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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的孩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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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炕上听着父亲一起一伏的鼾响,水明第一次在六月的夜晚感到了凉意。想被一个母亲接受和抚爱的饥渴,此刻又像一阵狂风暴雨般掠过他的身体,又一次撕疼了他不被人知的孤寂内心。他感到自己的生活表面上与别人无异,实际自己却象一条躺在被烈日晒得极度干涸的岸上的鱼,一条半死的、挣扎着求水的鱼。更糟的是,那条鱼由于掉进了一个干翘的裂缝里,所以没人能看见它。他感觉父亲也是一条这样的鱼,只是比自己躺的时间更长,虽然可以被人看见,却没人理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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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在行人的拥挤中是孤独的,

  因为他没有被爱过。”

  水明被脑中出现的泰戈尔的诗句感动得眼睛湿了起来,他翻了一个身。他很想知道,那个对对女性的温柔和爱的期待与自己如此相同的印度老人,是否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隔壁的瘸腿饲养员春分家传来了收音机里的歌声。一个西藏女歌手拖着婉转悠长的声音在唱: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 

  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

  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

  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

  。。。

  那卷着野性和颤抖的歌声一点点催眠了水明,他终于睡着了。然后,他又看见自己吃力地跋涉在一个炎热难耐的无际大沙漠里,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站住四下环顾,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他,仔细一看,是他父亲。他既渴又乏,感到自己宛如一具被埋在沙下干枯了的木乃伊。他绝望,无奈,无助。。。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庞大无边的女人形象出现在前面的沙漠上空。她悬在那里,看不清面孔的细节。她开始说话了,声音悠悠地伴着回音。

  “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你,我是你的妈啊。。。”水明感到无法呼吸,全身开始变僵,变硬,他紧张地等着看清那张他猜想过无数次的脸。当他终于看清时,却发现那是一张不断变换的脸,没有确定的五官。它先是像极了一张慈眉善目、微笑着的观音,后来却变成村里那些给他喂过奶的女人们的脸。没一会儿,那张脸又变成了李重老婆莲芯那张苍白清秀的脸。而最后出现的却是泰戈尔诗中那个头戴花环,头顶水罐,身穿松垂的沙丽长裙、长发及腰的女人的脸。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动时,水明听见了悦耳的泉水的流淌声。

  为什么这母亲的脸不停地变?迷蒙和惊恐中,他回头去看父亲,只见低着头在他后面走的木匠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水明再转回头去看天上那个会变脸的女人,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和天一样大的巨人。那个巨人又向他招手了。“孩子,你怎么不过来?我知道你所有的孤独和寂寞,我好想摸摸你的手和脸,你快过来呀!”

  水明感到脚下烫人的沙漠瞬间变得舒适而温暖,不再烫脚了,像极了小时候给他喂奶的那些村妇们温暖又松软的怀抱。他笑了,感觉自己像是那个掉在岸上裂缝里的小鱼被扔回了大海。

  他再次扭头去看身后的父亲,发现他不见了。

  他一个人开始使劲地跑,奋力向着那个在沙漠里向他招手和呼唤他的女人,那个既远又近的母亲跑去。。。。

  收音机里的歌还在唱,随着那节奏,水明还在不停地向前跑。屋外的夜空里,洇红的月亮升上来了,落在隔壁人家的屋顶上,像飘浮在深蓝色海面上的一个大橘子。

  那个夏天结束时水明离开了天水坞。

  他留给父亲一封信,让他不要为自己担心,并恳求他找个女人结婚,安心过日子。

  木匠看完儿子留下的字,心里并没有太难过。他早年在外面做木工时见过一些世面,知道儿子在学校读了那么多书之后,心里必定装着比天水坞更大的地方。自从听了清明老人说过水明这一生必定会经历与大多数人不同的生活,他其实就知道了儿子的走是早晚的事。水明走后的那个晚上,他独自喝了不少酒,先是没搂住掉了不少眼泪,突然又哑着嗓子笑起来。可那笑声听起来像是另一种哭法。村长经过他家门前,停住了脚,听着里面哭和笑的声音,心里奇怪怎么老实安分的木匠怎么变了个人。

  水明临走前也给李重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我要去找泰戈尔诗里的那个世界了。因为我相信他说的:只有当我们爱它时,我们才活在这个世界。我只想那样活着。我不想当一条岸上的鱼,我要去找水。你知道我是对的,你肯定知道的,对吗?

  男孩儿最后说,那天他来找李重想问的一句泰戈尔的诗句,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那诗句是:我们读错了这个世界,却怪它欺骗了我们。

  他说他是在杨树林里散步时悟出了答案的:对这个世界读法的不同就在低头看和抬头看之间,就在把风只听成是风,还是也能听出音乐之间,就在心里有没有一个海市蜃楼之间。

  那个夏天结束时,水明满十八岁了。
孤独的牧羊人——退休教师李东光
六十二岁的退休教师李东光住在天水坞村最东边的个小农舍里。农舍远看像个孤岛;和其它村民的房子相隔有几十米远,东面、北面和南面都紧靠着大片的农田,换个角度看又象只停在海湾里的船。李东光始终不知道当年他父亲为什么要把房子盖在这里,不和别人挨着;不过这倒很随了他的意,尤其是他要在这里过完他退休后的余生。

  五年前,李东光从教了三十多年书的乔县中学退休后,独自回到他出生的天水坞老家定居。回来后,他每天的生活内容简单而规律:除了看书,给他教过的学生写回信,再就是在院子里种点菜,养几只鸡。每天下午他必要出去散一次步,但很少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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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近来,他花时间最多的则是坐在书房里的一个大木椅里,长久地望着窗外的景物,同时思索着一生里积累的那些尚没有答案的问题。有时,他想累了,就那样坐着打个盹,醒来后再接着漫无边际地想他的事。从他坐着的地方可以看到窗外视野开阔的大片农田和在里面劳作的村民,还有远处农田尽头的公路和两边绵延出去的树影。不过最吸引他视觉的还是东北方向横在天际那片蓝紫色的山脉,它们在一天不同的时间里变幻着颜色和明暗——像极了主人最近的心情。

  退休教师经常就这样一坐几个小时。时间久了,窗外的景物、光线、色彩和声音,仿佛转换成了他脑中活跃着的另一个世界的背景和道具。

  李东光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早年兵荒马乱时,他父亲为了挣钱养家,离别了怀孕的妻子,与路过天水坞的一帮外地人出去做生意了。后来他就没了任何消息,从此生死不明。作为遗腹子的李东光是和母亲长大的。十二岁那年,他以村小学最好的成绩考上了一百里外的乔县中学,还幸运地拿到奖学金。六年后他从乔县中学高中毕业时,因为文采出众,被该校的时任校长特地聘为初中的国文老师。从此他再也没离开过那所学校,一直教到65岁退休。

  李东光早年在乔县中学读书,后来又留校教书期间,由于路远交通不便,除了学校放假或母亲生病他平时不能经常回天水坞的家,因此他的寡母常多年来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但毫无怨言。她的后半生一直是在儿子能在远近最好的中学教书的自豪中度过的。老人是在李重退休的前三年,80岁时无疾而终的。,

  李东光回来后,对母亲留下的老屋基本上没动,既没扔掉什么,也没添置什么,但只有东厢房除外。东厢房被他当作了书房,但光线太暗,因此他对那间房的改造是很用心,也很彻底的。他主要对里面的窗户进行了革命。那两扇原有的老式窗户虽然朝南,却因为上面糊着窗纸而看不见外面,屋里的光线也因此变得暗淡。过去很多天水坞人家的窗户都是如此,但现在大都换成玻璃窗了。母亲活着的时候,李东光每次回家都想劝母亲也把窗户换成玻璃的,但都没成功过。他性格执着的老母亲认为,改变家里的任何东西都会让她心里不踏实。

  退休教师先请人把东厢房的老窗拆掉,然后再拆掉周围的墙砖,将窗户的面积扩大,再扩大,直到整个窗户的面积大到几乎占满了半面墙。最后一扇特大的玻璃窗被安了上去,不过上半部是由一排能开关的小玻璃窗组成,这样可以更方便调节冷热。接着,他又请人把原本没有窗户的东墙打通,也装上了和南墙一模一样的大玻璃窗和能开关的小窗户。这样一来,东厢房就彻底通透、敞亮起来,仿佛第一次开始呼吸了。那两扇奇特的大玻璃窗,从屋顶往下一尺处直落到离地面两尺高的砖墙上,乍一看有点像西式的落地窗,而从外面看又像一个放大的玻璃鱼缸。在改建窗户时,退休教师让人把农舍外面的院墙也连带推倒了。这样做的结果是,无论晴天或阴天,刮风或下雨,当房子的主人坐在东厢房的椅子里向外望时,人就有了完全置身户外的感觉。从那扇朝南的玻璃窗里,除了开阔辽远的大片农田,他还可以看见村西的杨树林,虽不是全部,但三分之二已在视线之内了。傍晚林间树梢上归巢的鸟噪和夕阳缓缓坠落的景色,总是对他有着恒久不变的吸引力。

  东厢房朝东紧贴玻璃窗下的草丛里,开着一蔟艳丽的虎皮莲,金红色的花瓣上洒落着一些黑色斑点,其中一枝把它盛开的脸平贴在玻璃窗上,好像一个正在偷窥屋内的小孩子。农舍外几米处有一棵能给房子遮阴挡雨的老核桃树,因为主人在上面挂了两个装有谷物和清水的自制容器,每天一清早便有麻雀、喜鹊、乌鸦和啄木鸟等前来取食小憩。它们的一片吵闹声总能让屋里的主人打起精神来。

  李东光时常在午后出来散步。刚回村不久那阵,当他消瘦、微驼的身影出现在田间、黑鱼河边或杨树林那一带时,村民们总会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盯着他看上一会儿。过去几十年里,李东光回来天水坞的次数和时间都不多,所以尽管他出生在这里,但村民们都对他有着一种陌生的敬畏感,尤其是对现在几乎快变成老人才回来定居的他。人们对这个在县里最好的中学教了一辈子书的文化人自然怀着足够的敬意,但是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结婚也没孩子,并且在六十多岁时独自回到天水坞来生活。他们不懂,有他那样好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不愿意跟他?就连村里从小就抽羊角疯的杂货铺掌柜惊蛰都能找到个独眼媳妇呢。更让他们纳闷的是,李东光的退休金应该够他在县城里住上好一点的楼房了,为什么还要回到乡下的老屋来受罪?天水坞的年轻人都把能过上城市生活当做一生的梦想,因此每当他们看见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的孤独身影时,就感到彻底地不可思议。熟悉李东光母亲的老一辈村民,虽然在这件事上不比年轻人明白更多,却能隐约地感到,老寡妇的儿子这样做必有什么旁人无法知会的原因。 

  村里的木匠长河小时候和李东光玩得最好,他们一起在杨树林里堵过野兔、爬过树,也捣过蚁窝。后来李东光去县中学读书,毕业后又被留下教书,就很少回天水坞了;而长河自己也有很多年是在村外干木工活儿,因此几十年里他们竟没有见过几次面。李东光刚回到天水坞不久后的一天,长河和几个村民从地里收工回家,在路上看见了正独自在黑鱼河边散步的李东光。第一眼看见自己小时候的玩伴,木匠忽地感觉脚下发飘——他发现一个人从会爬树的小孩儿到头发花白的老人,完全就像是一闭眼再睁开眼的事儿。自己头发也花白了的木匠被这不习惯的伤感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扛着铁锨站在原地黯然地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迈着发飘的两腿继续往家走。

  村里唯一常来看李东光的人是比他大几岁的远房表哥李重。李东光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李重父亲的远房表妹,但他自己和这个表哥过去并没有太多的直接交往。他知道李重早年也毕业于乔县中学,后来去山东大学学建筑,又在那里教了很多年书。后来离家将近二十年后,因为出身问题,六六年的文革期间不得不重新回到老家生活。

  对于这个表哥为什么常来看自己,李东光知道又不知道。李重一般是在晚饭后来,一星期来个一、两次不定。因为李重是聋子,所以每次见面两个人几乎不说什么话,只是互相点点头,然后一起静静地坐上一会儿。尽管如此,李东光总是在傍晚时分盼着聋表哥的到来。每次李重来了之后,就会自己找地方坐下来,然后掏出烟袋,一边有节奏地抽着烟,一边和坐在另一个椅子里的表弟一起透过大玻璃窗向外看天水坞农田里四季的景色。

  和这个一样阅书无数、育人无数,但现在已经和任何村民一样有着黑褐色皮肤的表哥在一起,总让李东光有一种很塌实的感觉。

  两个老人在一起分享的短暂时刻,总是在天色将尽时分。远处的山峦这时常会反射出夕阳最后一抹灿灿的耀眼华光,像熔化的金子沸腾在山脉的顶端。随后,那奇迹般的亮色就会一点点黯淡、缩小、最后在瞬间失去踪影。夕阳逝去后的农田常被一片仿佛流动中的暗紫色笼罩,其间混合着一层灰白色的雾蔼,构成了一个隐秘而有灵性的时空,诱人进入到种种超现实的幻觉中去。静寂中,他们都能感觉到世界在那个特别时刻发出的一、两声轻微的叹息。如果是在一个夏季雨后的傍晚,他们有时会看到暮色中偶尔出现的一道微弱的电闪,伴着有气无力的雷声,或几只被雷雨挡在了半路上的鸟儿匆忙掠过窗前赶回家去。如果是在冬天,那时的天色多半已经黑得看不见外面的景物,但是他们似乎都能感觉到呼啸的北风卷着沙土正在萧杀空旷的田野上恣意奔跑,疯狂旋转,然后消失在远方的山峦那边。不论什么季节,也不论窗外是什么景物,他们在每一次傍晚等待的只是一天在光明将尽时,天地赐给人间那种特别的静。那种静里没有哀怨和伤感,也没有语言的位置,只为需要它的人默默地享受。

  李重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李东光需要的就是这些,并不是交谈,也不是其它。因此他每次来既不会多做也不会少做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表弟坐着,直到他抽完一袋烟。

  李重每次来都不忘给李东光捎些他老婆莲芯做的食物。

  一年前,李东光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不适。他感觉不明原因地乏力,食欲减退,人也日渐消瘦。他去过两次县医院,却没有查出原因来,大夫只给他开了一些说不清起什么作用的药片。他一向不喜欢看病,所以后来就再也不去了。不过随着不适症状的继续,他隐约地感到自己身体里正在发生一种变化,一种与生命和死亡有关的变化。他对生命的渐渐离去似乎是有预感的。那是生命经由某种特殊的感知管道将信息传达到意识里的,是在不可言状却又无法否认的状态下被完成的。

  从那个时候起,李东光把鸡送给了李重,菜也无心种了。每天除了尽量给自己的学生写回信,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思考生命中遗留的各种问题。他外出散步的次数也因为身体的缘故减少了。

  后来,他开始发低烧,身体感觉更加虚弱。可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的头脑却不可思议并无法控制地活跃起来,总是在他一次次无效挣扎之后,将他带入一系列令人惊异和惊恐的激烈场面中去,似梦非梦。他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生命接近尾声的征兆了。

  再后来,每当有低烧时,他便会进入一种似真似幻的状态,仿佛处在宇宙形成的初始时期,一切都是混沌和流动的,却又皆是有序的混乱,如同最终形成有形物质之前的必要过渡。有时,这种恍惚的状态会持续几天。在那个陌生的混乱世界里,没有过去时,一切都正在进行中。它们不是“过电影”式的记忆回放,而是活生生的体验过程。略微清醒时,退休教师时常被自己在那里看见的一切惊出一身汗来;对与那个再现的现实,他感到既渴望又恐惧,就像人类对所有渴望的事物总会伴有本能的恐惧一样。

  一个六月湿热的午后,他给一个学生写完了一封回信,贴好邮票,放在桌上,等着李重下次来时帮他带去村委会让邮递员取走。然后他从书桌走到大木椅跟前坐下,迫不及待地向窗外望去。此时的窗外是一幅活动着的麦收图,村民们象雷雨前的蚂蚁一样在地里忙碌着,奔跑着,喊叫声阵阵传进他的耳中。凭他们的动作和身形,他认出了人群中几个年纪稍大、小时候和他一起在村小学读过书的村民;但更多的是陌生的天水坞新一代人的面孔。地里的麦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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