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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是,陛下。”
“嗯。”怀曦信任的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雪舟法师还在慈宁宫?”
“是啊,他佛法精深,甚得太后倚重,平常最爱听他说法。”
“的确是个得道高僧啊。听说你也和他交情不错?”
郑风如终于透出一笑:“百无聊赖,此生所托已去,唯佛法能使心情平静。”
“风如……”怀曦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口来,“朕……对不住你。”
“陛下这样说是要折死微臣。”郑风如摇头,“当时陛下也是有心无力。”
心里有根弦被拨了一下,怀曦面色渐沉:“朕,的确只是个挂名天子啊。”
郑风如沉定如水,一字一句道来:“依着规矩,陛下大婚之后便可亲政,一朝权在手便可把令来行,到那时,便没什么是由不得您的了。”
“唔。”怀曦不置可否,又问,“最近朝廷上如何?”
“自太傅病休后,的确乱了一阵子。”
“哦?”听得出来,皇帝的声音里有些不高兴。
郑风如便又补充:“不过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各部也已上了正轨。朝政上头,太傅虽说是不可或缺,但毕竟不过是一人而已,当真缺少了,大伙儿一道努努力,也总能补上。何况现在皇上年纪渐长,日益圣明,下头领会着您的意思办也就都能顺了,倒也不再全盘依赖内阁首辅的票拟。太傅他也可以安心修养啦。”
说着说着,便见怀曦果然露出了笑意。郑风如不动声色,知道火候已到,多说无益。这权力之争由来就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先头是年纪还小,只恨不能将自己连带着那江山都交到那一人手里把持;现如今却因爱生恨,又恨不能将那人连带着江山都掌握到自己手里。困住那人之身不过困一时,困住那人之心却不知要耗几世,皇帝越急就越想抓权,而越想抓权就必定要生罅隙。小谢啊小谢——不禁暗中在袖里握紧了拳——原谅师兄在世上少时苟延残喘,待为你报了大仇,便立刻下来陪你。
正想着,只听殿外有人来报:南疆急件!
郑风如接过,眼睛一扫,立刻呈上:“陛下,鎏水失守!”
怀曦匆匆浏览一遍,将折子往地下一扔,就冲了出去。
郑风如看着他的背影,勾起的唇角不知是笑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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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您身子还没好全忽,就先歇会儿吧,待会儿再画也来得及。”朝阳殿里,胡福边研磨,边苦劝那伏案作画的人。
“不碍的,待会儿陛下回来就画不成了。”沐沧澜头也不抬,伏在偌大卷轴之上,一笔笔勾勒开去。
“怎么就画不成呢?”
沐沧澜终于笔下一顿,流露淡淡一笑:“还不是跟你一个理由。”眉间难得竟见丝丝暖意。
“那也是皇上担心太傅身体啊。”胡福忍不住叹气,自散功解毒之后,沐沧澜的脸色便未有过一时红润,身形更是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先前是连路都走不了,而好不容易养到现在,虽说行动无碍了,却也还是风吹就倒般的清癯。
正胡思乱想,忽听沐沧澜道:“快,快帮我收起来。”
“怎么?”
“好像是陛下……”
沐沧澜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得那巍巍天阶铿锵作响,全天下也只有一人敢在这深宫大内如此放肆迈步。胡福知道厉害,忙帮着将卷轴卷起,叫小太监抬到后面。
怀曦进门,余光正好瞥见几个小太监似乎搬了什么东西避着他退了出去,刚要询问,却见沐沧澜正要行礼:“陛下。”
“免了。”他忙道,眸光一转,看见他手里拿着管笔,案上却是连张纸片都没有,不由就拧了眉峰,“太傅在忙什么?”
寝宫之内倒是第一次听他这样称呼,沐沧澜竟是一愣方缓过神来,回答:“没忙什么,信手涂鸦而已。”
“哦?”怀曦的目光扫过干干净净的桌面,“那怎不见大作?”
沐沧澜听出他弦外有音,索性沉默。
得不到回答的人忽然就暴跳:“我知道你在忙什么,在‘涂鸦’什么,自然是这社稷万民,大好河山!”
他抬睫望着自己自小以江山社稷托付的学生,苦笑反问:“陛下此言何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一国之君,陛下难道对这些还有所疑问?”
怀曦喉里血气翻腾,亦反问过去:“站在你面前的难道只是一国之君?”
“微臣不明白。”
怀曦一把拉开桌案,直冲到他面前:“如果我不是皇帝呢,你还会这样对我吗?你会看我一眼吗?你眼里除了江山社稷,到底有没有我凤怀曦?!我除了是皇帝,还是你的曦儿啊!你心里到底是把我看成你的什么人?是不是如果不是我姓凤,你就还会去对别人这么好,什么凤东儿、凤北儿、凤南儿!”压抑了许久的话,就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皇上?!”自沐沧澜重伤以来,怀曦待他都是小心翼翼,温柔呵护,沐沧澜虽一直冷淡,但两人这些天来倒也还算平静,怎么今天怀曦如此一反常态?等胡福反应过来,想来阻止,却已晚了一步。
只见皇帝已将那人推倒在了桌案上。想是手劲过大,那人吃痛的皱了眉。然而,泪,却从按住他的人眼中流了下来。
怀曦撕开了那素色前襟,清淡如莲的幽香萦绕而来。他的火热陷在这片清冷里,世上已没有比这更紧的熨贴,却为何有隔着天涯之感?手底下就像抱着一捧雪、一瓣花,攥得再用力手里也都是轻飘飘的,而再热了又担心会融化,但就是不敢松,生怕一松手,那雪花便会随风而化。
“澜,你告诉我,你回答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当好皇帝我就当;你让我韬光养晦我就忍;你说要巡游天下,我再舍不得也放你走;你不让我派瞿濯英去南泗,我就收回成命出尔反尔;你让我成亲大婚,好,我也成!可是现在,鎏水失守,国土沦丧,朝廷颜面丢尽!我对你全心全意,可我又得到了什么?!是国家,还是你?!你说啊,你说话啊!”嘶吼着,他一口咬在那玉石光洁的肩膀,他清晰的感觉到那人的抽搐,却始终得不到回答。
“陛下……太傅……”胡福见了血红,急忙扑通跪下,拼命磕头,“太傅,求求您了,您就说句话吧!”
沐沧澜仰首,望着雕龙刻凤的头顶——从几时起的,已再见不到那高远清朗的天空,而只有无动于衷的华丽顶穹?看着看着,他轻轻的笑了起来,终于开了口:“我说了,陛下就会停下来吗?”
怀曦一怔,满口血腥。
是啊,他停不下来,他的确停不下来!自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中了蛊毒,爱得深得恨不得互为血肉,最终却发现原来只是自己割肉饲蛊,养大那嗜心吸血的致命毒虫。
“哈哈哈哈哈……”终于再忍不住狂笑,他起身,大步离开。
“太傅!”胡福忙抢上前去扶起那倾倒案上的人。
沐沧澜捂着左肩,望着殿外,神色中有着不自知的茫然。
“快拿纱布来给太傅包扎。”胡福急忙吩咐下去。
却听沐沧澜又补充了句;“把卷轴也拿上来吧。”
“太傅?”
沐沧澜回眸看着空落落的朝阳殿,笑了一下:“放心吧,今天陛下不会过来了。”
胡福看见一丝伤感从他眼底滑过,刹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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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曦憋了一口气,风一般又冲回议事的勤政殿,一抬眼,却见一白影——“郑风如,你怎么还在?”
郑风如居然淡淡笑了笑:“陛下没让臣走啊。”
“啊……”怀曦看见他一身白衣,想起来先前是自己悄悄将他招进宫来商量事情,可刚才居然将他丢下了就走,不由有点愧疚,忙道,“你回去吧。”
郑风如仍带着微笑,走向他,摇头:“陛下话还没说完呢,臣怎么能走?”
移步间,怀曦忽闻到股淡淡幽香,清远迷蒙,近了却又无迹可循。天气太热,靠近间能感到彼此年轻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热浪,温暖到微醺,怀曦竟有点恍惚:已有多久,自己没有人这样等待?
郑风如看着他,眸子纯黑,话语坦率:“陛下是在为南疆的事情担心吧?鎏水失守是大事,一定要调查清楚,该是谁的责任便由谁担。”
“你是说云如海?”皇帝沉吟,有些犹豫,“可他的专阃之权乃是太傅让给的,太傅对他很是信任,要是追究起来,恐怕……”
白衣青年冷笑,挑起长翎一般的柳眉:“难道太傅就永远不会出错了?”
皇帝在那一笑里依稀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剑光,不由一怔:“你……”
郑风如抬首,深深望进天子深渊般的凤眸:“这天下究竟是谁说了算?”
天子的双拳在袖里紧握起来。
郑风如眸光一扫而过,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恭敬呈上:“请陛下预览:这是钦天监和礼部选拟的大婚的几个吉日,备陛下挑选。”
怀曦接过那奏折,紧握,半晌才沉沉说了句:“就这天吧。”
郑风如不意外他选择的是离得最近的一天。
只听怀曦问:“来得及准备吗?”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敢把这日子写下来,就是敢做得到的。”
“好。”怀曦眸光一寒,让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天威决断。
郑风如不由心生感叹,掀袍跪地,道:“臣愿肝脑涂地辅佐陛下,愿陛下早日乾坤独断、宏图一展!”
“好,好啊。”同样年轻的天子不禁听得心潮澎湃,竟亲伸手来扶他起身。
触手间掌下柔软,洁白丝缎如云缕轻轻滑过少年指尖,清浅暗香中,年轻的辅臣抬眸,工笔描画的眉目恍似一朵娇羞的清莲:“陛下……”
“嗯?”他不知他为何唤他,更不知自己为何有些慌乱。
冰玉样的手指顺势搭上他搀扶的双腕,带着这夏日里难得的清凉,臣子仰视着他,眼波如水:“臣谢陛下信任。”
他来不及缩回手,反被握住,白衣缱绻的人儿半跪凝望着他,让人想起细雨微烟中的弄色嫣然,仿佛幻影自脑海中跳脱,时光如人愿奔流倒转,一场烟雨朦胧,他亦有幸,见到那春风化雨的一枝梨白——郑风如望着天子愈见迷蒙的眼,笑得愈加温雅宁定:“陛下,近来有很多人说:臣越来越像太傅年轻时的样子……”
话没说完,果然双腕就被狠狠反握——皇帝的双手像是两把滚烫的锁,他被他带得往前一冲,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少年腾起的欲望。
呵呵,他在心底轻笑了起来,余光悄悄瞥眼殿外——那真正的始作俑者——对不起啊,太傅。被仇恨焚烧的心上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他收回了双臂,诱导着那双紧锁的手,将自己送入了皇帝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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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太阳竟已落山。
一个人站在那里,淡青色的长衫在焚风中轻轻飘动,镀了夕阳,染了暮色,似真似幻。清癯的身影半扶着殿门,几可见骨的身形仿佛随时都会在风中消散,然而却又清晰的能让人感到一种清冷和孤傲,如青竹,宁折而不弯。
夏日的风那么热,然而见到这影子,却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不只是因畏惧,更是因种从未见到过的清寒——
凄清、落寞、冷淡、疲惫、悲伤……人说不出确切的形容,只是直觉自己若再不有所动作,便会被这莫名的心痛给掩埋,于是,他忙扯着嗓子叫道:“奴才叩见太傅——”
殿里纠缠的双影骤然分开,怀曦急忙转身,失声道:“澜?!”
心像被这称呼刺了一下,沐沧澜扶着门框的手疏忽一紧,下意识的别过了头,不去注意少年凌乱的衣衫。
怀曦自解事以来,其实还并未真正尝过欲仙欲死之滋味,方才被郑风如这高手略一撩拨,这才恍然有些了解了情欲之甜蜜缱绻,一时把握不住,不由被带得有些昏昏沉沉,压根抗拒不得,经不住就要将对方揽在怀内,任由摆布,却忽然听到门口内侍一声高呼,这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差点犯下错误。正要解释,见了沐沧澜神情,却又愣住:“……澜?”
沐沧澜的眼睛随声回转,然而眸光却全不在这边,仿佛眼前有个虚无缥缈之处,尽能将他眸中流露的所有苍凉、清冷、凄寒一一掩埋——他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让人只要看一眼,就整个心都战栗起来。
沐沧澜终在怀曦第三次出声唤他之前,转过了身去。
“澜!”怀曦再顾不得什么身上狼狈,追到门口,却见那一抹青影淡然拂过九十九级玉阶,融入那暮色四合,如一道浅浅的水痕,刹那消失不见……
九 不如归去(三)
手停在半空,直到墨滴滴上了雪白纸面。
“太傅?”旁边的胡福忍不住出言提醒。
“啊……”沐沧澜这才醒过神来,连忙提笔,但笔下已然晕了一小片,像一瓣墨染的莲,正好飘落在图中的泗水之上,仿佛要一同奔涌向那远方的沧海。
“太傅,要是累了就先歇歇吧。今儿画得不顺,就明天再来。”胡福劝道。
他看看旁边废弃的纸张——这已经是第五张了,手指紧紧的握住了笔管,又一次提笔,却还是下笔空空,反倒是一句诗句渐渐浮出脑海,水落石现——“一片伤心画不成”,沐沧澜手一颤,终于放下笔来。
奇怪,明明记得很清楚泗水的位置、形貌,还有鎏水的地形,可为什么落笔却总是那么的困难?从画第一张开始,脑子里就不断出现些纷乱念头,在浪费了两张纸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去找怀曦解释:鎏水失守只是表面败退,只要巧妙的借助地利,便可以反败为胜。却不料竟遭遇方才的一幕,未能解忧,反更添愁。
心绪纵横。
于是,一直伴随在旁的老内侍发现他的目光又一次移向了门外。
殿门外,只有空荡荡的庭院,挂着清莹莹的一轮皓月。
原来,竟已然夜深。
偌大深宫除了偶尔一两声夏虫低鸣,再无半点声响。
沐沧澜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光洁的青砖地上一寸一寸的拉长。
空寂的寝宫却仍是这般空落寒凉。
“太傅,别等啦……”只听胡福说道。
等?居然连别人都看出来了,自己却为何没注意到:一直是在注意着到底是谁的影子?从九十九级玉阶上拾级而下,迤逦过九十九折的宫廊,再九十九重的飞檐斗角,却一直只有孤单单的一条……原来,独自踏入这空旷寝宫的时候,猛一回首是因期待,而随后的再一低头是为掩饰那空落的惘然。
第一次,没听见笃笃跟随的脚步声;第一次,没有人上来紧攥着自己衣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蓦然意识到:有什么,也会离开,也会消散。
忽然想起少年不久前说的话来:有什么,以为是永远不变的,原来不知不觉的竟然就会不在。
冷冰冰的,如同谶言。
胸膛里突然被种东西填满,分不清这团软绵绵的是酸涩,是失落,还是不堪。那感觉真像是少年时候,和师兄们相约,每人都写了心底宏图大愿埋在一棵树下,约好了十年后再回山挖开,看看各自的都有没有实现。当时说得那般笃定,仿佛十年之期不过是眨眼工夫,转瞬就到眼前。然而当真光阴荏苒,人到中年,自己真又回去埋愿之处,却只看见郁郁葱葱的一片树林,早分不清哪里是埋藏所在。而其他人,没有一个回来。就那样一直站着站着,直到那一天过去,发上沾满了已属于第二天的晨露,才知道:当初的梦想,以为会天长地久的约定——
原来,人生一个拐弯,就可以是沧海桑田。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会永远原地等待。
沐沧澜闭上了眼睛,全身的力量仿佛是一下子给抽空,再无力抵御汹涌而来的疲倦。
“太傅,今晚还是您先歇着吧。”听得胡福又劝,边说边来扶他起身。
沐沧澜睁开眼,却未走向床榻,而是在一旁的贵妃靠上倚坐下来,一手支着太阳|穴,星眸半掩。视线有些模糊,对面明黄枕衾,这头御案青灯,哪一样映在眼底都是一样泛着残照孤光,原来竟已习惯了那些漫漫长夜:睁开眼默默注视着御案后埋头批改奏折的少年,陪他一起燃尽那袅袅烛焰,不知不觉中同看那第一缕晨光——在他目光不能及的明黄帐后。
而今天,这焚夏的夜为何这般的长?
胡福见沐沧澜眉间倦意深浓,却始终不肯去榻上就寝,忽想到了什么,建议道:“太傅,今晚天好像格外闷,是不容易睡着。要不,奴才给您点点儿安神催眠的香?”话说出口,又有点后悔。
果见沐沧澜抬睫,胡福忙作势掌自己的嘴:“瞧老奴这记性,还什么香不香的。”
沐沧澜微勾了唇角,略一摇头:“胡公公不必如此,过去的已然过去了。”
胡福端详他神色,当真没有记恨之意,反是那倦意刻骨,望之刺目,便下了决心,又继续道:“太傅,其实老奴原来在精工坊待过,专管宫里的香料,因此对香还真有些研究。像这炎夏吧,便不妨少少用些白昙香,最是宁神助眠。”
沐沧澜垂了睫,未反对。
淡远的清香很快四溢整个朝阳殿。白昙香香如其名,像是无数长夜粹集而成的灵气,在某一个月朗星疏的夜里为一抹月色扣开,释放出那世上最深暗最神秘的芬芳——有人看无人看都自顾开放,刹那凋谢,弹指一挥间从不求人解,只留给明日的朝阳一缕清浅的幽香。
孤芳自赏,无端的忽有些凄凉。
感觉眼皮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