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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道:“还不快把河子抱走!”
“哧啦”一声,孔秀才的长衫被赵四爷扯了个口子,他好不心疼地说道:“衫衫破哩!衫衫……”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猫下腰,从人缝中退了出去。
到处都是乱纷纷的,他觉得天也昏,地也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眼在不停地流泪,心里默默地说:“大义士呀……赵家大英雄……今天我算是信服哩,甚叫为了朋友大义灭亲?甚叫为了朋友两肋插刀?那槐花,生生就被顶了河子的性命……”
糊里糊涂,他摸到墙根根,见没有匪兵把守,才溜着屋檐,一路小跑,也不知道要到何处去……转了几个弯,定眼瞅时,自己来到了河边。慌乱之中,连想也来不及想,将河子放进洗衣女人遗下的木盆盆;轻轻一推,心儿就揪了起来。
闭了眼,他带着哭腔祈祷:“黄河呀,你生了河子,就该养活河子……这娃交给你哩,命贵命贱,全凭你安排哩……”
祈祷声中,木盆向河心漂去,渐渐远了……远了……
他长吁一口气,像狗那样,三窜两窜,又挤进人群,侧耳听时,白蛟那野兽仍在大喊:“……李忠义的儿子,杀了就断了李家的念头……”听了这话,他又想到了赵四爷,想到了小槐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将老邻居蔡婆婆的包袱偷偷要过来,三裹两裹,又做成一个襁褓的样子,才敢直起腰来,挤向前头。
赵四爷手里的槐花,已经被土匪抢过去,交到了白龙旋风手里。蓝仲顺说:“回去先接童溺,把你的病根根治强了再说……”
“哇哇……哇哇……”
槐花哭闹开来,两只小脚乱蹬乱踹,一下就将襁褓挣开。顿时,白龙旋风和蓝仲顺傻了眼,紧张地问道:“这……咋回事呀?”
白蛟一把抓起槐花道:“不对呀,没有小鸡鸡?”
随着槐花的哭声,就见赵家门里,忽然扑出来一个女人,攘开守在那里的匪兵,哭着喊着:“我的娃……我的女儿……”
赵四爷摆着手喊:“二嫂,贵贱别过来呀……”
白蛟瞅着赵家门楼,对白龙旋风道:“大哥,既然来哩,咱就搂草打兔子,将这赵家也一起灭他妈的好哩!没听人说吗?赵家和李家,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穿一条裤子。”一边说,一边要将槐花往石头上猛掼过去。
“住手!”白龙旋风制止住白蛟道:“皆都拾掇干净哩,以后咱靠谁养活?”
“此话极是!此话极是!”蓝仲顺紧走几步,从白蛟手里夺过槐花,“呼”地一声,扔进大哭大叫的女人怀里,说道:“一码是一码——你们赵家的人,皆回去吧!”
“不对吧!”白龙旋风抠抠脑袋道:“既然那是赵家的娃,也就是说,李忠义的儿子还没有找到呀!决不能……”
话没说完,见孔秀才正往后缩着,就上前揪住他的领子,拖出人群,道:“我总觉得,你这家伙鬼鬼祟祟的,”指着他怀里的东西,一字一顿道:“快把李忠义的儿子交给我!”
此时的孔秀才,见赵家女娃安然无恙,已经释然下来,就装傻充愣道:“你说甚?李忠义的儿子?哪来的李忠义的儿子?”
白龙旋风放开他道:“你呀你,在我面前耍花枪,可没有香饽饽吃哦……”一用力,将那包袱抢了过去,觉得轻飘飘的,打开一看,什么也没有,一时气得脸色发青。
“嘿嘿……”孔秀才笑道:“我说嘛,真的就没有李家的娃呀……”
“啪、啪!”白龙旋风挥手给了他两记耳光,对土匪们说了声“龙入云”,白蛟等人立马行动起来,将李家洗劫一空,收拢匪兵,不一会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被打晕的孔秀才醒来时,这里的一切都趋于平静,凄凄惶惶自问道:“是在做梦么?”
4 河沿县里,出现了热闹事儿,城门大开,县勇们赶着浩浩荡荡的马车,如洪流般拥进了城门。
城里剃头的、测字的、开店铺的、开饭馆的……各色人等皆都追着围着观看。
就见师爷打头,趾高气扬地一边前行一边高唱:“皇恩浩荡——朝廷又发饷哩……我河沿县域,政通人和,全仗朝廷扶持……”
街上的人们皆都赞叹:“好家伙,这一回,马文知县又发大财哩……”
黄尘滚滚,熙熙攘攘,待到车队缓缓过后,城门又被紧紧闭住了。
一会儿,城下纷纷乱乱,唧唧喳喳,好像来了好些人,正在大喊大叫。
听得报告,师爷急忙随心腹雷鸣上城墙探看。他站在牙垛口,扇着扇子,高声问道:“你们是何方人士?有甚急事,竟敢没命地敲击城门,成何体统?”
打门的人,正是上游禹王滩的三五家商户,大约一二十人光景,皆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们见城上有人搭话,就喊道:“不好哩,天塌下来哩……狗日的白龙旋风土匪,洗劫了咱的滩滩,杀人不眨眼呀,血流成渠呀……”
师爷抖动着扇子上“通天达地”的四个字,欠了欠身,说道:“皆别乱,一个一个呈报……告诉我,你等家住何滩?何种职业?”
他们慌忙抢着答道:“我们在上游禹王滩——我们那儿的大义商李道生,一家六口,皆被白龙旋风杀害哩……”
紧接着,他们七嘴八舌道:“李家可是忠善人家……过去每逢闹灾害,河沿县官府不去抚恤,全是李赵两家搭起善棚,济世救人……许多年来,谁没受过李家恩惠?如今李家遭难,我等自愿前来报案,望官府速速发兵,为李家报仇雪恨……”
听到这儿,师爷“哗”地一声,将扇子收拢,说道:“知道哩!你等且不可在城下聚众喧哗,这是犯科的。”又挥挥手道:“先回去吧……县衙发兵,须得准备一下才是。”说完,对雷鸣耳语一番,然后说:“别惊动马知县了,就按我说的办去吧。”转身离去。
刚打发走那帮禹王滩报案的人们,忽然之间,又听城下传来“报——报——”的呐喊。
师爷知道,这是知府衙门的差官到了,就命兵丁小心打开侧门,接过文书,胡乱给那差官手里塞了两锭银子,让他去街面上的店铺歇息吃喝,就摇晃着身子走了。
“扑通扑通……”
刚才押运皇财的县勇们,皆都跳进西湖里,根本不去欣赏那些亭台曲桥,荷花兰草。他们皆不会游泳,而是在岸边的浅水里的扑扑腾腾洗了个凉水澡。这会儿,皆都聚集在兵勇大厅里,准备开宴庆祝。
厅堂正中,挂着一个巨大的“义”字。兵勇头儿望着桌上那些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红烧肘子、梅菜扣肉、白斩鸡块、油炸大鹅、酱卤牛肉……立马亢奋异常,抱起酒坛子,给每一个土碗里皆哗哗啦啦地倒满酒水,然后放下坛子,举碗唱道:“弟兄们——这一趟干得漂亮!起码够咱吃他三年五载的!哈哈哈哈……诸位此番劳苦功高,来来来,先把这碗酒干他妈的哩……”
“咕咚咕咚……”饮牛似的,他先将那酒干掉,抹了一把嘴,又掸去胸毛上的酒滴,叫道:“弟兄们,愣个球,一手端酒,一手抓肉,皆将那筷子扔他妈的,今儿个,咱要一醉方休!”
兵勇们头上湿漉漉的,并不急着穿戴军服军帽,而是胡乱用毛巾裹在腰间,权当是围了一块遮羞布。
“干呀,吃呀,喝呀,这才叫神仙过的日子哩!哈哈哈哈……”兵勇们一边吃喝,一边开怀畅笑。有几个雅致些的,早已经边啃鸡腿,边行起了酒令:“五魁首呀、六六顺呀、四季财呀、三星照呀……”
知县马文也洗了个澡,换了件崭新的白绸衫衫,在书房里静坐,好像在想着什么。
师爷摇着扇子进来,见状说道:“你咋哩?在想甚?该去和他们同吃共饮,岂不热闹?”
马文并没有起身,而是问道:“知府衙门有动静么?”
“有,刚来过,”师爷点点头道:“那夯货,我已经安排到街上去哩。”一边说,一边将文书袋打开,递到马文手上。
马文看罢,笑了起来:“嘿嘿……嫌我们剿杀义和团不力,有本事他去剿好了。”
“对的,对的,”师爷说:“咱给他打个马虎眼就过去哩。”说完,拉着马知县,来到了县勇们会餐的大厅。
俩人一出现,黑金刚似的县勇头儿立马上前,抱拳说道:“县令,师爷,二位能和弟兄们共乐,真是太好哩!”
马文回过礼,摆摆手,“咔咔”地咳嗽了几声,显出疲惫不堪的样子来,说道:“知府衙门天天催咱剿杀义和团,你们说,咱河沿县应该咋办呀?”
县勇头儿“咕嘟咕嘟”狂饮一气,将那酒碗“啪”地掼碎,嚷道:“那还用说——咱和那些家伙历来有仇,而且愈结愈深,皆都杀尽他妈的,咱也好安心吃肉喝酒!”
师爷在一旁笑道:“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啊!这好日子,得一天一天数着过……”
话没说完,马文就打断道:“诸位请看,这是知府衙门刚送来的,我的意见是……”他“刷刷刷……”将那文书撕得粉碎,向上猛然一扬,变成片片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了酒肉之上。
县勇们皆都停了吃喝,安静下来。县勇头儿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瓮声瓮气问道:“那你说,咱应该咋办?”
“看,”马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右手举着道:“咱不理他什么巡抚知府——本县令可有尚方宝剑呀:这一张,便是慈禧太后的手谕。皆都看看,底下盖着大红懿玺呢!”
县勇们惊奇万分,纷纷说道:“这多美哉,有朝廷撑腰,咱吃遍天下,谁也不敢放个屁!”
“非也非也……”师爷拧来一只鹅腿,一边啃一边说:“自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因势利导者勃兴也……你们知道么?大清江山,已经如一座老屋,很快就要倒塌哩,即便慈禧如此精明,恐怕也无力回天的……”
这爆炸似的语言,把一屋人震得心惊胆战,凄凄惶惶,议论纷纷。
“大家且别乱……”师爷说道:“皆静静吃喝,听马知县往下说嘛……”
“咔咔……”马文好一顿咳嗽之后,用左手掏出另一张纸,认真抖开来,举着说道:“皆瞪大眼睛看看吧,这是什么?这可是‘威武将军’吴佩孚给我的手谕!当今天下,我是看准了,像袁世凯、吴佩孚这样的枭雄,才是国之栋梁,他们掌握着兵权,说话才能算数。那些什么巡抚呀、知府呀,在他们跟前,都是些可怜虫!”
“哎呀呀……”县勇头儿凑上去,用力端详着道:“瞅了半日,我还是不认识这上头是些甚鸟字儿……”
师爷“嘿嘿”笑道:“这位威武将军,要我们‘韬光养晦,便宜行事’——是甚意思呢?就是让我们做长期打算,不要着急,慢慢来呀……”
“师爷说得对!”马文对这解释颇为赞赏,收好“尚方宝剑”,端起两碗酒,将一碗递给师爷,举酒唱道:“来来来——咱就是要把这黄河沿沿长期经营好——皆都而此干呀……”
第九章
滩上有这帮夯货拉纤,村里能有几个姑娘贞洁?家中能有哪个寡妇守得住节烈?
1“我的河子呢?”
阎大浪带领着纤班弟兄,溜着黄河边沿,悄悄掠过那峡谷,折腾了一个晚上,才逃出那腹背受敌的死亡之地,经过千万辛苦,终于回到了鲤鱼滩。
一见到阎赵氏,他就吼:“快点,把河子还给我!”
鲤鱼滩的父老乡亲看得心里好悲痛,一个个黄河汉子,走的时候兵强马壮,站了整整四大溜,回来就剩下这八九个人,而且皆都遍体鳞伤。
阎玉水、阎赵氏、阎五家的、阎孙氏等女人眼圈一红,首先哭了起来:“呜呜……咱子弟兵好惨呀,为甚竟是这般结局?知道这,倒不如别去上沙场,在庄里入赘当个上门女婿,劳力又好,身体又棒,过一世安生日子多好呀……呜呜……这些汉子可惜哩……可惜哩……”
“嚎个球!”阎大浪跺了一下脚,吼道:“天在上,地在下,黄河哗啦啦,只要河水不断流,河侠死不下……你们女人家就是眼窝浅,人死不能复生,皆都罢哩!”
鲤鱼滩的人们不敢再吱声,都在抹泪。他上前问道:“慈禧甚时候走的?”
阎赵氏哭哭啼啼回道:“你们上去不久,皇家车队便离开这儿哩!”接着,就抽泣着把河子、槐花如何安顿的情况唠唠叨叨说了一遍。
听到这儿,阎大浪一直悬着的心略微放了下来,说道:“我最怕的就是俩娃被慈禧那妖婆子给当了质口,不还给咱哩。”喝了口阎赵氏递上来的水,抹去脸上的泪和汗,才将纤班河侠如何上战场、如何杀洋人、如何被出卖以及大师父李忠义如何遇害的情况一一道来。
“这么说——”鲤鱼滩的人们惊讶得眼睛发愣,齐齐儿问道:“纤班老大李忠义挨了洋鬼子一枪,又挨了朝廷官军一枪?”
“正是这样,”膊上裹着绑带的路子,边喝水边道:“其实呀,洋人也罢,朝廷也罢,皆都是魔鬼,杀来杀去,就专门杀咱黄河百姓的子弟,我是看透哩!”
阎大浪道:“下黑手的,就是那狗日的吴佩孚——老子跟他不共戴天!”
人们正义愤填膺时,就听小鱼儿和小杏花指着河里叽叽喳喳地喊叫:“快来呀,快看呀,河里漂下个木盆盆,快看……快看……”
纤班和乡亲们的目光,立马集中到了河面上,见汹涌的浪花之间,果然有个女人洗衣的木盆盆,正摇摇晃晃从上游漂了下来。
“咱去看看!”阎大浪拔腿就走,来到岸边,说道:“我倒要瞅瞅,是甚稀罕物……”
“扑通”一声,他跳进河里,踩着水,将河心急流中的木盆盆推了过来。
“我的天呐!”阎赵氏喊叫起来——因为她发现木盆盆里,放了个襁褓,里面裹着一个婴儿,竟是河子!
阎玉水、阎孙氏等女人皆都问道:“这是咋哩?娃还睡得好香,快看看,有没有生气?”
阎大浪三步两步跑上河滩,用络腮胡子贴着娃的嫩脸,他就“哇哇”地大哭大嚷开来。
阎赵氏说道:“这娃也真是的,惊涛骇浪,居然还睡得恁香恁死……”
鱼儿和杏花也拍着小手喊:“回来哩,回来哩……又见着河子兄弟哩……”
人们好一阵痛惜,好一阵感叹,阎五家的和阎孙氏皆都夸这娃:“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乃呈祥!”
阎大浪对阎赵氏说:“你不是说俩娃儿被孔秀才和赵四爷抱回禹王滩了么?咋会……”
“我的娘耶……”阎赵氏忽然尖叫道:“不好哩,我娘家一定出事哩!”
这一嗓子,把小河子惊醒,张着嘴儿,拼命地哭喊,谁也哄不下。
忽然,上游下来一条小船,船上的人见鲤鱼滩岸上站了这么多父老乡亲,皆都喊道:“出大事哩——禹王滩的义商李家被满门抄斩哩!”
一听这话,阎大浪的脑袋“嗡”地炸起,随手抓起岸边的锚绳,“呼”地一下钩住船帮,收拢绳索,三下两下将船拉到岸边。他一把揪住一个来人,问道:“出甚事哩,慢慢说……”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那些人见到河侠纤班,就像受委屈的孩子见了爹娘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李家多好呀,一眨眼就被灭了门,是那土匪白龙旋风干的——土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阎大浪、路子、岩子等纤班弟兄,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的原委闹明白,牙齿皆都咬得“咯咯”直响。
路子喊道:“不活哩!不活哩!咱快给大师父报仇,去杀了那白龙旋风!”
岩子也“呼”地从背后抽出卷刃的大刀,喊声“杀土匪”,就要出征杀敌。
阎赵氏捋了捋秀发,疑惑地说:“这是咋搞的?一阵风一阵雨……而今眼目之下,各地都在扑杀义和团,”她瞅着阎大浪的眉眼,说道:“白龙也是义和团呀,和你们纤班都是一路的,咋干下了官兵吴佩孚干的事来哩?”
阎大浪的心在滴血,像狮子一般吼道:“走,咱这就找白龙狗日的算账!”
“不行啊!不行啊!”禹王滩下来的人拦住他们道:“这家伙,可是河伯幻化的白龙旋风呀,来一阵风、去一阵风,显头不显尾,作罢恶,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了踪影哩,你上哪里去找他呀……”
阎大浪、路子、岩子听到这里,只有望着滔滔的河水,无可奈何。
阎玉水一边哄着哭泣的河子,一边插言道:“如果是土匪,就应该有匪窝,查到……”见阎大浪他们望着黄河,一言不发,又提高嗓门道:“查到了匪窝,就可以……”
路子打断他的话说道:“查匪窝?你们说得轻巧啊,谁知道土匪藏到了哪哩?”
“对啊对啊!”阎赵氏一拍脑门,说道:“我弟妹曾经被土匪掳去过,她可能知道一些情况……”就转头对鱼儿问道:“你妈好些了吗?你爹在家么?”
鱼儿点了点头,在前面跑了起来。
这时,阎大浪的目光才从河里转了回来,说道:“既然这样,咱就去这家打探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