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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伤心咖啡店之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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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小叶跺过来,懒洋洋说:“马蒂,前面有一个客人说是要找你耶。是个男生。”    
    马蒂站起来,看到男生的背影,她觉得十分陌生。走到那人面前,才认出是大弟马桐。    
    马桐穿着便服,并未剪着大兵头,倒是晒得很黑。马桐对她咧嘴笑了。    
    “嗨,马桐。”    
    “嗨,大姐。”    
    马蒂在他面前坐下,心中有点忐忑。这个大弟与她相差五岁,从小与她之间的感情,在马楠之下。马楠小她十一岁,姐弟之间虽然缺乏亲情,但至少他童言稚语的模样惹得马蒂开心。而马桐素来回避着她,马蒂知道,在她与阿姨的冲突最剧烈的时光里,正好是马桐的青春期。记忆中,马桐总是以一双阴森的眼睛偷偷看着她,却又避开与她的眼神交会。    
    现在马桐坐在她面前,就他们两人,这桌子面宽两尺,可是马蒂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    
    “好久不见了。”马蒂说,“前些日子我在家里住了三个月,你一直没回家,没能见到你。”    
    “我知道。”马桐说,“我是故意不回家的。”    
    “喔?”    
    “我知道你住在我房间里,我也知道妈妈的个性。我想,你搬回家住一定十分不得已,如果我回去了,一定造成你的难堪。那三个月里,我放了假都在朋友家里晃荡。”    
    这一番话化解了马蒂心里的冰,她看着眼前的马桐,心里很温暖但也很陌生。    
    “谢谢你。我真的很感动。”马蒂轻轻说。    
    “不用谢我。我们本来就是姐弟,无论什么情绪都不能改变这个亲属关系。”马桐端起他面前的咖啡杯,思索了良久,才皱眉喝下一口,“老实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当过你的弟弟,你也不曾做过姐姐。我们以前,都太幼稚了,被自己也不明白的冲动情绪掩盖,可以做家人的时候,却用来作对。我后来想起来,你那时候一定过得很难受,否则你不会动不动就惹全家人生气。我想起来以后,开始觉得你很可怜——并不是在挖苦你,我是真的同情。人的童年经验养成他的性格,你过了这样一段童年,一定背满了痛苦的成长烙印。我开始在想,现在的你过得怎样?”    
    “我现在过得很好。马桐,从来没有想到,你也会关心我。”    
    “对了,就是这种反应!人都需要亲情和感情的依赖,你的世界却这么疏离,好像跟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关系。我想,我们这个家给了你偏差的人生,我不希望这影响你一辈子。”    
    “……一开始好像是的,但是我很幸运,现在我有了一群好朋友,一个好的工作。以前种种,好像是黯淡的过眼云烟,你不用再担心我了。”    
    “真的是这样吗?成长的痕迹真的能转头就抛开吗?我希望是的。”马桐说。    
    “这么说我也该问你,我对你是否造成了成长中的阴影?”    
    “是吧。我想我们都影响了对方,如果我们都把往事埋在心里,这影响将持续一辈子,所以今天我来看你,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原谅了你,让我们互相从那种阴影当中释放,好吗?”    
    “我的天,你以前一定很恨我。”    
    “这么说你别怪我,那时候我和马楠那么小,怎么会想那么多?我觉得是你讨厌我们在先,我们自然怕你,怕得好像家里住了一个敌人,随时要害我们。但渐渐长大以后,其实我对你很好奇,我还偷偷读过你在校刊中写的诗,其中有一句我永远难忘,你写着:‘水冷以后变坚冰,心冷以后成利刃……’那时候我还是国中生,我想了很久很久,感觉到的不是恨意而是疏离。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你很可怜。”    
    “往事了,你说得对,让我们从往事中解放吧。我也原谅了你。”马蒂说。    
    马桐展露了笑容:“这么说,让我们都回击成长造成的扭曲,好吗?”    
    “你长大了。”马蒂说。    
    “你也长大了。”马桐也说。    
    两人对饮了咖啡,马蒂喝的是黑咖啡,她很惊讶地发现,第一次尝到黑咖啡中的香醇多过苦涩。原来,有温暖的眼泪滴落在咖啡里。


第二章从来没有哭过(2)

    马桐站起来要走了,马蒂并未留他。    
    “对了,马桐,一直不知道,你大学读的是什么科系?”    
    “你忘了,我没有读大学。”马桐微笑望着她,“我是专科毕业后,同等学力考上哲学研究所。”    
    马桐走了很久了,马蒂还呆坐在原位,小叶也没来打搅她。马蒂一直思索着马桐与她的谈话:回击成长对她的扭曲。怎么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马蒂曾经把自己所有的不快乐归咎于世界的沉闷压力,但她忘了回头看,成长的经验,到底扭曲了她多少视线?她始终觉得不自由,但束缚她的,到底是社会,还是她自己长了伤疤的性格?    
    马蒂一口喝尽了咖啡,端着杯子走回吧台,就看见小叶和吉儿坐在海安的桌位上。她们面前,有一个仪态雍容的妇人,约莫有五六十岁,小叶很客套地与这妇人谈着话,看到马蒂走过来,小叶连忙挥手招来了马蒂。    
    “岢伯母,我给您介绍,这是马蒂,也是我们的好朋友。马蒂,这是岢大哥的妈妈。”    
    岢伯母含笑一眼把马蒂从头看到脚,马蒂赶紧鞠躬问好,并落座加入她们。    
    “岢伯母,您来得不巧,海安他刚出国了。”马蒂说。    
    “我刚听说了。真是不凑巧,海安这孩子给我开了一大叠书单,我趁着回国给他带了四大箱书,却碰上他出国去了。真是没缘见面哪。”    
    岢伯母挽着高贵的发髻,虽然青春不再,但眉眼之间含着端整秀气,和海安却不算相像。吉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陪岢伯母喝咖啡,小豹子这时跑来,跳到吉儿怀里。    
    “这么说你是吉儿了?”岢伯母问,“海安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没想到长相也这么漂亮。”    
    吉儿连忙道谢。岢伯母又称赞了小叶,小叶低着头脸颊通红。    
    “你们都是海安的好同事。”岢伯母说,“海安这孩子从小独立,跟爸妈住的时候少,都靠朋友照顾着。”    
    小叶和吉儿齐声说:“不。”    
    “一直都是岢大哥照顾我们。”小叶说,“您说岢大哥很少跟你们住?”    
    “海安哪,就是喜欢台湾。他小时候我在台湾讲学,直到我跟他爸决定长住美国,他却要留下来考联考,考上当然读下去了。几年前我们迁居长岛,他爸爸说什么都要他过去,海安他却说找到工作要上班。什么时候听过他要上班了?说穿了还不是不想走?唉,这个流浪的孩子。”    
    马蒂想,岢伯母长年旅居美国,倒说海安是在流浪。    
    “孩子是独立的,给他自由点也好。”岢伯母说,“我也看得开了,跟两个儿子,就是没有长聚的缘分。”    
    “您是说,岢大哥有别的兄弟?”小叶问。她和马蒂瞠目相对,大家从来都以为海安是个独生子。    
    “可能连海安自己也没印象吧。”岢伯母喝了一口咖啡,用手帕抿抿嘴唇。她说,“他的哥哥叫海宁。”    
    大家都吃惊了。岢伯母以手撑着下颏,静静地,回忆着久远的往事。    
    “当年我怀胎时,在弗吉尼亚州读书,我们住在学校宿舍里,就在一个大湖边上,美极了的史匹列大湖。每当我打开窗户,看见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史匹列湖,我就想,宁静海,真是宁静海,所以我把生下来的双胞胎取了名字叫海宁跟海安。”岢伯母微笑了,“两个孩子在我腹中四臂交缠,连脐带都打了死结,只好剖腹生下来,两人几乎同时落地。先哭的海宁,就做哥哥吧,海安呢,从来没有哭过。    
    “海安真乖,从来不哭。这对双胞胎很可爱,那时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还会特地抽空来育婴室参观他们。医院的人给他们取了个绰号,说是天堂来的双子星。他们是一对美丽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尤其喜欢面对面躺着,怔怔看着对方,像是在照镜子,真的是十分可爱。”    
    岢伯母的表情真幸福,她闭上双眼,只见她睫毛轻轻晃动着。    
    “那海宁哥哥在哪里?”小叶问。    
    “死了。”岢伯母睁开眼睛,很温和地看着小叶,“海宁只活了六个月,静静地死在梦中。双子星只剩下了一颗,我非常恐慌,因为不断有人告诉我,双胞胎中如果夭折了一个,另一个也不会独活。幸好海安很健康,活了下来,只是可怜了他,从在我胎里就打了结的伴,就只陪了他那么短的时光……”    
    “海安他,一定很寂寞。”马蒂轻轻说。    
    吉儿并没有说话,自始至终,她都低头抚摸着小豹子。小豹子在抚摸之下,发出咕噜声响,睡着了。


第二章特别的名字

    窗子的透明玻璃上贴了一层隔热纸,不知道以前哪个人,用美工刀在隔热纸上划了一道道倾斜的细纹,如果站在适当的角度,透过这些细纹望出去面对太阳,就会看到一丛像尖针一样放射状的七彩光芒。    
    马蒂是在凭窗眺望远景时,发现这些细纹的奥秘。她教刘姐站好角度,欣赏这初冬的阳光所折射出的绚烂,刘姐点点头,说:“很好看。”但她还是愁眉不展。    
    刘姐在午休前接到儿子的班导师电话,告知她儿子生病了,似乎有出水痘的倾向,要刘姐去学校接儿子回家休养。刘姐在电话中千万拜托,说服班导师先将儿子安置在保健室,等她下班后再赶去处理。挂了电话以后,刘姐被深深的内疚击垮,几乎连手上的工作也无法为继。    
    下午两点钟,刘姐有一项对客户的业务简报,事关一大笔订单,所以今天她打扮得十分隆重,准备午休一过就动身。    
    儿子病了,如果赶去将他带回家安顿好,至少要花两个钟头,而刘姐并没有两个钟头,更何况她还得在动身见客户前,整理妥当一份临时加进的简报资料,连午休时间也必须加班赶工。现在她觉得泪水在眼眶中酝酿,赶紧拿面纸按按眼角,说:“这阳光还满刺眼。”    
    办公室里的同仁都出去午餐了,只剩下自带便当的寥寥几人。马蒂并没有带便当,她只是还在犹豫着,想不出该吃什么。每天上班时间九个半钟头,其中包含这九十分钟的午休时间,不论有没有食欲,上班族们都学会抓时间,放风一样出外游荡觅食。马蒂是真的没食欲。一般来讲,人们总被建议定时定量用饭,马蒂觉得这是不好的,不好的饮食习惯,莫过于没有食欲却勉强用餐。像今天,以她的心情来说,她宁愿下午四点吃饭,半夜两点再喝一杯咖啡。    
    当然马蒂不能纵容自己,待会从两点开始,她有连续三个钟头必须陪陈博士视察工厂,之后还得做一份复杂的业务绩效评估报告,很可能因此要加班。她披上新买的俏丽风衣,准备出去买一碗面线羹,若还是没胃口就多下点辣椒。马蒂走出公司,被一阵寒冷的风吹得耸起肩头,她拢紧了风衣。    
    结果马蒂真的加了班,回到伤心咖啡店,就看到迎面站着藤条。藤条展开双手捉马蒂入怀,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并介绍他的妻子小梅给马蒂。    
    小梅坐在他们的老位置上,怀里抱着个小婴儿,素园也在。小叶正很忙碌地逗弄着婴儿。马蒂也抱过婴儿来亲亲,这女婴有形状漂亮的眼睛,像她妈妈。马蒂发现小梅长得真是美丽,那种亮眼的美丽法,像是城市男子典型的人生目标之一。    
    小梅很温柔可亲,和小叶、素园都熟,她们肩并肩坐在一起,话题不离婴儿,藤条踌躇志满极了,他也伸过大手摸弄婴儿,马蒂看到他腕上戴着一只镶了钻的金表。    
    “看来藤条最近是很得意喔?”马蒂笑着问藤条。    
    “哎,忙啊。财运到了,城墙都挡不住,想不忙都难。”藤条说。    
    “他呀,简直成了VIP,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还拉我下海,连我都遭殃。”小梅瞅了藤条一眼,眼中满含笑意。    
    “藤条奴役你?”素园问。    
    “可不是?他互助公司的业务都忙不完了,还搞直销,当然忙不过来,就利用我带他的直销下线,一直到进医院待产前一天,我都还在他们直销大会中上台示范,你们说非不非人?”    
    “哇,藤条你还做直销?真是大小通吃滴水不漏啊。”马蒂说。    
    “其实概念都一样的,都是搞人的组织,我既然有一大狗票互助会员了,不赚直销的钱白不赚。”藤条说,“我也很有品位的,什么来路不明的健康食品直销我不做,我都挑一些高档的品牌,像是珠宝直销啦,家具直销啦,有钱大家赚嘛!那些直销公司看我带了一两百个互助会员,吓得屁滚尿流,一听到我要加入,就要我直接入股当公司经理。哇操,现在我只恨一天没有四十八小时。”    
    “这么忙,不要忙坏了身体呀,你这个新科爸爸。”素园说。    
    “不会不会,我为了强迫自己运动,特别买了个健康俱乐部会员。”藤条从他的皮夹里秀出一张K金卡片,“你们看看,贵得不像话,加入费就要六十万元。在哪里?在信义路五段再过去,很漂亮的田园式俱乐部,都是一些有钱得鼻孔朝天的人在里头游泳晒太阳。过两天我带小梅去里头减减肥,恢复魔鬼身材。”    
    “什么话嘛,小梅还是很苗条的哦,根本看不出刚生过。”小叶说。    
    “对了马蒂,”藤条说,“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要买的那栋白色别墅。”    
    马蒂记得,在北边山区上,那一栋像是欧洲古堡的可爱建筑。    
    “我找人去探过了,他们开价三千三百万,我告诉你,明年我就贷款买下它!”    
    “哇塞!三千三百万!”小叶咋舌了。    
    “人家真的会卖吗?”马蒂问。    
    “会的。既然开得出价钱,就是肯卖了。这栋别墅迟早是我的。”    
    藤条的脸上泛着志得意满的光彩,连原本高而尖的笑声都变了,变得嗓音开放,很浑厚,很悠扬。    
    马蒂捏着婴儿透明一样的小手,问道:“女儿名字取了没?”    
    “取了,好特别的名字喔,叫乐睇。”小叶说。小梅用笔写在纸上给马蒂看。    
    “藤乐睇,真特别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没有?”马蒂问。    
    “有啊,说是‘在人间一回快乐地注视与谛听’。对了,都忙忘了,明天得去给乐睇登记户籍。”    
    “这个名字美极了,谁给取的?”马蒂衷心感到佩服。    
    “海安啊。他听说我生了个女儿,就给取了这个名字。”藤条说。    
    马蒂与小叶面面相觑。小叶问:“你怎么联络上岢大哥的?”    
    “碰到他啊。”藤条说,“我在健康俱乐部的时候,碰到海安,带着一个很亮的妞。”    
    “什么时候的事?”小叶追问。    
    “我想想。”藤条敲敲额角,“很久了喔,快半个月了都。”


第三章孤单爱情鸟(1)

    小叶的语气很不耐烦,她用台语对着电话说:“没空啦,我说真的没空啦。啊,拜托拜托你们不要无聊好不好?好了啦。——有客人要找我,我要挂电话了啦!”    
    小叶真的挂了电话。马蒂刚刚洗刷完厕所出来,她站在吧台前不远,店才刚开门,一个客人也没有。    
    “又是你妈?”马蒂问。    
    “烦死人了,他们又要我回去相亲。好像非把我推销出去不成,才二十二岁,有什么好急的?拜托你也不要提这件事,我想到就烦。”    
    小叶坐立难安,她去把寄养架里的咖啡杯都擦拭一次,把小豹子抓来整只掸一遍灰尘,现在又在鸟笼前逗弄着小鸟。    
    星期六的午后,她们提前到下午两点开门。马蒂乘空把每个桌面的烟灰缸清理一番。吧台前那个腰果形的桌子上,两只烟灰缸都很干净,吉儿素园藤条有两个多星期没来了。海安也没有回来过。自从上次藤条透露了海安在台北的消息后,她们静候了几天,小叶终于打电话给海安,海安在电话那头很平常的语气,好像只不过是一不小心遗忘了伤心咖啡店。他说,过两天会回咖啡店,如今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马蒂到鸟笼前,与小叶一起看着这只翠绿色的爱情鸟。小叶打开笼门用指尖拂着它的腮边羽毛,爱情鸟蹲踞着非常乖巧安静,鸟笼下面那个刻有“浓情蜜意”的竹牌蒙尘了,小叶用手揩干净。    
    “好乖的小鸟,它怎么不会冲出来?”    
    “已经养驯了,就是放它出来也不会飞走。”    
    “你不觉得它寂寞吗?我们再买一只来做伴好吗?”马蒂说。    
    “一开始是两只的。”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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