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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父母收。明守福说:“那你就看厂子吧,要是下雨,就用塑料布把砖坯子盖上,不下雨就不用管它。这些天的工资厂里照给你开。”宋长玉说:“谢谢明大叔!”明守福说:“我听会计说你干得不错,每天别人都走了,收尾的活儿都是你干。”宋长玉说:“没什么,都是一些小活儿,勤勤手就干了。”明守福说:“我听杨新声说你是高中毕业,还会写文章,以为你是个不能吃苦的小知识分子呢!看来你还行,有股子吃苦耐劳的精神。”宋长玉笑了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长玉到地里帮明守福家割麦。在老家他也割过麦,对割麦一点都不生疏。只是在父母面前,他割麦不是很积极,一会儿站起来看看啥时才能割到头,一会儿到地头的柳荫下喝水,每次都落在父母的后头。在这里他不再自己娇自己,塌下身子,呼呼地往前割。他打定主意,要超过明大婶儿,还要超过明金凤,不让她们追上他。他先把明大婶儿甩开了。明大婶儿说:“小宋,慢慢割,不要着急,别累着。”他说没事儿。他想甩开明金凤却不容易,明金凤弯着腰,低着头,长探镰,快收镰,哧啦哧啦,割得也很快。宋长玉觉出来了,明金凤像是在暗暗跟他较劲,不让他落下她。换句话说,明金凤在紧紧地追赶着他,他割到哪里,明金凤就追赶到哪里。明金凤仿佛在说:“我就是要跟着你,别想甩开我!“这又像是一种暗示,或是一种象征,表面看两个人是在割麦,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意思。宋长玉心说:“那好吧,金凤小姑娘,你就使劲追吧,看你能不能追上我!”他割得更快了。要是在老家,宋长玉怎么也割不了这么快。他甚至对自己不大理解,到这里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呢?怎么割得这么快呢?难道有神灵附在他身上了?看来人心上的力量一旦激发出来,真是不得了啊!明金凤经受住了考验,宋长玉没有甩开她。宋长玉刚割到地头,明金凤也把地头的最后一点麦子割完,如推开一扇门一样,从地头走了出来。宋长玉看了明金凤一眼,意思说:“还行,你干得不错!”明金凤也在看他,而且在对他笑。明金凤热得满脸通红,汗水把鬓发都浸湿了。明金凤笑得可真好看!
明大婶儿被落得有些远,她从麦地里站起来,对明金凤说:“金凤,你们俩歇歇,你让小宋喝点茶。”
宋长玉说:“大婶儿,我不渴。”说着又扑下身子割起来。
得了妈的指令,明金凤到地的那头给宋长玉端茶去了。茶是用当年的新竹叶烧成的,竹叶是绿的,茶色有一点嫩黄,这样的茶喝了消暑败火。明金凤用茶缸子把竹叶茶端到宋长玉面前,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一递。
宋长玉说:“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明金凤还是不说话,茶缸子也不收回去。看她那样子,如果宋长玉不喝茶,她就那么一直端下去,端到天黑也不走。
这个明金凤,真够犟的。宋长玉感到一种蛮横似的亲切,笑了笑,只好把茶接了过来。茶不热不凉,正可口。他刚把茶送到唇边,一股竹叶的清新之气已沁入他肺腑里去了。
帮明守福家割完了麦子,宋长玉接着去帮杨师傅家割麦。杨师傅把他介绍到这里,他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矿上在抓保勤,不让工人在收麦期间回家收麦。谁在收麦期间坚持下井,就给谁发双工资。杨师傅不能回来,他当然应该帮杨师傅的妻子割麦。他这样做很像一个麦客,谁家缺人手,他就帮谁家割麦。不过麦客是按劳取酬,他是分文不要。
16、铺垫(2)
杨师傅还是回来了,他连家都没回,骑着自行车,直接到麦地里来了。原来他跟别人换了班,把白天班换成了夜班,这样他夜里在井下采了煤,白天不耽误回家割麦子。见宋长玉正在地里帮他家割麦,杨师傅很高兴,说:“你看,你看,还得劳动你帮着割麦子。我还说到厂里找你呢,你正好在这里。你们家给你来了一封信,我给你捎回来了。你歇一会儿,先看看信。”
宋长玉接过信,却没有马上拆开,他把信装进口袋里去了。他说等闲了再看。他对信的内容已经有了一个估计,估计他被矿上解除劳动合同的消息已经传到老家去了,父母要问问他,消息是不是真的。这样的信看了还不够让人难受的呢,早看不如晚看,晚看不如不看。
可杨师傅坚持让他马上把信看一看,说割麦不当紧,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没关系。家书抵万金,看信是最重要的。
宋长玉把信拆开了,里边的内容果然跟他估计得一样,有些情况甚至比他的估计还要严重一些。信上说,听说他犯了错误,被矿上开除了,不知是真是假?母亲不相信这个话,说是有人故意造她儿子的赖言。儿子是她生她养,她最知道自己的儿子,儿子不会犯什么错误。尽管不相信,母亲还是很生气,气得一天都没吃饭。母亲说,他要是没被开除就不说了,万一真的被矿上开除了,要他千万不要回家。哪怕就在街边摆个小烟摊,做个小生意,也不要回家。他要是回了家,赖言就成了真话,村里人就会看不起他,他在村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不光他自己抬不起头来,他们全家的日子都会更加难过。看完了信,他把信按原样叠好,装回信封里。他跟杨师傅说,父母一切都很好,家里没什么事。父母问他过麦季子能不能回家。麦子都快收完了,他不准备回去了。
杨师傅大概还是看出来宋长玉的情绪有些低落,告诉他,唐丽华从乔集矿调走了,调到矿务局总医院去了。杨师傅分析说:“你走后,唐丽华心中有愧,觉得在乔集矿没啥意思,就调走了。我估计,唐丽华心里想的还是你,你说呢?”
宋长玉苦笑一下,说:“也许吧。”他想起那信被退回的信,看来唐丽华真的调走了。
割麦割到日过午,杨师傅让宋长玉到他家吃饭,要跟宋长玉喝两盅。宋长玉说不了,厂里做的有饭,说着放下镰刀就走了。杨师傅越是喊他回来,他走得越快。他知道,明金凤在等他回食堂吃饭,他要是不回去,明金凤会一直等着他。
还没到食堂,宋长玉就看见了明金凤,明金凤在食堂门口的一个小凳子上坐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见他回来,明金凤马上站起转入食堂里去了。中午饭是捞面条,拌面的菜有两个,一个是凉拌黄瓜,一个是韭菜炒鸡蛋。当然,吃水捞面必备的还有一份蒜汁。蒜是新蒜,是红煤厂特有的蒜。把新蒜剥成瓣儿,加精盐在碓窑里砸碎,挖到一只小碗里,对点水和一和,和成糊状,再放点酱油,放点醋,并点上几滴麻油,蒜汁微辣带清新的香味就蹿出来了。是的,他们这里形容新蒜的香味就是用蹿,说哎呀,这个蒜汁的味道真蹿哪!宋长玉今天回来得晚了,两个烧窑师傅已经吃完到窑上去了,食堂里只有明金凤和宋长玉两个人。明金凤说:“我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怕面条下早了捞进水盆里会泡糟,就没下。捞面条还是随吃随下好一些。水是开的,马上就得。”
宋长玉说:“谢谢!”
“饿了吧?”
“也不是太饿。”
“我还怕你中午不回来呢!”
“不会的。”
面条下好了,明金凤从钢精锅里把面条捞到凉水盆里过水。
宋长玉拿起碗筷,说:“行了,你歇歇吧,我自己来。”
明金凤不说话,一把将碗筷从宋长玉手里夺过去了。原来凉水盆里事先预备下的还有两只白生生的荷包蛋,明金凤用筷子给宋长玉捞面条时,把两只荷包蛋也夹进碗里去了。荷包蛋外面的蛋青包得很规整,一点都不破。荷包蛋稍稍有一点扁,基本上还是圆的。荷包蛋的火候也很好,看去不软不硬。这说明明金凤打荷包蛋的技术很不错,做得也很用心。明金凤把碗递给宋长玉时,脸上红了一阵。
宋长玉的脸也红了,他明白,那两位烧窑的师傅不会有荷包蛋吃,这是明金凤给他的特殊待遇,他又说:“谢谢!”
明金凤嗔道:“我看你就会说谢谢,你还会说别的话吗!”说着似瞋非瞋地瞥了宋长玉一眼。
这一瞥真够大胆的,也真够有深意的,对宋长玉来说,这一瞥算得上是摄魂的一瞥。有在乔集矿的经验在身,宋长玉也算是谈过恋爱的人,但对明姑娘的一瞥,惊喜之余他还是有些意外。他端着碗,似乎忘了吃面条,说:“你让我说什么呢?”
明金凤说:“你什么都不用说,赶快吃饭吧,先放点蒜,把面条拌一下。”她把两个菜和蒜汁放在宋长玉面前的小桌子上了。两个菜不是两位师傅吃剩下的,是明金凤事先留下来的。做完这些,明金凤又到门外的小凳子坐着去了。
吃完饭,明金凤不让宋长玉再自己刷碗。宋长玉正在刷,她让宋长玉把碗放下,口气不容置疑。宋长玉说快刷好了。明金凤说:“让你放下,你就放下。你怎么能这样呢,嫌我刷得不干净吗?”
16、铺垫(3)
宋长玉说:“不是。”只好把碗放进水盆里。
明金凤把碗刷得有些响,说:“我看你心里只有唐丽华,别的人你谁都看不起!”
明金凤主动提到唐丽华,这又是宋长玉没有想到的。对明金凤的话,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问:“你怎么知道唐丽华呢?”
明金凤说:“谁不知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
明金凤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埋怨他看不起她。这闺女有些急了。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他第一次把明金凤叫成金凤说:“金凤,你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呢?”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跟明金凤说什么,只说:“我有我的难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当晚,宋长玉给父母写了回信,在信里他撒了谎,撒了大谎。他不承认撒谎有什么可耻,相反,为了不让母亲生气,为了避免父母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或者说为了对父母尽孝心,他认为撒谎是必要的。不撒谎就是不孝。他说他在矿上干得好好的,一些对他不利的传说都是谣言,都是无中生有。为了让父母相信他的话才更可信,他说他正积极要求入党。他已经向采煤三队党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党支部把他列为要求入党积极分子和发展对象,正在对他进行重点培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明年党的生日,他就有可能成为一名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的预备党员。在矿上通讯员学习班学习期间,好在他又跟宣传科的人要了一些稿纸和几个信封,现在仍可以用印有浅绿色矿名的稿纸和印有大红字的信封给家里写信。寄信的同时,他还给家里寄了钱,在汇款单上写的是跟信封上同样的地址。钱是物质性的,可以为信的内容提供有力的佐证,还在继续给家里寄钱,说明他并没有丢掉工作。
宋长玉是忧郁的,他的忧郁是一种表情,更是一种心情。忧郁几乎渗透到他的性格当中,变成他性格的一部分。见到生人,他往往显得慌乱,像是有些怯生。在和人的交往中,他总是把自己放在比较低的位置,别人跟他说一句好话,或对他笑一下,他都觉得很温暖。他愿意一个人独处,看天看云,看地看水。看着看着,他就走神了。如同梦游的人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的神走到哪里去了。在走神的时候,他的神情是木然的,还有一点发呆。他不爱说话,有时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他也不着急。但有时,他愿意跟花儿说话,跟草说话,跟蝴蝶说话,跟蚂蚁说话,话说得还挺稠。在无人听到的情况下,他偶尔会唱唱歌,或唱一段地方戏。不管是唱歌还是唱戏,他唱得都是慢拍,都是长调,都是忧伤的曲子。常常是歌和戏还没有唱完,不知不觉中,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的忧郁不是装出来的,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他是真忧郁,真愁苦。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种忧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第一次看见母亲掉泪的时候,或许是高考落榜之后,抑或是离开唐丽华和乔集矿的时候。反正他的忧郁眼神儿里有,眉头上有,呼吸里有,话语里有,甚至连他的笑里都带有一丝忧郁。像宋长玉这样的年轻人,具有忧郁情绪和忧郁情调的人不是很多。多数年轻人都是无忧无虑,甚至没心没肺,吃凉不管酸。正因为如此,宋长玉的忧郁在人堆里有些显眼,低调的显眼,不想显眼的显眼。不管他到哪里,人们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应该说他的忧郁是有一定感染力的,他已经把明金凤感染了。明金凤或许认为他的忧郁是一种成熟的标志,是一种男人的魅力,是人生不足百常怀千岁忧的幽远情怀,非常值得她效仿。明金凤也开始沉思,开始走神儿,并一口接一口叹气,好像已愁得不成样子。宋长玉注意到这一点,也意识到了他的忧郁所产生的效应。既然忧郁不是一种病态,既然忧郁能引起别人的同情、喜爱和共鸣,他不妨继续忧郁下去。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忧郁以前是不自觉,现在变成了自觉,变成了赢得明金凤芳心的一种精神武器。
17、赢得信任(1)
秋凉时,明守福给砖瓦厂买煤,也顺便让人用手扶拖拉机给自家拉了一车煤。煤是明煤末儿,需要掺上一些粘土,打制成蜂窝煤,才能烧锅做饭,冬天才能放进炉子里点燃取暖。打蜂窝煤是一项重体力劳动,程序是,先把煤和土和成煤泥,和得恰到好处,把圆筒状、里面焊有多根钢筋棍儿的铁壳子制煤机往煤泥上使劲一扣,将煤泥扣满,然后拎到一个平整的空场子上,双手的大拇指像摁注射器似地摁下煤机底部一个可上下活动的圆形铁片,一块布满窟窿眼儿的蜂窝煤才能脱出来。俗话说,脱坯搭墙,活见阎王。做蜂窝煤的劳动强度不比脱坯搭墙低。这样的劳动明守福已不大适合干,他的腰有些发硬,打蜂窝煤时光是弯腰他就受不了。明大婶儿托人给大儿子捎话,让大儿子抽空回家给家里打煤。话捎去了,却迟迟不见大儿子回来。不用说,大儿子对这项劳动也有些害怕,得懒就懒,得拖就拖。有一天,宋长玉到明大婶儿家看见了那堆煤,问怎么不把煤做出来呢?明大婶儿就骂她的大儿子,说大儿子是懒鬼脱生的。宋长玉说:“别让大哥回来了,我来做吧。”
明大婶儿说:“这个活儿太累了,还是等你大哥回来吧。他在救护队成天价也没啥事,吃得粗胳膊粗腿的,该他给家里出点力了。”
宋长玉说:“越是经常不干活的人,猛一下干这种活儿越受不了。我干活儿干惯了,这样的活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那可是太劳动你了!”
宋长玉说干就干。他用架子车拉来了黄土,把煤倒腾到院子外面,在一块空地上摆开了战场。他一上来就干得很紧张,既要速度,又要质量。汗水湿透了衣衫,脸上和衣服上都溅了不少煤点子,他全然不顾,好像把自己豁出去了。脱煤必须先远后近,留够距离和面积,蜂窝煤才摆得下。为了抢时间,他在煤泥与蜂窝煤之间大步走都嫌慢,索性来回小跑。明大婶儿让他慢点儿,不要着急,今天打不完还有明天。他嘴上哎哎着,答应了明大婶儿,腿上却跑得更快了,简直像织布的梭子一样。他打定主意,今天要在明家好好表现一下自己,让明家的人知道,别看他看似文弱,其实他是很要强的,很有力气的,也是很能干的。他不仅有力气,还有志气,不仅气力大,耐力也大。明守福夸过他了,说他有一股子不怕吃苦的劲头。对了,他要把不怕吃苦的劲头进一步发挥出来,发挥到极致,最好能吓明大叔一家伙。他心里已经认可了明金凤,这一切都是冲着明金凤来的,都是为了能得到明金凤。他完全改变了在乔集矿使用的策略,他不给明金凤写信,也不主动和明金凤接近,除了暗暗给明金凤递一点秋波,就那么把明金凤抻着。他必须从外围开始,先做明金凤父母的工作,得到了明金凤父母的好感,才有可能得到明金凤父母惟一的宝贝女儿。不然的话,哪怕明金凤一百个想跟他好,明金凤的父母不同意也是枉然。好比明金凤是一株樱桃树,树周围却埋有地雷,要走近樱桃树,并把樱桃摘下来,他必须先起出地雷。而明守福明大婶儿就是保护明金凤的地雷,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排雷的工作。你别说,蜂窝煤的样子还真像地雷,他把“地雷”起了一个又一个,已把“地雷”整整齐齐摆了一大片,“地雷”还远远没有起完。“地雷”之一的明大婶儿把一大茶缸子茶端过来了,另一只手还拿着擦汗的毛巾,让宋长玉擦擦汗,喝点茶。宋长玉接过毛巾擦擦汗,又接过茶缸子,一口气喝下去上半茶缸子茶水。明大婶儿问他累不累。他说没事儿。明大婶儿说:“你真的怪能干呢!”宋长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