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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到上海时,他几乎已经失明了。江的秘书贾廷安到船上迎接他,给他安排了住处,然后帮助他尽快转到医院。贾是河南人,他是跟着江一起从电子工业部来到上海的。他的工作范围事无巨细。不论是国事访问还是私人请求,江泽民都可以托付给贾廷安处理。
“江泽民到医院看我,”童说道,“他让我不要担心自己是外地病人(这在中国是很大的问题)。‘要安心休养,’江对我说,‘不要因为不是来自上海就觉得自己是外地人。’江的探望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他还带来了上海市卫生局的领导。医生告诉我,这是市长第一次来这家医院。我的视力后来完全恢复了。”
江对那些他喜欢和信任的人充满人情味,但对那些他不满意的人则很严厉,特别是那些行为和态度可能对国家有害的人。除了那些腐败和玩忽职守的干部,他还经常批评那些怀念共产党接管之前的日子的人。正如叶公琦所说:“那些人只要能够得到更多的食物,宁愿吃从外国人餐桌上掉下来的残羹冷饭,也不愿自食其力。”在江看来,这些人只关心钱,这令他愤怒。
1986年5月,江泽民和市委书记芮杏文举办了一个为上海市制定“文化发展战略”的研讨会。这是对欢迎西方投资的同时抵制西方价值观的一个委婉说法。所有的中国高级领导人,甚至包括那些赞成加速改革的人,都担心市场自由化会引发社会动乱。他们害怕西方的“物质主义和颓废思想”会破坏中国制度的稳定,并削弱党的权威。对江来说,关键是要制订出文化和人文标准,以便建立一种健康而自立的中国社会主义。
1986年10月,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到达上海。江以真诚的热情欢迎她。女王对于中国人来说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中国的王朝历史使人们对皇室传承非常尊重。两年前,当中英签署了确保香港回归中国的协议后,邓小平谈到了英国君主。他说:“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能见到英国女王。”当邓终于会见女王时,由于女王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吸烟,嗜烟的邓礼貌地克制住自己。
似乎全中国都在为女王的来访作准备,这一访问象征着中国重新崛起为文化和繁荣的世界中心。江细致入微地投身于女王上海之行的各项准备工作。在具有历史意义的外滩,建筑物上的英国殖民遗迹都被清除干净。从虹桥国际机场到市区的长长的高速路被拓宽。草坪上安装了喷洒系统以确保草木郁郁葱葱。女王预定路过的每一条街道都张灯结彩。女王将下榻的国宾馆经过重新装修。当女王提出想从座车中观赏市容时,特制红旗牌轿车上的深色车窗就被换成了透明玻璃。
当女王走下专机的时候,1500名上海少年儿童挥舞旗帜,高举花束和手中的玩具熊猫。数千人表演了中英两国的传统舞蹈。还有两个儿童向女王和她的丈夫菲力普亲王献了花。江泽民用英语欢迎女王伉俪。
女王想参观豫园——一个有着400年历史的中国古典园林,其中的30多个亭榭个个都由曲曲折折的回廊和池塘上的小桥相连接,江建议她在湖心的茶亭里稍事休息,并在那里为她安排了一场雅致的表演。就在女王尝甜点、品龙井茶的时候,一位当地的民歌手和著名的笛子演奏家陆春龄为她作了表演。当天早晨,江专门拜访了陆,查看他所挑选的曲目,督促他要“做好准备”。在豫园的古风古韵之中,上海的江泽民坐在英国的伊丽莎白旁边,他们身后则是奇石耸立的园林和飞檐重叠的楼阁,陆吹奏了中英两国的几首曲目,包括《一个英国乡村园》。短暂的演出结束后,陆从自己私人的七支笛子中挑出一支送给女王,令她感到惊喜不已。女王还喝了两小杯可能是中国最好的茶。
大约10天以后,又一位不同寻常的访客抵达了上海,他就是民主德国国务委员会主席——埃里希·昂纳克。昂纳克参观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旧址,在来宾留言簿上写道:“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为中国工人运动和全世界的革命斗争提供了强大的推动力。”随后,他又向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塑像献了花篮。江为他举行了欢迎宴会。当然,那时两人都没有料到,3年后,昂纳克被赶下了台。
有时,江泽民不得不将市府的工作置于个人事务之前。当被江称为“娘”的养母于1985年去世时,江正在北京出席一个重要会议,因此他只好让他的妻子王冶坪和儿子绵恒料理葬礼。1987年,江领着全家从上海到扬州正式祭奠养母,他在墓前向养母表示敬意。同样,当他的生母去世时,他也没能亲自治丧。
江泽民的妹妹江泽慧说:“三哥非常爱他的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江的生父于1973年去世后,他的生母到北京和他同住在一起。多年前,当江还在长春工作时,他的父母曾去和他一起住过一小段时间。后来他们又回到扬州。“尽管三哥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但他在经济上负责赡养。”熟悉家族史的江泽慧说,“母亲在晚年很高兴能和她的儿子及儿子的家庭一起过日子。”
1986年11月,国务院批准了江在前一年5月提出的《上海总体规划》,并宣布上海应该成为一座经济繁荣、技术进步、文化先进以及环境清洁的世界级城市。目标是将上海建设成为亚洲最大的工业和贸易中心。对于一个股票交易仍旧靠单一柜台操作、很多住房还没有卫生间的城市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沈永言,江的一位观察敏锐的朋友,注意到江的市长管理风格类似于他在长春时的工厂管理风格。“就拿安全问题来说,”沈指出,“尽管他治理城市非常忙,但每次重大事故发生,不管手里有什么样的要务,他都会立即放下,去努力想办法如何防止以后再出现类似事件。”
江还使自己成了一个谋求共识的高手,有一种和关键人物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毛、邓和其他国家领导人都定期巡视。要遵守严格根据级别而定的礼仪,还要符合无数细小的要求:食宿标准、专车型号、宴会时的座位安排,甚至包括报纸报道时所刊照片的尺寸。当地官员还理应知道上级的喜好、爱好、思想派别、政治倾向、个人目标以及各种需要和愿望。
到江泽民当市长的时候,他已经主持过数百次这样的接待工作了。在上海,他几乎接待过从邓小平以下的所有中国高级领导人。有一次,他在午夜时分亲自将一只蛋糕送到一位离休干部那儿,祝贺他的80岁生日。“这是宾馆里的最后一只蛋糕,”据说江是这么说的,“但我不想让您认为我忘记了您的生日。”
国家主席李先念很喜欢冬天回上海,江对他照顾得异常周到,以至于出现了一个毫无根据的谣言——说江泽民是李的女婿。政治领导人的亲戚身份会令人起疑。谣言一再传播表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这位市长怀有善意。
尽管一位市领导接待老同志被认为是政治上正确的行为,但江这样做带有深深的敬意,而且在很多情况下,是发自真挚的感情。
邓小平这位中国最高领导人每年都要在上海过春节。如果说命运如何眷顾一个人是难以捉摸的,那么邓对上海的访问就是这种机缘的典型例证了。可能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让邓小平去了解江泽民了——对江的亲密了解,以后将会证明是至关重要的。
第8章 1986…1989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整个中国,不满情绪在酝酿中。一些人富了起来,但其他人却仍在吃苦;腐败日益严重;报酬与工作实绩仍不挂钩。民间流传的一句话是“手术刀不如剃头刀”。1985年9月,北京的大学生举行抗议活动,大声疾呼:“打倒贪官!”
这次示威活动令中国领导层感到震惊。胡耀邦总书记试图解决问题。他支持打击腐败,提拔年轻干部,并且,最激进的是,对政治体制进行改革。最初,邓小平在探索政治体制改革方面给予了胡耀邦适度的支持,但也告诫道,“党必须维持最终的领导权”,而且“决策必须慎之又慎,以免造成混乱”。
而另一些领导人对改革的快速推进感到不满。在1986年9月的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上,他们将“坚决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字样加到文件中。(“资产阶级自由化”似乎是指向以下几个方面转变的倾向,即西方式的多制党民主,这会取消共产党的执政;西方式的流行文化,这将淹没中国传统文化;西方式的经济制度,这将取消社会主义。)
邓小平的表态表明了他政治态度的明确和他政治感觉的微妙。“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我讲得最多,而且我最坚持。”他说,“自由化是一种什么东西?实际上就是要把我们中国现行的政策引导到走资本主义道路。”他补充说:“这个思潮不顶住,加上开放必然进来许多乌七八糟的东西,一结合起来,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对我们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的冲击。”邓的目标是双重的,即在推行改革的同时又不削弱社会主义制度。
江泽民的策略却较为简单。他感觉到了这种新的不稳定局面中的危险,因此坚定地遵守着党的基本原则。在8月中旬召开的一次党的纪检干部会议上,江就打击党内腐败和官僚主义问题发表了一篇措辞强硬的讲话。
知识分子也加入这场争论,着力表现出中国社会中的断层线。
12月5日,安徽合肥中国科技大学的1500名学生举行了一次校园抗议活动。“我们要自由选举!”他们高呼“民主万岁!”4天后,2000名学生走上城市的街头,高喊:“不民主,毋宁死!”当晚,他们向全国各地的同学打电话发出呼吁,恳请他们展开抗议,以示声援。
在江泽民的母校上海交通大学贴出了一张小字报,通报合肥发生的情况。第二天,小字报不见了,被撕掉了。学生们被激怒,于是很快出现了两张新的小字报:一张重述了合肥的情况;另一张则对新闻审查制度进行了谴责。这成了一个新的起点,上海各大学里类似的小字报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尤其是在同济大学和复旦大学。
每天都有更多的小字报出现,吸引了更多的学生。12月15日晨,小字报变成了大字报,而且贴满了校园。大字报因为在“文革”中所起的煽动作用,已于1980年被明令禁止,这是此后第一次公开出现的大字报。不到一星期,上海交通大学所有的墙壁都为大字报所覆盖。
校方召开一次紧急会议,试图安抚愤怒的学生,后者正倡议举行一场大规模的示威活动。他们的要求之一是与市长对话。学生们知道,江泽民在一年前曾经和同济大学的学生进行过对话。他们声称,现在他也应该来一趟交通大学。毕竟,他是交大校友。尽管他的下属在这一问题上争论不休,江还是决定去。
江泽民要求更详细地了解学生以及他们所关注的事情。他的卷宗里含有一份交大党委书记递交的情况简报。有些问题是江能够处理和改善的,比如改善学校的生活条件,可是学生所要求进行的大部分变革都大大超出了江的权限。由于存在这些要求——政治改革、新闻自由、放松控制——双方是无法达成一致的。
会面于12月8日举行。到达校园时,江泽民的随行车队被人们层层包围,以至于延误了到场时间。在40年前,几乎是同一天,江自己曾是上海的一名抗议学生。那时是因为两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强奸了一位中国学生。示威活动对共产党的事业起到了推动作用。
有3000多人来听江的讲话。礼堂里挤满了学生;他们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此更使劲地鼓噪,变得忘乎所以。当江走上讲台,他们开始杂乱地鼓掌。
江戴上老花镜,摊开一张小纸片,开始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讲话。他的讲话提及当前的经济五年计划的成果,可这并不合情绪激动的听众的胃口,一些人开始吹口哨,并发出嘘声。喧哗声中传出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对着江说,“你在讲话之前应该先倾听!”市长犹豫了,就在此时,响起群众的声音。许多人开始喊抗议口号。学生们不希望听到江想要说的话。
“平等地对待我们!”有人喊道。“我们应该先说。”另一个人叫着。
江泽民试图继续讲话,但人们开始报以嘘声。他停下来,严厉地注视着人群,似乎是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发出嘘声。学生照嘘不误——这一次嘘得更响了。江挑出一名学生。“既然你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他对这个年轻人说,“为什么不对大家说说呢?”起初,这名学生不接受这一提议,但在朋友们的怂恿下,站起来拿过了话筒。他还没说完,已经有一批人排起了队,每个人都有一个问题要问或有一个观点要表达。
“为什么不允许媒体报道有关游行的事情?”“为什么一名警卫殴打了学生?”“你是如何当上市长的?”学生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变得咄咄逼人,而江却坐在观众中,倾听着这些问题。
在接下来的3个小时里,学生们群情激昂地概述了他们的要求:新闻自由,特别是对游行示威进行详实公正的报道;允许张贴墙报,以此作为公开辩论的一种方式;在法律上允许他们游行示威;确保不会对示威者打击报复。
市长把这些全记下了。等学生们提完要求,江走上了讲台予以回答。他告诉学生们,在共产党体制下,媒体是“党的喉舌”,必须报道对大众有益的事情。他说,只要不危害公共利益,就可以进行游行示威。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对游行抗议学生采取任何行动。但是他也警告说,如果抗议学生堵住道路并阻塞交通,他们就会破坏生产,阻碍改革。
江的话是真诚而温和的,但并不是抗议学生所要求的根本性的变革。人群似乎又激动起来。一个满面通红的学生抢过话筒喊道:“他是一个被委任的市长,不是我们选出来的。”
面对年轻人的爆发,江微微一笑,这令人惊讶的表情造成了片刻的安静。他说:“我一到校园,映入眼帘的都是要求建立‘民有、民治、民享’政府的大字报。”
“你知道这是谁说的吗?”一个学生打断了他。
“当然,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江泽民反驳道,“这是1863年11月19日,美国第16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在其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讲中所说的。”
“现在让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江向他的观众们提出了反问,“你们有谁能背诵整篇演讲?”
没等学生回答,江就开始用英语背诵葛底斯堡演讲,就像上海市长变成了一部关于美国内战的戏剧中的演员。他用其出色的演说技巧——对语速和语调良好的把握——饰演着林肯总统,赋予了每个字句以意义与情感。
“你们必须领会亚伯拉罕·林肯的深层含义,”背诵完后,江忠告大家,“你们只了解林肯演讲的字面意思,而不了解它的历史背景。”
接着他将中国与美国进行了比较。江说,如果一个人只有肤浅的认识,那么他就不会明白在中国实行美国式的民主会有多么危险。他说:“我们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价值与传统,存在着不同的问题。”他告诉学生,尽管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需要更多的耐心。
大多数学生并没有得到安抚。他们要行动,不要空话,他们认为江的论辩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教训。学生们开始众口一词地呼喊,“民有、民治、民享……”尽管这个下午是在令人沮丧的僵局中结束的,但曾经是示威学生和交大校友的江泽民,表现出了面对年轻一代的意愿。
第二天,上海各大报纸都没有报道这次会面,这使形势进一步恶化。许多学生逃课,聚集到校园的公告栏前,阅读未经审查的报道。报道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有偏见的,受到这些评论的刺激,学生领袖们开始号召上海各大院校举行罢课。当天下午有3000多名示威学生涌上街头。他们一边举着标语和大字报,一边散发传单,聚集到了两个中心地区,其中包括人民广场。警方没有进行干涉。学生们堵住了市政府大楼和市委大楼的入口,在那里静坐等待。
时近黄昏,副市长叶公琦力劝抗议学生们赶快散开。“下班高峰就要到了,”他说,“请不要阻塞交通。”一些抗议者听从了他的劝告,但仍有约2000人留了下来,继续要求与江泽民会面。
江在去他的外滩办公室的路上时,他的司机突然紧急刹车,结果市长将前额撞到了车窗玻璃上。伤口很浅,但流血较多,对本已针锋相对的局面这似乎是个不祥的预兆。江用手帕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从侧门进入政府大楼。在对头部伤口进行了清理和包扎后——这是他承受痛苦的一个明显象征——他同意与学生代表见面,经允许学生们逐个进入了把守森严的前门。
会面只是重复了前一天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