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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刘基就人论兴衰 太祖顺天传大位
却说太祖单召刘基入侍。你道这刘基是谁?他是处州府青田县人,表字伯温,幼时曾得异人传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已往,后知未来,推测如神。在周可比姜子牙,在汉不让张子房、诸葛孔明,在唐堪与李淳风、袁天罡作配。元末曾出仕,做过知县,后见元纲解组,金陵有天子气,遂弃职从太祖创成,一统天下,受封诚意伯之爵。真足称明朝一个出类拔萃的豪杰。
这日闻太祖钦召,即随中官而入。朝见过太祖,赐坐赐茶毕。太祖因说道:“今天下已大定矣,无复可虞,但朕家事尚觉有所未妥,故特召先生来商之。”刘基道:“太孙已正位青宫,诸王俱分封有地,有何不妥,复烦圣虑?”太祖蹙了眉头道:“先生是朕股肱,何得亦为此言!卿且论皇太孙为何如人?”刘基对道:“陛下既以股肱待臣,臣敢不以腹心报陛下。皇太孙纯仁至孝,继世之令主也。”太祖道:“仁孝能居天位否?”刘基道:“仁则四海爱之,孝则神鬼钦之,于居天位正相宜。”太祖听了,沉吟良久,道:“卿且说四子燕王为何如人?”刘基道:“燕王龙行虎步,智勇兼全,英雄之王也。”太祖道:“英雄亦能居天位否?”刘基道:“英雄才略能服天下,于居天位又正相宜。”太祖道:“负帝王之姿,亦有不居天位者乎?”刘基道:“龙必居海,虎必居山。帝王不居天位,是虚生也。从来天不生无位之帝王。”太祖道:“帝王并生,岂能并立?”刘基道:“并立固不可,然天既生之,自有次第。故未陈希夷见了宋太祖与宋大宗,有一担挑两皇帝之谣,安可强也。”太祖道:“废一兴一,或者可也。”刘基道:“天之所兴,人岂能废。”太祖道:“细听卿言,大有可思,但朕胸中,尚未了然。国家或废或兴,或久或远,卿可细细为朕言之。朕当躬采成法,以教子孙。”刘基道:“陛下历数万年,臣亦不能细详。”太祖道:“朕亦知兴废,古今自有定理,但虑长孙不克永终,故有此问。先生慎勿讳言。”刘基见太祖属意谆谆,因左右回顾,不敢即对。太祖知其意,即命赐羊脯汤、宫饼。
刘基食毕,太祖乃屏退左右近侍,道:“君臣一体,出卿之口,人朕之耳,幸勿忌讳。”刘基道:“承圣恩下问,愚臣焉敢隐匿?但天意深微,不敢明泄。姑将图识之要,以言其略。陛下察其大意可也。但触犯忌讳,臣该万死,望陛下赦之。”太祖道:“直言悟君是功也,何罪之有?即使有罪,亦当谅其心而赦之。卿可勿虑。”刘基乃于袖中取出一册献上,道:“此柬明历也,乞陛下审视,自得其详。”太祖接了,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
戊申龙飞非寻常,日月并行天下光。
烟尘荡尽礼乐焕,圣人南面金陵方。
干戈既定四海晏,成施中夏及他邦。
无疆大历忆体恤,微臣敢向天颜扬。
谁知苍苍意不然,龙子未久遭夭折。
良孙嗣统亦希奇,五十五月遭大缺。
燕子高飞大帝宫,水马年来分外烈。
释子女子仍有兆,倡乱画策皆因劫。
六月水渡天意微,与难之人皆是节。
青龙火裹着袈裟,此事闻之心胆裂。
太祖看罢,艴然不悦道:“‘五十五月’,朕祚止此乎?”刘基道:“陛下圣祚绵远,此言非关圣作,别有所指也。”太祖道:“‘燕子’为谁?‘释子’又为谁?”刘基道:“天机臣不敢泄,陛下但就字义详察,当自得之。”太祖沉思半晌,道:“天机亦难细解,但观其大意,必有变更之举。朕日夜所忧者此也。先生道德通玄,有何良策,可以为朕消弭?”刘基道:“杀运未除,虽天地亦不能自主,神圣亦不能挽回,况臣下愚,有何良策?惟望陛下修德行仁,顺以应之,则天心人事,将有不待计而自完全矣。若欲后事而图,非徒无益,必且有害。”太祖长叹不已,道:“天道朕岂敢违,但念后人愚昧仁柔,不知变计,欲先生指迷,庶可保全。”刘基道:“陛下深虑及此,子孙之永佑。”太祖道:“朕思‘青龙’者,青官也;‘火里’者危地也;袈裟者,僧衣也。此中明明有趋避之机,先生何惜一言,明可指示乎?”刘基忙起立道:“臣蒙圣谕谆谆,敢不披沥肝胆。’(反回头,左右一看,见四傍无人,因趋进一步,俯伏于圣座之前,细细密奏。语秘人皆不闻,只见太祖又加叹息。君臣密语半晌,刘基方退下就坐。太祖乃传旨,敕礼部立取度碟三张,又敕工部立取剃刀一把,僧衣鞋帽齐备。又叱退左右,君臣们秘密缄封停当。又敕一谨慎太监王钺,牢固收藏,遵旨至期献出、又赐饮数杯,刘基方谢恩退出。
正是:
天心不可测,圣贤能测之。
祖宗有深意,子孙哪得知。
太祖自此之后,。便安心立皇太孙为嗣,遂次第分遣诸王,各就藩封。诸王受命,俱欣然就道,唯燕王心下不服。原来这燕王为人智勇绝伦,自幼便从太祖东征西战,多立奇功。太祖深爱之,燕王亦自负其才,以为诸王莫及,往往以唐朝小秦王李世民自比。自见皇太孙立了东宫,心甚不悦,只因太祖宠爱有加,尚望有改立之命。不料一时竟遣就落封,心下愈加不服,然圣旨已出,焉敢有违,只得快快就封燕国。这燕国乃古北平之地,自来强悍,金元皆于此而发。这燕王又是一北方豪杰;况且地灵人杰,适然凑合,自然生出许多事来,谁肯甘休老死。故燕王到了国中,便阴怀大志,暗暗招纳英豪,只候太祖一旦晏驾,便思大举。国中凡有一才一略之人,皆收养府中。但燕地终是一隅,不能得出类拔革的异人,因遣心腹之人,分道往天下去求。只因这一求,有分教;熊飞渭水明王梦,龙卧南阳圣主求。不知访出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姚广孝生逢杀运 袁柳庄认出奇相
大凡天生一英武之君以取世,必生一异能之臣以辅佐之。且说南直棣长洲地方有一人姓姚,双名广孝,生得姿容肥白,目有三角,为人资性灵警,智识过人。幼年间父母早丧,只有一个姊姊,又嫁了人。因只身无依,便祝了发,在杭城妙智庵为僧,改个法名,叫做道衍,别号斯道。他一身虽从了佛教,却自幼喜的是窥天测地,说剑谈兵。常以出身迟了,不及辅太祖取天下成诰命功臣为恨。因此出了家,各处去邀游。
一日游于嵩山佛寺,同着几个缁流,在大殿上闲谈。忽走进一个人来,无意中将道衍一看,再上下一相,忽然惊讶道:“天下已定矣!为何又生出这等一个宁馨胖和尚来?大奇,大奇!”因叹息了数声,便走出殿去了。道衍初听时,不知他是何人,不甚留心,未及回答。及那人走去了,因问旁人道:“此人是谁?”有认得的道:“他就是有名的神相袁柳庄了,名字叫做袁珙。”道衍听知,方心下骇异,便辞了同伴,急忙出寺赶上袁柳庄,高叫道:“袁先生,失敬了,请暂住台驾,还有事请教,不可当面错过。”袁柳庄回转头来,见叫他的就是他称赞的那个胖和尚,便立住脚,笑欣欣说道:“和尚来的好,我正要问你一个端的。”携了手同到一个茶馆中坐下。袁柳庄先问道:“你这等一个模样,为何做了和尚?且问你是何处人,因甚到此?”道衍道:“贫僧系长洲县人,俗家姓姚,双名广孝,只因父母早亡,因此出家,法名道衍,贱号斯道。不过是个无赖的穷和尚,有甚奇异处,劳袁先生这般惊怪?”袁柳庄笑道:“和尚,你莫要自家看轻了。你容色皙白,目有三角,形如病虎;后来得志,不为宰相,则为帝王之师,盖刘秉忠之流也。但天性嗜杀,不像个佛门弟子。奈何!奈何!”道衍笑道:“天有杀运,不杀不定。杀一人而生万人,则杀人者正所以生人也,嗜杀亦未为不可。但宰相、国师,非英雄不能做,先生莫要轻易许人。”袁柳庄道:“和尚须自重,我袁柳庄许了人,定然不差。但愿异日无相忘也。”道衍道:“异日若果应先生之言,无论是人,虽草木亦当知报。”袁柳庄又道:“这样便是了。只是还有一件要与你说,你须牢记,不可忘了。”道衍道:“先生金玉,敢不铭心。”袁柳庄道:“得意之后,万万不可还俗。”道衍连连点头道:“是,是!”仍又谈了半晌,方才作别。
正是:
破衲尘埃中,分明一和尚,
不遇明眼人,安能识字相。
道衍自闻袁柳庄之言,心下暗暗喜欢,因想道:“要为宰相、国师,必须有为宰相、国师之真才实学,方能成事。这些纸上文章,口头经济,断然无用。”遂留心寻访异人,精求实用。由此谢绝交游,隐姓埋名,独来独往。一日偶然到郊外闲步,看看日午,腹中觉饿,足力疲倦,就在一个人家门首石上坐下歇息。才坐不多时,只见门里一个白须老者,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学生走了出来,口里说道:“日已午了,怎么还不见来?”忽抬头看见道衍坐在石上,忙定晴将道衍看了两眼,遂笑嘻嘻的拱拱手道:“姚师父来了么?我愚父子恭候久矣。”道衍听了,忽吃一惊,忙立起身来道:“老居士何人,为何认得贫僧俗家之姓?”那老者又笑笑道:“认得,认得。请里面坐了好讲。”道衍只得随着老者,人到草堂之上。分宾主相见过,道衍忍不住又问道:“贫僧与老居士素昧平生,何以认识,又何以知贫僧今日到此?莫非俗姓相同,老居士错认了?”那老者道:“老师俗讳可是广孝,法讳可是道衍么?若不是便差了。”道衍听了,愈加惊骇道:“老翁原来是个异人!我贫僧终日访求异人,不期今日有缘,在此相遇。”遂立起身来,要向老人下拜。那老者慌忙止住道:“姚老师,不可差了!我老汉那里是甚异人,因得异人指教,正有事要求老师,故薄治一斋,聊申鄙敬。”原来斋是备端正的,那老者一边说,家下人早一边拿出斋来,齐齐整整摆了一桌。道衍道:“既蒙盛意,且请教老翁高姓?”那老者道:“我知老师已饥,且请用过斋,自当相告。”道衍见老者出言如神,不敢复强,只得饱餐了一顿。斋罢,那老者方慢慢说道:“我老汉姓金,祖籍原是浙江宁波勤县人,因进军籍,逋逃至此。”因指着那小学生道:“我老汉今年六十三岁,止生此子,名唤金忠,才一十三岁。去年九月九日,曾有一个老道士过此,他看见了小儿,说他十年后,当有一场大灾,若过得此灾,后面到有一小小前程。老汉见他说得活现,再三求他解救。他说道:‘我不能救你。你若要救时,除非明年三月三日午时,有一个胖和尚,腹饥到此,他俗名姚广孝,释名道衍,他是十年后新皇帝的国师,你可备一斋请他,求他救解。他若许你肯救,你儿子便万万无事了。’故老汉今日志诚恭候。不期老师果从天降,真小儿之恩星也,万望垂慈一诺。”道衍听了,又惊又喜,因说道:“挂袖贫僧,那能有此遭际?若果如老翁之言,令郎纵有天大之灾难,都是我贫僧担当便了。”金老听说,满心欢喜,遂领着儿子金忠,同拜了四拜。拜罢,道衍因说道:“万事俱如台命矣。但这老道姓名居住,必求老翁见教。”金老道:“那老道士姓名再三不肯说,但曾说小儿资性聪明,有一种数学要传授小儿,叫小儿过了十八岁,径到桐城灵应观,问席道士便晓得了。”道衍听了,心中暗暗惊讶道:“桐城灵应观席道士,定是席应真了。此人老矣,我时常看见,庸庸庸腐不像有甚奇异之处,全不放他在心上,难道就是他?若说不是他,我在桐城出家,都是知道的,那里又有一个席道士?或者真人不露相,心胸中别有些奇异,也不可知。不可轻忽于人,等闲错过。”遂谢别金老爷子,径国桐城来寻访。
正是:
明师引诱处,往往示机先;
不是好卖弄,恐人心不坚。
道衍回到桐城,要以诚心感动席道士,先薰沐得干干净净,又备了一炷香,自家执着,径往灵应观来。原来这灵应观,旧时也齐整,只因遭改革,殿宇遂颓败了,徒众四方散去。此时天下才定,尚未修葺,故甚是荒凉。道衍走入观中,四下一看,全不见人。又走过了大殿,绝无动静。立了一回,忽见左边一间小殿,殿旁附着两间房屋,心中想道:“此内料有人住。”遂从廊下转将入去。到了门边,只见门儿掩着,就在门缝里往内一张,只见一个老道十,须鬓浩然,坐在一张破交椅上,向着日色,在那里摊开怀,低着头捉虱子。道衍看明白,认得正是席应真。遂将身上的衣服抖一抖,一手执香,一手轻轻将门儿推开,捱身进去。走到席道士面前,低低叫一声:“席老师,弟子道衍,诚心叩谒。”席道士方抬起头来,将道衍一看,也就立起身来,将衣服理好,问道:“师父是谁?有甚话说?”道衍道:“弟子就是妙智庵僧人,名唤道衍。久仰老师道高德重,怀窥天测地之才,抱济世安民之略。弟子不揣因陋,妄思拜在门下,求老师教诲一二,以免虚生。”席道士听了,笑起来道:“你这师父,敢是取笑我?一个六七十岁的老道士,只晓得吃饭与睡觉,知道甚么道德,甚么才略,你要来拜我?”因同进小殿来让坐。道衍双手执着香,拱一拱就放在供桌上。忙移一张交椅,放在上面,要请席道士坐了拜见。因说道:“老师韬光敛采,高隐尘凡,世人固不能知。但我弟子,瞻望紫气,已倾心久矣。今幸得与老师同时同地,若不依傍门墙,则是近日月而自处暗室也,岂不成千古之笑。”说罢,纳头便拜。席道士急忙挽住道:“慢拜,你这师父,想是认差了。”道衍道:“席老师天下能有几个,我弟子如何得差?”席道士道:“你若说不差,你这和尚,便是疯子了。我一个穷道士,房头败落,衣食尚然不足,有甚东西传你?你拜我做甚?快请回去!”道衍道:“老师不要瞒弟子了。弟子的尘缘,已蒙老师先机示现,认得真真在此,虽死亦不回去,万望老师收留。”说罢,遂恭恭敬敬拜将下去。席道士挽他不住,只得任他跪拜。转走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说道:“你这和尚,实实是个疯子。我老人家,哪有许多力气与你推扯,只是不理你便了。你就磕破头,也与我无干。”道衍拜完四拜,因又说道:“老师真人,固不露相,弟子虽愚,然尚有眼,能识泰山。望老师垂慈收录。”席道士坐在椅子上,竟不开口,在道衍打恭叩拜时,他竟连眼也闭了,全然不理。道衍缠了一会,见席道士如此光景,因说道:“老师不即容留,想是疑弟子来意不诚,容弟子回去,再斋戒沐浴三日,复来拜求。”因又拜了一拜,方转身退出。只因这一退,有分教:诚心自然动人,秘术焉能不传。欲知后来如何,再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席道士传授秘术 宗和尚引见英君
道衍拜完,出了观门,走在路上,心中暗想道:“我看此老年纪虽大,两眼灼灼有光,举动皆有深心,定然是个异人,万万不可当面错过。”回到庵中,志志诚诚又斋戒了三日。到第四日凌晨,便照旧执香,走到小殿来。只见殿旁小门已将乱砖砌断,无路可人;立在门边往里细听,静悄悄绝无人声。道衍嗟叹不已,要问人,又无人可问,只得闷闷的走了出来。刚走出观前,忽见个小道童,坐在门槛上玩耍。道衍有心,就也来坐在门槛上,慢慢的挨近前,问道:“小师父,我问你句话:里面席老爷,门都砌断,往哪里去了?”那小道童将道衍瞅了又瞅,方说道:“席老爷前日被一个疯和尚缠不过,躲到乡下去了。你又来问他怎的?你莫非就是前日缠他的那位师父?”道衍笑道:“是不是你莫要管,你且说席老爷躲在乡里甚么地方?”那道童道:“你若是前日的师父,我就不对你说,说了恐怕你又去缠他。”道衍又笑笑道:“我不是,我不是。说也不妨。”小道童道:“既不是,待我说与你:
东南三十里,水尽忽山通;
一带垂杨路,斜连小秘宫。”道衍听了,因又问道:“如何‘水尽’?如何‘山通’?毕竟叫甚地名?”小道重道:“我又不曾去过,如何晓得?但只听见席老爷常是这等说。你又不去,只管问他怎的?”说罢,遂立起身来,笑嘻嘻走了开去。道衍听了又惊又喜,暗想道:“此皆席师作用。此中大有光景。席师定是异人。”因回庵去。
又斋戒沐浴了三日,起个早,出山南门,沿着一条小溪河,往东南曲曲走来。走了半日,约有二三十里,这条溪河弯弯曲曲,再走不尽。抬头一望,并不见山,心下惊疑道:“他说‘水尽’、‘山通’,如今水又不尽,山又不见,这是何故,莫非走差了?我望‘东南’而来,却又不差。欲要问人,却又荒僻无人可问。”只得又向前走。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