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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尘只是个文人,寒青虽然是个少年,毕竟也不算轻,走了一段路之后,也渐渐感觉支持不住。
宋尘用尽全力抱着他往回走,又撑着走了几步,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任听雨悄悄点了他的|穴道,提着寒青和宋尘回客栈。
萧殊正坐在客栈的大厅里,看见他们三个,惊讶地站起来,接过宋尘,和任听雨一起把寒青和宋尘安置好。
萧殊问:「他们两个?」
任听雨道:「九霄离魂的确厉害。我虽然将家父留下的灵丹赠给了寒青,却不能完全化解他身上之毒。」
萧殊黯然。「说来惭愧,离魂的解药已被寒青的父亲毁了。楼主留至今日,我心里隐约有些念头,却唯恐是真。想不到舍弟还要受离魂的折磨。」
「离魂并非不能解,只是云外小楼的灵药在十二年前,几乎全部用来医治我的母亲。世间奇毒,急在立刻,拖延的时日越久,越是难医。纵然治好了,毒行经脉,好人也变成了废人。」
萧殊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我们被风浪困于海上,当时心情真是再也说不出来,再见寒青,唯恐是南柯一梦。楼主看似只救了他,其实不知是救了我们多少人。万望楼主能再救他一救,今后若有所命,九霄一派定无不从。」
萧殊已是九霄派的掌门,这样的话说出来,真正一言九鼎。
任听雨由衷道:「你们兄弟间感情真好。」
任听雨望向寒青,「萧公子不用担心,我明日便带寒青与宋尘回云外小楼。」
萧殊心中感激。「大恩不言谢,萧殊曾经说过的话永不收回。」
任听雨摇头。「我已先答应了宋尘,就不会再收萧兄的酬劳了。」
萧殊闻言,看了宋尘一眼。「宋尘答应了楼主什么?」
任听雨道:「此事说来亦应与萧兄商量。宋尘允诺只要我治好寒青,就将寒青永远留在云外小楼。」
萧殊早前尚不明白任听雨为何对寒青、宋尘另眼相看,听到这里却是全懂了。于他而言,寒青能够得救是第一重要的事情,若是宋尘与寒青的缘分能够就此断绝,未尝不是一个解决的办法。
只是寒青深爱宋尘,怎么肯留在云外小楼?宋尘跟着宋谨长大,本就无甚欢乐,如今与寒青相恋,却又要将寒青让给别人,心中的苦痛,简直让人不敢深想。
萧殊原本只在意寒青一个人,渐渐为宋尘苦心感动。何况寒青、宋尘本是亲兄弟,算起来都是他的亲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任听雨看萧殊脸色的些微变化,明白他心中的想法。轻叹了一声:「我会让他们忘记过去的种种。」
萧殊也叹了口气,「忘记了也好,胜过日日痛苦。」想了想皱眉道:「宋尘虽是文人,性子坚韧非常。若依我所料,他不会答应忘记寒青。这件事就依宋尘自己的意思吧。楼主以为如何?」
任听雨点了点头。「宋尘不适合官场风波,他离开云外小楼之后,只有宋谨一个亲人。」
萧殊没想到他也会关心宋尘。「我会照应他的,仕途风波变幻,远不如快意江湖。宋尘同青弟一样,都是学武的奇才,可惜已耽误了。」
萧殊把事情告诉母亲,引得岳黎又哭了一场。
她与萧殊一样,偏爱寒青,可想到宋尘身世凄凉,更要将世上最亲近的人让给他人,也不禁为他心酸。
***
第二天宋尘去辞别父亲,说是陪弟弟去云外小楼疗毒。宋谨有心巴结任听雨,苦于没有机会,立刻答应了。
云外小楼的车马很快便到,马车外部朴实无华,车厢内却极尽精致。任听雨亲自将寒青放在车厢内的床上,宋尘坐在旁边守着他。
岳黎握住宋尘的手,把九霄派的令牌塞在他的袖子里,「好孩子,你和寒青一样,是姨母的亲外甥。等寒青的毒解了,你千万要来找姨母。」
宋尘点了点头,攥紧寒青的手,强笑道:「谢谢姨母。」
岳黎还记得当年在岛上,寒青带着他到自己的住处,那天真不懂情事的孩子,跟着寒青懵懂地叫自己姨母。
从现在这一瞬间开始,她看寒青和宋尘再也没有半点区别。猛地把宋尘抱在怀里,哽咽道:「宋尘,我苦命的孩子,你可一定要来找姨母。」
萧殊劝住母亲,和宋尘道别。母子二人远远看着离去马车的车帘渐渐落下,隔断了寒青和宋尘的身影。
车厢内十分舒适,宋尘并不知道马车走了多少天,他每天都握住寒青的手,和他说话。
寒青的身体冰凉,呼吸微弱。任听雨喂他喝了药之后,寒青便除了呼吸再没有任何反应。
宋尘把他抱在怀里,和他说分别后的趣事,说那些上门提亲的女孩子,说房前叫卖的杏花,说一切一切还没有和寒青分享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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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寒青在清淡的草木香中醒来,像是从疲倦的长梦中苏醒。他睁开双眼,先看见了床梁上素雅的雕花。
屋子里没有人,寒青坐了起来,身体因为长久的卧床有些乏力。他拨开床帐,把雪白的帐子挂在两边。
清早的阳光温柔地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寒青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室内弥漫的草木香气,那像是青草绿竹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人身心舒畅。
门声轻轻响动,走进来一位穿着白衣的青年公子,身后跟着的小童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寒青看着他们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他疑惑地思索,在记忆里搜索这两个人的样貌,却全然没有任何印象。
任听雨走过来坐在床前的椅子里,声音温柔:「寒青,你终于醒了。」
寒青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略微皱眉。「你是谁?」
他在昏睡与清醒的迷蒙中是见过这个人的,似乎一直在围着他辛苦忙碌,可是,想不起他的名字。
任听雨看了跟来侍候的童子一眼,那小童行礼退了下去,轻轻为他们掩上房门。
寒青躺得太久,身上没有力气,一阵阵地发虚。任听雨将被子堆在床侧,寒青斜倚在上面,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任听雨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你生了一场病,来势汹汹,从前的事情会有些模糊,慢慢就会想起来了,心里千万不要急。」
寒青闭上眼睛,凝神回想,却没有任何收获,又问了一次:「你是谁?」
任听雨一手揽住他的肩,俯身过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吻,「我是任听雨。」
寒青困惑地想了一下,放弃了思考,问他:「那我呢?」
任听雨道:「你叫任寒青,是我最在意的人。」
寒青疑问。「我们是兄弟?」
任听雨伸手去抚他皱紧的眉头,轻轻摇头,「不是。」
他凝望着寒青,半晌道:「你是我的人。」
在寒青露出疑惑的神色时,任听雨压在寒青身上,深深地吻住他。
寒青试探着推开他,发现任听雨的力量与他文弱的外貌完全相反,强大得不能撼动。
寒青皱紧眉头,考虑要不要咬下去。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只是一瞬间,身体已经立刻作出了反应。
任听雨擦了唇角的血迹,笑道:「真是一只小豹子。」
亲吻已经醒来的寒青是任听雨早希望的一件事,并不介意被他咬了一口。
寒青看见他清俊的面容,轻轻挑眉,「你生得真美,要亲也是我亲你。」
寒青抓住任听雨的肩膀,凑过去在任听雨的唇上亲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闪耀出好胜的快乐光芒。
任听雨不动声色地压下意外的喜悦,就像是早已熟悉这一切。坐在他身边,「寒青,幸亏你今天醒了,我这些天担心得很,怕自己没有本领救你,抱憾终生。」
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个中的诚恳与关怀,就是对至亲也不过如此。寒青虽然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也听得十分感动。
任听雨轻抚他的脸,「你才醒过来,我让他们煮了点清粥,等缓几天再吃其它东西。」
寒青接过碗,手微微颤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无力的手。
任听雨忙把碗拿开,安慰他:「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你得到了我三成的功力,比从前还会厉害。」
寒青怔了一下,握住任听雨的手,「听雨,你……」
练武的人,三成功力至少是数年苦功。寒青心中动荡,只觉若说谢字,反而生疏了。
任听雨凝望他的眼睛,「谁让我们同气连枝,三成功力换你的命,上天已经很慈悲了。」
他拿勺子盛了粥去喂寒青,看得出寒青不大愿意,但仍然把粥慢慢地咽了下去。
寒青神色茫然。「我从前就住在这里么,为什么我一切都想不起来?」
任听雨点头,「从前我们两个住在这里,你不喜欢这屋子了么?那我们换一间。」
寒青摇头。「不,不是。」
任听雨把碗放在一边。「想不起来就先不用想了。」他扶寒青躺下,「现在的太阳太烈了,我们傍晚出去走走。总在屋子里躺着,人的精神难免不大振奋。」
唇角的伤口还在疼,任听雨苦笑,「豹子不会变成花猫,病了也和从前一样凶。」
寒青懒洋洋地好奇。「我从前很凶?」
任听雨摇头,「也不算是凶。静下来的时候像山林里的竹子,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危险的小豹子。但又不真的会伤人,只是露出爪牙来吓唬吓唬别人。」
这句话说得满含宠爱,寒青正想说些什么,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隐约的歌声,细听又不是歌,是有人在吹一支曲子。
那声音既不是洞箫,也不是笛子。寒青侧耳倾听,露出思索的表情。
任听雨倒了杯清茶,坐在寒青身边,喂给他喝下去。寒青方才和他嬉闹,身上仅有的力气也用尽了。任听雨扶他躺下。
寒青忽然问:「谁在外边吹叶子?」
任听雨给他整理枕头,「扰了你休息?我去让他不要吹了。」
寒青微微摇头,「没有,很好听。只是这个人心里难过,明明是欢快的调子,听起来却很伤心。」
任听雨给他盖好被子,把寒青散落的头发拨到枕头后边去,柔声道:「你睡得太久了,不要多说话,先好好歇歇。」
他走到窗边,把架子上的熏香换了一种。屋内原本的草木清香略微散去,却好像进入了更美丽的百花丛,香气不浓,彷佛是情人的手温柔地抚过来。
任听雨对寒青道:「这是我采集百花之髓,亲手制的,最是安神不过。」
寒青凝神听外面的曲子,半晌失望道:「他怎么不吹了?」竟然没有注意任听雨在说什么。
任听雨笑了笑,「好不容易醒了,不要费神。」
寒青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到深深的困倦。任听雨轻轻抚摸他的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合在一起,安稳地睡着了。
任听雨在屋内拿了一件披风,走出屋子,入眼的是满目青山。他与寒青的住处就在开阔的山谷里。
宋尘的位置离这里并不十分近,但身在高处,又是上风头,声音传得远。
任听雨自岩石上开凿的台阶一步步迈上去,山路盘旋,景色清幽。
宋尘坐在崖边的青石旁,凝望远方。
任听雨轻声叫他:「宋尘,这边风很大。」将披风覆在宋尘肩上。
宋尘茫然回头,看见是他,低声道:「谢谢楼主。」
任听雨叹了口气,过一会告诉他:「寒青已经醒过来了。」
宋尘微微笑了一下,重新望向远方。「我知道。」
任听雨在他身边坐下,「你可以去看他,就在那座竹墙的院子里。」
宋尘微微摇头,「不,我不过去了。」
宋尘将手里的叶子抛下山崖,看着它在山间升起的云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听雨伸手拉住他,将他带离了悬崖边。
宋尘苦笑,「我只是看崖边风景好,绝不会寻死觅活。」
任听雨点头,「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到这边来,坐在山崖上看云一朵朵飘上来。」
宋尘静静地听他说了,并没有答话。
任听雨陪他坐到中午,与宋尘一起下来,又一起吃了饭。
宋尘仍旧忍不住问:「寒青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要多久能恢复得和从前一样?」
任听雨道:「现在就可以了,本打算让他出来走走。只是他才醒过来,力气疲乏,正午的阳光又烈,就改在了傍晚。若想恢复得与从前一样,至少需要半年,但三个月内就可与常人无异。」
宋尘点了点头,半晌无语,又过了一会说:「我三个月后就离开。」
任听雨给他倒了杯暖茶,「我会派人护送你去九霄在中原的分舵。」
宋尘摇头,「我想去关外,看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他心中伤痛至极,竟然能忍住一点也不表露出来。等任听雨走了,他坐在椅子里,把自己缩成一个团。
宋尘的住处离寒青并不远,他极力遏制自己的渴望,最终还是在傍晚来临时走出房间,透过竹墙,远远看见寒青与任听雨在空旷处休息谈天。
不知道说起什么开心事情,两个人都笑了一阵。任听雨温柔地吻下去,得到寒青的响应。
宋尘缓缓地坐在地上,胸口一阵阵滞闷,说不出的痛苦。他勉强站起来回到屋子里去,胡乱地脱了鞋与外衣躺在床上,把他自己紧紧裹在被里。
强迫他自己赶快入睡,什么也不要想。不去想寒青的温暖怀抱,不去想寒青的得意笑容。
寒青的霸道温柔……寒青的耍赖撒娇……寒青的一切一切……都已经属于别人了。
***
任听雨与寒青出来散步,寒青脚步虽然不稳,心情却好。他最喜欢在山林间自由自在地生活,看见周围全是翠色,彷佛鸟回森林。
任听雨见他开心,笑着陪他聊了一会。他尝试着收服寒青,揽住寒青温柔地亲吻他,很快就发现这骄傲的少年不肯折服,不断试图在亲密时做主导的那一方。
寒青远远看见几朵碧绿色的花。「那是什么花?颜色真怪。」
任听雨道:「是我闲暇的时候种的,你喜欢就去摘一朵吧。」
寒青站起来,还没有迈步,捂着心脏的位置晃了几晃,脸色也变得惨白。
任听雨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抱住他,搭住他的手腕。
寒青疼得牙齿都在打战。
任听雨急道:「寒青,寒青,你怎么了?」
他的本领不知胜过天下的名医多少倍,却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任听雨将寒青带回去,喂他吃了养神安眠的药物,寒青很快睡了过去,只是在梦里也皱紧眉头。
任听雨把他抱在怀里,亲吻寒青的额头,过了良久,寒青终于平静下来。任听雨以极细的中空银针取了他一些血。
他实在察看不出寒青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亲自写了一个方子,吩咐得力之人去熬药。
寒青静静地躺在床上,任听雨坐在他身边,握住寒青冰凉的手。寒青睡着的时候,总带着一种孩子撒娇的神情,任听雨最爱看他这种神气,骄傲不羁地等着别人送上拥抱和亲吻。
任听雨坐在他身边,拉被子盖住寒青和他自己的腿,俯身下去轻吻寒青的眉目,自床头的柜子取了一册卷宗翻看。
第二日寒青将近中午才再醒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任听雨穿着一身白衣,斜依在室内的软榻上读书。
寒青伸手支住还有些昏沉的头,低低唤了他一声。任听雨见他醒了,拿手巾给他擦了脸,穿好衣服。
寒青紧紧地皱眉,满腹的委屈。「我不舒服,一点力气也没有。」
任听雨握紧他的手安慰:「去病如抽丝,最迟一个月你就不会再这样难过了。」
寒青深深地呼吸,然后站起来。
任听雨自身后抱着他,「你要做什么?」
寒青道:「我不喜欢闷在屋子里。」
早起才下了一场秋雨,任听雨怕他出去受凉,可也不忍心拒绝他,叫了童子进来吩咐他去取一件厚袍子来。
这是一件黑色的袍子,十分厚暖,却又没有多少重量。
任听雨给他把袍子系好,「出去就出去,今天要多吃点东西才好。」
寒青握住他的手,「你不要担心,吹一会风,人开心病才好得快。」
任听雨陪他出房间去,也不再往更远的地方走,就坐在院子里宽大的软榻上。
寒青看着远近的青山。「这里景色真好,青山环抱,冬天会比其它地方暖和。」
煮好的粥端上来,清粥也有一股香气,几样小菜都是素的,却做得精致可口。任听雨陪他喝粥。
寒青道:「很好吃,昨天只喝粥,没有菜,很辛苦。」
任听雨听他有心情挑剔食物,比昨天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