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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别的人不会像小丁这样生意做得好好的突然停顿下来全力以赴地找老婆,也许别的
人会认为小丁的做法十分可笑,这些小丁心里全明白,就连来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小姐见
小丁的刻苦状,都赶紧弄好赶紧离开,在收小费的时候怯怯地打个招呼:“老板忙生意
呢。”小丁只点个头,心里说:老板我暂时不忙生意。
小丁不太理解世人对“成家”的态度,说什么“解决个人问题”。小丁认为“成家”
是一个人人生的一项最重大的工程,他认为这是百年大计,应该质量第一。钱是挣得完
的吗?钱是挣不完的,每个国家的印钞机都在不分昼夜地哗哗印钞,然后让这些花花绿
绿的纸来戏弄世人。小丁不想上印钞机的当,人的血肉之躯和有限的生命岂能与机器较
量?
小丁不是傻子。小丁的存款数额即便把百分之五十的通货膨胀率打进去,也足够他
与一个老婆包括一个孩子生活得很好。人生应该有阶段性的主攻目标和生活方式,小丁
为钱奋斗的阶段已经或者暂时过去了,现阶段应该重视人——作为一个人本身的生命价
值。尽管小丁没有任何大学的文凭,但他平日阅读广泛,勤于思考。正因为他有了一整
套理论基础,所以他才如此地义无反顾。
通过在饭店包房里头几日几夜的深入思考和周密计划,方案形成了。小丁终于走出
了饭店大门,扬起他那被脑力劳动累得蜡黄的瘦脸晒了好一会儿太阳。
首先小丁在市中心开了一个小小的门面,经营高品位图书、字画和工艺品,这其实
是他守株待兔的一个据点。小丁相信,能够进入这种门市部浏览或者欣赏甚至购物的姑
娘,无疑是比较有文化修养,层次比较高的。
其次,小丁还在全国发行量较大的青年、妇女杂志上登了征婚广告。广告词是小丁
亲自写的,一百字的广告词真是绞尽了小丁的脑汁。不过,小丁很有点为自己写的征婚
广告自鸣得意。广告词如下:
某男,三十岁,独子,个体,心美重情体健深沉,有气质有住房有经济无恶习;假
如你是一位能歌善舞,情趣高雅,用情专一之姑娘,哪怕一无所有亦可,我愿与你终身
培育爱情之果。来信需附照。地址:XXXXXXXXX。
不知道刊物为什么只允许人家写一百个字,还算上标点符号。小丁得意的是在这有
限的字数里,他既没有夸富又体现了经济实力,既没有令人难堪地直接要求对方相貌如
何,实质上等于有要求,能歌善舞加上情趣高雅,这样的姑娘若不是绝代佳人至少也秀
色可餐。
另外,小丁也不拒绝朋友介绍的姑娘。小丁三条腿走路,一时间,身边粉黛如云。
仅是看照片一项,足以让他眼花缭乱。
有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小丁日日鼓着精神,每天仔细地梳头洗面刮胡子,换衬衣,
换袜子,擦亮皮鞋,穿梭在女人丛中。与这个谈谈,与那个吃顿饭。委婉地谢绝不合格
者,耐心地陪伴娇滴滴者。问题在于几十个姑娘竟没有一个成功。这其中人生百态,百
滋百味,足可以写上几十部厚厚的长篇小说。小丁简直无法细说。
忽一日,小丁再也起不了床,四肢发软,内里鼓不起劲来,看都不想看一眼那套光
鲜的出客行头,小丁累了。小丁躺在床上,披一件旧茄克衫,抽烟。约会的门铃准时地
响起,叮咚叮咚顽强地响个不停,这是小丁与之周旋到最后阶段的姑娘李佳。李佳是市
歌舞剧院头块牌,与小丁征婚广告上的要求一一符合,小丁完全挑不出李佳的缺点,但
小丁却一点不想再见她。小丁给服务台打了个电话,服务台小姐过来哄走了李佳。小丁
抽着烟,听见李佳要求进房间看看,服务员不允,李佳愤怒地说:“我们是约好了的嘛!”
服务员说:“对不起!按规定我不能为你开房门。”
小丁也嘀咕了一声:“对不起,我实在不想为你开房门。”
深夜,休息了一整天的小丁溜出饭店,在长江边溜达来溜达去,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缠绕着他。
又一日,小丁下了极大的决心,强忍着心跳来到刘敬静家,踌躇再三,举手敲门时
腿都在发抖。可是开门的是一个陌生老头,房子里也不再是什么家,是一个堆满了陶器
的仓库。小丁心急,但陌生老头一问三不知。幸好邻居中有好奇者,过来端详小丁,又
仔细盘问小丁与刘家是什么关系。小丁半真半假一一回答,最后邻居方说三个月前的某
日,刘家一家三口死于煤气中毒。是他杀。刘敬静闹离婚跑回娘家居住,其夫夜半潜入,
打开了煤气,反锁了房门。小丁问:“凶手可抓住了?”人回答:“凶手次日上午便投
案自首了。”
小丁又问:“可判了死刑?”
人指了指墙上一张法院的布告,说:“正遇上‘严打’,前日杀了。”
小丁奔到布告前,看见一个打了红X的名字叫成书诚。这个名叫成书诚的人在小丁坐
在饭店策划成家的方案的一日夜里谋杀了刘敬静,然后这个人也被一粒子弹从世界上抹
掉了。这个结局使小丁忍不住傻笑。刘敬静一家一直是小丁潜在的动力,关于家庭,关
于女人,关于亲情,关于爱憎,刘家是这一切的起源,可是他们居然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丁十几年来卧薪尝胆,努力奋斗,何尝不是暗中期待着有一日辉煌地出现在刘家面前。
他如此大动干戈挑选美妻,何尝不是有那么一种将来携妻面对刘敬静的微妙心理掺杂其
中。小丁唯独没有料到的是,消失是最高的轻蔑,消失可以使存在的一切失去依据,而
任何一种偶然的因素都可以导致生命的消失。这个姓成的人是谁呀?他怎么就可以莽撞
地勾销小丁与刘家的恩恩怨怨呢?
小丁呆呆地站在大街上,反反复复地默记着布告上那一段简洁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的法院口吻的判决词,欲哭无泪。后来,小了不顾体面地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他连
扬起手臂叫辆出租车的心情和力气都没有了。
孤儿小丁轰轰烈烈的征婚运动遂告结束。小丁开始悟到一个“缘”字。他想一个人
做什么事也许还是随缘而行的好。
说“缘”呢这“缘”就来了。小丁的这家门市部有个极雅的名字:养性斋。养性斋
虽然不大,注册资金却有六十万,因为它有一些红木架的双面绣绣屏,有一些清朝的细
瓷精品和一批线装图书,还有一些玉器和装裱精致的山水画。小丁的养性斋倒真的不是
生意场,而是他修身养性的所在。自从小丁懒得与姑娘们周旋之后,便经常来店里,搬
一把红木大师椅,坐在柜台里头读书,思考这人世间的种种事物因由。店里的买卖是姜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一个伙计与其说是营业员倒不如说是清洁工,每日里只须保持店内
整洁就行了。
夏日里暴风骤雨的一大,养性斋所在的这条文化街受到政府“扫黄打非”办公室的
突击检查。一百零六家个体经营者,除了事先闻风而逃的十几家之外,只有一家既无
“黄”也无“非”,绝对地奉公守法,文明经商,这就是小丁的养性斋。于是,电视台
记者前来现场采访。采访记者是个漂亮且有风度的女孩子,牙齿洁白,说话的模样很是
动人。与小丁一问一答,配合默契得好像经过了多少次排练似的。第二天晚上本市电视
台播出新闻,小丁将采访自己的片段录了下来。在电视屏幕上,小丁比本人好看,因为
电视屏幕这东西将人的脸往宽里长,小丁的瘦脸因此而显得方正了。女记者在电视里却
远不如本人靓丽,但她的名字很美,叫作思怡。第三天傍晚小丁又在播放录像,并把女
记者与他同在一个画面的镜头定了格,这时思怡本人却悄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说:
“丁老板,我买书。”
小丁一惊,脸羞得通红,拿起遥控器乱揿一气,可就是揿不对按钮。
思怡捂上眼睛,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你别着慌好不好?”
随后,他们就喝茶聊天,一聊竟然聊得十分投机。谈到经商之事,思怡问小丁:
“你真的不贩点黄色书刊录像之类的?”
小丁答:“真的不。”
思怡说:“我现在不是采访,是私下作为朋友问问。”
小丁正气凛然地答:“是真的不!”
思怡说:“如果不的话,你这种店子岂不亏本?”
小丁说:“自然是亏的。”
思怡说:“做生意的老亏本怎么办?不想挣钱的话做什么生意?”
小丁说:“君子谋财,取之有道。再怎么也不能做毒害青少年的事。”
思怡听得口服心服,钦佩之至。后来思怡主动递过手来与小丁握别,邀请小丁周未
与她去一家石头火锅城共进晚餐。
小丁受宠著惊,忙说:“好的,我请你。”
思怡却不肯,说:“这次我请你。你别小看我这个踏上工作岗位不几年的小记者,
我们电视台是很富的,我每月少说也能拿千儿八百。”
至此小丁已经有心有意,所以也想考验考验思怡,便说:“那好吧。看来我还真不
如你收入多。”
周未傍晚六点,小丁准时赴约,便装,布鞋,倒是买了一枝红玫瑰藏在怀里。思怡
恰好也到达餐厅,思怡一身鼠灰真丝衣裙,珍珠首饰,越发把她的青春气息烘托了出来。
一餐厅的人都目随思怡移动,而思怡微笑着只看他一个人,款款向他走来。在这一刻,
小丁完全融化在了幸福之中,对思怡竟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感恩戴德之情。
吃饭吃到气氛融洽时,思怡从手包掏出一个存款折子给小丁。
小丁不解,说:“干嘛?”
思怡说:“投资。”
小丁打开折子,上面是几年里每月存入一点钱的零存整取款子,最后合计一万余元。
思怡极得意,说:“你想不到我还是个万元户吧?”
小丁说:“倒真是没想到。”
小丁面上说得轻描淡写,内心里感情波浪大掀,汹涌澎湃,他哪里是没想到什么万
元户不万元户,他是没想到漂亮高雅又有社会地位的思治会对自己如此无私厚爱,见面
第二次就拿出私房钱给他做生意。小丁自小是孤儿,备尝人间冷暖,又经商十几年,深
知世态炎凉,哪想到滚滚红尘中竟遇上了一个清纯淑女。小丁几十年里构筑起的憎恨他
人的高墙在几分钟之内分崩离析,他简直感动得有点受不了了,便将头垂在桌沿上,无
声地流泪了。
思怡见小丁埋头的时间实在太长,已经超过了通常意义上的等候,周围餐桌上开始
有人频频地瞟这边,思怡说话了:“小丁,你不舒服?”
小丁瓮声瓮气答:“非常舒服。你有话继续讲吧。”
思怡一听小丁浓重的鼻音就明白了。她伸过手来,在小丁头发上揉了揉,然后一字
一句慢条斯理地解释她投资这笔钱的意义。无非是说意在促使小丁奋发图强,勤劳致富,
当然假如赔了进去,她也决不后悔之类的。思怡的这些话,在小丁这儿就当音乐来听了。
小丁哪里还用得上思怡来教他怎么奋发图强?
待思怡娓娓说完,小丁徐徐抬起了头,笑笑,赶紧吃东西。吃饱了便说明天我请你
玩一天。
思怡说:“免了免了,明天我们守在店里做生意吧。”
小丁说:“生意是细水长流,日后有得做,明天玩吧,你提个建议,提你最想要的
玩法。”
思怡说:“你还是这么个人哪!吹牛不收税是不是?”
小丁说:“让生活插上想象的翅膀有什么不好?”
年轻姑娘思怡最爱听这种浪漫话语了,立刻鼓掌说:“好哇好哇!”
思怡于是支颏遐想,说最好有一辆自己的小车,驾车沿东湖兜风,然后在磨山植物
园散步,然后到湖边酒家去吃鱼宴,吃罢到一家高级饭店开个房间洗个热水澡,睡它一
美觉,晚上去迪斯科舞厅跳舞。
思怡说完自己先噗哧一声笑了,手腕乱摇,驱赶美梦一般,说:“完全是资本主义
国家的电影看多了。”
小丁一本正经地说:“那你明天计划达到了!”
思怡也学了小丁的模样,说:“灰姑娘先谢王子了。”
小丁说:“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夜无话。
翌日上午九点,一辆“奔驰”600小车直抵思怡家楼下,小丁在里头嘀嘀按喇叭。思
怡在阳台上将信将疑往下看,当看见小丁从世界级的名牌小轿车里钻出来,思怡先愣后
乐,奔下楼钻进车里,说:“你还挺会弄的,借谁的车?”
小丁不吭声,只将驾驶执照递给了思怡,这下思怡震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一天的行动完全与思怡的浪漫幻想一模一样。只不过从迪厅跳舞出来,小丁忐忑
不安地要求思怡回到自己的包房,思怡同意了。
当晚思怡便答应了小丁的求婚。天一亮两人便携手去登记结婚。然后才去一一拜见
思怡的父母及有关亲朋好友。
其实思怡的父母从阳台上看见过小丁,见其瘦黄,个头比思怡还矮那么几分,当时
就有些不快,责怪女儿乱交朋友。只因那辆“奔驰”车,思怡父母没将责备的话说出口,
当夜思怡未归,思怡父母大怒,没料到女儿再进家门已是人妇,待听得女儿对小丁一番
介绍,也就笑逐颜开了。对这一切,小丁心知肚明,但他以为他得一个思怡便够了,也
就不与别的人计较。
孤儿小丁的一番姻缘就此成就。
原来思怡并非是一个一般姑娘,这点小丁当然明白,但小丁没有心理准备的是思怡
的社会知名度和社会交往广泛得非常。思怡被称为电视台台花,拥有众多爱慕者和追求
者,听到她将嫁人的消息,竟有人闯到电视塔上要跳塔自杀。婚礼那日,连市长都到场
致了贺词,小丁也就不可避免地被牵扯出来当众亮了相。小丁一亮相,舆论大哗,纷纷
议论他俩外貌上的不般配。这其中思怡受到的伤害最大,人们几乎一致认为她这是傍大
款。
结婚没几日,思怡倒哭了十几次。趴在小丁怀里万般地伤心,小丁一次又一次劝她,
“我知道你不是傍大款,我真的知道你不是傍大款。”如此,小丁对思怡的恩爱与怜惜
又加深十分。整日里捧着她含着她处处呵护着她,连洗脚都是由小丁来料理。
从此,小丁急思怡之所急,喜思怡之所喜,一举一动全看思怡的神色行事。
养性斋盘掉了。买了一幢花园别墅。思怡学会了驾车,考了执照。小丁原本就是个
吃苦耐劳的人,现在自然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小家庭操劳。家中所有家具,只要在选购时
思怡点个头,小丁便去挑选,谈价钱,装运,搬卸。有了院子要植草皮,植了草皮再种
花。装了空调要买加湿器,电器太多须重新走线换大电表,换大电表又须与电力部门复
杂交涉,疏通关系。围墙上加铁丝网,回廊里装报警器,装三十多扇窗户的窗帘,四处
雇请会烧菜又忠厚老实的佣人,这些全是小丁一个人的事。思怡有时候提出她也想插插
手,帮一把,小丁丈夫气很浓地说:“不行!你别管,你好好保养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
支持。”
这一忙两忙春去春来就去了一年。家庭基本建设初见成效,小丁却累病了三四次。
这时候思怡只得噘起嘴来发脾气,说:“够了够了!还折腾个什么?”
小丁这才稍微收手休息几日。
孤儿小丁在三十二岁还差几天的某一日,躺在绿草如茵的自家草坪上,被自己所拥
有的一切深深陶醉。除了别墅是买来的,有几处的设计还不尽如小丁之意以外,地板是
小丁一块块挑选的,非常漂亮。厨房设备先进,简洁好用,光可鉴人。卫生间的抽水马
桶是当代高科技专利产品,绝不会堵不会漏水。浴室与厕所是分开的,浴池非常大,两
人一块儿泡澡,十分舒服。卧室呈粉色,拥锦簇丝,华贵典雅。餐具是日本细瓷,吃湖
虾有五只小碟侍候,想当初,刘敬静家的那一切算什么?况且在这漂亮的家中还走动着
一位美丽可人的主妇。
小丁望着天空哼起歌来,他唱道: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赞歌唱,感
谢伟大的共产党,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
按计划,小丁成家一年之后将出门做生意。谁都知道“坐吃山空”这个道理。小丁
即便再有钱,这一番豪华消费也够他伤筋动骨的了。
小丁休息了几日,想起计划,便打点行李,准备南下广东。思怡一见情景,眼睛就
红了。小丁拥过娇妻,心中难舍,脑中一发热,决定不走了。小丁不走,在家缠绵了一
段时日,思怡又主动劝他去做生意。小丁只好含泪与妻子拜别。
小丁人到广东,驰骋商海,却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惦念家中。熬不到一周,小丁一
飞机飞了回家。回到家中,小别胜新婚,夫妻发狠地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