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等于他就是日本人,不过,有一辆“本田”牌摩托罢了。她明白杨扬当着大家的面说这句
话的用意,“你别替我作这种精神分析,你还不如到中心来,不但有我这样顶尖的,还有比
我更顶尖的呢?”
杨扬举起双手:“老姐,咱们免谈行不行?”他怕来这儿,因为这里是官场争夺战的要
地,第一,高科技,第二,高收入,第三,高知名度,第四,高台阶,很容易往上爬。黎芬
要不是有后台,早被人咬得遍体鳞伤了。
他在大学的硕士论文,就是计算机网络系统的拓扑学运用。学成回来后,中心事业正如
日中天地扩展,黎芬一年之中,越洋飞行十次不止,忙得四脚朝天。好几次要把他调到核算
中心,他婉拒了。“老姐,我可以来帮忙,但我这个性格,不适宜长久呆在你那个数字的沙
漠里!”
“你不是这个原因!”
“是这样,我不瞒你,这儿终久不会太平的。”
“胡说。”
“但愿我是在瞎说八道,老姐,我想离得远一点。”
“你真浑透了,你怎么能这样消极?”
对这个强按牛头不饮水的家伙,前部长为他气出了心脏病,老田,当时还是副部长,劝
她:“黎芬,算了,他是扶不上去的天子!”而司长彭克,暗中得意这个局面,杨扬若到核
算中心,那么,黎芬就要坐到他的位置上来。杨扬不来,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女机器人,
不会放心把中心交给一个她不信任、不胜任的人手中。
“真糟糕!”彭克做出遗憾万分的样子。
她也真不够客气,给他讲了农夫带着狐狸和鸡,以及一袋米过河的故事。老总除了政治
嗅觉异常灵敏外,其他方面,通常是智商不高的。但如此,几十年的官,也当过来了。这道
智力测验题,他竟掰弄半天,也没过得河去。反正他懂得一点,那位花花公子一褪套,黎芬
的戏就唱不成。黎芬是个想做到,无不能做到的女机器人,但独有对这个杨扬,她一手栽培
起来的高工,无计可施。她不好硬行调动,伤了感情,只好等待他觉悟。
也许杨扬真是个艺术爱好者,对于当官什么的,不从心里感到兴趣。尤其厌恶官场斗
争,他父亲一生虽然没有垮台,但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使他恐惧至今。于是,黎芬
也能理解他为什么爱好一切美的东西,尤其喜欢漂亮的女人的原因了。从幼年起,这种官场
的险风恶浪,吓得他只有往这个避风港里逃。
当“月亮”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这个共产雅皮士,是挺被她这不一般的成熟女人所吸
引的。尽管现在,月亮有她年轻的优势,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是无法和还不到二十岁的小
姑娘争高低的。但黎芬是懂得营造自身的魅力的女人,始终保持她的丰采。春天固然美不胜
收,金黄色的秋天,成熟和收获的季节,不也同样令人陶醉么?
按照这位业余美术家的评价,吴月的美,是现代的,又是古典的,是东方的,又是西方
的。“你不觉得那小女孩的鼻梁,很有些古希腊的风韵吗?”
“得了,‘本田’!”黎芬打断了他:“她不是维纳斯!”
上帝对吴月太偏心,给了她无可挑剔的美。她也承认,这个练习生,确实受端详。眉
毛,鼻子,眼睛,嘴巴,简直挑不出什么缺点。身材,个头,皮肤,手脚,都生得那么恰到
好处。更甭说腰、胸、臀三围,如何的合乎标准,连头发也像乌云,像瀑布,绝对可以去做
香波的广告。
但是,黎芬提醒这位艺术爱好者,“女人,不仅仅是观赏动物!”
四
核算中心,是黎芬的一个杰作,没有她,也没有这个领先走进二十一世纪的产儿。前部
长杨栋,一位被称作在官场中永远不沉的船,会被她说动了心,舍得在他离任前,下这么大
本钱,说明时代也会改变人的。
部里的人私下里议论,杨栋在为自己的学计算机的儿子铺路,也认为黎芬这个女机器
人,所以笼络着杨扬,表示与众不同的亲昵,也是想通过这个年轻人,达到抓住前部长的目
的。果然,黎芬在官场运作中,从此处于一个有利的位置。而且你不得不认可,在知识爆炸
的今天技术专政的事实。这也是她得以垄断住这样一个庞大的电脑帝国,不容他人置喙的手
段。
“这个女人哇,不寻常!”她的上司彭克,哼着《沙家浜》里的唱词。
这里,像杨扬形容的一样,是一望无际的数字沙漠。除了表格、数据,和一年到头在不
停运算的电脑作业外,没有别的风景,中心里的工作人员,像沙漠之舟似的不停地跋涉下
去。
把生命之水,一点一滴地耗尽在这大戈壁里。一想到这里,杨扬就为月亮痛心疾首,这
不是美的毁灭嘛?
“月亮,你得离开呀!”
黎芬心里打鼓:“这小子,十有八九,真的迷上了!”
“老姐,撇开你的成见,不觉得这小姑娘,在你这儿,可惜了嘛!”
“得了,年轻人,人不是为脸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也是像月亮这么大小年纪,走进计
算中心的,那时这里只有算盘。青春会过去的,谁也不会永远十八岁!脸和鲜花一样,会谢
的,也包括你,多情的骑士!最后,要想自己结结实实地站立在地球上,靠头脑,靠手和
脚。”
杨扬打量着她:“你曾经说过,一个人应该享受青春。”
“是这样!”
“你还说过,你甚至没有青春!”
“是这样!”
“我发现,你比以前的你,退后了许多!”
她知道这个共产嬉皮士,决不会无的放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吴月,她情绪就会
偏激。其实她有时愿意向杨扬敞开心扉的,那是她唯一的听众。但这一回不,反而问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本田’!”
“算了——”他不愿讲出这种属于女人的本能,那不仅得罪她,也会伤害她,在这个大
机关里,除了她,没一个人再能理解他的了。
黎芬改变了口气,换一种谈话方式。“当年我走进这间屋子时,别人把空下来的桌子和
椅子,让我坐,因为我也有实力坐。我呢,也会像我的前辈一样,走出这间屋子,把桌子和
椅子放给别人。那时,只凭一张漂亮面孔的吴月,能坐稳那把椅子么?”
“得了,主任”杨扬说:“你早晚会把彭老头赶走,你说不定还会上升,因为正如你所
说,已经进入电脑时代。而像你这样按程序运行的,谁也不可阻挡的幸运儿,全机关也只有
你一个。”
“你甚至比我还有条件!”
“谢谢啦!你知道我是个愿意离战火远一点的人。”
“你别胡扯,中心是谁也不敢动,谁也不会碰的。反正我等着,不久的将来,你觉悟
了,你会振作,你会回来的。”
他对这位老姐,感情也是挺复杂的。希望她成功,怕她失败,但也预感到,她成功得越
大,那么等待她的失败也越可怕。
她只知道她面前的这一条路,素不知中国,是每条路都相连着,这就是所谓的“网络系
统”。你纳入了这个系统,这系统就制约着你,这是个必然结果。像她这样,有时粗暴得难
以令人接受,有时,电脑程序似的不可改变的固执,有时,过分的近乎强迫的要求,有时,
自以为是的相信技术专政的强权……她忘了,在这个一方面挺原教旨,一方面又挺官僚的集
体中,上帝并不会永远朝你微笑的。
但是,杨扬在机关内,唯一能够倾吐内心,而不被嘲笑的,也就这个黎芬了。
也就只有她敢说:“杨扬,我并不赞成你,可我也不会反对你,如果你觉得这样,对你
很合适的话,我也能努力地理解你……”她,尽管半点不赞成他的业余爱好,不过,她从不
笑话他,“既然你如此热衷,那我,你不反对的话,找我们那位先生,去求求名师指点指点
如何?”谢子军奉她的命,请名画家,请名教授,看过他的几幅代表作。
独是在吴月这个问题上,她不支持杨扬,也不理解他的积极性。
“也许他在改变他的嬉皮士观点,要当真地爱了?”她斜着眼睛打量他。
他能明白黎芬未说出口的想法:“你别往那方面想,我只是觉得在这沙漠里,再美丽的
花,也会枯萎的。哪怕让她辉煌以后再谢,不好嘛!”
月亮,并不像杨扬那样焦虑,她从大杂院进入这一个崭新的世界,好像还来不及想这
些。她刚刚走进沙漠,还想不到最后是走出沙漠,还是死在沙漠里的问题。她不到二十岁,
关心化妆品,关心服装,关心歌星,关心流行歌曲,关心杨扬直邹眉头的金啊银啊的,还来
不及呢!在这一点上,月亮和大多数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找不到什么差异。而杨扬,逃不
脱所有男人都要犯的错误,一旦被女人的美丽所吸引,便不及其余,哪怕极其明显的毛病
啊,缺陷啊,也看不到的。
她不会明明白白地告诉杨扬,那小女孩的浅薄。杨扬有思想,他不需要指点,而要自己
觉悟。黎芬相信,越辉煌的花季,也越匆促,樱花怎么样,一个礼拜就落英缤纷了。
“你老姐有这个自信,杨子,时间会让你清醒。”她在心里发誓。
上帝给了吴月美丽,但并没有给她更多的聪明。正如黎芬很聪明,但四十出头的女人,
就不可能再如吴月那样鲜艳了。
要是,那位小姐既美丽又聪明,黎芬也许就退出这场角力了。
如果,黎芬既不聪明,也不十分地有姿色,她连想都不会想这件与她无关的事的。
世界总是这样的尴尬,给你,又不给你;不给你,又来逗你。她暗地里在笑,这大概是
电脑所不能演算的一个难题。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女人则尤其奇怪,是啊,她问自己:你既然不喜欢她,她也不适应
在这里工作,那就动员她离开,另谋高就。干嘛又不肯轻易放她走,要把她控制在自己手
里。而这个吴月呢,也无法理解,她替那位小姐想:既然怕这位女机器人的上司,既然有更
多更适合她发展的前途等着她,干嘛不一走了之,而宁可守在这里。
看来,只有一个谁也不愿承认的事实,那就是感情上的矛盾了。
五
这间很大的电脑机房和办公室,全部是打通的,至少相当于百货大楼的一层营业大厅。
这头看不到那头,每一个间隔里,两个人或者三个人面对着电脑。吴月确实不是一个很有逻
辑概念的女孩,对于数目字,从心底里产生拒绝情绪。她觉得在这大屋子里,不但国库的报
表,流水似地传来,好像连联合国的帐单,也要从这里经过似的。那些国际财团的数据分
析,有时像印度女人穿的纱丽一样,能有好几十米的长度,一看到这些雪片似飞来的表报,
在桌上堆积如山,她看着,头皮就发炸。
尽管她努力使自己不烦。
“你赶紧逃掉吧,小姐!”杨扬是护花天使,他为此痛心:
“别人糟蹋美,是罪过,自己浪费美,也是不可饶恕的!”
那是他和她第三或者第四次见面,就要让她试镜头。她认为是玩笑,没当一回事。后
来,听说一部电视剧的女主角出车祸,急如星火的导演到处物色替补人选,竟开车来到中心
楼下,等着见她。往楼下一看,果然有电视台的车,“不行,不行!”
她赶紧躲进洗手间不出来。
她上班半年多了,每天不停地把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种数字,输入电脑,然后把这些演算
结果,存储起来,放进柜子里去。那些铁柜,像巨兽一样,吞进数字,也吞进人们的青春年
华。
还有好多格办公间隔空着,一到月底,忙不过来,那些临时来帮忙的人,就会坐到这些
桌椅上加班加点。这些被找来帮忙的,是从彭老总手下别的部门暂借的,都是黎芬点名要的
工作干练的小伙子。只要这些突击队一来,吴月就真像十五那晚的月亮一样,格外地放光
了。那是她一个月里最盼的几天,也是很多人向她献殷勤的几天。她喜欢这种办公室里难得
的节日气氛,到了夜深,副主任,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自己想法和看法的女人,一个基本上以
黎芬意志为意志的女人,就会张罗照例的夜宵。吴月最年轻,跑腿是她的事。于是杨扬自告
奋勇陪同她去买,他的本田摩托就派上用场了。
“买麦当劳?”
“当然!”
“买披萨饼?”
“当然也可以。”
“刘虹会批准嘛?”
“要不,我去问问她。”
刘虹最会做人了,连忙跑过来向杨扬讨好地说,“你就看着办吧,杨工!”
这个刘虹,早年,曾经在全国珠算比赛中,获得过行业冠军。黎芬刚上班的时候,她是
当时中心的头儿,一进屋子,只听嘀哩嗒啦的算盘珠子响。“这都是过去的历史了,不值一
提!”
谁要是当面说起这些,她总是谦逊地一笑。而且还要赞美一番,“现在,我们提前进入
二十一世纪了。”这恐怕就是她能够跟黎芬合作的原因。一个不拔尖,不靠前,不多说,不
少道的副手,一个和颜悦色,笑容满面,把琐碎事务料理停当的副手,黎芬也没有什么好挑
剔的。
大家也挺佩服她,和这样一个太强的人合作,不容易。但好像补偿她似的,谁也比不上
她日子过得更幸福了,她先生早晨开车送她来,下班准时接她走,温柔体贴,呵护备至,天
天都像是过蜜月,幸福得让所有人都羡慕。而且这位中外合资企业里的中方经理,挺有活动
能量,因为他背后有个财团。
有一次中心搞过一次团体三峡旅游,就是他,从北京包了一架飞机到重庆,又包了一艘
游轮到武汉,最后又包了两节卧铺回北京,全程安排,有接有送,一路顺利得让人难以置
信,最诧异不止的,刘虹的先生根本没露面,把事全办了。在这个世界上,从哪儿能找到这
样神通广大的丈夫呢?
每到加班的日子,她先生会专门派人给她送吃的来,于是,就大家共享了。
除了每月的这一两天,办公室里有点生气。余下的时间,可能因为黎芬是一个最标准的
职业女性的缘故,就只有严肃正经和埋头工作了。她是从来不带头谈她的家,她的先生,她
的小孩的,好像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核算中心,别无其他。
吴月渐渐地也风闻这位女机器人,并不是事事都那么痛快的。在家庭方面,黎芬不如脸
上总透出满足的副手。黎芬跟她先生不那么融洽,她先生是个没什么正形的文化人。一个性
格太强的女性,大抵会碰上这些不如意的事,很难找到美满的爱情,和满意的丈夫。有人说
过,正因为丈夫弱,妻子才不得不强;也有人说过,正因为女人太强了,男人就显得弱了。
但在表面上,谁也看不出黎芬内心里有些什么痛苦的。不过杨扬能体会出来,所以,他
愿意她在事业上有成,那是她最大的愉快了。
她讲究穿着,讲究风度,讲究修饰,她永远那么帅气。她绝对买名牌,买价钱最贵的,
吴月好几次,在燕莎,在赛特,看见过她,吴月躲开了,没敢跟她打招呼。她的先生垂着手
在后面尾随着,从主任在班上这样那样地要求大家,吴月能想象她先生该怎样不好侍候她
了。吴月想,她先生大概和自己处境有点类似,弱者对于强者,总是难免一种本能上的敬
畏。
她真是有点怵黎芬,只要一跨进机关大门,她就心情紧张,怕出错,还偏偏老出错。
黎芬也没想到吴月,人长得倒秀气,反应却迟慢,心手不够机灵,也拿她不知怎么办才
好。人的敏捷反应是天生的,不是教得会的,所以她观察了几天以后,对这个心不在焉的月
亮,有些懊悔招她进来。主任有个理论,漂亮女孩供观赏,呆一点无所谓,而在她的核算中
心里,需要干活的快手。幸好,黎芬是个说了算,做了就不后悔的人,如果是别人介绍来
的,她早把吴月踢出办公室了。
办公室里的同事,倒不怎么要求吴月多么多么能干。世界上只有一个黎芬,而黎芬,也
不是每个女人的标准。你精力过剩,你干劲十足,你头脑清醒,你巾帼英豪,不是谁能比拟
的。
幸亏刘虹不是黎芬,两个太阳还不把老百姓晒焦烤煳了?不过,刘虹要也是黎芬一样的
强,两个人必有一个得离开中心。
吴月嘛,小姑娘,调剂一下办公室的气氛,有什么不好呢?有这样一位秀色可餐的少
女,让人们看得顺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