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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十余年,但是她依然没有办法忘记那厉鬼般可怕却又……无比吸引人的丈夫。如果华源想要的话,他的魅力可以让任何女人轻易的爱上他,可是一旦让他厌倦了,他也会毫不留情的马上抛弃她。身为他的正妻,他不过是为了家族之名而娶了她,他根本不曾把她放在他的心上,就连片刻也没有,除了——除了那令人憎恨到骨子里的贱女人之外!
“呀啊啊!”华夫人双手紧捉着自己的儿子,“快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昆山。你是我的儿子,也是华家未来的主人,不要容许这个野种在这儿放肆,快叫人将他撵出去啊,昆山。”
“娘……娘亲?”昆山扶着自己的母亲,不了解她怎么一下子崩溃得大叫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把他——撵出去。”
“谁要赶走我的孙子,有谁想赶走华靖还要先问我这身老骨头肯不肯答应!”威严的华老爷子在两位下人的扶持下,缓缓地走进了大厅。“雪娘,”他喊着华夫人的名,“没想到这么些年,你心胸还是这么窄。竟然连小妻的孩子也不肯接纳,这样子你怎么自称是华家的女主人呢?这样我怎么能把整个家交给你与昆山呢?”
“爹,是这孩子他——”
“住口,我刚刚全都听见了。是你动手动口在先,靖儿不过是说出实情而已。的确是我派人把他找回来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在我眼前赶走我的孙子。”华老爷子走到太师椅前坐下,虽然白发苍苍、神情憔悴,但是眉宇间那股天生的王者之气依然不减。在华家的屋檐底下,他俨然是君临天下的王者,所有的人都必须听从他的意旨而行,不容忤逆。
华夫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掩面而泣,“带我回房,昆山。”在他们离去前,华老爷子开口说道:“今晚要为靖儿办场接风宴,所有的人都必须在场,我要交代重要的事情,谁都不许缺席。传给每房的人知道,管家,就说这是我的命令。”
“好的,老爷。”
华老主人终将目光放在华靖的身上,爷孙俩就这样静静地对望好一会儿。“过来这边吧,靖儿。”他伸出布满斑点与皱纹的老手,说道。
走近老人家,华靖不禁在心中叹道“岁月催人老,从来都不屈服于岁月下的爷爷,这几年却明显的被岁月打败了。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从来都没有改变,依然锐利直接。
他将手放在华靖的臂上,紧握住。“像……太像了,比起昆山,你更像你那不肖没出息的老爸,我那千该万死的儿子——源儿。现在的你看起来就像是他的翻版一样。当年他荒唐、胡闹,最后甚至死在一场没头没脑的竞马上,醉生梦死,全都是我纵容他造成的。是我……一手害死了我的亲生儿子,我是那么地……爱着他啊!可是最后我能做的,却只是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亲手将他埋在冷冷的黄土坟内,看他走完他那短暂又毫无意义的一生。不过,至少他为我留下了你。”
“爷爷,爹爹是爹爹,我是我。”华靖微皱起眉,“就算我像他,也并不代表我就是他。”“是呀……你不是源儿,而是靖儿。我花了那么多的心血,保护你不要步上你父亲的后尘,可是……我是不是失败了呢?从你幼小的时候我就不接近你,也不让你奶奶宠爱你,刻意将你送离华家不让你养成温室之花的恶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纠正我在你父亲身上所犯的错。可是你还是走向我始料未及的命运,竟然搞起帮派来,过着刀口舔血步步危险的日子,我怀疑源儿的血在你体内做祟,让我所有的努力又再度白费了。以为断绝关系会让你回头回到我身边,但我还是赌输了,你宁可要自由也不要我华家。那时候我才明白你其实一定很恨我吧?”
华靖并没有反驳。
“的确,你有充分痛恨华家的理由,就像你母亲梅娘从不曾接受过我们华家一样,源儿与梅娘的血液在你的体内也一样无法融合而彼此冲突,让你痛苦吧!”
“爷爷,爹娘的事我已经不再去想了,您也不需再把它挂在心上。”
老人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叹口气。“当年我犯的错太多,亏欠的人也太多了。尤其是你母亲与你。孩子,若不是出于我过度溺爱源儿的私心,纵容他强抢你母亲为小妻,也不会造成你们母子的悲剧,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真正恨自己的儿子,除非她自己已经被仇恨压得心灵破碎疯狂了。我这辈子不管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弥补梅娘或者是你呀,孩子。”
闭上眼,过去痛苦的回忆如浪潮涌上心头。你为什么要出生?我恨你,你不要生下来就好了,没有你就好了!黑暗像要淹没他似的,层层向他靠拢,没有半点空隙无法呼吸的将他紧紧捆起来。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恶鬼投胎向我讨债的,我不要你,你死了最好!为什么现在又要让他想起这些事呢?他难道永远都抛不掉这些?
“我很高兴你毕竟回到我身边了,靖儿。”老人家没有察觉到华靖神情的转变,依然说着:“大夫已经告诉我,我的来日不多了,在我离开这人世间之前,若是不能多少给你们母子俩一点补偿,就算我真的踏上黄泉路也无法安心地前往灵魂安息之处。啊,可是你回来了,我就不用担心这一点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地把一切交代清楚了。今晚过后,老天什么时候要讨回我这老朽的身躯,我都不在乎了。”
这番谈话似乎耗掉老人家太多的力气,说完话后老主人就回房休息去了。徐樱则和华靖一起到绿园去,那儿是今夜他们休息的地方。一路上华靖比起以前的安静还要安静,冷漠的面容不仅让人不敢靠近,就连走在他身旁都会让人心惊胆跳的。徐樱已经习惯他的冰冷,倒是华家的仆人个个噤若寒蝉一点都不敢惊扰到他,敬鬼神而远之恭敬地站在远远的地方。
“这儿是小姐的客房,少爷的房间就在旁边,如果有任何事请尽管吩咐,我们一定会尽力为小姐安排,让您满意的。”仆人也不敢看他半眼,只对着徐樱说道。
“谢谢,这儿已经很好了。”
“下去吧!”华靖淡淡地挥手遣去他们。“没事不要来打扰,任何人都不见。”
衔命而去的仆人一脸松口气的样子,徐樱却觉得有些悲哀。为什么他们不明白华靖的为人呢?他不是会迁怒他人的人,比起那暴躁的大娘或者是懦弱的兄长,她相信华靖待人要宽厚和善多了。为什么没有人了解他呢?或许她劝华靖回来是错误的。这还是徐樱第一次这么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瞧,他又把自己关闭在那无人能到达的冰层后方了。看着他孤独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怎么有人会觉得他可怕呢?现在的她只想紧紧地抱着他——“有我在这边,跟我说话,靖。”
他木然的目光像是将她完全给遗忘,动也不动地望着窗外的花园。他曾在这房间里度过一段岁月,被家族排除在外的日子里,绿园就像是他的牢房似的,只有奶奶每天会来这边探望他,而他的母亲却……
“你不要再把自己囚禁起来,看着我,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徐樱紧握着他的手,靠着自己的双颊,“让我替你分担一些痛苦,可以吗?”
温暖的……徐樱。华靖终于动了一下,他低声的说:“陪我……”
“什么?”她无法听得分明。“要我陪你做什么吗?”
“去见我的母亲。”他冷漠的脸孔出现了一丝的不安,“也该是我面对现实的时候了。我已经不想再逃了,这么多年,我又回到有我母亲在的绿园内。几年了?我有几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想必还恨着我,就算是那样……我也不想再逃避她的恨了。”
华靖的……母亲?那位痛恨自己亲生儿子的母亲?原来还活着。
“刚刚听我爷爷提过,你大概也听出个大概,不过我还是讲清楚一点让你明白。我母亲痛恨我,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生,最好不存在这世上的最大理由是……当初是我父亲恶意强暴了我母亲,并且怀了我这个受诅咒的孩子,她才不得不嫁给我父亲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我的关系,她才必须嫁给这世上她最痛恨、恨得宁可发疯也不想共处的男人,成为他的小妻。我不是父母亲爱的结晶,我是他们恨意下的失败作品!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什么叫做没有你就好了?”徐樱讶异地抱住他,用自己温暖的身心紧紧地将饱受伤害的他包围起来。“你不是已经出生了,而且还在这世上活着好好的吗。不管你父亲对你母亲做了什么,诞生在这世上的你是纯然无辜的,强迫你母亲的人并不是你呀!”
“也许是我的错,要是我没有执意出生——”
“胡扯,你在想什么呀!”徐樱捧起他的脸,激动地泪盈满眶,“每个人都有出生的权利,孩子们不该背负父母的罪过过日子,你知道吗?不论你父亲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或不是,你都不是你父亲。有你活在这世上,所以我才会出生的。一定是为了遇到你,为了爱你,才会有我徐樱这个人存在的。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用我的生命也没关系,用我的血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你感觉到这世上有爱的存在,我就会感觉幸福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直到你嫌我烦为止。”
他冰冷而木讷的神情有所转变,缓缓地眨着黑石般的双眸,她为什么会哭呢?为了他的关系吗?可是他并没有流泪。好温暖的泪水上这全是属于他的?可能吗?像他这样从小没有被爱过的孩子,能够接纳她,能够回报这份无瑕的爱吗?他没有自信爱人,万一他要是伤害了她,就像他的父亲伤害了他的母亲,那又该如何是好?但是她的温暖令他不忍松手。
“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世人怎么看你,我都喜欢你……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喜欢,让我填满你心里头的伤口,我会让你知道你是最值得人去爱、最该过快乐而又幸福的日子的人。我们要一起在这世上幸福的活下去,华靖。相信我。”
她的话是那么天真浪漫,一点也不切实际。若是由别人的口中说出同样的一番话,恐怕会让人以为她在念剧本,可是徐樱那认真的双眼与坦率的唇从不说谎,她的纯真让人想要相信……
“去见我母亲吧!”他淡淡地说道,没有正面的回应她的话。
还要再努力,徐樱晓得不可能凭三言两语就让华靖心中的伤痕愈合,毕竟是那么那么久以前所留下,吞噬他自身的情感,深入骨子里的伤口。想要化解开他冰封的情感世界,她必须要有坚持到底的决心,不能也不可以放弃。
绿园占地极为宽广,里面涵盖着一个人造湖,湖心里有座美丽的楼阁,据华靖说自从他母亲嫁进了华家后,再也不曾从那座楼阁中走出来。虽然同住在绿园内,但是华靖也没有见过他母亲几次,因为大部分的情况他的母亲都处在疯狂的状态下,认不得人。有那么几次情况好转,仆人特地带着当时年纪还小的他去探望亲娘,但是华梅娘一见到他的脸就会开始咆哮怒骂,用尽所有的方式告诉他她有多恨他。
几次后,仆人也不敢再带他进楼阁,而另一方面老夫人——也就是华靖的奶奶也不赞成让华靖再见华梅娘的面了。“对他们母子都没有好处”——这是老夫人的说法。
“金婆婆,我娘在里头吗?”
“你……你是二少爷?”负责保护或者该说是看守着梅娘的,是在华家已经待了三十年以上的老婆婆,阿金。“啊……啊,我眼睛没花吧?真的是你吗?二少爷。想不到,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英挺俊俏的男子汉大丈夫了。呜呜呜……我太高兴了,想不到我还能再看到二少爷。你和你爹爹真像,完全和他像是一个模子——”
“我知道。”华靖不想再听到他父亲与他之间有多相似了。“我娘亲她……一切都还好吧?”
“好、好。”阿金婆婆擦擦眼泪,“这几年呀!她已经进步多了,半夜没有起来乱走,会乖乖地睡觉、吃饭。令人讶异她一点都不像个四、五十岁的妇道人家,若不是外表会老化,平常听她说话你会觉得她还留在十几岁的姑娘年代呢!”
“是吗?”华靖眼底闪过一丝宽心,“我……可以……看看她吗?”
“二少爷要探视她?”金婆婆犹豫了一下。“这,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虽然现在梅夫人的情况比起以前要好多了,但是还是不晓得她能接受多少的刺激呢!唉,你们毕竟是母子,为什么老天爷却这么狠心让梅夫人……”摇摇头,金婆婆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想跟娘亲说一些话。”
“不是我不让你见你娘,二少爷。但是你确定真要见她?万一她又——而且她能不能听进你说的话也是个问题。她常常都是关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谁也无法靠近的呀!”金婆婆看着华靖一会儿,了解到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唉,我真傻,二少爷当然晓得这一点。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她’就在楼上,八成又坐在凉风阁赏鸟了。我会一直待在这边,若是有事您就喊我一声,我马上到。”
“谢谢你,婆婆。”
“说什么谢呢!”每步上一阶,华靖内心的冲击也越大,过去的梦魇不曾放过他,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无所不在。我恨你,你不是我的儿子,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为什么?为什么娘从来不抱我?为什么娘见到我总是生气?为什么?好可怜,徐樱陪在他身边,晓得他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内心的恐惧。明知道自己的娘亲会有什么反应,却强迫自己来面对这样的现实,而她只能在这边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是华靖自己的仗役,谁也不能替代他站在这儿。终于,他们走进了二楼的凉风阁,四周的花窗都已经打开了,依然带着寒意的早春的风,飕飕地吹起华靖的衣衫……一个忏瘦的人影倚栏而坐,哼着小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就是华靖的母亲吗?徐樱睁大双眼,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已经四、五十岁了。好美丽的侧脸,优雅的五官与细白的皮肤映着外头的斜阳,晕染上黄金般的梦幻色彩,长长的睫毛和华靖的一模一样,还有那闪着光泽的黑发。这样飘逸动人的女子若是在她年轻的时候,想必是足以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吧?引起男人强夺的欲望,美得过火的容貌,究竟是幸抑或者不幸?
“谁……在那儿?阿金是你吗?”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焦点一时间尚未凝聚前,脸上的笑瞬间冻僵了。“你——呀啊啊啊啊!”
徐樱看见那张美丽的脸扭曲,瞬间的狰狞,布满了痛苦的面容像是被扯破碎的娃娃一样。
“不要!不要!不要靠过来!我不要!”她抱着头畏缩起来,疯狂的呓语着:“你又来做什么?你不要过来,我不要!不要!”
直到这时,徐樱才了解到那一瞬间华靖的母亲也像其他人一样,将华靖视为他父亲的化身,在他身上看见了已经死去的华源。难道这就是他们母子之间的命运,华靖这辈子都无法获得母爱了吗?为什么一个人能造成这么多的痛苦与悲哀,就算是死后,华源一人的所做所为依然能影响所有的人的痛苦,真正的恶鬼是华源而非华靖不对,太过分了。
“娘,是我,我是华靖。”他跨出一步,她马上尖叫起来。
徐樱拉拉他衣袖,“让我试看看,也许会比较好。”她靠近惊恐的梅娘,“不要害怕,伯母,你再看仔细一点……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他不是华源伯父,华源伯父已经死好久了。他是华靖,是你亲生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不知哪儿来的蛮力,梅娘怒叫一声把徐樱推倒在地,“你也是来骗我的,我没有什么孩子,就算我有了孩子我也一定会亲手把他掐死,因为我绝对不会生下那种禽兽的小孩,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好痛!头撞到椅子边,徐樱几乎晕了过去,冷不防被她那么一推,还真有点吃不消。不能小看生气中的女人所发出的力气。
华靖扶起她,“抱歉,害你受伤了。”
“这又不是因为你的错。”徐樱揉揉后脑勺,“我不要紧的。”
“还是……由我面对她就好。”华靖垂下双眼,冷淡的口吻像是刻意要冰封起自己的情感。“这是我与她必须单独解决的事。你就待在这边,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插手管,好吗?”
“不要我插手——你心里有何打算吗,华靖?”
他回以她无言的一笑。这么痛苦的时候,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徐樱心痛地站在门边,上天啊……如果可以的话,就算要减少她徐樱短短的寿命也无所谓,请让华靖的母亲恢复一点理智,给他们母子俩应有的大和解吧!不要再让这悲剧持续下去了。
华靖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行吗?他原以为经过这十几年不相见,娘亲在没有受刺激的情况下,或许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