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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浑身一震,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终究……她还是得不到爱情吗?
好不容易寻到的钢铁枝桠,竟是棵长满了尖剌的荆棘,在降落栖息的瞬间,也被刺得遍体鳞伤……
平常伤她最深的,不是这支箭,而是他的遗忘!
痛极的心,寸断的肝肠,汇聚成一滴泪,从她空洞的眼中流出,无言地坠落。
平常的心有如遭到重击,怔立无言。
玉皇则哈哈大笑,快意称心。
「哈……真凄惨哪!丽妃,这只是个起头,往後,还有九百九十九次的酷刑等著你……哈哈……」
在气绝之前,她的身体著了火,烈焰狂烧,席卷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将她的发丝烧融,她皮开肉绽,承受著残酷蚀骨的火刑。
「啊——」她化为一只凤凰,在火中清冽哀号,直到羽翼焦黑,直到尸骨成灰。
平常看著这惊心动魄的情景,整个胸口竞痛得无法呼吸,痛得……
仿佛他也跟著死过一回……
第九章
天界
「啊——」
一声凄厉的哀鸣划破了承天宫的静谧,那比死还要痛苦的呐喊,回荡在深宫画梁之间,听来令人备戚心惊。
李随心被抓回承天宫四十九天了,今天第四十九次执刑,一样的利箭穿心,一样的烈火焚身,一样的心碎痛嚎……
这些日子来,她每天在平常手中死去,然後在火焰中重生,反覆地承受著这生不如死的刑罚,泪,早已哭乾,希望,早已破灭,她了无生趣,却又无法寻死,这副不死之躯像个无止境的噩梦,一次又一次地摧残著她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侵蚀著她的心。
她不知道,还要多久,这一切苦难才会结束?
她只期盼,有人能在她的爱转为恨之前,来了断她的生命。
火起,火灭,重生……
她又熬过了一次火的刑责,疲惫地卧倒在玉皇为她特制的巨大鸟笼中残喘,笼外,平常手握著长弓,静静伫立,一如以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好了,今天的表演就到此,下去吧!」玉皇长袖一挥,率先起驾回寝宫。
「是……」平常应了一声,恭送玉皇之後,才转身走开。
「平常……」李随心唤住他。
他站定,没有回头。
「如果你还有慈悲之心……就去问问从容……要如何……才能让我……一箭毙命……一了百了……」她盯著他的背影,断断续续地道。
他的背脊微僵,口气却冷硬无情。「你还有九百五十一次的刑责,别想用死来逃避。」
她怔了怔,突然笑了。「呵……不愧是执法如山的右弼大人啊……就连一点点的宽容都不给……」
「别浪费精神,早点休息,明天你还得受刑。」他冷声道,举步要走。
「这酷刑,你觉得有趣吗?」她轻声问。
「纪律刑法,不是儿戏。」他再次驻足。
「但我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让我哭笑不得的戏,我的爱,竟是原罪,你不觉得很可悲吗?」她缓缓爬起身,望著他宽阔的肩背,心好酸。
那厚实的臂膀,曾经是她最安心的港湾,如今却咫尺天涯。
「我负责执法,不下评论。」
「是吗?原来……你比玉皇还狠……」她脸上在笑,心却在淌血。
他的每一箭,从不迟疑,从不手软,总是又快又准,没有一点点的不舍,没有一点点的留恋。
「随你怎么说。」他拧著眉道。
「你知道这个刑罚最让我痛苦的是什么吗?」她喃喃地自问自答:「不是利箭穿心,不是烈火焚身,而是你……」
袖里,他握住长弓的手一紧。
「是每天盼著见到你,然後在见到你的瞬间,亲眼看著你毫不留情地射穿我的心……」她说著颤抖了起来,他奉命杀她的那一刻,正是她最痛的时候。
他身子顿了一下,仿佛不愿再多听,突然大步走开。
「我对你的爱……到头来竟是折磨我自己的凶器……」她仰头靠在栅栏上,如梦呓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听来有如凤凰的悲鸣。
平常似是充耳不闻,他手握长弓,沿著长廊,出了承天宫,一路走回自己的「正气阁」。
然而,没有人看出,他的脸色阴郁,他的胸口灼痛,他的脚步如铅,他手中的弓,沉重得几乎让他握不住……
这四十九天,他每向李随心射出一箭,他的弓就重一分,到现在,那股无形的重量已超过他的负荷,他每次拉弓,手就微微发颤,深怕失了准头,又怕瞄得太准。
见她浴火,他的皮骨跟著烧滚,听她痛嚎,他的喉间跟著灼烫,他有时乾脆希望她别再重生,有时……又庆幸她能够不死。
他全身都不对劲,虚无的疼痛涨满每个细胞,而问题最大的,是他的心。
他患了心疾,打从向李随心射出第一箭开始,他的心就经常闹疼,有时喘不过气来,有时又像千万根针同时扎著,无法食咽,难以入眠。
此刻,听了李随心的话,他的心又痛了,而且比以往还要痛上好几倍,好不容易撑到正气阁,身于一晃,竟站立不住。
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来,扶住他。
「平常,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著从容关怀的表情,立刻挺直腰杆,强装振作,「我很好。」
「别逞强了,你一点都不好,你病了。」从容一袭白衫,定定地望著他。
「我没病,我只是有点累……」他反驳。
「心,很痛吧?」从容怱道。
「什么?」他一凛。
「你的心,在喊痛。」从容眼神温煦地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心由我自己管,而我可以确信,它现在很好。」他拧著眉,口气强硬。
「如果它很好,为什么会哭呢?」
他微怔,随即斥道:「你别闹了!」
「你的心正在流泪,只是你自己看不见。」从容叹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不悦地瞪著他。
「你的大脑不明白,但你的心明白,因为你的大脑忘了,但你的心却还记得。」
「你深夜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他有些恼怒了。
「不,我来,是为你治病的。」从容微微一笑。
「我说了,我没病!」他不懂,今晚这位老友怎么这么烦人。
「那么,要不要听我说一个故事?」从容改变话题。
「我累了,想休息了……」他没心情听故事。
「有个女孩从小就出落得艳丽绝伦,她生在仙家,个性争强好胜,自负高傲,聪明,却不愿服输。玉皇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她,惊为天人,不顾她的抗拒,用尽方法逼她入宫……」从容迳自说了起来。
「我不想再听丽妃的事。」平常冷哼。
「女孩入宫之後,照样傲气凌人,她骄纵,使性子,不把玉皇放在眼里,不让玉皇碰她,但她愈是如此,玉皇就愈喜欢她,宠她,放任她,讨好她……」从容找了张石椅坐下,继续道。
平常没吭声,这正是他对丽妃观感不佳的原因。
「尽管得宠,女孩在宫里并不快乐,她想自由自在地过活,不想被困在宫里,於是她渐渐变得消沉,闷闷不乐,直到,她在宫里遇见了一个男子……」从容顿了一下。
平常冷凝著脸,丽妃果然对玉皇不忠,所以才会背叛玉皇,往後的种种都是她咎由自取。
「那男子经常进宫,一脸严酷,不苟言笑,刚正不阿的态度和自律自制的个性,让她忍不住倾心,她後来才知道,原来那男子正是掌管承天宫法纪的神官……」
平常听出他所指何人,脸色一变。
「从容,你在胡说什么……」他惊暍。
「她暗恋著那个男子,却苦於自己的身分,终致因相思成疾。」
「住口!」他怒斥。丽妃从以前就爱慕著他?这太夸张了!
「她病了,病得不轻,急坏了御医,也急坏了玉皇,这时,这个男子入宫禀奏,玉皇召他进丽妃殿,当场批奏章,女孩终於见到思慕之人,病立刻好了大半……」
「从容!」平常愈听愈心惊。
「女孩好像又活了过来,她经常躲在角落看著那男子,一颗心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一别再说了!」平常急吼,上前抓住从容的肩。
「重点来了,你就听完吧!」从容一笑,接著又道:「女孩把自己的感情锁在心里,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可是,宫中人多口杂,她的心事,还是被某人瞧出了端倪,於是,玉皇之弟「厉王」叛变当日,有人送了一张字条,以那男子的署名,约她在承天宫东门外相见……」
「不!」平常浑身一震,惊骇地瞪大双眼。
「女孩中计,兴奋赴约,却被当场逮捕,罪名是与「厉王」私通,共谋叛变。玉皇大怒,将缉捕到的主谋「厉王」、「禁卫军总管」、「承天宫内侍」,以及那个可怜的女孩一同下狱,判以最严峻的咒刑,他们於是沦为四兽,被剥夺了记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不落轮回,永世被眨为「非人」。」从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平常愕然矗立,四兽的罪行由他搜证,玉皇判定,从容施法,他以为他比谁都明白他们的罪孽,但有关丽妃的这一段,他竟是第一次听闻。
更令他震惊的是,丽妃原来是中计含冤,而且,间接害了她的,居然是他……
「无辜的丽妃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凤凰李随心,她忘了一切,忘了你,可是,她内心对爱的渴望却未消失,於是,这几千年来,她一直在找寻她的爱,找寻你的影子……」从容轻声道。
平常悚然杵立,一阵酸楚窜逼全身,丽妃的率性和叛变,让他对丽妃向来有著严重的偏见,即便她化为凤凰,他也视她为祸国妖孽,岂料,从头到尾,都是个严重的误解?
「你知道她是冤枉的,为何不说?」他依然难以置信,尤其对从容的隐瞒无法理解。
「我也是在她被咒刑成凤凰之後,从她的记忆里发现疑问,才查出真相,而真相却牵扯到整个承天宫,事关重大,我不便揭明,而且,那时,也已经太迟了。」从容感慨地道。
「到底是谁冒我之名……」他拧紧眉峰。
「事情已发生,再追究无益,眼下最重要的,是凤凰的事。」从容轻轻将话题带过。
「你这么担心凤凰?我现在才想起来……你一直对四兽之中的凤凰特别慈悲,也特别关爱……」平常心思起伏波动,回忆起过去在云仙洞天,从容总是对凤凰多了几分宽容。
「李随心只是个受害者,她的宿命,起於你,也该由你来了结,平常。」从容起身,看著他。
「我?」他一怔。
「这次奏请玉皇,命你收伏她,正因为你们情缘未了,在凡问,她二度爱上你,终於打动你的心,与你相恋,都是早巳注定……」从容说得有如偈语天机。
「我什么时候与她相恋了?」他怒道。
「现在啊!」
「现在?」
「现在,你的心有多痛,就表示你有多爱她。」从容希望能点醒他。
他愣住了。
心底这份让他无法喘息的痛,是爱吗?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她是玉皇的丽妃啊!
他的理智拚命否认。
「在凡间的两个多月里,你们疯狂地相爱,那段日子,不可能会消失,它只是被蒙蔽了,被你的顽固蒙蔽。」从容叹息了。
「那一定是凤凰之血在作祟。」他强辩。
「好吧!你要这样解读我也没话说,不过,明天行刑的时候,你最好多想想……」从容故意停顿。
「想什么?」他瞪著他。
「凤凰并不是每次都能重生的,四兽的诅咒,会在他们回复记忆时解除,到时,他们不再不老不死,只要一箭,就会立刻毙命。」从容仿佛在警告。
他呆住了,如果,万一,李随心在他放箭的刹那突然清醒,还原人形……
光想像那一幕,他就痛彻心扉,冷静的脸孔在刹那间崩解。
「不过,也许那样对你和凤儿来说,反而是个解脱,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平常。」从容说罢,摇著羽扇,翩然离去。
平常双腿一阵乏力,坐倒在大石上,低头看著自己颤抖的右手,茫然失神。
他的这双手,还得射出九百五十一次的利箭,箭箭都得射穿李随心的心脏,他,能撑到几时?
李随心……又能撑到几时?
难道只有死,才能解脱吗?
他怔忡著,脑海里下由自主浮现了李随心那双美丽又绝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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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一阵缎衣拖地的悉悉声缓缓靠近巨笼,李随心抬起头,看见一位头戴后冠,打扮华丽的女人,正隔著铁笼,对著她冷笑。
「你这个贱人,终於尝到了苦头了吧?」
「你是谁?」她蹙眉问。
「你连我是谁也忘了,从容的法术还真厉害哪!几千年了,你依然想不起似前的事。」女人讥讽地笑著。
「不值得我记的人,我通常不会费心去记。」她虽然疲惫,反讥的能力可没退步。
「你说什么?看来凡间的闯荡把你污染得更坏了。」女人怒道。
「其实承天宫和凡间都一样污秽,到处都有像你这种人。」她回敬道。
「哼!好个贱人,从以前就伶牙俐齿,现在还是一样,不过,以前你得宠,现在可不一样了,怎么样,天天被喜欢的男人射穿心脏的滋味不太好受吧?」女人大声挖苦。
她瞪著她,懒得回答。
「不过,你这只妖孽是只凤凰,根本死不了,所以,多射几次也无所谓。」女人绕著笼子,边踱步边盯著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她不耐烦了。
「我只是来和你叙叙旧,丽妃。」女人喊著她以前的封号。
「叙旧?」
「是啊!想当初,你进宫之後,成了玉皇的宝,我和其他妃子全被打入冷宫,你这只狐狸精完全迷走了玉皇的心智,他像疯了一样,时时刻刻只想看著你,守著你,那时,你知道我和其他把子的心里有多么恨吗?」
「你……该不会就是……皇后吧?」她灵光一闪。
「你猜出来了,没错,我就是。」皇后下巴高高地扬起。
「你就是特地来告诉我,你有多恨我?」她冷笑。
「不,我是来看看你的下场,丽圮,看看当年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臭丫头,如今变得多么落魄,多么可悲!」皇后轻蔑地瞥她一眼。
「三更半夜的,你还特地跑这一趟,可见当年我是给你不小的打击。」她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