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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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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意有所指的,瞄了眼他脚上那双上好缎子做的靴子。 



没有一个穷民会把全部家当都买不起的昂贵东西踩在脚下。 



他了然的笑了笑叹道自己的百密一疏才叫我识破。 



他说:“有钱买的到虚情假意。扮穷不过是想找一份真心坦然相待的朋友。” 







到欢场找真心... 



我想这家伙真是脑袋坏的差不多了。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准备走人,不想与这个疯子浪费时间。 



走了不过几步,却被他从後头一把拉住手臂,害我险些丢人的摔倒。 



转过头只见蒲静侃侃道:“今天我是第一次听你开口说话呢...听昙花说你不喜欢跟人说话打交道的,那你肯跟我说话代表你是把我当成朋友。对了!我们认识这麽久了,我还没有好好正式介绍过自己呢!” 



我冷冷的答了道“是又如何,反正没有这个必要。” 



他到是没被我的冷淡影响又说:“没关系现在补上还来得及,在下蒲静。初次见面有幸识兄台,未请教...” 



我说:“没什麽好请教的。既然你听昙花说了也应该知道,我是个没名没姓的丑八怪,没兴趣跟人交朋友!” 



我用力甩开那双蒲静的手加快脚步离去。 



“没关系,我有兴趣认识你啊..”後头蒲静的声音又追了上来。 



蒲静蒲静....不静! 



他父母还真没给这个聒噪的家伙取错名字。 







曙色初露,从倚阑楼回到家中,甫一进门。 



就见到那个每天不请自来厚颜无耻之徒,大刺刺的坐在我家椅子上,他倒还像是坐自家倚子一样的閒适。 



蒲镜伸了个懒腰边打呵欠道:“小风...你回来了啊....今天怎麽这麽晚呢,害我差点等你等到会周公去了。” 



我走过去想把房里唯一一张的椅子抢过来坐,谁知蒲静看起来没多健壮的身体,却怎麽推都推不动。 



“没人要你等我。想睡回你家的床上睡去...还有我说了几次了,不准叫我小风!” 



蒲静低头看一眼我搭在椅背上的手,抬头对我笑道:“小风,你想坐就跟我说一声嘛...” 



我不想坐,只是不想让你坐的这麽舒服。 







还来不及辩解出声,我就被蒲静一把拉在他的腿上坐著。 



被蒲静一双大手牢牢抱住,让我起身不得的,只能转过头瞪著他。 



蒲静还是若无其事的说道:“瞧,这不就好了吗。” 



我气极的吼道;“这样好才有鬼!” 



我看著蒲静无动於衷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语调温和却认真不过的说:“放手!蒲静,我真的会生气的。” 







我看著突然空开来的腰际,兀自起身。 



不想再理蒲静,乾脆整理内务,擦起屋子里的桌椅。 



忙了好半饷,也没再听见蒲静再开口说话,猜想他莫约是睡著了。 



一转头,却看蒲静一双眼晶亮晶亮的,盯著我这方向,甭说睡著,他的精神倒是比我还好上不少。 



我难得主动开口道:“蒲静,你三天两头就跑来我这做什麽,要真的閒的没事,你不会去找昙花吗?你很久没去倚阑楼探她了吧。难道不怕情人伤心?” 



蒲静脸色有些不满的说:“小风,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怎麽还是听不进去呢,我跟昙花不过是朋友,是知己,总之不是情人。” 



我口气不善的说道:“我也说过了不要叫我小风,不要来烦我,你怎麽也是听不进去!” 



蒲静说“可是你又不肯告诉我你姓什麽叫什麽,我从倚阑楼那里只打听到你单字名风,所以我只能叫你小风啊,再说我来找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嘛,我关心你...” 







我急急的打断他的话说;“我不需要告诉你我叫什麽,我不需要任何朋友,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关心,不需要...不需要!你走你走。” 



我毫不客气打开门,请他离开。 



蒲静征了站了一会儿,踏出门时,转过身来伸手抚著我的眼睛道:“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的眼睛就好像在告诉我说,小风好伤心...好难过,小风需要...有人来爱。” 



张口欲辩,却已忘言。 



我望著阖上的两片门扉,哑然失笑。 



沈青风一切的云淡风轻,是否都是自欺。 



以为瞒过自己,却骗不过陌生人的一眼了然。 







那日,如此不留情面的赶蒲静出门,本以为从此可以了他的纠缠。 



谁知不过隔了两日,蒲静照样不请自来的出现家中。 



只是或许是前次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我的脸色不善,对他视若无睹。 



蒲静此次倒是安份了许多。 



没有再无时无刻的绕著我打转,也没有缠著我把覆面的巾子取下,或是说无聊的玩笑话。 



每回来,蒲静大多时候只是看著我,神色温柔,脸上可见的笑意淡淡。 



我表面仍是不动声色的无动於衷。 



私下猜想蒲静打的什麽主意,只是我实在弄不懂。 



於是我只好等,等他这莫名其妙的兴致过了,没了劲。 



蒲静自然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人生长路漫漫,多少人众里寻他,只是为了求得一人携手相伴。 



沈青风一生不过,过了二十多年头。 



老爹...哥哥...相继远我... 



对严曙痴恋一场,不怨不悔,如今终究是落得孑然一身,碎心无痕。 



来来去去,所有人都只是匆匆过客。 



我不再冀望,我不再强求。 



我现在只会等待,等待蒲静这个过客离去时,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失落。 



因为沈青风只是在等待,等待这条路走到无望的尽头。 



那是我没有选择的归途。 







是夜,甫一出门,就见门旁一道人影,以为是蒲静,无意搭理正想离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 



“青风,许久未见,你可别来无恙?” 



我不会认错,这声音... 



是严曙! 



直觉性的想逃。 



沈青风最後一点理智面子,却让我硬生生压下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回头看著严曙。 



他问我别来无恙... 



我覆盖在布巾下的嘴在笑,无声的,笑的猖狂,可惜他看不见。 



别来无恙....沈青风爱你严曙爱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你现在问沈青风是否无恙... 



严曙你不觉荒谬? 







怕一张口,会泄露我表面力持的一点镇定。 



我咬紧牙关,力气大的像是要崩断了酸软的牙床般,不肯开口。 



严曙忽然欺近前来,还来不及反应,严曙的脸已不过近在数寸之前。 



每回夜深人静时,辗转难眠,脑里浮现的脸。 



每回哭累的睡去,出现梦中的容貌。 



此刻就活生生在眼前,相距如此之近,此刻沈青风除了严曙失去其他一切视野。 



舍不得一眨一转酸涩的眼珠。 



怕再张眼。 



又是徒留夜夜啃啮心头的相思,明明誓言要忘的一切情愁。 



昔日只求严曙一眼,那种几近疯癫的痴念现又在心底翻涌。 



那双眼此刻看著我。 



里头,是我曾经苦苦渴求多久的温柔... 







严曙说:“为什麽要覆面呢,青风,这样...岂不可惜了你这一张美丽的脸。” 



我收回刚想伸出的双手,攒紧了掌心。 



终究,他看的只是沈青风这张和沈青玉如出一彻的脸孔。 



严曙那样温柔的眼神。 



从来不是看我。 







严曙笑道:“这麽冷淡,连半句话都不回我,可真一点旧情不念你当真...不记得我?” 



我说:“我不记得。” 







严曙看著我,眼神似乎有些在指责的道:“青风,你真的能够忘记,真的不恨我....不..爱我...你,当真能忘了我” 







突然感谢起夜晚的这般黑暗。 



让严曙看不清我脸上的神情,眼里因他刚刚不过表露一点点的失落就激扬起的阵阵涟漪。 



我放纵自己的双眼,脉脉的望著严曙,幽幽的道:“既然不记得,又何来的爱与恨...严曙,我不恨你也不爱你,我只是...我只是忘了,我只是忘了你。” 



严曙看著我的目光,突然锐利的像刀刃。 



他对著我冷冷一笑道:“是吗...原来是这样,可青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忘的了。” 







我忘不了... 



为什麽被逼到绝境,我还是不能忘记,我还是不能放弃... 



为什麽沈青风还是爱你。 



我可以漠视世上众人众事众物,冷眼旁观。 



可光想到你严曙两字,看你一眼,听你一语,一股刺痛就漫遍全身,苦不堪言。 



说了不要爱你,可为什麽我现在还是为你心痛... 







有一天当最大的苦痛,都已经不能让沈青风痛苦。 



那麽是否我就不会再有任何的苦与痛。 







我抬头看著不知何时来到跟前的蒲静。 



我把头靠在蒲静的胸膛上,无力的道:“不要问,什麽,都不要问...借我靠一下..就好..” 



蒲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没打算问。” 



见上严曙一面,让我在家中闷了好些天。 



几日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不知要做什麽,也不知该做什麽。 



还活生的,似乎只剩空荡荡的脑袋不停飞转。 



千兜百拐的思绪...始终是跳不脱严曙这个死结。 



我知道沈青风,确实,病入膏肓。 







我知道这辈子。 



沈青风对严曙的痴念,无药可救。 



从在他口中听见哥哥名字的那刻起。 



我知道这辈子我心伤难愈。 







严曙,像一把锋利不过的刀。 



每回见他,总是免不了心头再添上一道口子。 



沈青风不下千百次问自己... 



严曙对我从没有丝毫情意,为什麽我还要爱他? 



严曙伤我既深又重,不曾有一丝手软,为什麽我还要为他痛? 



为什麽... 



为什麽我被刀刃镶入的骨肉血流不止,还死死的不肯放手? 







这些问题我从没有想出过答案,严曙问我爱他否?恨他否? 



我撒了谎,但却有一半真实。 



是否爱他,无庸置疑。 



是否恨他,到了如今我也弄不清是否恨他。 



严曙伤我如斯,虽爱他至深,但说没有半点不甘愤慨,不可能。 



但无论如何,我却无法埋怨他,责问他一句为什麽。 



是的... 



沈青风从没有问过严曙一句,为什麽? 



因为是我爱他。 



是我给了他这样一次次伤我的权利。 







我为严曙神伤的同时,蒲静一直默默的,只是陪伴在旁。 



我沉浸在对严曙错综复杂的爱与恨里。 



蒲静一如我几日前最後开口的一句要求,什麽也不问,只是望著我,不发一语。 



他看著我的眼睛,很忧伤。 



我从未想到那个总是嘻皮笑脸的蒲静,也有露出这样的神情的时刻。 







我问:“蒲静,你在伤心?” 



蒲静苦笑一声道:“答案似乎很明显,不是吗?” 



我又问,声音一如当初,严曙问我一样的冷漠道:“蒲静...你在为了什麽伤心?” 



蒲静反问我道:“小风,你又为了什麽在伤心?” 







我轻轻摇头道:“我说过...你别问,我为何伤心为谁伤心,这都不关你事。” 







蒲静苦笑道:“小风,那你也别问,可否?” 



沈青风爱严曙之心,昭然若揭。 



蒲静是聪明人,并非不信我不能瞒的住他。 



他看不看得出来,我并不在意,他看出来了,我也可无动於衷。 



一切只因我和严曙之间,充满太多谎言恶意,连爱也是掩盖在白晃晃的刀背上。 







纵然一切起因只为一字,情字。 



却交杂出太纠缠的爱恨,纷乱到我不能形之於口。 



我与严曙的过往,一切回忆..对严曙的爱,挣扎,心碎,包括因严曙而生的痛苦。 



都是未来将长伴我於九泉之下的所有。 



是仅仅所有... 



所以就连伤心,也不必与人分担。 







可这伤心的滋味,不好受。 



这种痛,我不想让别人也嚐。 



就算我会错蒲静的意也罢。 



算是我未雨绸缪。 



我对蒲静说:“无论你在为谁伤心,都不值得,蒲静,不要白费力气,自寻烦恼。” 







蒲静倒是恢复了点精神,又玩笑说道:“你不是鱼,怎知鱼在水中是痛苦。你不是我,怎知我值不值得。” 











“我是鱼,蒲静....我是,但不要你是。”我神色和缓的说,看著蒲静微微变了的脸色。 



我已是一条遍体鳞伤的鱼,不希望见到蒲静最後同我一样。 



忘川水中再多一条伤痕累累的鱼。 







隔日,我勉强打起精神上工。 



现在不比从前。 



虽是意兴阑珊不想工作,但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得拿白花花的银两换的。 



如今沈青风,再没有那个本事耍这等脾气。 



谁知不过休息几日,我倒是连这一份小小的青楼琴师的工都不保。 



问她为何无故辞退我,那鸨母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慌乱应对中只漏了一句。 



她们这做生意的地方,惹不起那些个权贵高官的。 



沈青风不过是寻常百姓,何曾惹过老鸨口中的达官贵人。 



若说真要有牵扯的。 



权贵...我不过只识得一个严曙。 







严曙啊严曙... 



你到底想把沈青风逼到何等落迫境地你才肯罢休? 



出了倚阑楼门口,昙花伫候在外。 



饱满掐出水似的双颊,不过数日已深凹消瘦,一双柳眉凤目征征的看著我。 



正想错身而过。 



一声沈青风,绊住了我双脚。 



我摸了摸脸上的面巾,笑道:“沈青风在这京城当真是如此大名气,一张脸遮的密实,还是谁都瞒不过。” 



索性跟著揭了覆面,不用问我也猜的到她是怎麽知道我是何人。 







昙花望著我的脸,良久,冷冷笑道:“一个男儿身,长著这样的俊俏的脸...难怪连王爷...蒲公子那样的人物都要被迷的神魂颠倒,忘了我们这些庸脂俗粉了。” 



话说的虽是难听不过,其实仔细一深究,她也不过就是妒嫉。 



我解释道:“蒲静跟我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般。” 







“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刚认识他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只是个书生,爱上他从不是贪他的钱财家势,我是真的...爱他,可为什麽....”她说到後头,已哽咽难言的掩面低泣。 



我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著。 



当日别人眼中的沈青风...是否就是她这副可怜模样。 



我冷然道:“很多时候,真心真情...不过是一文不值,你以为,它多高贵吗。” 







沈青风,看看。 



这就是相信爱情的下场。你以为爱是什麽.. 







你以为梦是美的吗? 







你以为真心多高贵吗? 







你以为幸福是触手可及的吗? 







一切一切,转眼成空,虚无缥缈,唯有撕心裂肺的苦痛...是真实的。 







走在街上,往来行人皆注目而视,接头交耳的窃窃私语。 



看来沈青风倒真该感谢严曙。 



这下京城的大街小巷宅第府院大概都知道了沈青风这等人物。 



天下第一琴师的亲弟曾是曙王府中的男宠相公,失宠後流落青楼弹琴。 



如今穷途潦倒,昔日主子不念旧情要赶尽杀绝。 



这该是多麽新鲜的风流轶事。 



我都可以想见这等故事如今是传得何等沸沸汤汤。 



转念一想,这些流言想必也传进了蒲静耳里。 



蒲静...无论如今你怎麽看沈青风。 



我只希望,此後,你我不再相见。 







垂柳依依,三月的徐徐春风吹皱了碧绿色的大片湖水,涟漪一点点的化开,化开,转瞬又是一片平静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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