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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成章哈哈一笑:“我直言直语,你别往心裏去,这世界上没什麼对错,只有合不合适。”
这世界上没什麼对错,只有合不合适。这句话关成章在学校裏就常说,都快成口头禅了。严志新抠抠脑袋,闹了个大红脸,心裏一股子暖流。有时兄弟的话就像一碗热汤,能在刺骨的冬夜驱逐严寒。
关成章从正门回到阿强家,打算去柴房舀水冲个凉澡。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原来阿强已经烧水洗起来了。
清冷的月光下,阿强背对关成章,白生生的身子像蒙著一层淡蓝的烟,影影绰绰闪著毛玻璃般迷离的光。
直到这时关成章才发现阿强背上纹著一条突眼利爪的青色大盘龙。那龙纹得十分精细,龙鳞一片挨著一片,白描线密密麻麻像蛛网一样漫布了整个光洁的后背,气势恢宏,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似乎下一秒就会从皮肤上飞出来冲向苍穹。
如纱的夜裏,这样一只狰狞的威龙由少年苍白单薄的背影展现出来,越发显得诡异邪气,宛如苍冰上燃著烈火、雪地裏跑著赤兔。
关成章是见过很多世面的人,一时间竟然也被眼前景象震撼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阿强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看见是关成章,冷冷笑了。
“关哥哥。”他说,“莫不是想和我一起洗?”
关成章回神,连忙摆手:“不不不,你先洗,你先洗。”
没想到阿强光著身子走到他面前,手一抬摘了他的眼镜,轻轻一挥扔进黑暗中:“既然已经碎了,还戴著干什麼。你根本不需要这东西罢。”
“喂!”关成章伸手去抢救,已经晚了。他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麼……”对这个男孩他始终发不起脾气。
阿强站著刚好平视关成章的胸口,他直撅撅立了一会儿,突然哗啦一声撕开关成章的衬衣,对准古铜色胸肌上左边那颗瘪瘪的肉豆子狠狠咬下去。
“啊!”关成章吓了一大跳,一阵剧痛,||||乳头都快给阿强咬穿了。他大力一推,瘦瘦的阿强就给掀翻在地。这麼一扯,关成章的||||乳头也差点儿被拉去一粒,疼得龇牙咧嘴,伸手一摸,指尖全是黏糊糊的液体。
林继宝哦哦啊啊比划半天,又用一只快秃了的铅笔头在地上吃力地写写画画。秋儿终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哥到沙滩上吹风了,想一个人透透气,不让我跟著。
秋儿转身向门外跑去。
终於,在银色的沙滩上,一块同夜色融在一起、灰不拉叽的大石头底下,他看到几点绿莹莹的星光,一闪一闪。
“占祥!”秋儿奔过去,一下子扑倒在沙滩上,抱住那个人哭了。
林占祥面冲著裏,一动不动,秋儿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知道怀中人是活著的,是有生命有热度的活生生的肉体,就算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那鼓溜溜的肌肉也像气球一样弹力十足,泛著棕褐色的油光。
男人挺年轻的,顶多二十七八岁,一张脸帅得很,放在大学裏就是个酷哥级的校草,放在社会上就是个穿皮夹克的摩托车暴走族,放在童话中就是个黑盔黑甲的骑士,不知有多少女人会为他流泪。
可他注定当不了校草当不了古惑仔当不了骑士了,他是条鱼,拖著滑滑的鱼尾躺在沙滩上,身旁扔著一块装了六个轮子的简陋木板。如果心血来潮想在附近走一走,就趴在这块板子上,用手撑著地一点一点向前滑……
林占祥觉察到有人抱住他,眼睛睁开了一下,又闭上了,什麼表情也没有。裸露的脊背上热热的,秋儿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上面。
“我还以为你不在了。” 秋儿说,手心紧紧贴著前面人的皮肤,一寸一寸感受掌下那美好的、温暖的生命流淌之河。这条河随时可能枯竭,也许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也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秋儿慢慢说:“占祥,今天又死了两个。我那时正在烧火做饭,听说这件事以后,我好害怕。我想立刻冲出去,又不敢。我怕躺在那儿的是你,我怕一出去,看到的就是你的脸。”
“后来我知道不是你,我好高兴,可我又怎麼能高兴得起来。他们和你是一样的啊,占祥,占祥,那两个被活活打死了的,他们和你是一样的。占祥,我总是不踏实,有时半夜睡著睡著就会醒来,然后就再也睡不著了。我想你,想你想得睡不著觉。我不知道哪一天你就会变得同他们一样,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儿,连眼睛都闭不上……”
秋儿说不下去了,把整张脸埋在林占祥的背窝裏,强忍著不哭出声。
林占祥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秋儿说:“占祥,让我抱你吧。抱你一次,再抱你一次……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能让我待在你的身体裏,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
林占祥还是没动,就像睡著了没听见一样。大石头的阴影下,秋儿看不到的地方,他紧闭的眼角湿湿的,似乎滑下了一道亮痕。
秋儿亲著林占祥的背,手顺著他的脊柱摸下去,一直摸进pi股缝裏。那儿肿肿的,翻开一朵肉花儿,裏面有点湿。
秋儿终於忍不住哽咽出来,哭得更伤心了。
薛逸卿躺在床上,胳膊枕著后脑勺,心不在焉地哼著段西皮,眼睛时不时往窗外瞟一眼。沙滩很安静,远远的海边有一块大石头,石头底下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心爱的小师弟,一个是他鄙视的低等动物。
不知为什麼,今晚这段《四郎探母》他总唱不完整,老卡壳儿。
严志新在院子裏坐了一会儿就回屋了,想跟贾清道个歉,让他原谅自己。可是一进门就发现贾清已经睡著了,没脱衣服,蜷著瘦瘦的身子缩在床上,脸颊花花的还带著泪痕。
严志新的心一下子软了,满腔温柔涌进胸口,走过去爱怜地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膀,把薄被拉上。
这时他发现贾清怀裏搂著个东西,是那只装鱼石的木头盒子。搂得很紧,严志新试著扯了扯,扯不动。
他把蜡烛熄了,上床睡觉。可是怎麼也睡不著,脑子裏始终有个想法干扰他,让他越来越紧张,神经绷得笔直,都快断了。
辗转了半个小时,他终於忍不住了,从床上坐起来,把贾清拍醒。
贾清睡意蒙蒙地揉揉眼,发现严志新在黑暗中极其严肃地看著他,吓了一跳:“怎麼了?”
“阿清。”严志新干干地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起了贪心,想把这块石头据为己有,不打算交出去了?”
贾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支支吾吾:“哪儿的话,谁说的……我……”
严志新说:“没有吗,那好,”他一把从贾清怀裏抓过盒子:“咱们本来好好的,要去上海玩儿,开开心心过假期。落到了现在的地步,全是这狗niang养的惹的祸。咱们现在就一起去交给梅爷,完事儿了该咋样咋样,卷铺盖走人。”
“不!”贾清惨叫一声,扑过去抢,严志新不给,他就一口咬在对方胳膊上,留下个血淋淋的牙印。严志新吃痛,手一松,盒子又回到贾清手裏。
严志新气得浑身发抖:“贾清,你!”
贾清把盒子藏在身后,瞪著小鹿一样的大眼睛:“不给,我不给!”
严志新的拳头霍地攥起来,青筋裸露。
“贾清。”严志新狠狠说,“我错看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特殊的,有些小任性小毛病,但至少是个正直的人。你今天让我大失所望。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贪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利,连你爷爷的遗嘱都忘在脑后。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麼!我严志新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贾清的脸更白了,像纸一样:“志新,我……”
“你他妈闭嘴!”严志新睁著血红的眼,从床上扯起被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了。
贾清站在原地,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眼睛一红又哭了。严志新是这世界上真正对他好的人,要是连严志新都不要他了,他就什麼都没了。
关成章折腾了半天腿间那东西才软下去,浑身燥热。他从腰包裏掏出个创可贴粘在||||乳头上,想了想觉得有点变态,又把它撕了。
这时门响了两下,关成章赶紧套上背心。严志新从院子裏抱著床被子进来,看到他愣了愣:“成哥,你眼镜呢?”
关成章苦笑:“碎得太厉害,戴不了了,反正我视力也不是太差,不戴也行。你怎麼来了?”
严志新的脸臭臭的,闷声闷气说:“没什麼,小事儿。成哥,我今晚住你这儿行吧。”
关成章笑笑:“咱俩谁跟谁啊。”
一张床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儿挤。关成章和严志新背贴背,想著各自的心事,一夜无话。
21 金根银根
冷战持续了三四天。
贾清一到早上就坐在关成章屋外的院子裏眼巴巴等严志新,可严志新不理他,当没看见似的一拐就绕过去了,继续干自己的事,一句话都没有。
“这麼心疼他干脆就跟他和好了,总这麼耗著也不是事儿。说实话,谁没有点儿私心,这种珍宝在外行人眼裏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是个人都得动心。上辈传下来的,现在莫名其妙要拱手让给自己不待见的陌生人,能不犹豫麼。你开导开导就行了。”关成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麼,看严志新每天都睡不安稳,眼下黑眼圈越来越青,他这当大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摘了眼镜后,关成章更帅了,少了点儿文气,多了点儿跟严志新类似的野气。
“不行。”严志新认真的说,“成哥,这回比不得平时的小打小闹,不能纵容他。”他看起来疲惫得很,郁郁寡欢。
贾清每天躺在没有严志新的、黑漆漆的屋子裏,听窗外怒张的涛声,害怕得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听见呜呜啊啊的哀嚎,一闭眼,就看见一条流著脓水的鱼,瞪著翻白的死鱼眼看著他,说:救救我……
他的人生价值观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他过得再不顺心,总归是在严志新的庇护下健康成长著,无风无雨,没受过什麼挫折。
经历那天的人鱼事件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麼一些生命,活在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和伤痛中,他们的天空没有太阳,黑夜过去,还是黑夜。
窗外月光下远远的沙滩上,几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向海边那排小屋走去。贾清想象得出他们要去干啥,可他只能眼睁睁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他感到无助,不是平日在学校总被人欺负的不甘,而是踩在命运的轴轮上、看时间无法阻挡滚滚向前的巨大悲哀。
这天,贾清还是坐在关成章的门口等严志新。远远过来一个男孩,蹦蹦跳跳的,手裏端著一蒸笼包子。他的目光黯淡了,这已经是阿南第五次给严志新送早饭。
阿南看到贾清后立刻不跳了,有点害怕地慢慢走上前,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
离贾清还有一两米的时候,他嗖的一下闪过去,飞快进了门,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严志新正和关成章讨论问题,看到阿南进来,笑了笑,说:“你放在柜子上吧,谢了。”
阿南心裏乐滋滋的:“不用谢的,我送过来很方便。那个……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犹豫了一下,转身要走。
“等等。”严志新突然叫住他,“我和你走一段,我有话跟你说。”
阿南心裏一阵狂喜,一颗心小鹿一样扑通扑通跳,严哥哥要跟他说什麼呢?夸他送来的包子馄饨好吃?说他的头发长了该剪了?要去他家做客?那可糟了,他没有家,住的地方是座快塌了的空屋,裏面除了一床破席子啥都没有……
贾清看到严志新和阿南一起走出来,脸变得煞白。嘴张合了几次,直到他们走远了也没想好说什麼。
阿南红著脸低著头跟随严志新走进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前方的男人突然停下了,他一个不注意撞在严志新背上。
“严哥哥,”他吞了口唾沫,很紧张,“怎麼了。”
严志新转过身,认真地看著他,说:“阿南,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阿南的脑袋嗡的一下:“我……”他的脸更红了:“严哥哥,我……”
严志新皱皱眉说:“阿南,我不想伤害你,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咱们是不可能的。你送来的早饭,都是秋儿做好偷偷塞给你的吧,给了我,你自己就要饿肚子。你以后不用再送饭了,郭姨会做。”
阿南怔忡地呆在原地,眼睛一下子红了,泪水看著就要涌出来,可他一咬牙,硬生生憋回眼眶。
事情到了这地步,他也豁出去了:“为什麼,哥哥,我做错了什麼?”
严志新说:“你什麼都没做错,但是……”
阿南急忙说:“是不是因为我很穷?没关系,以后我会很努力地做工,你别看我瘦,我身体很结实的,我也会识字,我……”
严志新眉皱得更深了:“不是,阿南,因为……”
阿南又抢著说:“因为我年龄太小麼?我不小了,已经十四岁了,很快我就能长得更高,更壮。哥哥,我会长得跟你一样高,比你还壮,能轻松地把你抱起来……”
“阿南!”严志新终於忍不住,大吼一声。
阿南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严志新叹口气:“对不起,阿南。”他屈膝半蹲下去,用手轻轻摸著男孩草窝一样的头发:“我挺喜欢你的,可是咱们是不可能的。哥哥已经有爱人了,哥哥会爱他一辈子。将来有一天,你也会遇见一个人,能让你爱一辈子。”
阿南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把视线都模糊了。他用很轻的声音喃喃说:“哥哥,我爱你啊,我想爱你一辈子……”
阿南孤独地走在巷子裏,石子儿把脚割破了也感觉不到痛。
一只陀螺从右边岔路口飞出来,啪地打在他头上。几个平时看他不顺眼的男娃从墙后冒出小脑袋瓜子,一瞅四下裏没人,哄地围成一圈推搡他。
“阿南呆,阿南傻,阿南是个脏娃娃。”吊著两条绿鼻涕的小六儿用手刮著羞羞脸,在他面前龇牙咧嘴。
“阿南是狗杂种,阿南的爹不是人,是条鱼。”小胖子大福用手揪住他的头发,噢噢噢地使劲扯。
“阿南的身上肯定有鱼鳞,有种的就把衣服脱了给我们看。”三角眼九娃子伸手去撩他的衣服。
“阿南我听说你爹是烂pi股,拉屎的地方什麼东西都能捅。哦哦,噫噫,阿南的爹是烂pi股!阿南的爹是烂pi股!”瘦高个儿像竹竿一样的阿长把阿南的小褂子抓在手裏,在头顶甩得呜呜作响。
阿南挡住前胸护不住后背,拍开这个躲不过那个,心裏又气又急,带著哭腔嚷:“不许你们骂我爹!你们才是狗za种!不许你们骂我爹!”
正闹得带劲儿,九娃子眼尖,指著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大喊一声:“丑八怪来了,快跑!”於是所有男孩都脚底抹油呼啦散了。
阿南抽抽噎噎把褂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刚要穿上,发现赵叔坐在后面看著他,手一抖,褂子又掉地了。原来赵叔就是男娃们口中的丑八怪。
赵叔冷笑一声:“这麼小的伢就是个胆小的懦夫,长大了更没用。”
阿南本来怕著赵叔,听他这麼说,一股怨怒涌上心头,把衣服一踢:“胡说!你才是懦夫!我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赵叔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嘿嘿笑起来,两只眼珠上上下下打量阿南,打量完了,摇摇头叹口气,又嘿嘿笑著走了。
阿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放开嗓子冲赵叔滚著轮椅远去的身影大吼一声:“你等著!等我总有一天变成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会后悔!”
赵叔嘴角翘起一丝看不见的弧度,很苍凉。
严志新回到院子裏,贾清还在那儿坐著,眼泪汪汪看著他。他心裏一紧,咬咬牙,装作没看见就要绕过去。
没想到贾清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他就往屋裏拖,推进去以后把门一关,背靠著死死挡住不让他出去。
“干啥。”严志新不耐烦。
“志新,我错了,你原谅我。”贾清可怜兮兮地说。
“你让我怎麼原谅你。”严志新说,“我从没想过你会做出这种事。”
贾清想哭,可又怕严志新说他,脸都憋红了。
严志新更加不耐烦:“你想哭就哭,不关我的事,我先走了。”把贾清往旁边一推就要出门。
贾清死死拽住严志新,他的力气变得出奇的大,严志新挣了几次才挣脱。
可他终於还是没能走出去,因为贾清在他身后大吼了一声:“严志新!我想跟你结婚!”
严志新愣了,脚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胸腔裏砰的被撞了一下,热血涌上来。
他慢慢转过头:“你说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