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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星(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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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中踢开,让他一连翻滚几下,恰好跌倒在苏煌身边。

一切都发生在电火石火的刹那,等苏煌扶着无旰手臂稳住他身体后再度抬头时,视线顿时如结冰般顿住。

南槿的乌发翻卷在夜风中,白玉般的脸庞毫无表情,挺直的身躯也一动不动。

异族皇子的两根比最锋利的兵器还要可怕的手指,正端端正正地点在他喉前仅有半指宽的地方。

“今晚你赢了。”南槿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激战后的疲惫,双目缓缓地合上,“遗诏……还有我的命,就请你带走吧。”

鹘律奕寒冰似的面容纹丝不动,微蓝的眼珠也仿佛凝结住了一样,变得如墨染般幽深。人的气息似乎已湮没于夜色的羽翼之中,唯有冷冷的轻风在树梢处沙沙作响,记录着时间的流动。

无语的沉默好似持续了一千年,又好似要再持续一千年时,鹘律奕的手指慢慢下垂。

“不杀我,你会后悔的……”南槿低声地道。

正在回收的手臂微微停顿了片刻,但最终还是被主人放回身侧。寒气中传来的是世间最骄傲的声音:“你令我在中原如此惨败,如果就这样杀了你,岂不是再也没有机会赢过你……”

“可是今夜的胜者,明明就是三殿下你啊……”

“比起你几天前所做到的,这算是赢吗?”鹘律奕仰天大笑,声音震动夜空,令人心头油然而生战栗之感,“杀人太容易了,我要做的,是象你击败我那样击败你。在那之前,南槿,你自己保重吧。”

南槿瘦弱的肩头轻轻颤动了一下,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慢慢睁了开来,晶亮的眼珠莹莹润润,仿佛盛住了满天的星光,却又深邃得如同夜幕下的大海。

鹘律奕的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整个身体突然紧绷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相信呢?”南槿幽幽长叹一声,“我都说了,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乌木长簪在他苍白的指间闪着凝涩的暗光,食中两指再次横于额前,指尖已变成血滴般的鲜红色,挺秀的下颌突然后扬的同时,乌发无风自动。

“蝶……蝶变!!”靠在苏煌肩头的无旰霎时面色如土,不由自主嘶喊出声。

听到这两个字,鹘律奕与苏煌同时目光一震。

蝶变!!

世间最神秘的几种武功之一,有此名以来只出现过几次,根本没有人清楚它是不是已经失传,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奇妙的效力。

传说中使出蝶变之术后,人的武功可以瞬间加倍增长,如同蛹化成蝶,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美丽的极致也是巅峰的极致,成蝶的效力只有一个时辰,随后便武功全失,身体还会受到一定程度的伤害。

所以每一个蝶变的出现,都是一次美丽的绝响。

“你明明赢得已经够多了,这只是一封遗诏而已,它真的重要到这个程度了吗?”鹘律奕凌厉的视线紧锁在南槿轻蹙的眉宇之间,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觉。即使是在所有真相被揭破的那一天,永远不动声色的异族皇子的声音也没有象现在这样不稳过。

“那封遗诏本身一点也不重要,它所代表的秘密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片国土所需要的安宁与休养。”南槿神情平静地答道,指尖的鲜红已转移至眉心凝结,如同一颗凄美的朱砂痣,“沽塘渡口的胜利固然是整个行动最主要的目的,但那个可以带来希望的新君,还有未来一段让我们富国强民的时间,毕竟也同样是由无数南极星和江北的战士拿性命去拼来的,所以绝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这是我身为整个行动的主导者,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必须负起的责任。”

“可是你的未来将有无数强大的敌人,将要面对的最诡谲难测的政局,此时失去武功,你要如何自保?”

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南槿傲然一笑,“武功并不是我最锐利的武器,失去了它,我还是宾南槿,而且是永远也不会允许自己被你战胜的宾南槿。”

他指尖轻转,乌木长簪遥指向那卷黄|色的薄绢,唇角轻轻一抿,整个人仿若立时变成了一柄无往不利的刃锋,刚刚跃出剑鞘。

鹘律奕的神情也随之一凝,足尖微微外侧,全身功力足成紧绷,袖袍都好象充满了气体一样鼓了起来,却又停在空中丝毫不动。

凝视与静默中,不知道是谁先发动了攻势,只是觉得那一刹那,仿若有流星闪电,划过厚重的天幕。

那是世间最惊心动魄的一战,也是最凄绝美丽的一战。

即使是亲眼目睹此战的苏煌与无旰,事后也无法描述出那两柄天下最锋利的剑,在夜空交击出的是怎样令人目眩神摇的火花。

最鲜明的一幕印象,也许就只是那片片黄绢碎屑如雨散下时,宛如断断续续的歌声般飘落的姿态。

这歌声就仿佛是用撕裂的喉咙带着微笑唱出的,渗出同样鲜红滚烫的血,滴在沽塘渡口,滴在伏牛山隘,滴在东牢外,滴在三角巷,也滴在安亲王府的草坪。

也许未来还将有无数这样的鲜血滴下,所捍卫的,也不过是世间芸芸众生最平淡无奇的幸福。

虽然对于付出鲜血的那些人而言,幸福早已遥远如在云天之外,今生今世再也触摸不到。

鹘律奕的发辫在激斗中散乱,微微几丝长发被汗湿贴在脸颊旁,虽然乌木长簪的利端已抵在颈间,但异族皇子周身上下的王者气息却分毫未减。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象这样酣畅淋漓的一战了。”鹘律奕松懈下全身的神经,居然真正地笑了起来,“想不到在那样的一天之后,你竟然还能令我觉得惊奇。输给你这样的对手,痛一点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没有能够了解到真正的你,所以今天能死在你的手中,也算死得其所……”

南槿静静地站立着,额前渗着一层细细的汗珠,还有些微的喘息,但紧握着乌木长簪的手指依然稳定地如岩石一般,脸上也没有明显的表情。

“宾公子……”无旰轻轻呼喊了一声,语调中隐隐有催促之意。

可是南槿双眸一垂,长簪乌黑的木影缓缓收回袖口,淡淡道:“我已经解释过不杀你的原因,所以不会再解释第二遍。只是三殿下要是再滞留不归,只怕就是在贵国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鹘律奕深深地凝注了他片刻,后退一步,点了点头,字字清晰地道:“好。

你既有如此气魄,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没有统合八部之前,我绝不再惊扰中原。

只是希望你……也能活到我们下次交手的那一天。“

说完这句话,胡族三皇子足尖一点,跃上了凉亭,但在微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又一次转过身来,面对着南槿着:“不过你还是有一句话说错了,没有杀你,我并不后悔……”

南槿微微一震,但立即又控制住了表情,紧抿着的嘴角纹丝未动,视线也坚持着不曾移开。

鹘律奕没有再多说任何一个字,垂下眼帘后足尖一旋,很快就在夜色中消失了踪影。从那流水般的身法来看,刚才激战所损耗的元气,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已恢复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

“宾公子……”无旰凝望着鹘律奕消失的方向,低声道,“我原本是赞成您让他回国争位,挑起胡族内乱的,可是今天……”

“今天情况也没有变化,”南槿束好长发,语调平淡地道,“胡族的内乱,对我们仍然是极为有利的。”

“我不否认有利的那一面,以前我也认为放他回国利大于弊,可今夜一战,虽然他还是输了,但却让我觉得这个人比想象的还要危险,再说他又知道了栩王……”

“遗诏已毁,你用不着那么担心。”

“是……遗诏虽毁,可这个秘密本身也是有杀伤力的,被那样一个异族人知道,利弊之间的权衡应该与几天前大不一样……”

南槿转过身来,虽然目光并不锐利,但无旰还是立即垂下了视线。

“只要他手里没有确实的证据,我就有自信可以控制将来的事态,而且栩王殿下也要因为这个更努力一些才行。想让这个秘密的威力越弱,他自己就必须越强。”

无旰抿住唇角低头行礼:“是,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既然公子这样决定,无旰自当遵从。”

南槿深深看了他一眼,蹲下了身子改换了话题,“你们两个伤得怎么样?”

“没事,”因为不知该说什么好而一直保持沉默的苏煌立即摇头,“倒是你……”

“我还可以撑一点时间,先带你们回去吧。”南槿温和地微笑了一下,一手扶住一个同伴,胸口一提气,带动两人的步伐,一起向高墙处掠去。

第七章

回到暂居的小院没有多久,蝶变之功就开始失效,再加上一整夜的血腥拼杀,早已消耗了南槿大半的体力与元气,所以他足足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之久,才渐渐清醒过来。

在这三天之中,栩王的大军,已经逼至京都城下。

南槿所希冀的未来,似乎一天比一天更加清晰。

“再多喝一点吧,”苏煌轻轻吹着手中端的一碗鸡汤,递到床边,“无旰大概也快回来了,不知道他今天顺不顺利?”

“我想应该很轻松吧,”南槿清瘦的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这种局势下,好多人都盼着能有人来策反自己呢。说不定明天,京城的大门就可以从里面打开了……”

“明天啊……”苏煌喃喃地重复着,端着汤碗的手有一些不稳。

或者明天,或者后天,总之可以预期不久的将来,栩王的大军就会穿过高耸的城楼,进入到这座天子之城。

而峭笛……应该就在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吧?

峭笛……

苏煌猛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又抬手重重一敲。

不行,不能想,忍了那么多天,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思念,不要牵挂。

因为只要一开始想他,全副的精神就会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过去,看不到天,听不到声,闻不到色,尝不到香,触摸不到任何有形有体的东西,所有的感觉都缠绕在他的名字上面,拉也拉不开。

所以不可以想。

局面正在最要紧的关头,南槿却是最虚弱的时刻,自己身为一个南极星的战士,绝对不能因为思念搭档而失魂落魄。

绝对不能。

“苏煌,”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轻轻按在手背上,抬起头,面前是一双清澈温暖的眼睛,“你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胸口好象有一层硬壳被敲碎,酸酸软软的感觉流了出来,漫过心头。

“你不用忍耐,”南槿苍白的脸颊上一直漾着微笑,柔柔地看着苏煌,“因为你们一定会见面,会一起过很快乐的日子,会永永远远,再也不分开……”

“是……是啊……”苏煌深吸一口气,咽下哽在喉间那艰涩的硬块,也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是笑着笑着,泪水却涌了上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南槿不再说话,身子有些疲累地向后一靠,迷蒙的眼波慢慢投向窗外,淡然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一点内心的波动痕迹,却让人不知不觉间连呼吸也窒住了。

“南、南槿……”苏煌刚轻轻叫了一声,小院的门吱呀一响,无旰偻着腰快步走了进来,刚跨进室内就是一愣。

“苏煌,你哭什么?”

“我哪有哭?”苏煌赶紧抹了抹脸,站直了身子,“情况怎么样?”

“很不错啊,”无旰走到南槿的床边站定,“从对我们三个人的监管力度就可以看出,鱼庆恩已经控制不住大多的下级军官了。我推测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是破城之时。”

南槿点了点头,轻声道:“不过破城之时也是最混乱之时,要在最短时间恢复秩序才行。京城里有些地方是绝对不能让兵士们进入的,还有一些重要的人也不可以伤害,这些都要你特别当心。”

无旰躬身道:“请公子放心,京城毕竟是京城,栩王殿下之所以围而不攻,就是想把对城池宫庙的损伤减低到最小,届时无旰也会竭尽所能小心行事的,定当不令公子失望。”

南槿向他浅浅一笑,道:“你何曾让我失望过,其实若论细心周到,无人能在你之上,想来该考虑的,你都已经考虑过了……”话说到一半,他眼睫突然一颤,捂住胸口咳了起来,咳得脸上涌起了一片嫣红之色。

无旰与苏煌同时抢上扶住他身子,慢慢放倒在枕上,拍抚前胸,见他慢慢平静下来闭上了眼睛,都不敢再发出声响,双双退到门边。

“他要不要紧啊?”苏煌扶着门框,拧着眉头低声问道。

“怕是要好好调养一阵子才行呢,”无旰叹息了一声,“明天我在外面忙,就靠你好好照顾公子了。”

“这还用说?”苏煌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抬起头,“不过你也要小心才是。”

无旰怔了怔,那双与他蜡黄萎靡的面容极度不衬的精光四射的眸子闪了闪,转到苏煌的脸上,看了很久。

“怎么啦?”苏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奇怪地问。

“……你真是一个好人……”无旰皱着面皮笑了笑,也在门槛上坐下,“谁有你当朋友,一定是很有福气的。”

“说什么呢,”苏煌抓了抓头,“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是吗?”无旰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是我不配啊……”

“嗯?”

“我不配当你的朋友……”无旰喃喃地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手抚着额头笑了起来,“真是的,我们在说什么呢,还是谈谈明天的要紧事才对……”

苏煌歪着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觉得他似乎还有些话没有真正说出来,但因为毕竟相交不深,便没有再问下去,跟随着他改了话题。

屋内的南槿一直静静地躺着,没有再咳嗽,也没有再说话。入夜后淡淡的月光隔着窗棂照进来,隐隐可见他雪白的脸庞上,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

但不知为什么,守着门边的苏煌每次回头看他时,都觉得他似乎根本没有睡着。

翌日。城破。

虽然栩王对入城军队做了最严厉的纪律控制,但是这种政权交替城池易主的时刻是不可能完全对顺利有序的。死忠于鱼庆恩的小股力量的零星抵抗,使得没有经过大战就进入京城的栩王部属无从发泄的精力被撩拔了起来,在受制于严禁屠杀平民、劫掠民财的铁律下,他们转而把目标放在了属于鱼党的一些朝臣的府邸上,对它们进行了最彻底的洗劫和扫荡。领兵的军官们基本上都很了解士兵的行事准则,再加上他们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保护皇室宗庙和户部银粮库上面,所以对这种洗掠行为也只是形式上呵斥了一下,并没有进行认真的制止。

无论历史的风吹往哪个方向,对于某些人而言希望重生的时刻,就必然是另一部分人的末日。

这种纷乱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众多高级将官进入城内下达了禁令之后方渐渐平息。

此时,已是黄昏日落。

苏煌因为担心破城的混乱会使得南槿受到误伤,所以在无旰出门之后立即关门闭户,手执双刀守在病人床前,其慎重的表情,就仿若即将攻入城内的人会是敌方一样。

“你在防备什么呢?”南槿斜靠在床头,带着淡淡的忧虑表情问道。

苏煌被问得有些呆住,仔细想想,还真想不出自己这么戒备是在担心些什么,因为无论栩王是怎样的人,这种时候他应该都不会傻到要对背后有十万军力的南槿怎么样才对。

“还真让人有点头痛,”南槿轻轻叹息了一声,将一只手掌按在自己苍白的额头上,“从你刚才的行动就可以看出,对于横空出世的栩王,大部分的江北人都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啊。”

“那……那又怎样呢?栩王不是宾先生,我们不了解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信任他?你也不用为这个太担心的。”

南槿的手指在眉心处揉了揉,沉吟了片刻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江北方面叔叔和我都可以把握,反而是栩王……”

栩王,这位从幼年时就被放逐,而今却即将登上至尊之位的青年天子,他对于江北又如何呢?

是否也会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呢?

“把窗户打开吧……”南槿侧转脸颊,轻声道。

“啊?”

“开一下窗户,我想看看外面。”

苏煌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多问,推开了病床前的一扇窗。南槿支撑起身体向远方遥遥望去,同时也象是在侧耳倾听。

越过墙檐的青瓦,远处有几股浓浓的黑烟,在不同的方位扭曲而上,直冲向天。

那是几处被焚毁的鱼党府邸的余烟。

“这样的事情,还是避免不了啊。”南槿叹了一口气。

“鱼庆恩一党这二十年来民怨太重,跟随他的这些人也都造下无数杀孽,有这样的下场,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劫报呢?”苏煌大概也猜得出那些黑烟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跟着发了一句感概。

“最高之位易主,这个过程永远也脱离不了血腥,”南槿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可是,被清剿的,除了鱼庆恩派系的人以外,是不是还有旁人呢?”

“怎么会?只要没有依附过鱼庆恩的,就不会被伤害吧?”

“这倒未必。有些人从来没有支持过鱼庆恩,但对栩王也没什么忠心可言,而在新君初立之时,最忌有死灰复燃的旧势力前来掣肘,所以有一种惯用的手法,就是在城破之时用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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