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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胡说!你还有我,还有我!燕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心没肺地让你伤透了心,我不懂事我混蛋!可是我从来没有不把你放在心上,我对你是真心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咱们都要在一起。你活,我陪着你活;你死,我陪着你死!
旁边的老头又换了唱腔,劝嫂娘休流泪你免悲伤,养老送终弟承当,百年之后,弟就是带孝的儿郎……王其实冲过去掀了人家的耳机,闭嘴!
吓得老头一个‘郎’字卡在喉咙里,张着个大嘴半天都没闭上。
燕飞还是没回头,王其实红着脸绕过去,燕飞?
燕法医用被子蒙着头,笑得喘不过气来。王其实这才放了心,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傻笑,偷偷地攥住了燕飞的手。
燕飞忽然翻过手紧紧地反握住王其实,很用力,用力得王其实呲着牙抽凉气。燕飞,我投降,你饶了我吧。王其实以为燕飞在开玩笑,傻呵呵地笑着求饶。
燕飞没撒手,反而握得更紧了,牙关紧咬,一头冷汗。王其实这才发觉不对劲,燕子?燕子你怎么了!
陈医生赶过来,利索地进行检查,头疼发作,注射吗啡。
不!燕飞猛地抬起头,不要,我不要吗啡!大夫,千万别给我注射吗啡,我能忍得住,真的,我能忍!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陈医生很不耐烦地丢给燕飞一个白眼,转过身冲着外面喊,怎么搞的!这么半天还没拿来,磨蹭什么!
对、对不起!一个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吗啡,没有了。
陈医生气得太阳|穴上青筋突起,没有了为什么不去领!这个礼拜谁负责备药的?
小护士也来了气,值班表在这儿,你自己看!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陈大医生愤怒地扯过值班表翻了起来,值班医生陈正?那什么……我去一趟药房。陈医生面红耳赤地快步走了出去。
燕飞拼命地咬紧牙关,冷汗密密麻麻拼命地流,王其实带着哭腔,燕子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止疼药马上就来。
燕飞咬着牙摇头,不!要!
王其实掏出手帕给燕飞擦汗,手帕很快就湿透了,燕飞一把扯过王其实的手狠狠地咬住!
哎哟!王其实没防备,惊讶地痛呼了一声,赶紧忍住。
钻心的疼痛从手掌一直传递到胸口,就像有根线牵着一样,一路都火辣辣地疼。都说‘十指连心’,这话真是一点不假,王其实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燕飞的牙齿深深地咬在肉里,血流了出来,王其实一下天旋地转,该死,晕血的毛病又犯了!
偏过头去不敢再看,王其实强笑着,燕子,咬吧,没关系!我皮糙肉厚,不碍事的。你再使点劲,使劲咬就不疼了,真的,是不是好受一点了?
燕飞没说话,嘴上的劲却小多了,王其实赶紧回过头来,燕子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角一条血痕,已经昏过去了。王其实咚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忽然感觉脑袋冰凉,王其实一下清醒过来抬起头,醒了?大夫端着一杯凉水,要不要再来一下?
不要了!王其实跳起来找毛巾,头发湿漉漉的,阿嚏!
小心点,本来病人身体就虚弱,你再把感冒传染给他,这手术就更不好做了。陈医生凉凉地说,王其实鼻子都气歪了,你不喷我一脑袋凉水我能打喷嚏吗我!
燕飞醒过来的时候心情很糟糕,王其实把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在他面前委委屈屈地晃了半天,晃得胳膊都酸了,终于博得了燕法医的注意,很同情地给了一个字,滚!
王其实摸摸鼻子,垂头丧气地偃旗息鼓。从保温瓶里拿出一碗灰不溜秋的东西,来,燕飞,吃点东西。
燕法医嫌恶地瞪着王其实手里的碗,什么东西?
鸭血蛋羹,就是用新鲜鸭血和鸡蛋打在一起蒸成羹,电视上教的,很补的,最适合做手术前吃了。
你确定这个能吃?燕飞很怀疑。
能!你别看这颜色是难看了点,可是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不信你尝尝?我喂你,来。
燕飞皱着眉头抢过了碗,得了吧,也就是我当了这么多年法医什么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有第二个人敢吃才怪!对了,你尝过没有?
没……王其实很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挺恶心的。
燕飞撇了撇嘴,慢慢吃起来,吃了有大半碗,还给王其实,吃饱了。
才吃这么点?那哪够啊?燕飞你再吃点,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去你的!你哄孩子呢?!我真吃不下了。
哦。王其实收拾碗筷往水房走。
下次煮东西记得搁盐。燕飞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提示。
35
包仁杰和队长商量着要去看看燕飞,却总也没能成行。一是医院不让探视;二是实在太忙,两个人顶三个人的班,时不时的还有临时任务,刑警队那帮哥们儿都是口头革命派,尤其是以二组组长为代表的一小撮坏分子,宣称什么‘剥夺一个父亲和女儿亲近的权利是最最最不人道的行为’反正小包你和队长都还耍着单呢,这加班替岗的光荣任务……
不过万恶的犯罪分子可不知道体恤一下辛劳的公安干警,好不容易轮到包仁杰休班的晚上却出了个惊天大案。倒卖军火的黑帮和东城分局的刑警们在东码头交了火,那个晚上全城的人都被警报声吓醒了,码头附近的居民连窗户都不敢开,乒乒乓乓的枪声就像年夜的爆竹,警笛声凄厉得鬼哭狼嚎一般。
第二天,全城的报纸都登了头条,‘我公安干警剿灭匪巢’云云。包仁杰一大早就被局里的紧急电话吵醒了,迷迷瞪瞪叫了出租车往警局赶,司机边开车边乐不滋儿地跟他唠叨:
哟!怎么着您哪警察局?不像啊,咱拉了这么多年车还没见过您这模样的刑警呢。不过也难说您说是不是?人不可貌相嘛,听说当年刑警队那个老队长就长得不怎么样,人家照样破了不少案子。就说昨晚上这事吧,全城都嚷嚷遍了,说是去了一大帮警察愣就一个活的没逮着!你说这帮孙子拿着国家的俸禄吃得肥头大耳的也不嫌害臊,你咳嗽什么我又没说你。我是说啊,要是老队长带队能这样吗?肯定不能!你那么美不滋儿的干什么?老队长是老队长干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儿子!
包仁杰清清嗓子说师傅劳您驾开快点我有急事。
司机说现在着急顶个P用你昨晚上干吗去了?我开快点您倒是不着急了交警能答应吗?到时候他那一招手您说我敢不停车吗?一停车罚不罚钱的倒没关系不是更耽误事吗……
包仁杰说对对您说的没错你慢慢开吧我不说话了!
好咧!给你份早报看看吧,我开我的车你看你的报谁也不耽误谁您说是不是?昨晚上的事就在头版您仔细看吧。
包仁杰接过报纸一眼看到的不是枪战的事,而是第三版的广告‘肿瘤患者的福音红星路社区医院最新技术治疗肿瘤重大突破……’包仁杰说师傅麻烦您掉头我要去红星路。
司机一个急刹车,漂亮地180度转身往回开。
刚走出去一条街包仁杰又改了主意,对不起师傅还是去警察局吧。
你TMD有毛病啊!
刑警队王队长这会子正焦头烂额,局长大发雷霆把他训得跟三孙子似的,厅长亲自打来电话责令限期破案,就连部里也发了好几个急件过来。各个媒体的记者抗着长枪短炮把警局堵得水泄不通,附属医院里躺着好几个警察在抢救,东城分局刑警支队损失惨重,除了陈队长基本还算是囫囵个儿,其他的同志不是伤了胳膊就是碰了腿,有好几个一直都没脱离危险,搞得一大家子亲属哭天抹泪地围着局长要人。
王志文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偏偏包仁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手机一直关机,气得王队长差点把电话砸了。
要说还是老厅长有经验,办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先通过上层封了各个媒体的嘴,以案情紧急为由疏散了记者,再派出后勤、宣传、妇联等部门的精兵强将和警员家属们沟通,然后召集刑警大队开会。
东城分局的陈队长抢先发了言,表情沉重痛心疾首,我……我对不起同志们!
老厅长打断了姓陈的,现在还没到做检查的时候!你放心,等案子破了自然会追究责任,在座的谁也跑不了,该写检查该撤职的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这么重大的案子为什么不事先向市局刑警大队汇报?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为什么不请求市局支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刑警大队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国家花这么多钱养了一帮废物!部里已经连发了好几个传真过来了,上级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由市局刑警大队接手,各分局集中警力听从王队长指挥,将功补过,限一个月破案!
王志文啪地一个立正,是!
陈队长红着脸低下了头。
下面继续研究案情,厅长举起了手里的报告,新闻媒体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能说,谁走漏了消息影响了工作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包仁杰你怎么这会才来太不象话了!
包仁杰站在门口吭哧了半天,王队长两只眼睛都冒烟了,铁青着脸压低了声音,还不快坐下!
医院那边正在全力抢救,总务科负责全部的医疗护理以及安置家属的工作。请大家放心,组织上会妥善地安排,有什么困难可以提,王队长,有什么意见吗?
王志文摇了摇头。
好,我就说这么多。老厅长向局长那边看过去,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局长大人很严肃,我再补充几句话……
局长大人做报告的本事真是有相当的水平,几句话补充下来,居然整整三个多钟头。……总之,厅长的指示很重要,大家一定要牢记上级指示,全力以赴,集中精力,英勇顽强,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争取早日破案!
包仁杰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子饿得肚子咕咕地叫,好不容易等到局座大人终于罗嗦完毕散了会赶紧往外跑,就听队长在后面一声厉喝,包仁杰你跟我进来!
队长……包仁杰可怜巴巴地掉头蹭进办公室。
早上干什么去了!大家都到了就你一个人迟到,手机也不开,太不象话了!
我……手机没电了。包仁杰低着脑袋解释。
没电了?亏你说得出口!咱们是干什么工作的?遇到情况联系不上出了事故怎么办!人命关天你懂不懂!王志文狠狠地砸着桌子。
队长,我错了……
行了行了,现在还没到做检查的时候,你没听厅长说了吗?等案子破了自然会追究责任,该写检查该撤职的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你也别说什么了,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把案子破了,只要是破了案,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唉,先不说那个了,收拾一下咱们先去东码头吧。
警车往东城疾驶,王队长打开了警灯,没拉警笛,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车上的气氛压抑而沉重。
包仁杰觉得很沮丧,很少见队长发这么大脾气,都是自己不好,出了这么大案子队长压力肯定很大。自己帮不上忙还添乱,也难怪队长拉着脸不说话。唉,没别的,这一次一定要加把劲,争取干点成绩出来,不能让人家瞧扁了。
那张报纸还揣在怀里,估计这几天是没时间了,也不知道燕飞什么时候动手术?想给王其实打个电话去问问,刚摸出手机就想起来还没充电,想向队长借手机用用,看看那张比石头还硬的脸……包仁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偏偏这时候肚子不识趣地叫了起来,窘得包仁杰耳朵根都红了,王队长两眼注视着前方,冷冷地问,早上又没吃饭?
一个塑料袋扔进了包仁杰的怀里,是他最爱吃的韭菜馅饺子,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36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大批的警察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各个路口都有很多人在盘查。各分局都派出了全部警力搜捕逃犯,通缉令虽然还没有下发出来,但是几个主要嫌疑人的模拟画像都已经公布出来了,气氛空前地紧张。
队长,别着急,那些坏蛋肯定跑不了,咱们肯定能抓住他们!包仁杰把饺子放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饿,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王志文使劲踩一脚油门,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东码头的枪战现场已经被警方严密封锁了,几十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戒备森严,王志文亮出证件,带着包仁杰进了封锁线。
江面上一派宁静,已经快到中午了,依然是浓雾锁江,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码头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一艘货轮靠在岸边,船上到处是弹痕和血迹。货轮附近的岸上有一大滩暗黑的污血,一个白粉笔画成的扭曲的人形,显示着昨天晚上曾经发生了多么血腥和残暴的一幕。
王志文紧锁着眉头,小包,你先回车上去。
不!包仁杰摇摇头,队长,我受得了,没关系的!
王队长不再说话,登上货轮进了船舱,包仁杰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一艘老式货轮,很小,下面一层是货舱,矮矮的连腰都站不直。船上早已经被彻底清查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堆着些杂物,王志文戴上手套,蹲下去翻了起来。
抹布、棉纱、旧零件、一些废纸和几件破衣服,甚至还有胸罩和三角裤,王队长狠狠甩掉手里的东西,把那几张废纸随手递给包仁杰,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
从船尾出来,雾已经散了,金色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浑浊的水面反射着粼粼的波光,船帮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分外刺眼。上游漂下来一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附近的船上有人生火煮饭,污染的水泛着恶臭,混合着呛人的煤烟的味道,令人作呕。
幸好早上没吃饭,包仁杰战兢兢地别过头,听说被击毙的那个歹徒只有20多岁,身上中了几十枪,面目全非。在场的警察说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成样子了,天灵盖都被掀开了,脑浆流得到处都是,肠子也断成了几十截,一只手飞得老远,还有半条腿掉进了江里没捞上来。包仁杰不敢想象那个场面,被几十条枪包围着扫射……包仁杰感觉两条腿直打晃。
下去吧,没什么可看的了。王志文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包仁杰的胳膊,轻轻一托,把包仁杰拽下了船。
走那边。队长不露痕迹地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带着包仁杰从那滩血的反方向绕了出去。
刚走出封锁线队长就撒了手,包仁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红着脸三步两步跑过去上了车。
队长,咱们去哪儿啊?回局里,还是去医院?要不要到各个路口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情况二组自然会汇报,咱们去了也没用。医院那好几个弟兄躺着呢,案子没破谁有脸去啊。队长的口气很冷淡。
那……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去哪?去吃饭!
王志文把车停到了快餐店外面,肯德基爷爷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冲包仁杰招手,一个小孩哭着喊着要吃上校鸡块,他妈妈拍过去一巴掌,都这么大了还吃什么肯德基!
王队长匆匆地上了车,扔过来两个特大汉堡,吃!
包仁杰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汉堡,队长,我……吃不下这么多。
你不是最爱吃肯德基吗?王志文不由分说又塞过来一大杯可乐,别客气,吃饱了好干活!
队长……谁说我最爱吃肯德基的?包仁杰很疑惑。
老队长啊,他当年老唠叨说要带你去吃肯德基,说小孩子都爱吃这个。王队长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可乐,褐色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流到上下运动的喉结上,混合着细细的汗珠沾湿了白色的衣领,脖子边上一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包仁杰忽然觉得有点热,热得浑身不对劲。
队长,我爸以为小孩子都爱吃这个,可是我从小就不吃鸡啊。而且,我爸死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呢,这么多年的事了,你会不会记错了?
是吗?王志文愣了一下,那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吃!
吃!包仁杰抓起汉堡包大口啃起来。
吃慢点,小心噎着。王队长擦擦嘴发动了车子。
包仁杰咽下去一大口可乐,怪不得呢,上次我被燕飞整得住院,你也是叫你弟弟送来一大包肯德基,王其实还问呢,说他怎么不知道我爱吃这个。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前面左转就是幸福大街,离下午开会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去看看吧。王队长打开了转弯灯。
好啊好啊,正好我有东西想带给王其实呢。
队长,这个路口好象不能左转……
你怎么不早说!王队长很愤怒。
我怕你嫌麻烦反悔不去了……包仁杰没敢抬头。
你!王队长无话可说,手里的方向盘嘎蹦一声脆响。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也可以变成一种习惯,或者说疼惯了人就麻木了。燕飞在又一次昏厥中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伸出手随意地一抓,王其实果然就在身边。
燕子,你醒了?还疼吗?王其实的声音很轻,鼻子好象被堵住了,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