了。我继续在花园里的工作:把那个坑用砖头砌整齐了,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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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2童 年
用彩色玻璃渣儿抹到砖缝里,阳光一照,五光十色的。“啊,好主意!
可是杂草还是会长出来的,你没有除根儿!“
姥爷一边说一边挥起铁锹:“把草根扔掉,然后种上向日葵,那才好看呢……”
突然,他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那里,泪水便滚落了下来。“你这是怎么啦?”
他擦擦眼睛说:“啊,没什么,我出汗了。”
他立即又开始挖土,几下却又停住了:“唉,你这些劲全都白费了……这栋房子我要卖掉了!
“等到秋天再说吧,给你母亲作嫁妆,但愿她从此能够过上好日子……”
他扔了铁锹,若有所思地走开了。我接着干,可是不久铁锹就碰伤了我的脚。这妨碍了我参加母亲的婚礼。我靠在大门口,看着她幸福地拉着马克西莫夫的手,远去了……
从外面回来,大家全都不作声。母亲立即换了衣服,收拾东西去了。 马克西莫夫说:“在这儿买不到好的,我自己倒真是有一套,但不能送给你,等我从莫斯科回来时,我一定带盒好的给你……”
“什么?”
“颜料。”
“我要颜料干什么?”
“画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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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902
“但我不会!”
“那就给你带其他的东西吧!”
母亲来了:“不久我们就会回来的,只要你父亲完成了学业……”
他们谈话的平等口气让我特别愉快,但是一个长了胡子的人还在上学,这的确有点让人难接受。 我问他:“你学的是什么?”
“测量学。”
我并没有具体问这是什么的学问,只是觉得心里异常烦闷,可能是由于母亲要走的缘故。第二天,特别特别早,他们就动身了。母亲抱着我,用一种为我所不熟悉的眼光看着我,吻了吻我的脸,说道:“再见了……”
“你告诉他让他一定得听我的话!”
姥爷仰望着天空说。“乖,要听你姥爷的话!”
她画了个十字,说道。我本来期待着母亲再说点别的什么的,可被姥爷给打断了,真讨厌。他们坐上了敞篷马车,马车的什么地方挂住了母亲的长衫的下摆,她拉了几下,也没能拉开。“你去帮你母亲一把!”
姥爷命令我。 我没有动,我太忧伤了。绿色老太婆和她的大儿子坐在另一辆车上,她那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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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童 年
用军刀把儿顶着胡子,打着呵欠。“啊,您真的要去打仗吗?”
姥爷问他。“当然去!”
“那好,土耳其人的确该抽……”
他们就这样走了。母亲好几次回过头来,挥着手绢,姥姥扶着她痛哭,这时姥爷的泪也流了下来,哽咽地说道:“不,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我看着马车拐了弯儿,心中的天窗就像被人强行关上了一样,十分难受。街道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荒凉,寂寞,人。“走吧,我们去喝早茶,”姥爷拉着我说:“你命里注定和我在一起啊!”
我们在花园里忙了一整天,整地、修整篱笆,把红莓绑起来,碾死青虫,而且还把一个装着鸟儿的鸟笼装在了里面。“非常好,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着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切!”
姥爷说。我特别喜欢他的这句话。 他躺在草坪上,不慌不忙地教导我:“现在你从你母亲身上切下来了,知道吗?
她如果再生了孩子,就比对你亲了!看没看见你姥姥又喝起酒来了吗?“
他顿了顿,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又接着说道:“她这是第二次酗酒了,第一次是米哈尔伊尔要被征兵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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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112
“她这个老糊涂,愣是让我给那个混帐儿子买了个免税证。 或许他当了兵会变成了好人呢!
“唉,我就要死了,我死了,就剩下你一个了,自个儿的日子还得自己想办法,懂吗?
“要独立,不要听任别人的摆布!
生活中要为人老实,可也不能任人欺负!别人的话不是不能听,可是怎么做,一定要自己拿主意,因为命运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夏天的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在花园里度过的,姥姥也经常和我在一起,我们躺在干草上,仰望天空,她长时间地给我讲着什么,偶尔还插上这样的几句:“看,一颗流星!
也不知是谁纯洁的灵魂,奔向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又有一个地方降生下一个好人!“
有时她又指着天上的星星轻声说道:“看,又升起来一颗星星,真亮啊!
“美丽的天空啊,你就是上帝灿烂的袈裟……”
姥爷在旁边一个劲地嘟囔着:“好啦,快回去睡吧,会感冒的,会中风的,小偷进来会掐死你们两个的!”
太阳西沉,天空中红河泄火,桔红橙黄之色染在鹅绒缎的绿草坪上,渐渐地,一切全都暗了下去,一切都像膨胀了一样,扩大了。在温暖的昏暗中,吸饱了阳光的树叶低垂了下来,青草也垂下了头,香甜的气息弥漫了开来。夜幕合上了,一种就像是慈母体巾似的东西注入了我的胸怀,让我忘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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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童 年
仰望深深的天空,时间长了,你自己就好像也升上了天,天地人融合,慢慢地你就沉入了梦中。偶尔有人声、鸟语或是刺猬之类的东西的走动声,全都被寂静的夜放大了好几倍。琴声偶尔飘进来一个段落,女人们的笑声,军刀碰撞的声音,狗叫声……
姥姥总是入睡特别迟,以手枕头,自言自语地讲啊讲啊,并不在乎我是否在听。一觉醒来,光明和鸟鸣一齐到来。 空气在流动,露水打湿了衣衫,草坪上升起了一层薄雾似的水汽。天越来越蓝了,云雀飞上高高的天空,一种喜悦从心底里流淌出来,使你马上就跳了起来,赶紧去干点什么,或是关照一下周围的草木光线!
这是我一生中对自然和人生感悟最多的时期,就在这样一个令人难忘的夏天里,我的自信和朦胧的人生观念形成了。我变了,不愿再和别人来往,奥甫先尼可夫家孩子们的叫喊声再也吸引不了我了,两个萨沙的到来,也不能引起我任何的兴奋,我不愿意和他们呆在一起。我越来越讨厌姥爷没完没了地唉声叹气。 他常常和姥姥吵架,有时还把她赶出去。一连几天,姥姥都在雅可夫或米哈伊尔家里。 姥爷只好自己做饭,烫了手,破口大骂起来,丑态百出。偶尔他也到花园里来,在草坪上坐下来,默默注视我一阵子,然后问我:“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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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312
于是他又开始了,那些自以为是金玉良言的训导:“生在咱们这样的小人家,什么事都要靠自己,没人伺候,也没人教!”
“书是让人家读的,学校也是为人家盖的,咱们生来注定了没那份儿……”
他突然不作声了。 长时间的沉默让人害怕。秋天,姥爷把房子卖了。卖房前的一个早晨,他阴沉地宣布道:“老婆子,我养活过你,可是现在养够了!
现在你可以自己去挣饭了!“
姥姥不慌不忙地闻了闻鼻烟儿,说道:“那好吧。”
姥爷租了两间黑暗窄小的地下室。然后,姥姥把一只草鞋扔进炉子里,她蹲下身去,开始呼唤家神:“家神家神,你是一家之主,送给你一辆雪橇,请你坐上它,和我们一起到新家去吧,保佑我们找到新的幸福……”
姥爷看见了,大喊:“你敢!异教徒,你有什么资格请他去?……”
“做孽啊,小心天报应!”
姥姥这时也急了。家里东西全都卖给了收破烂儿的鞑靼人,他们拚命地讲着价钱,相互咒骂着。姥姥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都拉走吧,全都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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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童 年
花园也完了,我想哭却无泪。我坐在搬家的车上,车晃得挺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