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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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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的侄女突然跑了进来:“伯伯,那秤!——啊,一个陌生人!”说着她跑了出去。

神父马上站了起来,但不想和杰勒德道别。

“再润湿润湿你的胡子,然后跟我一道去吧。”

在教堂的前廊,他们遇到拿着一杆大秤和大小不一的砝码的教堂执事。有几个卑恭的人站在旁边。不久就有一个妇人抱着面带病容的小孩走上前来,说道:“轻也好,重也好,我发誓,只要这孩子能消病,孩子有多重,我将理所当然地以同等重量的上等棵麦面付给神圣的教会。善良的人们,为这孩子,也为这怀着忧愁和焦虑而来的孩子妈祷告吧!”

小孩过了秤,哇哇大叫,仿佛把秤盘当成了受洗盆。

“别怕,太太,”杰勒德说道,“这是个好兆头。它有很大的活力来战胜病痛。”

“愿对我说这话的人得福。”可怜的妇人说道。她把称过的宝贝搂在怀里,站在一边看别的妇人将小孩过秤。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威严的大吼声:“让路,给大人让路!”

这伙人像波浪被贵族的大船劈开似的分向两边,只见一位“庄园主”穿着华丽的服装神气地走了进来。他的帽子饰着一支根部嵌着一块黄玉的羽毛,紧身衣饰有富丽的毛皮,再加上锦缎上衣、红马裤、溜冰鞋似的靴子,天鹅绒的刀鞘插着把带钻石柄的刀,手腕上站着一只老鹰。这家伙仿佛既是个庄园主又是个“黄道主”似的往天平里猛地一坐。那老鹰一边平衡着身体,一边扑打着翅膀,没掉落下来,但不停地眨着眼睛。

当教堂执事把大块砖码拖进来的时候,神父对杰勒德说:“庄园主大人以前病得很重,曾许愿要把和他体重相等的面包和奶酪送给穷人,教会取其十分之一。”

“请容许我说,大人,如果阁下继续把手杖压在那边秤盘上的话,您会使秤称不准的。”

庄园主阁下露齿一笑,把手杖从秤盘上拿开,但又把身子靠在手杖上。神父客气而坚定地对此同样表示异议。

“真见鬼!这拐杖我怎么办?”庄园主叫道。

“请您把它伸出来,大人,离秤盘远远的。”

看到庄园主大人照此做了,因而陷进了他自己给神圣教会设的圈套,神父便对杰勒德说:“Cretensis incidit In Cretensem!”我想这意思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接着,他带着一种献殷勤的表情说道:“如果阁下舍不得给上帝足重的话,您可以把老鹰放在仆役身上,这样就可以减少一磅的重量。”

“谢谢您的劝告,神父,”大人用责备的口吻说道,“难道我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一磅重量而不愿让我可怜的老鹰得到神圣教会的福泽吗?不管怎么说,我宁肯魔鬼占有我和我的房产,也不肯让魔鬼占有我的老鹰。”

“感情亲密。”神父耳语道。

“禽与兽之间的感情亲密。”杰勒德耳语道。

“嘘。”神父显出惊恐的样子。

大人的重量终于被登记下来。但我相信上帝并不会用圣殿的天平来称量他的感恩报德之心。

我的学问浅薄的读者们,切不可认为此人或此人对健康以及美好天赋的恩赐者谢恩的表现有任何乖谬之处。人们是以不同的眼光来看待死亡和已经过去的疾病的。当人们进行一笔交易的时候,他们总是争取有利可图的一面,而不管他们是和人还是和上帝打交道。在这方面,说到底,我们现在仍然和四百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当时我们或多或少更天真坦率一些,因为在那较原始的时代,物质胜过心灵,一切感情都采取物质的形式,因而那种坦率性就显得更为露骨一些。人们用鞭答来表示忏悔,用数念珠来进行祷告,用蜡烛来笼络圣徒,把鱼放进肉体来制裁灵魂,浸在冷水中来控制激情,并用一英担二英石七磅三英两一钱的面包和奶酪来为恢复健康报答上帝。

当我这个难得讲道而且又讲得很不高明的人在此讲道的时候,好神父一直在烦请庄园主走进教堂,吩咐该为他的高祖父做点什么。

“去你的!怎么,你把他挖出来了?”

“不,我的大人,他从来没安葬过。”

“怎么,那个老传说到头来还是真的咯?”

“完全是真的。今天工匠在他们修理的柱子里发现了一具笔直的骷髅。我本想马上派人去找大人,但我知道您会来这儿的。”

“是他!是他!”这骷髅的后裔说道,同时加快了步伐,“让我们去看看这老家伙。我看这年轻人是个外乡人。”

杰勒德欠欠腰。

“你要晓得,我高祖父临终时也不低头,反对和他的祖先一起躺在教堂过道底下,任卑贱之人从他身上踩过去。于是,如传说所讲的那样,他叫他儿子(我的曾祖父)赌咒,将把他笔直地葬在教堂里的一根柱子里。”——说到这里,他们已进入一个走廊——“因为他说:‘我不许任何卑下之人从我肚子上踩过去。’这调皮鬼!”正说着的时候,大人阁下很灵巧地用拐棍拨开了一个小孩在过道当中滚着向他蹦跳而来的头骨。那小孩一看见他干的好事,就吓得连喊带叫地跑了。大人阁下狠狠地把头骨朝那奔跑的小孩扔过去。神父惊叫一声,伸出手来阻挡他,但为时已晚。神父痛苦地大声呻吟了一下。这一呻吟好像召来了恶作剧的精灵。一大群小孩从某个埋伏处冒了出来,看不见,但听得很清楚,像是从浓密的树林里飞起来的一群鸟,嘁嘁喳喳着跑出了教堂。

“嘿!这些可恶的小娃娃!”神父叫道,“工匠一去吃午饭,教堂就被他们闹翻了。祷告上帝,但愿他们没发现已故的大人阁下。我想起来了,我是把他藏在一个工匠的紧身衣下面的——圣徒保佑!上衣已经被拿走了。”

可怜的神父所作的最坏预测果然不幸言中。这年幼一代的庶民确实跟高傲的老贵族开了个玩笑。小鬼们你争我夺地把一些骨头揣进了腰包,因为它们似乎适合用来玩他们当中流行着的某些游戏。

“我要把他们逐出教会,”神父吼道,“连同他们的家族也逐出教会。”

“别管了,”那并不孝敬祖先的大人说道,一边抚摸着他的老鹰,“他剩下的骨头还足够我们作证用。把他放回去!把他放回去!”

“大人,想必您一定希望把他的遗骨葬在圣化的墓地上,并为他可怜而自豪的灵魂做几场弥撒吧?”

那贵人抚摸着他的老鹰。

“你有这个意思吗,神父先生?”他说道,“不过,这事太迟了。不管是在天上还是地下,他现在早出炼狱了。我不打算为他拉我的钱袋索。各人有各人的好日子。再见,先生们,再见,老祖宗。”说着,他一边抚摸着老鹰,对老鹰打着口哨,一边悠闲地逛了出去。

尊敬的神父惋惜地望着他的背影。

“真是棋逢对手,”他优郁地说道,“我原以为我笃定可以叫他做一打弥撒。但我并不责怪他。那小无赖的确把他老祖宗的头骨向我们滚了过来。在有人把他高祖父的头骨当足球踢之后,谁还能尊敬他呢?好吧,我们就来充当比他更心善的基督徒吧。”于是,他们恭敬地把骨头收拢起来。神父把它们锁上,告诉刚回教堂的工匠,在他以教会的愤怒进行威胁从而设法把大老爷的每块骨头收回之前,不许他们把柱子封起来。然后,他带着杰勒德参观,把教堂里一个有名的神龛指给他看。神龛前摆着人们平常捐赠的小蜡烛等等东西。另外还有一个蜡制的老鹰塑像,塑得十分精巧,色也上得栩栩如生,眼睛等都不例外。杰勒德的目光马上注意到这个塑像,表示十分欣赏,神父也表示赞同。随后,杰勒德问道:“难道圣徒过去也喜欢用老鹰打猎吗?”

神父冲着他的稚气笑了起来。“不,这只是一只象征性的老鹰。当人们有一只名贵品种的老鹰而不能驯服时,他们就塑它的像,带一个供物把它送到这个神龛上,求圣徒对老鹰不驯的心做工作,好使它变得像蜡一般柔顺。这就是人们的想法。我想,这也是一个合乎情理的想法。”

杰勒德表示赞同。“哎呀,尊敬的神父,要我是圣徒的话,我想我会袒护无辜的鸽子,而不袒护要撕裂它的残忍的老鹰。”

“圣丹尼斯在上,你说得对。”神父说道,“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圣徒们都很好说话,他们过去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也知道人的弱点和荒谬。这个是阿维尼翁主教送来的。”

“什么!这个国家的主教也用老鹰打猎吗?”

“毫无例外。每一个贵族都用老鹰打猎,并让老鹰站在手腕上过日子。要知道,附近修道院院长大人和刚走的那位大人积下了两年的宿怨,就是因为争吵谁该把谁的老鹰放在祭坛的哪个位置。他们各自声称有权为他们的老鹰获得右手的位置。”

“多么亵渎神明!”

“不能这么说,要晓得,我们是让他们把手套和老鹰都拿掉才领圣餐的。他们倒舍得把嵌有珠宝的手套交给一个仆人或一个普通基督徒拿着,但他们的宝贝老鹰却只肯放在祭坛上,而不能放在别的地方。”

杰勒德问这场老鹰之争是怎样结束的。

“噢。教会一般都向俗人让步,这回也是院长让了步。他查阅古籍后发现左手更光荣。因为祭坛是在东面,但看起来是朝着西面,所以左手实际上是右边。于是他给了庄园大人所谓的右边,而满足于真正的右边。恕我冒昧,正是这样,我们教会往往可以通过斗智胜过凡俗的贵族和他们的傲慢。”

“神父,我尊敬教会。我是修院培养大的,我的一切,我之所以有今天完全归功于神圣的教会。”

“噢,这就说明我为什么突然那么喜欢你。你是一个聪慧的青年。你有空尽管来看我。”

杰勒德意识到这是一个他可以告辞的暗示。这也正好符合他的愿望,因为他急于知道丹尼斯这段时间看到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

向神父鞠躬敬礼之后,杰勒德便走出了教堂。刚一出教堂大门,他就拚命跑将起来。在猛地跑过一个转角处的时候,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撞了个满怀。大肚子的主人一把抓住他,以便使自己在撞击之下稳住脚跟。但恢复平衡之后他并没有把手松开。

“放开我。”杰勒德说道。

“不行,你是我要逮捕的犯人。”

“犯人?”

“是的。”

“看在上帝的分上,为什么?”

“为什么?嘿,为了搞巫术。”

“巫术?”

“是的,巫术。”

第三十七章

罪犯双臂捆绑着在市场站了两个小时之久。这样,万一有人知道他们或他们之中任何一个还犯有其他罪行,便可以在审判时为此作证。

然而他们站足了两小时之后,并没有人提出任何新的罪证。其实这并不足为奇,因为他们都是些夜猫子、蝙蝠似的吸血鬼,趁着黑夜对疲乏的旅客进行偷袭,而这些旅客又多数是外乡人。

正当他们被带下来时,人群中听到一声可怕的尖叫。一个妇人用手指着其中一个罪犯,两只眼睛几乎从眼窝里跳了出来。她还来不及开口就昏了过去。

一方面是为了帮助她,一方面是出于好奇,男男女女都跑过来围着她。等她慢慢恢复过来的时候,人们开始作各种猜测。

“她指的是他。”

“不,是指的这个。”

“不,不,”另一个说道,“是指的那头发散在脖子周围的坏家伙。”

所有进一步的猜测都被突然打断。那可怜的女人一恢复知觉便像一头母狮子似的朝那店老板扑过去。“还我孩子!该死的!该死的!还我孩子!”只见她一把抓住军官们挂在店老板脖子上的金黄而光滑的头发,从他脖子扯了下来,狂吻着。由于那可怜而迷乱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这妇人看到了这个铁证,知道她丢失的孩子已经死去,于是对着头发突然又哭又叫地瘫了下来。这时,人群发出一阵狂野的嗥叫,向那谋财害命的店主冲了过去。本来他的性命当场就会迅速了结,因为在那个时代谁都是把生命挂在腰带上的。丹尼斯立即拔出他的刀,一边喊“交给我,伙计们”,一边把人群使劲地挡住。“谁动他一下就找死。”另外一些弓箭手也支持他。大家很费了一番力气,总算使店主保全了他的皮肉。与此同时,丹尼斯向那些喊着要喝他血的人叫道:

“这是什么样的报复呢?难道你们疯狂到这个地步,竟想剥夺车轮处死他的权利,赏给这蟊贼一个舒舒服服的死吗?”这时,群情有所收敛。但这与其说是归功于丹尼斯的讲话,不如说是归功于弓箭手刀剑的阻挡。他们虎视眈眈,一阵阵地吼着。市政官员见此情况,聚拢过来,和弓箭手组成了一个纠察队,小心地把罪犯护送回监狱。

人群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们和罪犯一律报以愤怒的哄赶声。丹尼斯看见罪犯已被安全地关回监狱,便往白鹿旅舍走去,希望能找到杰勒德。

在路上他见到有两个姑娘在二楼窗前做活计,他向她们行了个礼,她们芜尔一笑。姑娘们态度自然,脸色红润,丹尼斯很快和她们攀谈起来。

他邀她们去白鹿旅舍吃饭。她们如果拒绝,他也就算了。结果她们反倒接受了邀请。在这美妙的聚会中,他完全忘了可怜的杰勒德。这时,杰勒德正被押往监狱。半路上,由于神志多少恢复了镇定,他忽然停下来,问他的被捕是根据谁的命令。“根据副知事的命令。”衙役说道。

“副知事?哎哟!我,一个外乡人,究竟干了什么事冒犯了一个副知事?这个说我玩弄巫术的控告肯定是个圈套。我不是一个巫师,而是一个远离家乡的诚实的年轻人。”

这种含糊不清的说法使那当官的感到厌恶。“给他拘票看,杰克。”他说道。

杰克把拘票用两只手拿着,伸到离杰勒德的眼睛一码半的地方。与此同时,那身材高大的衙役忽然把他捆了起来。两个当官的都战战兢兢,惟恐犯人会抢走他们给以迷信般重视的这一文件。

但可怜的犯人并没有这种想法。请想想,他用火钳能否够得着它还成问题哩。他只是伸着脖子看看这张拘票。但使他感到极为惊奇的是,他发现签署这张拘票的副知事正是那位友好的市政官。他打起精神,向逮捕他的人保证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但是,他看到这么说并没产生什么使用,便要求把他带去见副知事。

“你看怎么样,杰克!”

“不行。我们没有奉命把他带去见副知事阁下。你看文件吧!”

“是没有。不过,善良的伙计们,这有什么坏处呢?我给你们每人一个金币。”

“杰克,你看如何?”

“嗯!我说我们也没有不带他去见副知事阁下的命令。你看文件吧!”

“那我们就说我们是绕道经过副知事阁下的衙门,把他押往监狱的。”

事情就这样同意下来。他们收了钱,并叫杰勒德注意他们是给了他一个面子。他看到他们除开银子以外,还想得到一点感激的话。他试图满足他们这一贪欲,但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因为伪装并不是他的特长。

他带着胆怯的心情来到那市政官跟前,并以颤抖的声音要求了解一下自从他跟曼侬和丹尼斯离开那房子以后,他究竟有何冒犯之过。

“我不晓得。”市政官说道。

在把拘票递给他看过之后,他对杰勒德说他是在黎明时签署的。“我年纪老了,记忆力不行了。在议论那姑娘的罪状时,我完全忘了你自己的罪状。现在我记起来了。丝毫不错。你正是那个我控以玩弄巫术罪的人。先别走!在去监狱之前,你先听听起诉人对你的控告。你快去找他来。”

那听差的没有能够一下子找到起诉人。市政官不耐烦起来,便把杰勒德的主要罪状告诉他,意思是说他用地狱之火燃烧一个尸体,但这尸体烧而不化。“如果这是真的话,我很为你难过,因为你肯定会在内夫夏斯托市场被松木火活活烧死。”

“啊,阁下,请看在慈悲的上帝分上,容许我和尊敬的神父谈一次话。”

市政官建议杰勒德别干这事。“教会比我们市政府对巫师们更严酷。”

“但是,阁下,我是无辜的。”杰勒德一半叫喊一半呜咽地说道。

“噢,如果你——认为——你是无辜的——当差的,和他一起去见神父。但注意别让他跑掉。无辜的,是这样吗?”

他们看到神父正穿着紧身衣在修一辆手推车。杰勒德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并苦苦哀求他。“只不过是因为我用点磷来对付匪徒进行自卫,而这些匪徒正是他们即将判决的。”幸亏我们这位魔术师已经把他的故事详细地告诉了神父,因此那精明的修士已对事情有了正确的了解。市政府的了解是是非颠倒的。尊敬的神父显得异常严肃,说道:“我必须就这个不幸的事情单独讯问你一下。”他把他带进一间密室,吩咐那当差的站在外面守卫,并准备召之即来。那身材高大的衙役站在门外,打着哆嗦,担心会看到房子飞掉而留下股硫磺臭味。一等他们单独在一起,神父就不再板起面孔,马上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把那窍门告诉我。”他十分好奇地说道。

“不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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