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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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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算是碰到了双重喜事。”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吧。”

克莱门特站起来,颤抖着走进房去。他看到珍妮特手里摆弄着一件针线活,每隔一会便搁下来断断续续地哼上一段唱腔。按照她这种生活方式,她肯定没有耐心把一件事干到底。

向她打了招呼之后,那伪装的客人便问她是否还有别的更幽静的地方,可以少受别人打扰。

“哪会没有呢?”她说道。接着她站起来,一边微笑,一边迈着轻盈的步子领他到另一个地方去。他跟在她后面,内心难受,十分发窘。

“就是这儿了。”她说道,“别怕!除开肯付钱享受这种特权的人以外,谁都不能到这儿来。”

克莱门特望望房子四周,默默祷告上帝给他智慧,然后轻轻走到窗子跟前,小心地把百叶窗关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珍妮特有些不安地说道。

“亲爱的,”客人露出神秘的样子耳语道,“这是为了让上帝看不见我们。”

“你真有神经病。”珍妮特说道,“你以为木头做的百叶窗挡得住上帝的眼睛?”

“这我可不知道。也许上帝要管的事太多,不会注意到我们。不过我希望圣徒和天使看不见我们。你呢?”

“我可怜的灵魂不能指望逃脱他们的眼睛。惟一的办法是不去想他们。你硬要想那就等于自找没趣。”

“姑娘,话说回来,只要别人看不见我们,上帝看见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摸摸这个金项链吧!这是纯金的。我可以切下两环给你。”

“现在你算是谈到点子上了。”说罢她贪婪地抚摸着金项链,“嘿!这真比得上圣母像脖子上戴的那根大项链。我在修院——”她没有能把话说完。

“嘘!嘘!嘘!这正是那根项链。我可以给你一份,但你别去告发我。”

“你这魔鬼!”珍妮特叫道,一边从他身旁憎恶地退了回来,“怎么,你盗走圣母的项链,拿来给一个……”

“你不是这么一个人,”克莱门特得意地叫道,“要不你就不在乎这个了——玛莉!”

“唉!唉!唉!”

“你的保护神,戴这项链的保护神,派我来向你问好。”

她尖叫着跑到百叶窗跟前,想要打开窗板。

她的指头在颤抖。克莱门特趁光线还没照到他身上,赶忙脱掉靴子和帽子,接着让披风也悄悄掉了下来。这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多明我修士,像塑像一般安详而威严,带着充满爱心的、忧郁的严肃表情高举着十字架。这多少减轻了她神经上的恐惧。但她感到一种宗教上的恐惧和悔恨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弯着腰,倒退到墙根前,靠在墙上。

“玛莉,”他温和地说道,“你只消说一句!你真幸福吗?”

“地狱般幸福。”

“修院的人都很难过。她们为你哭泣。”

“为我?”

“日日夜夜为你哭泣,特别是乌尔苏拉。”

“可怜的乌尔苏拉!”一想起她的朋友,这误入歧途的修女便哭了起来。

“天使们就哭得更伤心了。你不想让天上人间为你哭泣的不再哭泣,同时也救救你自己吗?”

“唉,想当然是想。不过,为时太晚了。”

“滚蛋吧,魔鬼!”克莱门特严厉地叫道,“我知道,这是你最得意的惑人妖言。玛莉,你别听魔鬼的话。切莫辜负上帝的期望而悲哀绝望。我虽然跑来救你,但我过去比你罪过大得多。你瞧,玛莉,即使在这个世界上,罪恶也不可能像圣洁那样使人幸福,永恒的归宿就近在眼前。”

“她们怎能再接我回去呢?”

“现在你倒怀疑起别人的高贵品质了。说实在的,她们都在怀念你。正是因为同情她们的悲哀,我这多明我修士才自告奋勇承当这个任务。我不惜打破我们教派的教规,走进一家客店,也不惜打破我们的教规穿上低人的衣服。但只要你愿意让我们从这个豺狼窝里拯救出你的灵魂,使你重新履行你的誓言,那么这样做就值得,而且只消轻微的悔罪就可以弥补打破教规的过错。”

修女淌着眼泪凝望着他。“你一个多明我修士为一个圣方济各教派的修女冒这样一个风险!你要知道,方济各教派和多明我教派是互相仇视的。”

“不错,我的孩子,但方济各和多明我却是彼此相爱的。”

这回答似乎使那叛教的修女深受感动。

克莱门特提醒她说,当她听到圣母像戴的项链被盗时她顿时显得多么震惊。“你瞧,”他说道,“修女们和圣母都把她们失足的修女看得比金项链还贵重十倍。她们慷慨地把金项链委托给一个陌生人,好让它有可能感动她们失足的玛莉,使她回想起她们的友爱。”最后,他直截了当地向她指出了她目前走的道路将是怎样的下场;另一方面,他使她对往事的朦胧回忆和潜伏的良知复活过来,以致她哭着跪在他脚下,承认她叛教以来从没尝到过幸福和安宁。她说,只要他肯陪她回去,她一定回去。但要她独自回去,那她就既没有这个胆量,也不可能办到。即使她到了修院门口,她也决不可能进去。她怎么好意思面对院长和修女们呢?他答应他将像牧羊人把迷途的羔羊带回羊圈那样,高兴地陪她回去。

然而,当他催她马上动身的时候,他立刻碰到了一大堆细小得出奇的麻烦事,而它们就像丝线网和铁蜘蛛网那样纠缠着一般的女性。

他不声不响地把这些障碍扫开。

“我怎么能穿着这套衣服跟你一道走呢?”

“我把你们教派的袍服和风帽带来了。你可以穿上,盖住你的漂亮衣服。照我的样子,把你的鞋子脱在这里(他指指他的马靴)。”

她把她的珠宝和首饰收拢起来。

“要这些东西干吗?”克莱门特问道。

“神父,好献给修院呀。”

“这些东西来得太不干净了。”

“不过,”那刚开始悔罪的修女说道,“把它们留在这儿也是罪过。我可以把它们变卖成钱来供养穷人。”

“玛莉,你定定地看着这十字架,把这些魔鬼般的玩意踩在脚下吧。”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马上把珠宝扔在地上用脚踩着。

“你把窗子打开,把它们扔到那个粪草堆上。做得好。这样你就从你手上拿掉了罪恶的酬金,从你脖子上挣脱了闪光的枷锁,从你的灵魂上去掉了它的污染。走吧,圣方济各的好女儿。我们在这鬼地方停留得太久了。”她跟他走了出去。

但他们还没有获得自由。

起先,那店主看见一个黑衣游行修士和一个穿灰衣的修女穿过厨房走出来感到很惊奇。“嘿,这是搞什么名堂?”但他很快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纵身跳到门口挡住逃跑者的去路。“嘿!鲁尔班!卡尔!枷汶!原来是个假修士想拐走珍妮特。”

仆人们都气势汹汹地跑了进来。那修士手拿十字架向他们冲去。“不许动,”他用洪亮的声音吼道,“她本是修女,现在要回修院重新履行她的誓言。谁敢用手挨挨她的袍服和风帽来阻拦她,谁就烂手,谁就暴尸荒野,受到罗马的诅咒,让自己的灵魂在永恒的、地狱之火中燃烧。”这几个家伙像碰着火似的缩了回去。“而你——你这可卑的拉皮条的坏蛋!”

他并不是用话来结束这个句子,而是抓住那家伙的脖子,以他那激动时像狮子一般大的力气,愤怒地把他抱起来一旋,从门口扔到了屋子对面,一头撞在石砌的地板上。然后,他把门猛地拉开,抱着那尖叫的修女走到大路上。‘”别叫!瞧你抖得多可怜,”他喘着气说道,“他们不敢在大道上找你麻烦的。快走吧!”

店主吓坏了,躺在地上,脑子震得迷迷糊糊,身上也在淌血。玛莉虽然不时恐慌地转过头来望望,但再也没看见店主的人影。

路上,他问她对他的莽撞有何看法。

“这以前,”他说,“我们只谈到你的罪过。现在该谈谈我的罪过了。我的烈性子真没法控制,甚至表现得狂暴。多亏上帝保佑,我才没成为杀人犯。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但后悔稍晚终归会后悔莫及。玛莉,要是那几个家伙动你一根毫毛,我准会用十字架砸烂他们的脑袋。啊,我有我的自知之明,我真为我自己担心。在我这黑色的袍服下面藏着一只疯狂的野兽。”

“哎呀!神父,”玛莉说道,“你要不是像今天这种表现,我也就完了。要想把我从那鬼地方拯救出来,就得需要一个狐狸般的小心、狮子般勇猛的人。”

克莱门特思索着。“有一点是肯定的:上帝总是会很好地挑选作为他的工具使用的具体人。他使用不完满的心灵来完成他完美的功德。光荣归于上帝!”

当他们走进修院的时候,玛莉忽然停住脚步,抓着克莱门特的手哭了起来。他亲切地望着她,劝她不必害怕,因为这将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叫她坐下来,镇定一下,等他回头来接她。他走进修院求见院长。

“院长,光荣归于上帝。玛莉已来到了大门口。”

院长的惊喜真是无法形容。克莱门特诚恳地请求她赞成为这情绪不稳的迷途羔羊将悔罪的道路先铺得平坦一点。她马上表示同意。同时,在表示了某些异议之后,她也热烈赞成他所发表的有关如何具体对待她的看法。为了让她们有充分的时间来做些小准备,他慢慢地走了回去,坐在玛莉的身边安慰她,听她的忏悔。

“院长已经答应,你可以提出你自己的悔罪方式。”

“我不会因此丝毫轻松一点。”她说道。

“我同意你的想法,”他说道,“不过,那是将来的事。今天应该欢乐欢乐。”

他领她绕过修院的楼房,来到院长家的后门。他们一边走一边听着人们弹奏乐器和唱歌的声音。

“今天是个节日,”玛莉说道,“我却跑来给人扫兴。”

“才不会哩,”克莱门特微笑着说道,“要知道,你正是这个节日的皇后。”

“我吗,神父?你是什么意思?”

“怎么,玛莉,你没听说过天使和圣徒们对一个悔罪的人感到的喜悦,胜过对九十九个无需悔罪的常人感到的喜悦吗?这修院固然不是天堂,修女们也不是天使,但她们当中有些人还是具有天使般的心灵。她们正在为你的归来而歌唱,而兴高采烈。我想,有个修女已经走来了。我瞧见她的手在钥匙孔边颤抖。”

后门一打开,乌尔苏拉便马上搂着女友的脖子,又是哭泣,又是亲吻。院长也跟着这样做了。尽管她显得更为稳重,却也几乎同样激动。

克莱门特向她们道别。她们请他多留些时候,但他非常抱歉地说,他只能领下她们的盛情,不能继续逗留,因为他已经使他的师兄杰罗姆等得不耐烦了。他必须马上赶到莱茵河去,也许明天就得启程去英国。

玛莉像只迷途的羔羊回到了牧人的怀抱。克莱门特精神抖擞地大步向莱茵河走去,向英国走去。

玛格丽特的信使卢克正拿着她的信等待着和他相会。

家庭

这封信写的是一个简单而动人的请求,是深受委屈的女子向她们仍然钟情的男人发出的请求。信一开始,她就告诉他,她已经生了一个小男孩。在他音书断绝,给她带来心灵痛苦的漫长岁月里,这孩子对她是多么大的安慰。她把小杰勒德仔细描述了一番,连他小指头上的小病也没忘记。“你知道还有谁的小指头上有类似的印记吗?要是你看到他,你就不能不为他感到骄傲。这条街上所有当母亲的都羡慕我。但我却羡慕那些丈夫在身边的女人,因为你不在我们身边。我的杰勒德,有人说你死了,要是你死了,我怎么活下去呢?另一些人说,尽管我那么忠实地爱你,你已经变心了。不过,我除非听你亲口这么说,谁说我也不相信。我爸爸很爱你。他临死时说他看见你正沿着一条大河,脸朝着你的玛格丽特走来,样子全变了。也许这是真的?是有什么狠心肠的人把你可爱的脸砍伤了?或者你失去了一只宝贵的胳膊?这么说,你就更需要我了。你可以相信,我将一如既往地爱你。——天哪!你以为女人的爱情像男人的那样轻浮吗?——我保证我的爱决不比以前稍有逊色。我只会比以前更爱你,比我手上流了几滴鲜血,而你为我痴情落泪的那个时刻更爱你。记得吗?亲爱的杰勒德,这还是不很久以前的事啊。”

信就以这种口吻接着写了下去,直到结尾也不见有半句责难之词,或对他的忠诚和爱情提出怀疑的话。并不是说她完全摆脱了令人极为痛苦的猜疑,而是说猜疑都还不能肯定,提出来反而可能把事情搞坏,因为,他很可能由于害怕受到责骂而躲开,不敢见她。而被她请来作信使的偏偏是多情的卢克。

可见她毕竟不是什么天使。

卢克和两艘船上的乘客混在一起闲聊,但听不到有关杰勒德·伊莱亚森的消息。这当然并不使他惊奇。使他比较惊奇的,是当他第三次试图打听的时候,一位穿黑衣的游行修士有点严厉地对他说道:“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你称之为杰勒德·伊莱亚森的这个人?”

“神父,·要是他还活着的话,我想交封信给他。”

“哼!”杰罗姆说道,“对这事我很遗憾。不过,肉体总是软弱的。你听我说吧,我的孩子,你要找的这个人将坐下一班船,或下下一班船路过这里,如果他愿意答应这个名字的话——不管怎么说,我总不能照管他的良心。”

“好神父,请看在上帝的分上,直截了当地说一句,这位叫杰勒德·伊莱亚森的特尔哥人——他还活着吗?”

“哼!那还用说。使用过这个名字的年轻人自然还活着。”

“那就得了。问题解决了。”卢克冷冷地说道。但他马上感到有必要跑到没人看见的地方去痛哭一场。

“啊,上帝为什么要造女人呢?”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在我没爱上她以前,我本来是一切都感到满足的。瞧,在她眼里这个杰勒德的小指头比我整个身躯还宝贵。而他并没有死。我还得把信交给他。”他望望那封信,然后猛地把它扔在地上,接着又狠狠地一把捡了起来。他淌着眼泪去见客店老板,求他给他点活计干。店老板谢绝了他的要求,说他雇有仆人干活。

“啊,我并不是要你的钱,”卢克说道,“我是只想找点活干,以免被另一个男人的姑娘破碎了我的心。”

“好小伙子!好小伙子!”店主叫道。他给他找了许多桶来修——按照卢克讲的条件。卢克便在等候莱茵河下一班客船的这段时间里拚命地干着修桶的活计。

第八十三章

在写了一封热切的信之后,人们的心情很少能维持原状。玛格丽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把精神和信心寄托在她父亲临终时的幻觉或错觉上。信写完了,卢克也走了之后,她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轻信孝悌忠信儒家所倡导的四德。《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同时也为卢克感到良心不安。凯瑟琳也走来责骂她。结果,她发现虚假的希望和虚假的情绪好转付出的代价是陷入了更深的失望。琼·凯特尔是她最近结交的一个忠实朋友。她来玛格丽特家看她,发现她正处于这种失望的情绪中。

“玛格丽特,我知道一个医治你这毛病的妙法。你去找高达的隐士吧。他是一个奇异的圣人。只要他心情好,他可以很准地给你算个卦。”

“是的,我听人讲到过他。”玛格丽特不抱希望地说道。琼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她出城很远一截路去高达找那位隐士问问吉凶,卜卜未来。她们用篮子提了些黄油和鸡蛋,来到他的山洞。

是什么使得这两个女人成了这么亲密的朋友呢?原来,乔里昂大约在星期六之前得了肠胃病,开始时感到剧痛,剧痛消失之后感到虚弱,继之而来的是一个很讨厌的症状,那就是不管干食物稀食物在胃里都停留不了片刻。医生说:“要是再这么继续几个小时,他就活不成了。你可以用一块金安琪儿作药引子,用水给他炖只鸡,让他喝喝鸡汤!”可惜这镀金的鸡汤也和他先前吃的低贱食物一样,遭到了可悲的命运。此后,有个神父将圣塞尔吉乌斯的大拇指浸在牛肉汤里再端给他喝,效果依然一样。琼哭着去找玛格丽特,想借些亚麻布准备给他当裹尸布。“让我瞧瞧他吧。”玛格丽特说道。她一走进病房就按他的脉。“唉!”她说道,“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找到病根。打开窗子!你快把他闷死了。现在,你把他全身的内衣都换一换吧。”

“哎呀,太太,这有什么用呢?干吗要为一个快死的人再弄脏一套内衣呢?”

“照我说的去做吧。”玛格丽特不悦地说道,随即离开了病房。

不知怎么回事,琼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照她的吩咐做。玛格丽特回来时,围裙里塞满了一种开花的草药。她煎了一副汤剂拿到病床跟前。给病人服用之前,她自己先尝了一匙,并咂咂嘴唇表示味道不错。“真不错,”病人也想幽默一下,半开玩笑地说道,“嘿,先是甜的,现在是苦的。”他把药喝下,她就和他交谈起来。这剂苦甜的草药果然留在胃里没吐出来。见到这一情况,她就像玩纸牌那样在上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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