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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工匠 作者:高满堂-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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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德龙道:“是这么回事,我爸知道了我给你猪大油的事。”     
        领弟说:“德龙哥,我不吃猪大油了,你别为难。”     
        肖德龙道:“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问题是,这个猪大油的来历非常曲折,这我就不讲了,问题是,我爸知道了咱俩的事。”     
        领弟问:“德龙哥,咱俩有什么事啊?”德龙不语。领弟说:“德龙哥,咱俩没什么事啊。”     
        德龙低下头,痛苦地摇着头。领弟看着他:“德龙哥,你说话呀!”肖德龙问:“难道……通过猪大油的事,你没发现点别的什么吗?”领弟望着肖德龙。肖德龙道:“不说这些了,说点儿别的,说点儿高兴的事!你照过相吗?”领弟说:“我小时候照过,爸妈死了以后,跟着我姨就再也没照过。” 
          
        肖德龙摇了摇头说:“难以想象,真是难以想象!”     
        厂广播室内间,广播员正在准备广播稿。肖德龙悄悄地走进来。广播员放上音乐。肖德龙走进内间:“小吴大姐,跟你说个事呗。”     
        广播员说:“有什么事快说。”     
        肖德龙道:“是这么回事,我想借咱厂工会那台照相机,明天用一用。”     
        广播员也面露难色:“这个……你想照相啊?”肖德龙嘟囔着:“吴姐,是这么回事,我那个对象不正在处着吗?”广播员惊喜地问:“你处对象了?咱厂的?”肖德龙道:“不是。” 
       
        广播员问:“漂亮吗?”肖德龙道:“怎么跟你说?看过《柳堡的故事》吗?长得和那个姑娘差不多。”     
        广播员说:“真的啊?那可得抓紧。”     
        肖德龙道:“唉,说起来话可就长了。这姑娘命苦啊,她表姨拿她不当人待,虐待她,嫌她在家里白吃饭。我对她,先是同情,由同情产生了感情,由感情发展到了爱情。谁知道,这爱情的火苗一点起来,我的妈呀,呼啦一下就蹿到房顶了,舞弄不住了。” 
          
        广播员叹了口气:“唉,德龙啊,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明天确实要用,咱不能耽误公家的事是不?”肖德龙说:“我就用一个钟头,你吃午饭的时候,你看行不行?”广播员琢磨了一会儿道:“好吧,我就成全你一回,你千万别对别人说。” 
          
        肖德龙说:“你放心,我谁也不告诉。”     
        广播员从文件柜里拿出相机问:“会用吗?”肖德龙羞赧地说:“不会。”     
        广播员说:“来,我教你。”     
        她打开相机,教肖德龙如何装卷,如何拍摄。第二天中午,肖德龙捂着肚子走进锻轧车间办公室。谷主任问:“德龙,怎么了?”肖德龙装得挺像:“主任,不行了,肚子疼。” 
          
        谷主任说:“快去卫生所啊,我也治不了你的肚子。”     
        肖德龙道:“哎,主任,我就去一个小时。”     
        海滨公路上,肖德龙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车后座载着领弟。领弟十分兴奋,把脸紧贴在德龙的背上。肖德龙说:“领弟,我说,咱俩得抓点紧,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领弟道:“我的妈呀,这也太紧了。哎,你们广播员真不错。”     
        肖德龙说:“那可不是,和我铁着呢。”     
        领弟问:“她长得漂亮吗?”肖德龙道:“比你差老了。”     
        碧海蓝天下,两人心情愉悦。肖德龙飞快地给领弟照相,领弟还在梳头。德龙嘴里不停地催促:“快点,别磨蹭,抓紧时间。”     
        领弟在一块礁石上站好。肖德龙给领弟纠正姿势:“你这姿势不对,要这样。”     
        肖德龙现场表演造型,是炼钢工人的生硬有力的造型,“你瞧我,要这样,要有力量!”正说着,肖德龙突然蹲到地上,倒在沙滩上。    
        领弟大惊:“德龙,你怎么了!”肖德龙醒过来,苦笑着:“想起边决定吧。”     
        来了,我两顿饭没吃了。”     
        领弟说:“德龙,咱不照了,回去吧。”     
        肖德龙急了:“别呀,借一回相机不容易,赶紧照!”说着,又是一通乱照。然会议室里,厂领导、北京来的大校、肖长功、谷主任静静地坐在那后收起相机:“好了,胶卷用完了,咱们回去吧。” 
          
        领弟说:“我这儿还里,听一口山东腔的包科长在念锻钢组的名单和政治情况。有一斤粮票,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肖德龙急着说:“哪还有工夫吃包科长说:“这三个技术人员的情况就是这些,多多少少有点问饭!我得赶到工人展览馆,别耽误了人家用相机。”     
        说着,赶紧骑上自题,是哈?可是本人的具体表现还是一贯不错的。谷主任,是哈?”行车,载着领弟飞奔。骑在车子上,肖德龙对领弟说:“我不能让人家汤大校提出了异议:“我看这个名单有问题,问题还不少呢。咦,犯错误。” 
          
        这个名单是谁提出来的?谷主任,是你吗?”谷主任说:“是这样的,是负责锻钢的杨本堂同志提出来的。”     
        汤大校听了皱眉道:“杨本堂?车间办公室里,杨老三在给谷主任和肖长功念轧钢组的名单。哦,关于这个人能不能进入01工程我们还得研究,包科长,你把他的履杨老三说:“头一个,我想让林勇增进来,这个人,锻工技术没说历念一念。” 
          
        的,稳当,从不出废品,第二个就是于天青,也是好技术,肯钻研,车间不包科长道:“好,俺就念一念。杨本堂,1923年生人,祖籍唐山沙少技术革新都是他搞的,第三个是老梁,还有我的徒弟李国吉,他虽然河乡杨格庄,小学文化,光复前曾在日本小学堂读过书,下学后捡过煤年轻,可是这回青工比赛的亚军……”核,收过破烂,给日本小衙门摆过台。” 
          
        汤大校问:“什么叫摆台?”肖谷主任说:“别光介绍技术,他们的政治情况你怎么一句也不介长功说:“就是当杂役。”     
        汤大校道:“哦,这么说和日本军国主义有联绍?”系。”     
        肖长功急了:“不是那么回事,都是穷的,混口饭吃。”         
       
        杨老三不屑地说:“01工程靠的就是技术,光出身好有什么用?汤大校掏出一封信说:“我这儿有一封检举信,有群众揭发他父工程时间紧,技术含量非常高,不要搞虚张声势,不要搞人海战术。” 
          
        亲有问题,解放前,他父亲曾经在厕所里给日本技术员三田一郎揩过屁肖长功看着名单问:“你怎么把张子清、刘冰寒和吴若水这三个股。”     
        人也招进来了,他们三个,一个是工程师,两个是技术员,政治上都有问会场骚动起来。题,早就定了性了。”     
        杨老三说:“什么政治问题?一个是反右的时候汤大校严肃认真地说:“包科长,这样吧,关于他的使用问题,我说了几句话,一个爷爷是地主,死了好几十年了,一个是有个跑到台湾看先调查一下他父亲的问题,如果确有其事,他不能进组!” 
          
        的舅舅,早没联系了,这是什么政治问题?”肖长功道:“话不能这么说,他们思想上没联系?敢保证?”杨老三说:“你要这么说,没人可用了,细查查,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没有个七大姑八大姨,敢保证哪个身上没点疤?”肖长功说:“得看看是什么疤,有的疤是磕的碰的,有的疤是得杨梅大疮落下的,有本质区别!” 
          
        谷主任当和事佬:“算了,别争了,我看名单就这么报上去

第十一章
          日上三竿,肖德龙还在呼呼大睡。肖德豹拿着个纸球,急匆匆地跑进来喊着:“哥,哥,有情况!”     
        肖德龙爬起来,愣怔着:“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肖德豹把纸球递给德龙:“哥,领弟刚刚打过来的。”     
        肖德龙展开纸条看,念道:“你快来,有急事!”心中一惊,抓起衣服朝外跑去。肖德龙跑到水龙头下冲着头,对着小破镜,拿着个小破梳子,梳了个小分头。梳洗完毕,肖德龙急忙骑车奔出院子。肖德龙骑着车跑到海边来,只见领弟正坐在礁石上哭泣。肖德龙急忙问:“领弟,哭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儿?”领弟抬起头,脸肿得像王一刀。肖德龙一下子惊呆了,半晌反应过来问:“你表姨?”领弟点点头。肖德龙咬牙切齿地说:“太狠了!为什么?”领弟说:“咱俩的事她知道了。” 
          
        肖德龙问:“她反对?”领弟点点头:“前几天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比我大十二岁。”     
        肖德龙怒道:“她想干什么?包办婚姻啊!”     
        领弟说:“这个人是她的老相好,说了,我要是和他结婚,他就可以把我们两个包养了,一勺烩了。”     
        肖德龙听了怒发冲冠:“太无耻了,简直是流氓!”     
        领弟恨恨地说:“我不同意,我表姨就骂我,打我。德龙,这个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这是个狼窝,我要逃走。”     
        肖德龙急了:“领弟,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领弟央求着:“德龙,你和我一块儿跑吧,咱们跑黑龙江去。”     
        肖德龙蒙了,不敢答应:“这,这……”领弟不满地说:“你给句痛快的,行不行?”肖德龙踌躇着:“领弟,这事吧,咱不能急是吧?你想啊,你表姨是逼你出嫁,也没有逼我,我要是跑了,和家里怎么交代?再说了,咱们要留下来和你表姨斗争,有压迫就有反抗。” 
          
        领弟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哭。肖德龙劝:“领弟,你别急,我也不是不同意和你走,咱们总得研究研究吧?”领弟还是一个劲儿地哭。肖德龙十分为难地说:“这事吧,来得太急,我一下子没有思想准备。” 
          
        领弟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馒头给德龙。肖德龙推着:“我不要!”领弟深情地望着德龙消瘦的脸:“吃吧,德龙哥,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一句话把德龙的眼睛点湿了。肖德龙把一半馒头给了领弟,两人吃着,只闻咀嚼声,谁也不说话。德龙还在拖延着:“领弟,你千万别想不开,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这是大事,让我考虑考虑还不行吗?”领弟不哭了:“行,我等你的信儿。哎,上次照的相片呢?洗没洗出来?”肖德龙拿出一卷黑色的底片,沮丧地说:“唉,瞎忙了,忘打开镜头盖了。” 
          
        夜里,肖德龙在西厢房里踱来踱去,如同困兽。徘徊了一阵子,“砰”的一声推开门,走到院里,拿起叉子,喊着,叉着圆木。冯心兰走出屋子问:“德龙,深更半夜的,你这是干什么?”肖德龙不答话,喊着,几乎成吼叫了。肖德豹慌忙跑出来,把哥哥拉回西厢房:“哥,回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冯心兰怔怔地看着哥儿俩。     
        西厢房里,肖德豹问:“哥,你今晚这是怎么了?有难心事?对我说啊,拿木头出什么气?”肖德龙道:“也没什么事,哥有个朋友,挺铁的,他遇见了一件难心事。” 
          
        肖德豹眨着眼睛道:“说吧。”     
        肖德龙讲着:“是这么回事,这个朋友处了个对象,对象家里坚决不同意。女的提出要和我的朋友私奔,朋友拿不定主意。你说这事怎么办好?”肖德豹道:“跟着跑啊!那首诗是怎么说的?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他们这是争取自己的自由啊。要是我,眼也不眨,拔腿就跟着跑!公子爱小姐,豁上命都是应该的。” 
          
        肖德龙点头:“对,女的提出私奔,还犹豫什么?德豹,你这主意路子正,哥心里亮堂了。不想喝点?”肖德豹道:“喝点就喝点。哎,哪来的酒?”肖德龙说:“一个朋友给的酒精,我兑了点水和糖。” 
          
        肖德豹问:“敢喝吗?”肖德龙说:“没事,少喝点。”     
        两人喝起小酒来。肖德龙喝大了,哭了:“德豹,哥长这么大个人了,活得窝囊啊。”     
        肖德豹问:“大哥,你窝囊什么?”肖德龙哭着:“你说吧,我在家里是老大,数个儿排,也是三把手吧?可是,直到现在,只要咱爸一声吆喝,我腿肚子还直转筋。唉,这种日子过够了,我也是个爷们儿啊!我自己找媳妇,咱爸跟着乱掺和什么?什么王一刀、刘一刀、孙一刀,他就是太极连环八卦掌我也不顾了,我就是不听他的,我就爱她!” 
          
        肖德豹领会着:“你说的是领弟?”肖德龙道:“不是她还能是谁?哥跟你说,哥这一辈子就爱一个女人,就是领弟。”     
        肖德豹问:“她就那么值得你爱?”肖德龙感叹着:“值得,太值得了。你说领弟吧,也不是就那么漂亮,可她身上有一股味道。”     
        肖德豹颇感兴趣:“什么味道?”肖德龙:“也不好说。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听她笑,连她哭也喜欢听,特别她生气的时候,小嘴撅撅着,真招人怜爱。我他妈的就是喜欢她。” 
          
        肖德豹逗他:“其实我看,王一刀也不错,该鼓的地方都鼓了,该凹的地方都凹了。你没细瞅,她笑起来还挺有魅力的。”     
        肖德龙鄙夷地说:“就你还会欣赏女人?她,比起领弟来,给她提鞋都嫌手指头粗。”     
        肖德豹给他提着醒:“可咱爸看好王一刀了。”     
        肖德龙大声嚷着:“我还是那句话,是我娶媳妇还是咱爸?谁搂着她睡觉?是我,肖德龙!”     
        肖德龙彻底喝醉了,忽忽悠悠地站起来,“砰”地一脚踹开门,站在门口,耍开了酒疯:“怎么着,就这么定了,怎么着!谁敢怎么着我?有本事你给我说话,你给我出来,我就是不听你的!我就娶她,叫你气得哏儿哏儿的。过去,我一听你号,腿肚子就转筋。告诉你,我现在谁也不怕了,这些年我的功也没白练,下盘稳着呢,不转筋了。怎么了?不服吗?不服咱就试试,听兔子叫还不种豆了。嘁!” 
          
        堂屋的门开了。肖长功披着衣服走出来,上下打量着肖德龙,有顷,骂道:“兔崽子,号什么!发疯啊!还没开春你就学会咬豆了。你是要我给你熟熟皮子,还是捋捋尾巴?”肖德龙吓了一跳,“咣”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深夜里,肖德龙站在梯子上,望着对面的窗户。一个纸球“啪”的一声打在他脑门上,落到地上。肖德龙急忙下了梯子,打开纸球。纸上写着:“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走!” 
          
        肖德龙呆呆地愣在那里,站立了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跑进西厢房。肖德龙在屋子里徘徊着。肖德豹趴在被窝里说:“大哥,你转悠什么?快睡吧。”     
        肖德龙大声地吼叫:“给我睡,给我把眼闭上!”     
        肖德豹叫:“我的妈呀,你要吃人啊!”大被蒙头。肖德龙还在屋里徘徊着,他突然撕下一块儿白布,咬破手指,写了一个大大的字:走!默立了一会儿,跑出西厢房。肖德龙爬上梯子,用弹弓夹着个石子,把这封血书打进领弟家窗里。夜风习习,领弟拎着旅行袋,在街角焦急地等待着。 
          
        肖德龙收拾好旅行袋,望着熟睡的弟弟,眼圈红了,一昂头,走出屋子。他拎着两个大旅行袋,走到院子里,他望着堂屋,突然跪下了,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抓起旅行袋,一步一回头地走出院子。肖德龙和领弟牵着手,在街上飞快地跑着。肖德龙不停地回头。深夜的火车站里空空荡荡,夜风在每一个角落空隙里呼啸着,肖德龙坐在长椅上,搂着领弟。肖德龙问:“领弟,你在黑龙江有认识人?”领弟道:“嗯,我爸的一个战友在那里。” 
       
        肖德龙说:“听说黑龙江可冷了,冬天上便所都得提着棍子。”     
        领弟问:“提棍子干什么?”肖德龙夸张地说:“你不知道啊,那儿冷,不拿棍子敲着,就冻上边了。”     
        领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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