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三)宇宙的道德性
根据自古以来的东方思想,道德并不单是由个人的相关契约而形成的人的价值,人伦则是基于既深又广的天道,天道不在于舍去个性的普遍法则,而是把所有的个性作为个性来包容;不掩盖任何事物,而是让它们各得其所,构成宇宙的曼陀罗。它是仁义,是慈悲,是道德。可是,实际的存在在本质上具备这种本性,而现实则远离它。领导现实,除非形成真正秩序,人我双方都纯洁,否则,必须经过战争。阻碍这个真正秩序的就是恶,消灭这个恶而实现真实的努力就是善,就是正义。
正义者必须进行战争。这种战争是出自宇宙道德性的道德战争。所有的民族、所有的国家都能看出,我们这次攻城掠地的战争是神圣的战争。
我们的战争既不是简单的观念战争,也不是徒然的吞并战争。所谓“以八绂为一字”,不是抓住其他民族,把他们当做猪圈起来;“为一宁”不是简单地等同于一家,而是化作一个宇宙世界。
广泛地承认所有的社稷与民族的个性,建立秩序,并在新的秩序中实现宇宙的真谛。为了实现这种宇宙的道德性,确实必须有真正神圣的战争。
——摘自中良哲次氏《战争与知性》
有人说,战争是生物生存的必然过程。我们难道不应该珍视这种必然吗?如果战争是一种必然,那我们只有抛开怜悯,硬起铁石心肠去追求力量、获得力量,在战斗中前进。作为现实,拥有力量就是正义,所谓正义就是力量。
我吸着香烟陷人了沉思。
每天都是万里无云的晴朗的日子。可是今天傍晚时分,暴风雨突然来临。从窗口望去,异样的乌云覆盖着天空。不久,大粒的雨点“叭哒叭哒”如瀑布般倾泻下来,一会儿,像榴霰弹般的冰雹也落了下来,天地狂乱、发怒,雨激烈地下着,好像要消灭地上所有的东西。发了脾气的冰雹声,瀑布般倾泻的雨声,充满着大地。与连日来明丽的春光相比,与刚才还辉煌的太阳相比,简直是换了大地。
在这场雨之前杀死的十六具尸体被雨淋透了。我望着远处的山峦,吸着香烟。
突然,“叭!叭!叭!”枪声响起,车站工作人员跑进来,叫着:“偷袭了!”
我哼了哼,依然躺在那儿抽烟。下着这么大的雨,哪能往外跑?唉,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依然躺在那里。
十发子弹左右的枪声停止了,小岛上等兵进来,抖着湿衣服说:“今天杀了十六个人。留下来的那两个苦力,妄想利用这场暴风雨逃跑,很快就让他们见了阎王。”
我讽刺道:“成了落汤鸡嘛,辛苦啦。”他居功自傲地径直去向小队长汇报,我又抽起了香烟。
小岛是一个很会拍马溜须,对上司表现出极大热情的男人。他是二年兵,曾是我们新兵的管理员。他要我们谈军人精神,故意刁难我们,为着抽烟的事儿,我不知被他训过多少次。晚上,我去中队后面放痰盂的地方躲着抽,也屡屡被他恶意训斥。
昨天,分队队员吃尽辛苦征收来的鸡和分配的酒,都被他奉献给了小队长。
我发火说:“小岛,不许你擅自拿分队的东西,酒也罢,鸡也罢,都不是你个人的东西,都应该进分队全体人员的肚子里。即便你是分队长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分队长没有这个权力。”
小岛是个彻头彻尾对上司阳奉阴违的人,他偶尔使用下级,也是为了自己的安乐。他为了能晋升伍长,把四只鸡和三升酒拿去进贡了,队员们个个义愤填膺,却没有一个人当面去说。每碰到我的斥责,他都若无其事地回答:“是吗,你们要以为我是在拿兜裆布,我也没办法。”现在,他准是在向小队长汇报吧。
潞王坟车站孤零零地建在荒芜的地方。说是车站,却仅有两三座小建筑物。车站的东边是广阔无际的小麦田,西边是连绵不断的光秃秃的山峦。半山腰上建着气派的并带有宫殿风格的潞王的坟。潞王是什么时代、有什么战绩的国王,尚且不清楚。只是从建造这气派的坟墓来看,他准是一个立下了丰功伟绩的人。
坦克队追赶着敌人,来到潞王坟车站。这条路上埋设着许多地雷。车站前面大约三公里的地方,有一辆坦克触到地雷后动弹不得,士兵们只好扔掉坦克跑步去追击敌人。战斗告一段落,以中尉为首的坦克兵们返回来修理车辆。他们很怕遭到敌人的袭击,于是到我们小队来宿营。月台上停放着他们开来的重型坦克、轻型坦克和四辆卡车。坦克里的两名士兵,一到晚上就打盹。
枪杀十六人的第二天,我负责放哨。我打了个盹,到凌晨两点左右,附近突然响起两发炮声,打破了四周的静谧。最近,我们神经麻木,听到炮声也不吃惊。我慢慢坐起身,竖起耳朵,那以后什么声音也没有。换岗的时间到了,我去休息室,放哨的人回来报告:“黑暗里我听到异常的声音,好像是两三个人在走路,传来‘嘎嚓嘎嚓’枪刃的碰撞声和‘咯嗒咯嗒’饭盒的摩擦声。我问:‘是谁?干什么?’没有回答。我又叫道:‘是谁?’还是没有回答。声音好像越来越接近了,我立即报告坦克队,坦克队长命令开炮。两发炮弹射出后,声音停止,好像怪物的东西逃跑了。那以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有人说:“在发分怪声的方向,前几天征收到的一匹马被拴在树上,莫非是……”我与步哨换岗后在月台上巡视,黑暗中,我注意到“咔沙咋沙,嘎嚓嘎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竖起耳朵,透过黑暗仔细地观察,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一匹马的影子,走近一看,这匹马被拴在树上,“咔沙咋沙”地搔着前面,“嘎嚓嘎嚓”地嚼着马嚼子,“嘎哒嘎哒”地摇晃着马鞍。果真是一匹马。
就因为神经过分紧张而对一匹被拴着的马开炮,真不值得埃我苦笑着,在月台上静静地走来走去。
坦克队士兵征收时带回来的四个支那人今天要被处死。
当时,路过我们驻地附近的人、征收来扛行李的苦力都被我们杀了。潞王坟车站成了屠杀常我们是死神。
我本来就打算杀掉他们。这四个支那人中有三个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个是超过四十岁的中年人。
昨天下过大雨的天空一下子晴朗起来,空气清新纯净。
我们坐在铁路上望着他们。
那个超过四十岁的男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说他四十八岁,又补充说:“我有父母,有妻子,有两个孩子,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我不是军人,是农民。请一定宽耍”他不停地下拜,额头叩着地恳求着。他说他的妻子已四十岁。他在纸片上写了一份请求书交上来,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上面的意思。
有人试着去握了握他的手掌,说:“很柔软。是个兵吧。”
农民、工人的手掌上都有硬茧,而士兵的手掌多是软的。尽管人们都认为部队士兵的手掌应该是硬的,可实际并非如此。
我们用怪腔怪调的支那语与他对话,却不得要领。年轻的车站工作人员过来帮忙,也没有用。语言不通令我们十分焦急。
请求书里署着四个人的名字。那个男子双手着地不停地叩头,苦苦哀求。我仔细地观察,发现其中一青年用右手玩着一个小石子,并且眼睛也盯着那个石子。这种时候还不老实,玩什么小石子!我觉得他大不像话,就大声训斥,他又把头碰到地面。他的头很大,三角形的脸,瞪大的眼睛像刀刃般锐利;额头上布满皱纹,看上去很阴险。他衣衫槛楼,圆圆的膝盖露了出来,那张黑红的脸膛令人生厌。
三名年轻人的手掌也是柔软的。他们中间有个叫季自然的年轻人,长相极好,一脸的智慧,看上去像个学生兵,他也穿着与长相极不相称的破烂衣服。这几个年轻人呆子似的装着糊涂。
担任巡查的伍长要带两个年轻人走,说是练习柔道。他开始练习,把年轻人背起来再摔倒。人世间竟然有这样在人前追求无益虚荣的男人。
伍长似乎得意忘形他说自己会柔道,又练了起来。年轻人被他摔倒三四次,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
我讽刺道:“喂,喂,知道你的柔道棒。可这里又不是柔道场,现在也不是练习的时候。马上就要杀这家伙,还是不要欺侮他吧。”
支那人再次排成横队坐下,左边的那个年轻人不知是头脑简单还是装傻,在那里发着果,没有像其他三人那样苦苦哀求。他扭着身体,变换着姿势,小队长认为他态度傲慢,用刀尾狠狠地敲了他。在他旁边的那个四十八岁的男子,夺下年轻人摆弄着的小石子,咕哝着什么。准是在对年轻人说,老老实实地求饶吧。小队长认为,他俩在搞阴谋诡计,越发恼怒起来。
语言不通令我们焦急,因为既不能申辩也不被理解,许多无辜的良民被杀害了。我们讯问了一个小时,什么收获也没有。他们无法确切证明自己是良民,我们最终还是决定杀死他们。
昨晚,小队长说要借给我军刀。我原打算用小队长的军刀,不知何故临到斩杀时,小队长没有借给我。不知是小队长讨厌他的军刀会沾染血迹,还是怕把刀弄断,我猜想他或许觉得军刀上沾了血迹是不吉利的,不过,明知军刀的用途,却怕被染上血迹,这种想法很愚蠢。小队长村下少尉还没有经历过战争,并且从未杀过人。
我不得已借了车站工作人员的一把一尺八寸长的日本刀。这四个人将被带到昨天杀死十六个苦力的地方。我在借刀的时候,听到“逃跑了”的喊声,回头看去,一个年轻人飞快地跑着,小队长和两三个士兵在后面追赶。我猛地拔出刀追了上去。
全是泥土的田地,由于昨晚下了雨,满地泥泞,烂泥粘在腿上,跑不快。年轻人拼命地奔跑,可是已经筋疲力尽,他似乎已经感到死神追来了,并且以很大的气势追来。如果被抓到,必死无疑。
追赶的人怒气冲冲,一步一步地逼近年轻人。突然,好像是绊到了什么,或许是发了疯的脚不听使唤,他一下子摔倒了,但他马上又站起来试图再跑。可是已经晚了,追赶的人抓住了他,其他士兵忙乱地用刺刀挑他。年轻人被强行拉起来,走过来时,头上脸上流着血,满身是血。
我绕到他的身后准备杀他。这时,小队长发话,带到山里后再干掉他,“快走!”我怒吼着跟在青年的后面。追赶的人们气喘吁吁地发怒道:“畜生,你敢跑!”
我跟在青年的身后,看到他脖子上流着血,我一时冲动地想就这么走着杀了他。我大声叫道:“杀!”可是小队长制止说:“再往前走。”不久,我们来到了扔着昨天杀掉的尸体附近,我猛地从鞘里拔出刀。战友取下系在年轻人脖子上的带子,脱去他的上衣。
我原想就这么站着容易砍,可战友们说“跪着试试”,让年轻人跪下了。“嘿!”我使劲儿砍下去。用刀砍人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砍的同时,我把刀斜了一下,自然我的身体也斜着,没有去看年轻人的死。
站在我身后的仲之岛一等兵叫道:“啊,太上了!”回头一看,年轻人服服帖帖,已奄奄一息,耳朵上方的头部已被砍去一半左右,刀口下方血突然像细细的喷泉似的喷出五六寸高,那血红的刀口像裂为两半的石榴,裂口大约有两寸长。年轻人被砍的瞬间,哼也没哼。砍的瞬间我也什么都不想,可是看到那石榴般皮开肉绽的刀口时,忽然感到一阵恶心。砍的瞬间,觉得一定能砍中的。我的疏忽是在砍的瞬间没有右旋一下,也许是下手轻了点儿。头骨被劈成两半,可刀没有丝毫损坏。那是因为砍时刀在眼前拉了一下。如果像砍树那样,太深了砍不动,还会损坏刀。
那时,我想砍得顺利就能一刀解决。我原来打算对准脖子的,可是没有砍准。砍人的时候,应该对准容易砍的地方。
并且,下刀的瞬间,要用力地右旋一下,不使劲的话,刀锋就没有力气。我对我的手腕充满自信,我的力气十足。砍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不过我右旋时的力量弱了一些。从砍的刀口来判断,可以看出我是用了相当大的力气的。砍的时候,最初使劲地握着刀,而收刀时,稍稍松了点劲。
站在旁边的岛田说,他为我的干劲吓了一跳。我认为砍人的时候,刀往前伸会砍不动。如果要说刀往前伸与刀往后拉,哪一个更需要力气的话,我想还是往后拉需要相当的力气。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刀刃上只留下一道很细的血痕。
原以为会鲜血淋漓,可由于砍的一瞬间,用力拉了一下,因而没有沾上血。砍人的时候要果断,必须是一瞬间。随着“嘿”的一声呐喊,立即砍下去。
接着,野口一等兵砍了另外一个人。也仅仅是一瞬间。
被砍的年轻人痛苦地挣扎着,两三个士兵不得已一起刺死了他。
那个四十八岁的男子到现在还难看地哭叫着求饶,不好对付。他拼命地纠缠着,最好是放他跑然后从背后杀死他。
我们对他说:“逃吧!”可他没有逃,一直哭叫着哀求。
小队长下令:“就地处决!”和昨天杀的十六个人加起来正好是二十个。这二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半山腰上。
我们从山上下来,在已烧好了水的陶缸里洗澡,然后大吃大喝。最近,几乎每天晚上我们都要喝酒唱歌。对我们来说,晚上的酒宴是最愉快的,唱袈裟曲是最快乐的,今晚也如此。
我们酒后大醉,躺倒在地。
三月二十五日。
太郎好像已经忘记了哥哥的死,又孩子气地快乐起来,唱着袈裟曲。太郎他们像狗一样钻在床底下躺着,我高兴地用鼻子哼着教他们唱袈裟曲。
我们大醉,一直酣睡到凌晨四点左右。突然,小队长来了,他命令道:“信号弹在山那头闪过,快去侦察!”我起身一看,坦克队队员正在整装,满天星星闪烁,月色朦胧。两名步哨站在路旁。
“步哨,信号弹是从哪个方向升起的?”
“山那边。”
“早吗?”
“可是,东,好像不是信号弹,是银白色、红色的火焰,在半山腰扫过,变成细焰消失了。他(指坦克兵的步哨)说是信号弹,可我不认为,不过……”立花上等兵凝望着远山,说道,“当然不是一般的火焰,是一种奇怪的火焰。”
“那么,是流星吧。”
“不、不,的确不是流星。”
我对立花说:“不管怎么样,去侦察一下,一个小时不到就回来,当心点儿。”
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起过了铁路,钻过铁丝网的缺口,向潞王坟方向走去,穿过稻田,登上山间小道。
小道在月色下清晰可见。我们默默地走着,刺刀尖泛着、白光,只有笨重的靴子声,“吧嚓吧嚓”在寂静的山间回响。走了一会儿,我们看到左边稻田里横着一具尸体,是昨天下午杀掉的那个家伙。往前走了十五六米,又看到右边有三具尸体。
我杀的那个家伙也紧紧地伏在地上。都是昨天刚杀过的新鲜的尸体,我不想看我亲手杀的那个人,于是尽量不去看。
那个临死前表现不好的四十八岁的男子,蠢笨的身躯被翻了过来,月光可怕地照在他那张难看的脸上。在昨天下午三点,距现在十二个小时以前,还是活生生的那个顽强地乞求饶命的大男人,现在被冰冷的夜露淋湿了,月光在他的尸体上玩耍。
我们来到一条凹凸不平极难走的路上,路渐渐地成为陡坡,我们来到坡顶。野狗在远处的黑暗中“嗥嗥”地叫着。北支那这个地方野狗很多。
来到山坡,我们看到昨天所杀的尸体还横卧在那里。我们从尸体旁走过,又登上第二个山坡,山峦绵延起伏。我们通过的下边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里。漆黑的夜幕在我们的脚下无限地伸展着。夜空中闪烁着无数的星星,月牙儿像女王似的放射着暗淡的光芒。
我们爬了大半个山,连敌人的影子也没看到,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寒冷的地表隐没在黑暗里,地上的静谧包围着我们,只有星星和月亮在闪烁。有时传来野狗在遥远的黑暗里的嗥叫。
“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是没有。”
“还是流星吧。”
“可是,立花说确实不是流星,他说是像银白色、红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变细之后消逝了。”
“是不是鬼火?”
“鬼火?有鬼火吗?”
“磷火燃烧倒是有的,或许是野狗叼着尸体跑,尸体中的磷燃烧着。”
“是幽灵?是昨天杀死的支那佬的幽灵?”
“南无阿弥陀佛。”
“什么?什么?不要说这些稀奇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