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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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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他看见我,他就停止歌唱,马上跛着脚走上来哼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发发慈悲吧。亲爱的老爷,发发慈悲吧。’声音里带着一种风吹过钥匙孔般的凄凉的呜咽声。‘唉呀,可怜人,’我说道,‘慈悲在我的心里,但不在我的钱包里。我像你一样贫穷。’他不相信我的话。为了感动我,他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个溃烂的伤口说:‘虽然我已经是一个不幸的残废,但很可能我还会失去这只眼睛。你瞧。’我看到他指给我看的伤口,并为他的不幸沉痛地哼了一声。作为辩解,我告诉他我如何被人抢走了最后一枚铜板。听这一说,他顿时停止了呜咽,用一个男子汉的粗大声音说道:‘那么我得休息一会。喂,小伙子,你拉拉这根皮带吧。嘿,别害怕!’我一拉,忽然从他背上掉下两只结实的腿,半个驼背也化为乌有,眼睛上的伤口并不比绷带更深。”

“啊!”玛格丽特的听众一齐吃惊地叫道。

“看到我很惊奇,他当着我的面大笑起来,说我简直值不得他欺哄,并表示愿对我提供保护。‘你的脸很有点预兆。’他说道。我问什么样的预兆。他说:‘哎呀,预兆这面孔的主人会在这强盗多的国家里饿死。’旅行也能教给年轻人一些智慧。要是从前,我会转过身来,像逃避瘟疫似的摆脱这个骗子。但现在我却耐心地听他讲,以便拾取点滴的可资参考的净言。我算是做对了,因为天性和冒险生活使得这可怜的骗子脑子里充满了机灵和鄙俗的知识——在他旁边我简直是个小孩。当他把我彻底地盘问了一番之后,他说:‘你离开法国去德国做得很好。你就别再考虑回荷兰了。你可以去奥格斯堡和纽伦堡。这两个地方都是工艺美术师的天堂。假如你愿意,你可以从那儿去威尼斯。但你。旦尝到德国大城市的滋味以后,你就再也不想在意大利或别的国家呆下去了。要晓得,欧洲只有一个诚实的国家,那便是德国。既然你很老实,我又是个流浪汉,对我们两人来说德国真是天造地设。’我叫他把这点说清楚。一个国家怎么能既适合老实人又适合骗子?‘嘿,你真是个初出茅庐的人。’他说道,‘这道理很简单。这是因为,在一个诚实的国家里,敲诈老实人的骗子要少些,而可供骗子敲诈的老实人更多些。由于我老实,我曾有幸碰到一个友好的骗子。你就做我的伙伴吧。’他说道,‘我去纽伦堡。我们将会钱袋装得满满地到达那儿。我将教会你库尔·德·布瓦、库尔·德·扎特,教你如何乞讨,如何哼唱,如何哇里哇啦地说黑话,如何伪造肿瘤,以及在身上画上脓疮、溃疡。而这些连魔鬼也骗得住。’我颤抖着告诉他,我宁可死也不愿干这种事来羞辱自己和家里的人。”

伊莱:“好小子!好小子!”

“嘿,当叫化子对我这种人说来能算什么耻辱呢?乞讨是一个既古老而又十分受人尊敬的奥妙东西。如果神圣的僧侣、主教、帝王想赢得上帝的微笑,他们该怎么办呢?嘿,洗洗乞丐的脚就行了,因为乞丐都是圣徒们的宠儿。‘圣徒们都不是傻瓜。’他对我说道,然后真的把脚伸了出来,‘瞧吧。这只脚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王——法国的路易王——在上个升天节给我洗的;而第二天礼拜五它却被一个小村庄的刑官铐在脚枷里。’我对他说,愿上帝开恩,让我的脚能在如此崇高的荣誉和如此卑下的耻辱之间走一条诚实而安全的道路。他说,既然我没有勇气乞讨,他将迁就迁就我的怪德行。我将在他领导之下干活。他充当大脑,我充当手指。这时他摆出一副法官的神气,坐在路旁一堆沙灰上,严格地盘问我能干些什么。起先我说我身强体壮,肯干活。‘呸!’他说道,‘一条牛也是身强体壮肯干活嘛。你说说,哪些是公牛爵士不能干而你能干的?’‘我会写字,我曾获得一个书法奖。’‘你能写得有印刷工人那么快?’他嘲笑道,‘还有什么?’‘我能画油画。’‘这倒好些。’听到他这么说,我几乎想撕扯自己的头发,因为我的目的就是去罗马以书法谋生。我又说,我能弹点索特里琴。‘那很好。你能讲故事吗?’我说能,能讲成打的故事。‘那么,’他说道,‘我从现在起就雇你。’‘雇我干什么?’我问道。他说:‘你放心,淳朴的先生,不是叫你干什么昧良心的事。我将一路上负担你吃的,给你找工作。我只取你收入的一半。’我说‘同意’,和他握手表示一言为定。‘仆人,’他说道,‘我们将用餐了。不过你用不着站在我椅子后面。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没有椅子;第二,我更喜欢讲友谊,而不喜欢讲排场。’说着他从行囊中取出鸡、肉、酥饼、十几种包在亚麻纸里的香料,以及国王才吃得起的酒。我一生还从没吃过比这个乞丐(也就是我当今的主人)从行囊里取出来的更好的食物。等我们吃饱了,我就主张开步走。‘不行,’他说道,‘当仆人的不可过急地催促主人,特别是在吃了东西之后身体需要休息,而心灵倾向于思索。’于是他躺在地上,宁静地仰望天空。忽然他问我天上是否也有乞丐。我告诉他我只听说有一个,名叫拉撒路。‘他唱库尔·德·扎特比我更拿手吧?’他问道,看来十分忌妒。我告诉他不是这样。拉撒路尽管是个乞丐,却很诚实。他每天用富人桌上掉下来的面包屑充饥,并让狗用舌头舔他的脓疮。‘仆人,’他说道,‘我发现你身上有个很坏的毛病。你喜欢乱社谎。扯谎的目的既然是为了骗人,那么乱撒谎就和乱摸魔鬼的尾巴一样糟糕。我祷告上帝,但愿你能表明你画油画比你扯谎更拿手一些。否则我就算被你骗吃了一顿饭。要知道,没有哪个叫化子会吃面包屑的。他只可能吃一个国家的山珍海味。狗也不会舔叫化子的脓疮,因为它们都是用老鼠药或吃来口涩的酸液伪造的。而这些东西,不光是狗,就连猪也觉得恶心。我的脓疮是根据我自己的配方假造的,我看没有哪只狗想舔它两下。我算是做了一笔很坏的生意。你是个骗人的家伙,我疑心你还是个傻子。’我不屑于理睬他这一大堆废话,因为它们把上帝的真话指责为谎言,只因为我说的不合他的口味。他站起来之后,我们便一道上路。我们很快来到一个地方,见有两家小客栈,相距还不到一浪远。‘歇下来吧,’我的主人说道,‘它们的纹章退色得很厉害——这正合我意。你进去,别和主人打交道,要找到他的老婆,把她这客栈吹得天花乱坠,但切莫吹它的纹章。然后你提出愿意十分廉价地给纹章上色。’我走了进去,告诉那主妇我是个油画家,愿以低廉的价格把她旅店的纹章修饰一新。但她给我碰了一鼻子灰,马上打发我走。我去见我的主人。他难过地唉声叹气。他说:‘你只有灵巧的手指,没有能说会道的舌头。我算是做了笔很坏的生意。你来听我是怎么哇里哇啦地奉承人家吧。’在两家客栈之间有道很高的篱笆。他走到篱笆后面,一分钟之后就扮成个体面的商人走了出来。我们走到别一家客栈。我听见他如此肉麻地吹捧它,以至那女店主也不禁脸红起来。‘不过,’他说道,‘你们店有个小小的、小小的缺点。你们的纹章已经退色,不光彩了。只要你同意,只消花你一个银法郎,我这徒弟当中最聪明的一个就能使您客店的纹章光彩夺目。’她还在犹豫,那无赖便对她说他已经给近旁的一家小客店修饰过纹章,现在那客店的面貌简直像星空般灿烂。‘你听见了吧,我的男人?’她嚷道,‘三蛙客店的纹章已经油漆一新了,难道四谓客店要在它面前显得寒伦吗?’于是,我就开始给纹章上油彩。我的主人像个老爷似的站在一边,指点我该怎么做,同时给我使眼色,叫我别听他的。最后我赚得了一个银法郎。不料他又带我返回三蛙客店。在路上他给我添上胡须,化了装。对三蛙客店吹捧一番之后,他便介绍他是怎样对四猖客店进行装饰的。于是,那三只头脑简单的可怜青蛙便欣然跳进了他的罗网,而我又赚得了一个银法郎。接着我们又继续往前走。他找到他的拐杖,叫我走在前面。我们又回到四猬客店,这次他表演了一番他所谓的‘印上的疮疤’以及他的一些痼疾,从而既搞到了金钱又搞到了食物。他说:‘来,让我们平分吧。’我立刻给了他一个法郎。‘我做了一笔好生意。’他说道,‘你是个了不起的画师,不过花的时间太多。’我告诉他:‘在诚实的手艺活计上总不能既快又好。’他说:‘那么你就干快些吧。’他告诉我,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蓬·贝克。我可以叫他库尔·德·扎特,因为这是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唱的小调的名字。当我们来到下一个城市的时候,我的主人库尔·德·扎特给我买了一个索特里琴。他在路边神气十足地摆出一副音乐鉴赏家的样子,活像人们过去评判出于虚荣而吹奏的马尔西雅斯及阿波罗的派头。我弹了支曲子。‘懂音乐的蓬·贝克,你奏得还可以,’他高傲地说道,‘现在你用喉咙唱唱吧。’于是我唱了一首善良的僧侣教给我的动听的歌曲;唱着唱着,不禁使蓬·贝克,即过去的杰勒德,想起了他的少年时代和家庭,眼里冒出了泪水。我的主人抬起头来,面孔像个挨了一顿痛打或喝了一口难吃的药水的小娃娃。‘得了吧。别再唱那叫人肚子疼的玩意了,’他说道,‘那玩意永远不可能从庄稼人的钱包里骗走一文钱,而只能使奶妈的奶变酸,使奶牛跳河,以免听见这种调调。怎么,你这伪善的家伙,难道我给你买了这么个又新又好的索特里琴,是为了叫我想起我未来的下场吗?你听着,你唱的必须是能使心灵欢畅,能使行吟诗人的钱袋装满钱的歌曲。’接着,他唱了如此亵渎神明的一段小调,而且唱得如此淫秽,我只得避开他一段距离,以免惩罚的雷电会击毁我的新索特里琴。好在这是冬天,没有雷电袭击的危险。于是我说:‘主人,上帝很和善。要是我掌握雷电的话,你先前唱的那个很亵的小曲将是你唱的最后一曲。你真是个脏嘴脏舌的家伙。’

“‘嘿,蓬·贝克,你怎么了?’他说,‘我真是做了一笔坏生意。瞧你的心真乖谬,简直是离经叛道。’我叫他少说废话,别浪费口舌,我决不会唱些很亵的歌曲来羞辱我的家人。‘那么,’他不高兴地说道,‘等我们在路边把火一生,你就响起你的音乐匣子吧!这样我们倒可以对付目前糊口的需要。但要靠你的——

善良的人们,让我们悲愁哀伤吧;

让我们摆出一副忧郁的面孔,

通过我们的鼻孔,

如泣如诉地哼唱圣歌吧。那可永远永远不成。那你等于走遍洛林的街道叫卖:“摩靡之音,摩靡之音,谁买我的靡靡之音?’”我们这两个不要好的朋友便这样往前行进。忽然,我心生一念,请他给我再哼一支他那种恶作剧的小调。这时他摆出一副笑脸,又像夜莺那样唱起他的黄色歌曲。我用手指头塞住耳朵。‘别唱词,只唱调得了。’啊,玛格丽特,请你注意魔鬼奸狡的恶毒!他竟把最悦耳的调子来配最令人恶心的内容。”

凯瑟琳:“这倒是像《圣经》那样一点不假。”

西布兰特:“妈,你怎么知道呢?”

科内利斯:“啼!啼!啼!”

伊莱:“别说话,你们这些家伙真静不下心来,让我听我儿子讲吧。他比你们聪明,也比他同岁数的人更聪明。”

“‘你这是搞什么名堂?’他说道,不过还是向我让了步。很快我收集了他三个小调。不过我不愿意让库尔·德·扎特知道我在动什么脑筋。俗话说:‘别让傻瓜和小娃娃看你未完成的作品。’这时已经天黑,附近就是一个小城镇,我们各人去歇各人的客店,因为我的主人不肯在天明以前卸下他的破烂衣裳和脓疮,而我也不肯和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叫化子同住一个客店。我们商定天一亮就在路上碰头。以后我们继续分开住宿,经常是在住宿的城镇外面晚上分手,早上碰头。一天,我半夜里醒来,思绪联翩,不觉萌生出一些好的念头,心灵顿时感到一片光明。我想起我的玛格丽特曾反对我拿市长的钱袋。你说:‘不管你怎样对它进行粉饰,终归还是盗窃。’但我硬要自作聪明。现在好了,我等于是把盗来的东西又让别人从我手上盗走了。怎么来的怎么去。所以我说:‘上帝不是残酷,而是公正。’我许了一个愿,只要将来有可能,我愿分文不差地把钱赔给市长。第二天早上出发时,我虽然还是感到忧愁,心里却充满了希望。如今钱袋不在了,我反而觉得轻松一些。我的主人拄着拐杖站在城门口。我对他说,我很希望他是另外一副装束。他说:‘当叫化子,就别挑三拣四了。’不过很快他就叫我给他松绑,因为他很难受。他感到头发晕。我告诉他,像他这样强行扭曲自己天然的形体,很难说是健康的做法。他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把手放在脑袋上,显得很害怕的样子。他很快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像个球似的滚在地上,全身抽搐得很厉害。我感到恐慌,不知如何是好。我跑过去拉他。但他越来越难受。只见他咬牙切齿,口吐白沫,忽然全身弯曲得像一把引在空中蹦了许多下。我给他驱邪,结果使他更难受。附近一条沟里正好有水,水倒不怎么清。我见这可怜的家伙挣扎在死亡线上,便用帽子盛满水,迅速地跑过来把水洒在他身上。谁知我的老板竟当我的面大笑起来。‘得了,蓬·贝克,凭你的良心说吧,我丝毫没有忘记我的本行。’我握着湿淋淋的帽子站在一边,怒目而视。‘难道是装的吗?’‘还能不是装的?’他说道,‘真的突然发病是最叫人可怜的。但比起我这一套来只算得上小巫见大巫。艺术毕竟胜过自然。’‘你看你鼻子还在消血。’我说道。‘不错,不错。这只是我用根草戳了戳鼻孔。’‘你嘴角还在起白沫。’‘嗬,只消一小点肥皂就能起一堆白沫。’说罢,他从嘴里抽出豆子大小的一个东西,‘蓬·贝克,你真是福星高照。你应当感谢上帝把你带到了一个了不起的主人跟前。他每天都在给你上课。明天我们将学习库尔·德·布瓦和其他科目,今天你得认我作魔鬼的王子。说实在的,魔鬼的王子也是一切善良人的王子。’这时他感到非常自豪,忘了昨天的怨气,跟我大谈乞丐。我原以为乞丐就是乞丐,没有更多可说的。但他却向我介绍了遍布法国、德国和英国的足足三十种之多的游行修士的名称和特点。这神气十足的家伙竟把这三个王国称做他统治下的三个省份。我想,他的宝座不外乎就是那囚禁小偷的足枷。我们来到下一个村庄,见村庄外面有人去吃饭的时候留下了一辆手推车。见到这辆车他便说道:‘我将把我的身体捆成一团,让你用这手推车推着我走。我的残废,再加上你把你可怜的老爹爹推着走的孝心,准能把那些乡巴佬敲诈个够。’我当下表示拒绝。我说我愿为他干活,但不愿参与他的乞讨。‘难道推个叫化子不算干活吗?’他说道,‘把那块脏石头也扔进来吧。且慢,我要把它再弄脏一点,并发誓说这是圣墓上掉下的一块石头,而你是从耶路撒冷把我和石头用车子推来的。’我说:‘推一对冒牌货,一个石头做的,一个人肉做的,固然算得上干活,而且是艰苦的活,但算不上诚实的活。这简直是玩弄你所说的魔鬼的尾巴。主人,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要是下次你再打算勾引我干骗人的勾当,你可别对我说什么可怜的老爹了。你这样做会使我想起我亲爹的面孔。他是荷兰最老实的人。真不幸,他和我闹翻了。不过,尽管我得罪了他,我可永远不想羞辱他。’亲爱的玛格丽特,听到这骗子说‘你可怜的老爹’,我真是心如刀绞。‘好吧,’老板阴郁地说道,‘算我做了一笔倒霉的生意。’这时,他忽然看见道旁有一棵树。‘你去读给我听听那树上写的什么。’我走去一看,见树上什么也没有,只是画着一个长方形的轮廓。我如实地告诉了他。‘对你这修士的知识暂时就考这么多。’他说道。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他又叫我去认墙壁上画的一个东西。上面只不过是个用小刀或钉子刻的圆圈,圆圈当中有两个小点。我又如实地告诉了他。他说道:‘蓬·贝克,那方块是个警告。是某个好心的图鲁昂德游行修士往西去穿过村庄时留下的,意思是有危险。那中间有两点的圆圈是我们这个行道的另一个弟兄画的,意思是说,那画的人,不管是洛林·塔拉普、特里布勒,还是卡丹·库尔·德·布瓦或别的某个人,在这儿乞讨的时候挨过揍,并在斯特拉宾监狱蹲了两个月。’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至于说到书籍,那你们的都只能算是装在包包、里的可鄙的小书。我的书只有三本:法国,英国,德国。它们都是用一种语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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