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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各族人民的首要职业;而人类便达到了第三个时代。
自从无法记忆的时间起,某些民族就一直停留在我们所描述过的这两种状态之一。不仅是他们并没有把自身提高到新的进步,而且他们与其他已经达到更高程度的文明民族的关系以及双方之间所开辟的商业,也并未能产生那样一场革命。这些关系、这种商业带给了他们某些知识、某些工艺,但尤其是大量的罪恶,然而却未能把他们从那种静止不动的状态中牵引出来。
气候、习惯、附着于几乎是完全的独立性之上的那种甜美(它是唯有在一个比我们的社会更为完美的社会里才可能重新发现的)、人们对儿童时期所接受的种种见解和对自己乡土的种种习俗的天然依恋、愚昧无知、对于一切新事物的天然反感、肉体的怠情,尤其是精神的怠情之战胜了还很脆弱的好奇心、述信对这些初民社会所已经发生的作用,——凡此种种都是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此外还必须再加上贪婪、残酷、腐化和开化民族的偏见。这些开化的民族比起其他那些民族来,显得更强大、更富裕、更有教养、更活跃,然而却更为邪恶、尤其是更为不幸。其他民族往往倒不是惊讶于这些开化民族的优越性,反而是对他们的需求之繁多和广泛。对他们所受贪欲的折磨、对他们总是活跃着的、总是无法餍足的种种激情的永恒动荡感到恐惧。有些哲学家抱怨这些民族,另有些哲学家则赞美他们;前者所称之为愚蠢和懒惰的,后者则称之为智慧和德行。
他们中间所出现的问题,将在本书的论述中得到解决。我们在本书中将看到,何以随着精神的进步而来的并非总是社会朝着幸福与德行进步,而偏见与错误二者的混合又怎样可能变更本来应该是由知识产生的善,而善之有赖于知识的纯洁性更甚于有赖于其广泛性。(这时,我们也将看到,一个粗糙的社会之那种激烈而痛苦地过渡到启蒙了的和自由的民族的文明状态,绝不是人类的一场堕落,而是在它朝向自身绝对完善化的逐步进程中的一场必然的危机。我们将看到,产生了开化民族的罪恶的并不是知识的增长,而是知识的堕落;而且最后,知识绝没有败坏人类,而是使他们变得柔和,尽管知识尚未能纠正或改变他们。)
《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
孔多塞著 何兆武,何冰译
第三个时代
农业民族的进步 —— 下迄拼音书写的发明
我们迄今为止一直在追踪着的这一史表的那种一致性,马上就要消失了。区分各个民族的风尚、特性、见解和迷信的,已不再是细微的差别了。这些民族都附着于自己的土地并且几乎是毫无杂质地保存着每一个原始家族。
侵略、征服、各个帝国的形成及其倾覆,很快地就融混了各个国家,时而把他们分散到新的领土之上,时而又把各种不同的民族同时分布到同一片土地上。
事件的偶然性不断地在打扰自然界的这一缓慢的而有规律的进程,往往是延缓它,有时候则是加快它。
我们在某一个世纪的一个国家里所观察到的现象,往往是起因于千里之外和千载之上的一场革命的作用;时间的夜幕遮蔽了这些事件的大部分,其中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它们对于我们的前人所施加的影响,并且有时候也延及我们自身。
但是我们首先必须考虑这一变化在单独一个国家之内的效应,而不管种种征服与各个民族的融合能起什么影响。
农业把人束缚在他所耕种的土地上。人们再也不用运输他的人、他的家庭、他的狩猎工具了;他甚至也不再驱赶他的畜群在自己前面走。从前不属于任何人的土地现在不再在他的征途之中向他本人或向为他供应食物的那些牲畜提供食品了。
每一块土地都有一个主人,土地上的果实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收成超过为了获得它们所必要的支出时,超过为此而操劳的人们和牲畜维持生活的所需时,它便向这位主人提供了一份逐年增加的财富,那是他不需要以任何劳动来换取的。
在社会最初的这两个阶段,所有的个人、至少是所有的家庭,差不多都要操作所有各种必要的技术。
然而,当有人不劳动而获得自己土地的产品,而另有人收受前者所付给他的报酬时,当劳动成倍地增长时,当技术过程变得更为广泛、更为复杂时,共同的利益马上就强迫人们进行分工。人们觉察到,当一个人的劳作是用之于较少的对象上面时,它就会越发完善;当长期的习惯使人更加熟练地动作时,双手就能更加迅速而精确地操作少数的动作;当人们越发经常反复地做一件工作时,就越发不需要智慧把它做得更好。
于是,当一部分人从事耕作劳动时,另外的人就制造工具。照料家畜、管理家务、制作织物,就同样地成为了专门的职业。有的家庭只有不大的地产,单独这样一种职业不足以占用一个人的全部时间,所以他们就几个人来分享一个人的劳动和工资。不久,工艺所使用的材料也增多了,它们的性质要求有不同的工艺,于是要求相同工艺的那些就形成了专业,其中的每一种都附着有一个专门的工人阶级。商业扩大了,包括有更多数量的物品并把它们运至更广阔的地区;于是就形成了另一个阶级,专门从事购买、保存、运输和出售货物以取得利润。
于是在我们已经可能在畜牧生活中所区分的三个阶级,即主人阶级、附属于主人家庭的家仆阶级和奴隶阶级而外;现在就必须再加上各种工人阶级和商人阶级。
就是这时候,在一个更为固定、更为紧密并且更为复杂的社会里,人们就感到了具有一套更正规的和更广泛的立法的必要性;它需要以更严格的准确性来做出决定,无论是对犯罪的惩罚,还是对约定的形式,它需要把人们所要诉之于法律的种种事实的认定方法置于更为严格的准则之下。
[这些进步乃是需要与环境这二者之缓慢而渐进的产物;这就在我们已经追踪过的各畜牧民族的道路上又迈进了几步。'
[在最初的时代里,教育纯粹是家庭的。孩子们跟着自己的父亲受教育,无论是在共同的劳动之中,还是在父亲所操作的技术之中;孩子们从他那里接受的,既有关于形成了本部落的历史和家族历史的少量传说,也有他们中间所流传下来的各种神话,以及对构成为他们的粗糙的道德的那些民族习尚、原则或偏见的知识。人们在与朋友的社交中创造了歌唱、跳舞和军事操练。'
[在我们这里所达到的这个时代,更富有的家庭的孩子们就接受了一种共同的教育,或是在城市里由老人来教诲,或是在他们所依附的一个领袖的家中。就在这里,他们被教导以本国的法律、他们的习俗与偏见,而且他们学会了歌唱,其中包括有他们历史在内的诗篇。'
[一种更为定居的生活习惯,就在两性之间确立了一种更大的平等。妇女不再被当作是一种单纯的用具,就像是奴隶那样,只不过更与主人亲近而已。男人把她们看成伴侣,并且终于懂得她们可以使他们幸福。然而,哪怕是在她们最受尊敬的国度里,那里是禁止多妻制的,理性和正义也都没有在义务方面或在离婚权利方面达到全面的相互对等,或在对于不忠贞加以惩罚方面达到平等地位。'
[这类偏见及其对人类命运的影响的历史,是应该列入我所要准备追溯的这张史表之内的;没有别的可以用未更好地表明,人类的幸福依赖于理性的进步到什么地步。'
有些民族始终分散在乡间。另有些民族则聚集在城市里,城市成为国家领袖、分享他那权力的各部落领袖们以及各个家庭的长者们的居住地。正是在这里,人们积蓄了自己最宝贵的财富,保护它们以防盗贼,而盗贼同时也随着定居者的这些财富而增多。当民族始终是分散在自己的领土上的时候,惯例是确定一个时间和地点,以便领袖们聚会商讨共同关心的事,以及审判者进行宣判。
凡是认为自己有着共同的起源并操同样语言的民族,几乎总是形成一个多少是很密切的联盟,然而它们之间并不放弃彼此作战;他们结盟或是反对外来敌人,或是为了报复自己所受的伤害,或是为共同履行某种宗教义务。
好客和商业即使是在起源不同。风俗和语言不同的各个民族之间,也形成了某些经常性的关系;抢劫和战争虽然经常干扰这些关系,然而,随后那种必要性便又复活了,它要比掠夺的嗜好和复仇的渴望更加有力。
杀戮被征服者、剥夺他们、把他们转化为奴隶,这些已不再构成为敌对民族之间被公认的惟一权利了。割地、赎金、纳贡就部分地取代了这些野蛮的暴力行为。
在这个时代,凡是掌握着武器的人都是军人,拥有优良武器的人、能够出色地使用武器的人、能够向别人供应武器的人,由于聚集了贮备,便发现自己是处于可以供给别人之所需的那种状态,也就必然地变成为一个领袖;然而这种几乎是自愿的服从并不会引向奴隶式的依附。
由于人们很少需要制订新的法律,由于公民们不是必须缴纳国库开支,而且假如那有必要的话,领袖们的财产或公共所保留的土地也会支付的,由于以规章限制工商业这一观念还不曾诞生,由于攻击性的战争是由普遍的同意所决定的,或者是纯粹由那些自愿受到爱光荣和好掠夺所吸引的人们进行的;所以人们就以为在这种粗糙的统治之下自己是自由的,尽管首脑们几乎普遍是世袭的,尽管其他下级领袖们也篡夺了特权来分享政治权威井执行政府职能以及行政职能。
然而一个领袖往往醉心于个人的报复,醉心于为所欲为的暴力行动;往往在这些特权家族之中,傲慢、世仇、爱欲和贪财增多了罪行,而聚集在城市里的领袖们则成为君主的情欲的工具,他们挑起派系和内战,以不公正的判决压迫人民,以他们的野心的种种罪行和他们的强盗行为来折磨人民。
在为数众多的民族中,这些家族的恣睢放纵耗尽了人民的忍耐力;他们被消灭、遭到驱逐或公共法律的镇压,他们很少能保留下来具有公共法律所限定的权威的那种称号;于是我们便看到建立起来了我们后来所称的共和国。
况且,那些被仆从们所围绕着的君主们,因为自己还有武器和钱财可以分给他们,便行使一种绝对的权威,这便是暴君制的起源。
在另外一些国土上,尤其是在那些并没有聚集在城市之中的小民族的国土上,这类粗糙体制的最初形态仍然被保留着,直迄我们看到这些人民或者是沦于一个征服者的羁轭之下。或者是他们自己也被强盗行为的精神所吸引而扩张到别国的领土上去的时刻为止。
这种暴君制必然只局限于一个很小的区域,只能有一个短促的寿命。人民很快就会挣脱仅仅是以暴力所强加的、而且即使是舆论也无法加以维持的羁轭。这种魔鬼暴君被人看得太清楚了,不可能不激起人民的憎恶更有甚于恐惧;强制力也像舆论一样,是不可能铸成持久不坏的枷锁的,——假如暴君们不是把自己的帝国扩张到足够遥远的地方,以便能向他们所分裂和压迫的国家掩饰起自己力量和自己脆弱性的那种秘密的话。
共和国的历史是属于下一个时代了;然而我们目前所关注的,却向我们呈现了一幅新的景象。
一个农业民族屈服于一个异族之下,是绝不放弃自己的家乡的;他们被迫不得不为他们的主人而劳动。
有时候征服者的国家满足于让领袖们在被征服的领土上去进行统治,让兵士们去担任防务,而尤其是控制其居民并向屈服的和被解除了武装的人民榨取货币或实物的贡赋。有时候它就强占土地本身,把这种财产分配给自己属下的军人;然而这时候它仍然把原来耕种土地的隶农束缚在每一块土地上,使他们忍受法定的、严酷程度不同的那种新型的奴役。服兵役和纳贡赋对征服者民族的每个个人来说,都是他们享有这片土地的附带条件。
另有一些时候,它给自己保留了土地的所有权,而只是作为用益权(usufruit)才分配土地,同时还强加以同样的这些条件。情况几乎总是要同时使用这三种方式来奖赏征服者的工具们并剥夺被征服者。
从此我们便看到人类产生了新的阶级:统治者民族的后代和压迫民族的后代、和共和国的贵族(paticiat)绝不可混为一谈的世袭贵族(noblesse)、一族虽说并不是奴隶但却受到惩罚要去劳动并且是人身依附而备受侮辱的人民,最后还有与家内奴隶有别的田野奴隶,他们所受的那种专横较少的奴役方式使他们可以依法反抗主人的为所欲为。
在这里,我们还可以看到封建制的起源,它并非是我们气候之下的特殊灾难,而是我们几乎在整个大地上各个同样的文明时代都曾发现过的,并且每一次都是同一个领土被两种人民所占领,而胜利则在他们之间确立了一种世袭的不平等。
最后,专制主义也仍然是征服的结果。我这里所谓的专制主义,有别于短暂的暴政,是指一族人民处于惟一的一个人的压迫之下,这个人以其意见、以其习惯而尤其是以服从他那专断的权威的军事力量在统治着他们,然而他的偏见也受到尊敬。他那为所欲为也受到阿谀、他的贪心和他的骄傲也受到照顾。
被一支由征服者的民族组成的、数量庞大而且精选的武力所直接环绕着、被最有力量的军事领袖所簇拥着、由将军们(这支军队的各个部门都听命于他们的号令)来控制各个省份,专制主义就能够以恐怖来治国了;而在他那被打倒了的人民或是在那些分布各地而又彼此相争的首领之中,没有一个人有可能设想以武装反抗他,而他所调遣的武力却又不能马上就粉碎他们。
一场卫队举事、一次首都叛变,对一个专制君主可以是致命的,但却不会削弱专制主义。一支胜利军队的统帅可以摧毁一个被偏见所神圣化了的家族,建立一个新的王朝;但那只是为了实行同样的暴政。
在这第三个时代,还不曾经历过无论是作为征服者或是作为被征服者的不幸的那些民族,便向我们提供了农业民族那种纯朴和刚毅的德行以及那种英雄时期的风范,其中有一种伟大和勇猛、慷慨和野蛮的混合,使得我们这份史表是如此之引人人胜,把我们引到了要崇拜他们、甚至于要惋惜他们的地步。
而在征服者所建立的各个帝国中,我们所看到的各种风尚的史表,却相反地向我们提供了专制主义和迷信可能把人类导向各式各样腐化与堕落的阴暗景象。正是在这里,我们便看到产生了各种情况:对工商业的赋税,强使每个人去购买按自己的意愿来使用自己能力的权利,限制人选择自己的工作和使用自己财产的法律,强使孩子们依附于他们父亲的行业、没收财产的和酷刑的法律;总之,包括对人类的鄙视所可能发明的一切肆无忌惮的行为。合法的暴政和迷信的专横都在内。
[我们可以注意到,在根本没有经历过任何伟大革命的部落中间,文明的进步被滞留在非常落后的地步。可是当时的人们已经认识到了,新观念和新感觉的需要乃是人类精神进步的首要动力;已经认识了,对那些奢侈的、多余物品的兴趣乃是对工业的刺激;已经认识了,那种好奇心正以贪婪的眼光在穿透自然界用以遮蔽起她自己秘密的那层幕慢。然而到处在出现的几乎都是,人们为了逃避这类需要而以一种狂妄的心情在寻求并采用种种生理的办法,为自己获得可能使自己不断有新奇感的种种官能作用,诸如使用酿造的酒、热饮料、鸦片、烟草、萎叶等等。很少有哪个民族是我们不曾见过有任何这类的习惯的,由此所产生的快感可以充满整个的日子或随时都可以重复,使人感不到有时间的重担,它满足了人的消遣或兴奋的需要;它终于麻痹了人们并延长了人类精神的幼稚状态和无所作为的期限。同样是这些习惯——它们曾经是愚昧的或受奴化的民族的进步的障碍——在开化的国度里也仍然在反对真理在各个阶段之中传播平等的和纯粹的知识。'
在指出社会最初这两个时代的工艺是怎样的状况时,我们已经看到了在制造木器、石器或兽骨,制作兽皮或制造织物等技艺之上,这些原始民族又怎样地加上了各种更为困难的染色、陶器乃至开始金属制作的技艺。
这些技术的进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