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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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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已经两相抵消。不过,他也真是个危险的骗子。然而话说回来,他倒帮助我成熟起来,有勇气生活下去。由于他善意的小聪明的指点,我带着索特里琴和画刷往前赶路时比起带那等于偷来的钱袋赶路要富足得多,因为那钱袋像个大槽子。到时候总会干枯,而这两件东西却像股小小的泉水。”

理查特:“他的思想多丰富啊。他离开我时,还是个鬈发的孩子哩。夫人,请原谅。请您往下读吧。”

“有一天,我一个人走着。说实在的,我感到心情轻松,因为我忠实的丹尼斯把旅途的空气变得香甜了,只是可怜的库尔·德·扎特又把它搞浑浊了一些。第二天,在经过一个贵族宅第时,一位穿着华丽的绅士和两个仆人骑着腾跃的骏马跑了出来,很快赶上了我。那绅士叫我站住。我暗自感到好笑,因为我全部的积蓄只是几个铜板。他叫我脱掉我的紧身衣裤。我不再感到好笑了。‘我的老爷。请想想看,这是冬天呀!一个可怜人怎能不穿衣活下去呢?’他告诉我,我完全猜错了他的意思。他马上脱掉他自己饰有许多毛皮的华丽上衣,连同紧身裤,双手捧着递给我。一个仆人告诉我说,这是一种自我惩罚:‘大人不幸在喝酒的时候杀了他的堂弟。’他从头到脚,连鞋子都和我换着穿。然后他让我像个纨绔子一样坐在马上,而自己则穿着我的破烂衣服走在我的旁边,背上背着我的索特里琴。他说道:‘好年轻人,你现在是德茨坦伯爵;而我,从前的伯爵,是你的仆人。好好扮演你的角色,帮我救救我那被鲜血站污了的灵魂吧!你得拿出一副高傲、爱发脾气的贵族派头,而我将尽量向你卑躬屈膝。’我告诉他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扮演这个贵族角色。不过,我该怎么叫他呢?他要我只叫他仆人。他认为这才会给他最大的羞辱。我们沉默着骑了很长一截路。我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巧遇,竟把我从乞丐的仆人一下子变成了伯爵的主人;同时又在苦思苦想,我如何能最巧妙地扮演主人的角色,而又不至像他的堂弟那样一下子被他用刀捅翻,因为我完全不相信我这位贵族少爷的谦卑。据我所知,德国的贵族都像魔王一样骄傲,像火一样暴躁。至于那些仆人,当他们看到主人一下子变得如此谦卑的时候,都不禁相对暗自窃笑。”

“唉,是什么响呀?”

这时,有个大铅块般的东西往门上一撞,门闩也被人笨拙地摸索着,再一撞,门往里一转,人们便看见贾尔斯穿着一套紧身的金色布衣,像只黄峰似的跳了进来。他跳到地板中间,受到了家人的拥抱。当他知道正在进行什么事的时候,他大声说,他更愿听杰勒德的消息,而不愿扯闲话。

西布兰特指了指一张小椅子。

贾尔斯把西布兰特从一张很大的椅子上拉下来,自己舒舒服服、洋洋自得地躺在上面,从而表现出他对礼貌的看法。西布兰特不得不将自己塞进那张容不下矮子那宽大心灵的小椅子。玛格丽特继续往下念。由于信的这一部分描述的地方(从蒙斯特直到默里),我的读者们大概都熟悉,即使不熟悉,也会在十多本有名的书中找到介绍,所以我打算跳过这些地理描述,很快过渡到他想起利用日记的形式写信的那一部分。夹在当中的叙述可以简缩如下。

起先,他和他的新伙伴谈得很少。他只是听他们谈,以便了解他们的特点和个性。无论是他的贵族仆人还是他仆人的仆人,都不会读书写字。看到他经常在本子上记点东西,他们自然对他产生某种敬畏之感。他记的东西中有一条就是“男人分文不值”,因为他发现那些凶恶的店主现在都在舔他的屁股,同时也没有人怀疑是个布革商的儿子穿戴着伯爵的羽饰,而一位伯爵则穿着行吟诗人的破衣。

这似乎使他感到很惊奇。他以年轻人的天真和坦率神气十足地详细谈了这事。有一个地方,店主谦恭地请求他将他家的纹章赏赐给旅店。他高傲地答应下来。但店主感到惊奇的是,他竟然亲自动手画纹章。店主认为他亲手动画笔未免贬低了自己的身分。真伯爵在一旁憨笑着,手上捧着颜料钵;而假伯爵则在用两把量尺画的马尔他十字下面画上三只直立的红色鳝鱼作为盾的纹章。起先,那些微贱的仆人显得傲慢无礼。这不免引起那位贵族仆人的注意。他忽然忘了他进行自我惩罚的目的,竟拔出刀来,想割掉他们的耳朵,包括他们的脑袋。幸好杰勒德进行干预,救了他们的命,并严厉地谴责了那位伯爵。他们终于彼此有了了解,而高超的心智自然具有它应有的影响力。他十分拙劣地扮演着当代那种粗暴的贵族,因为他的心灵没法使他显得专横冷酷,而他要打交道的是三个活人。他想方设法使他们比自己更快活,或者讲故事和唱歌,使他们经常乐不可支,或者带引悔罪的伯爵及其随从随着他的口哨和琴声手舞足蹈。为了方便起见,他让他们轮流骑马,很快地穿过了这里的田野和乡村,大致每天骑行十五里格的路程。

日记

“元旦那天,我看到一个年轻的乡下人去会一个陌生的姑娘。他吻了自己的手之后,把它伸给她;她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这样就算是双方已经认识了。接着,他们就像老朋友似的唠叨起来。我一生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优雅的会见。他们两人都属于出身微贱的一类。因此当我看到另一位姑娘走过来的时候,我便对我的贵族仆人说道:‘为了进一步赎罪,你得压抑你的骄傲和自尊。你走过去见见那个出身卑微的姑娘,吻吻你那杀过人的手之后,把它伸给她,尽你所能地好好和她交谈交谈。’我那贵族仆人谦恭地说道:‘我服从我的主人。’我们便勒住缰绳,看他走上前去,吻了自己的手以后把它伸给那位姑娘。她马上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对他表示非常亲热,而他对她也同样表示非常亲热。这时,她的一伙同伴走了上来。我叫他向她们脱帽致意,仿佛她们都是一些皇后。他照我说的做了。谁知这些姑娘们都一个个像篱笆桩一样直挺挺地站着,既不动弹,也不说话。”

丹尼斯:“哎!哎!哎!请原谅,诸位。”

“这倒并不使我吃惊,因为过去她们就曾经使得可怜的丹尼斯十分发窘。那一整天,我都在试验这些德国姑娘们。假如你向她们脱帽致意,她们就僵硬得像一群塑像,以保持距离来对待保持距离。假如你对她们开诚相见,按照习惯,以那种虽带乡土气然而十分善意的吻手礼来对待她们,她们就既不拒绝握手回敬,也不拒绝老老实实地结为相识。看到这种情况,我真懊悔丹尼斯不能和我们一起跟她们攀谈,因为他那样喜爱女人。”(丹尼斯,你喜爱女人吗?)这时,读信的人带着温和、惊异的表情睁着两只紫色的大眼睛望着他。

丹尼斯:“哼!女同伴,他要这样说呗。凭着汉尼拔的钢盔说,这可是她们的过错,不是我的过错。谁叫她们硬要有那么温柔的声音、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头发、深蓝的眼睛,以及……”

玛格丽特忽然又读了起来。“我利用她们待人的亲切来回答我一些问题。我问她们是怎样设法在圣诞节种玫瑰的。你知道,玛格丽特,在整个德国,出身微贱的姑娘们只戴一种玫瑰花冠,盖着头发作为头饰,就像。比撒戴的桂冠那种模样。虽然这会遭到贵人们的轻蔑,但在你我这些渺小的画家眼中看来,却要比当代一些粗俗。华美而机械的头饰更美一些,因为它们点缀而不是遮盖她们的柔发,而妇女的柔发正是灵巧的天工安在她们头上的最美好的装饰品。那些好姑娘听到我仔细的询问之后给我做了些介绍。玫瑰的蓓蕾在夏天收割以后便放到一个大土罐里进行如下的处理:先放上层海盐,再摆一串玫瑰花,在花上又洒上一层海盐,然后再交叉地摆上一串玫瑰花。她们说,一让玫瑰花互相接触,事情就坏了。必须是按一层盐一层玫瑰花的方式一层层地装下去。每个罐子都要密封,保藏在冷的地下室里。星期六晚上,主人或女主人(要是没有男主人的话)把罐子打开,毫不吝惜,也不分高低贵贱地把花一一送给家中每个女性,之后再把罐子封存起来。谁想把蓓蕾变成盛开的玫瑰,只消把它们放在温水里泡一下,或放在炉子里烘一下,再用被莱茵白酒打湿的软刷子轻轻刷刷,就可以逗它们把花瓣打开。有些人还用玫瑰香水使它们重新发出芳香,因为,它们的香气可惜已随着夏天消逝了,只留下美丽的躯体失去灵魂地躺在粘土做的坟墓里等待复苏。

“有些人把玫瑰花、玫瑰蓓蕾和金色的肉桂混和在一起。我对这个很难表示赞赏,因为姑娘们美丽的柔发上戴着盛开的玫瑰,走在积雪的道路上,依傍着白雪覆盖的篱笆,将严冬与盛夏之美配合在一起,的确令人赏心悦目。有什么比称之为白雪的冬百合更美,又有什么比玫瑰花更艳丽呢?要不是她们的迷信,我本会当场给她们画张像。有个姑娘穿着她做礼拜穿的衣服,叉着两只脚,靠着她家茅屋的一角,茅屋低低的屋檐正盖着积雪。她头上戴着花冠,的确像一朵从冬天的胸脯上绽开出来的夏日玫瑰。我停住马,取出铅笔和画笔想把她画下来寄给你看。但那傻姑娘像是害怕邪恶的眼睛,或害怕着魔,竟把两只手蒙住脸,惊慌地跑开。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也并不比塞温贝尔根的人更迷信,因为那里的人竟把你父亲当做巫师。不过,既然此刻我能从人们心灵的愚昧中得到一点好处,悄悄不说也好。当我坐下来写今天的日记时,我既无法组织我的思想,也无法组织我的语言。那些呆头呆脑的人们正在大声喧哗,并对德国司空见惯的彩衣‘弄臣’的无聊玩笑发出粗鲁的大笑,使我十分烦恼。啊,可悲的小聪明,竟有人误用它,走到戴尖耳帽,穿黄黄绿绿的奇装异服的可怜地步。我想,真正的聪明应该属于心灵上的聪明。我们在勃艮第遇到过一个诚实的姑娘。她是个侍女。虽然对于我的喜好来说,她过于随便了一些,但她有胆量用粗暴的办法把小丑们搞得下不了台。唉,我真是大爱离题了!还是言归正传吧。为了摆脱这些喧哗的乡下佬和旁若无人的笑闹,我把一个指头放进玻璃杯,用水在桌上画了个大圆圈。那些乡巴佬就像鹿望着猫似的斜着眼望它。圆圈里我又画了一个小圆圈。乡巴佬都安静下来。除开这两个神秘的圆圈以外,我还把我从你家里拿出来的那张羊皮纸庄严地摆在桌上。乡巴佬们屏住了呼吸。这时我尽可能地板起脸孔,慢慢地喃喃念道:‘瞧——上帝呀,你们在这儿扮演傻瓜——可真傻——竟敢在屋子里这般吵闹——散发臭气——要想舒舒服服写字也不行。’他们开始像白杨树的树叶一般颤栗起来。起先是一个个赔着脚尖溜了出去,接着是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吓得最厉害的是那个小丑。从来还没有哪个小丑比这位小丑更妙地给自己还原了笨驴的真面目。这样一来,那些最先伤了我弱点的人,也终于被我伤着了他们的弱点,因为在旅客的所有敌人当中,我最怕那一对世人:闹声爵士和臭气爵士。但愿圣徒和殉道者们原谅我的怪脾气。由于这样一搞,我才能在宁馨的安谧中给你写信,告诉你一些不值得花费笔墨的琐事,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固然这并没有必要,因为你知道得很清楚。啊,亲爱的玛格丽特,当我望着姑娘们那些长在夏天开在冬天的玫瑰,我就仿佛看见了我们忠实爱情的写照。它也是生长在微笑和幸福之中,但不幸的逆境很快就像狂风暴雨猛烈地向它袭来。不过,感谢上帝,我们的爱情并没有失去它的绿叶,而是照样盛开,开得十分美丽,耐得住人们对它皱眉、嘲笑,不怕监狱和放逐,就像那些可爱的德国玫瑰傲然盛开,不畏寒冬的白雪一样。”

“一月二日——我的伯爵仆人发现我不舒服,便带我去参观统治该地区的王公大人的马厩。第一个院子里是一匹马的浴室,装饰着二十二根柱子,雕刻着王公家的纹章。此外还有马医的店铺,陈设之丰富,连富有的医生也会羡慕。马厩是一个漂亮的四合院,三面都关着各国的良马。每匹马的鼻子前面是一个玻璃窗,带有绿色的帘子,可以随意拉上。马的尾部有一根带有黄铜盾饰的粗木柱。拧开一根管子,马就可以从盾饰里得到水喝。那木柱同时用做摆马梳和擦马布的柜子。架子都是铁的,每个马槽用的都是亮闪闪的黄铜。马也都覆盖着红外套。马的上方挂着缰绳和马鞍,随时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备好马奔出去。马厩里关着二百多匹马,其中一百二十匹是外国种。我们回到旅店时心中充满了赞赏的心情。两个仆役哀怨地说:‘干吗我们生来是两只腿呢?’有个客气的马夫曾接受过我的酒钱,这时正站在茅屋前,邀请我们进屋去。进屋后,我见到了他的妻子和五岁至十八岁的大小儿女。他们只有一间房子。真是可恶而又极不文明。我问我的贵族仆人,他认不认识这个王公。他说他认识,并且经常在马厩上的一个大理石间里和他饮酒作乐。那房间里有一个珍奇的人造石被用做餐桌,酒杯则都悬在它的尖顶上。酒宴正酣的时候,个雕像般的青铜骑士端着一碗洒走上前来,而坐得最近的那位按礼就得把酒一饮而尽。‘很好。’我说道,‘为了你的赎罪,你现在得向那位王公的耳边讲一句忠言,说上帝慷慨地赐给他人民;买马需要高价,而上帝并没有为他所给的人索取高价。请他看一看他这马官附近的茅屋,想一想,他让马住好屋子,而让人住马厩是否恰当。’他说:‘这会使他十分生气。’我说:‘你得谨慎地干这件事,并选好你的时间。’他只好答应下来。我们骑着马继续上路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悲哀的哭声。我说:‘哎呀!一定是某个可怜人遇到了极大的不幸。会是什么不幸呢?’我们骑马走上前去。嘿,原来是人们在举行婚礼的喜筵。客人们都在忧伤而沉默地敬酒干杯,不时大声而悲戚地喊道:‘快活起来吧!快活起来吧!’”

“一月三日——昨天,我们来到纽伦堡和奥格斯堡之间的一个地方。在这里我和他们分了手。我把华丽的衣服交还给先前的贵族仆人,换回我自己的衣服。但他叫我把马留着,并给了我五个金币。他说他仍然欠我的债,因为他在我身旁的自我罚罪很轻,但很有好处。他讲的最好的一句话是:‘我看,受人爱戴的人要比受人畏惧的人更为高贵。’他大大地夸奖了我一番,要写到纸上我都有些难为情。他真是个可怜的傻瓜。但愿你能通过别人的笔而不是我的笔听到他讲的话。两个仆役也热忱地握着我的手,祝我一路平安。尽管我骑得很快,但也没能在关城门之前赶到奥格斯堡。好在问题不大,因为这个奥格斯堡是个魔术般的城市。我花了一枚钱币,请人带我绕了一大截路来到一个名叫爱拉斯的边门。这儿,像两尊雕像那样站着两名卫兵。我向他们通名报姓,讲明我的来意之后,他们点头表示允许我敲门。我刚一敲,那铁门便伴随着一声巨响和铁链空洞的嘎嘎声打开了。但里面既看不见手,也看不见铁链。那个拉着隐藏的铁链的人坐在离大门一巴特远的地方。我骑马走了进去。大门在我后边呢当一声关上了。我发现我来到一座大建筑物跟前,脚下是一座桥。我骑马过了桥,片刻就来到守门人的小屋。这儿又有一个人问我的姓名和来意,然后按响了一个铃铛。这时,那拦住我的大铁门便由顶上一个轮子拉着开始上升,但没看见有谁的手在拉门。铁门的后面是一道很厚的钉着铁钉的橡木门。它也不用人拉便自动打开。接着我骑马进入一个漆黑的大厅。我颤栗了一下,很快就看见又打开了一道门,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灯火通明的较小的大厅。我骑马进去。一条链子把一个锡酒杯从天花板上送了下来。我把两个铜板放进锡杯之后,它又缩回天花板,马上就吱吱作响地打开了另一道厚实的大门。我策马而入,门吮的一声就在我身后关上了。这时我才发现我进入了奥格斯堡城。我歇在一家名叫‘三个摩尔人’的旅店。这旅店已有百多年的历史。今天早晨,按照我游览城市以了解其大小和形状的惯例,我登上了我所能找到的最高的一座塔,把日晷放在脚下,观察这座美丽的城市。整条整条的街道布满了宫殿和教堂,覆盖着金光闪闪的铜瓦。房子的前部涂着艳丽的色彩,都装上了玻璃。玻璃是那么清洁,那么明亮,看上去真是一片光辉灿烂。我第一次看见一个这么伟大的城市,不由得像一只站在梯子上的雄鸡那样,高兴地叫了起来。当我下来的时候,人们也一直在观察我。市长很客气地接见了我,倾听我的申述。然后他责备他的官员们说:‘难道你们不能亲自问问他或看看他的脸部表情吗?你们这样搞真会叫我们的城市在外乡人的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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