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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关于瑜的,还有你的。我小时候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能够长大成|人,赚到钱、有了力量,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我哥哥过得幸福。」
习齐软绵绵地依在他的怀抱里,心思却飘到了别处。那天从舞台上下来,习齐还无法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而罐子学长竟然一直无声地抱着他,扶着他,陪他一起看剧组其它人演戏,直到整个排练结束。
罐子的体温,比谁都热、比什么都暖,他在舞台上的抚慰,就像魔咒一样,深深流进习齐的心里。再多的颤抖,竟也不可思议地逐一平复了。
「……但是我最近慢慢发现,我或许没办法实现瑜的幸福。」
肖桓抓着他的肩,把他放回床上,迟疑地替他扣回睡衣,又盖回了被子,把手重新贴到习齐发热的额头上,把他的思绪稍稍拉了回来。
习齐看着他俯下身来,在自己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他有些迷惘地望着肖桓,其实他不太记得肖桓刚说了什么,也不明白这个吻的原因,
「总之……我……现在还想不到该如何是好。等我想清楚了、时机也到了,我会做出决定的,不论如何……我不会再听瑜的话,什么都对你做了。」
肖桓柔声说着,习齐还是不解地望着他,但至少肖桓说的,对他来讲应该是好事。老实说学校的课业加上排戏,回家还要忍受肖桓他们对他的强索,习齐觉得自己的身体迟早会受不了。看着肖桓久违慌张的样子,习齐迷迷糊糊地开了口,
「嗯……谢谢,桓哥。」
肖桓从椅子上站起来,凝视着病得脸颊微红的习齐,「小齐,我真的……」他像是想股起勇气说什么,但很快又放弃了,在习齐的注视下,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唇上还留着肖桓吻的触感。但很快被罐子吻的记忆取代,习齐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微微笑了起来。
两天之后习齐总算可以勉强到校上课,纪宜还特地打电话来关心,女王也知道他病倒的事情,特别下旨恩准他错过一次排练,只交代了一下回家练习的项目。
但是该躲的还是躲不掉,因为这周一就是女王课堂的术科期末考。
女王的术科项目别出心裁,或许该说是很恐怖。他一来就叫大家轮流到前面来抽签,还准备了特制的大箱子,习齐后来才陆陆续续听学长姊们说,女王会叫轮番上台表演,签的内容都是一些神秘的角色,就是考试要表演的内容。
什么「通宵喝酒被妻子赶出家门在街上游荡的醉汉」、「阻止人自杀却发现想自杀的是自己女友的消防队员」,还有什么「赫然体会到自己有女装癖的足球队长」。以上还算是人的角色,其它像介希抽到的是「烤盘上热度不均匀的虾子」、还有的是「血液循环不良的长颈鹿」、「坏掉的灯泡」,习齐的签上倒是很干脆了写了两个字「鱼板」。
「鱼板……」习齐难得嘴角抽动。而且为什么别的签上都有这么多说明,他的就这么干净?是觉得鱼板无需多言吗?
「喂,Ivy,你的签是什么?」介希还很不识相地贴过来问。
「不干你的事!」
自从上次排练以后,女王就通令全剧组的人不准叫他本名,直接叫他Ivy。而且还在自己的课堂上大剌剌地这样叫他,弄得现在全班都对他Ivy,Ivy的叫。看来女王说的「给我变成Ivy」的宣言还真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搞到现在他回家听到肖桓他们叫他小齐,还会有点适应不过来。
介希的虾子搏得满堂彩,连女王都笑了出来。介希很擅长演甘草类的角色,身体也很柔软,他从高中就开始参加戏剧社,光是看他可以腾空在舞台上学虾子挣扎,挺腰踢腿翻滚一应俱全,习齐就不禁大感佩服。
可是轮到他的时候,女王无言地看了眼他的签,就说:
「你不用了,我让你pass。」
「咦?」习齐十分意外。
「你太容易受影响,不是那种可以轻易切换的演员。」女王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我不想我的Ivy最后演起来像鱼板,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快滚!否则让你明年重修你信不信?」
就这样,习齐这学期最后的术科,就在无风无浪中结束了。
周五他总算把身体恢复到可以排练的程度,一下了课就往排练室冲。现在他越来越受这出戏的吸引,太久没见,竟还会有些想念剧组的人员。
经过更衣室的时候碰到了在拿扫具的罐子学长,习齐惊了一下,差点没呛到。他张着嘴正想打招呼,罐子却看了他一眼,主动开口了:「感冒好了?」习齐反应不过来,又有些受宠若惊,好半晌才红着脸点了点头。
「是吗?那就好。」
罐子说着就单手拎起拖把,另一手拿了水桶,背对着他走进了排练室。接近新年的寒冬,罐子这次却干脆连上衣都不穿了。
剧组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习齐在出去搬水的时候又碰到杏学姊。杏先看见了他,全身颤了一下,自从上次排练过后,杏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有些恐惧,但又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习齐本来以为她是怕自己拆穿她用禁药的事情,但现在看来不是如此:
「学姊,午安。」
「嗯,啊…午、午安。」杏的脸色有点苍白,她看着习齐的脸,半晌又别过目光,好像习齐身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学姊……你没事吧?」他又问了一次。杏背对着他,似乎吸了口气,但是一句话也没有答。习齐觉得奇怪,但也莫可奈何,正转身搬起水要走,杏学姊却忽然开口了:
「我……看过一次。」
「嗯?」习齐停下脚步。
「我……看过一次,以前,在……学长二年级的夏季公演上。Knob学长,那时候也是演类似那种软弱的角色,我看过……他在台上歇斯底里、近乎崩溃的样子。又哭、又叫、又哀求。就像……你上次那个样子。」
习齐没有说话,杏转过了头,直视着习齐乌黑的双眸:
「那个时候……我真的深深被震憾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年级菜鸟,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同样都是人类,有人可以在心底藏着这么多、这么丰沛的情感,同时我也感到不可思议,拥有这种情感的人,竟还可以这样活生生地在我面前,行走、谈笑,而没有因此而崩溃或爆炸。」
杏学姊忽然低下了头,双手在胸前捏得紧紧的,紧到发抖:
「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舞台竟是那么迷人、却又那么恐布的地方。他可以血淋淋地扯出人心底最深层的东西,就像异世界一样,平常说不出的、想不到的、感受不来的,在舞台上全部无所遁形,那是最虚幻,却又最真实的地方……」
水滴在杏学姊的手背上,一滴、两滴,习齐一愣,才发觉那是杏的眼泪:
「可是……那样的Knob学长……在舞台上如此美丽、令人惊艳的学长,却死掉了,在我面前,以那种方式……」
杏学姊深吸了几口气,好像要让自己平静一些,
「我……一年级结束的那个夏天,曾经向Knob学长告白过。很愚蠢的恋情,却有个很仁慈的结束,那时候的学长,还是个像精灵一样的人,既透明、又脆弱、又美丽……像罐子学长一样,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目光。他的笑容……他用那种像要消失一般的笑容,笑着拒绝我的样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习齐。习齐被她目光中的认真吓住了:
「学姊……」
「你很像Knob……特别是在舞台上的样子,感受舞台的方式,还有……表达情感的方法。而且某些方面来讲,你比他更恐布。」
「啪」地一声,杏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就像他们第一天见面时那样,杏紧紧地握着他的前臂:
「不要演这出戏了,现在还来得及,学弟,不要演了,你不能演这出戏,要是你再演下去,也会和于学长一样……」
她没有说下去,握着习齐手颤抖着,瘦削的背脊起伏着,像在强忍着什么。习齐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最后把手覆上她的手,
「学姊,我不可能现在抽身……就算我想退出,女王也不会允许吧!」他有些苦笑地说着。但杏固执地抓着他的手:
「我可以和老大说,他会理解的,Knob学长的死对他来讲也是很大的打击,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他也不想再失去……」
「学姊,我不可能退出的,这是我的戏。」
习齐不忍心地截断她,他看着她有些慌张的眼睛:「剪刀上的蘑菇已经是我的戏了,我不可能放弃他,更不可能……放弃Ivy。学姊也是演员,应该能够明白吧?」
杏学姊忽然不说话了。她紧抿着唇,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半晌像是放弃似地,慢慢松下握着习齐的手,背对着他转过了身。
「学姊……」习齐有些担心地望着她,她看起来还在颤抖。
杏没有回过头来,她背上排演用的背袋,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
「不要太接近罐子这个人,习齐。」她忽然开口,习齐愣了一下,因为这是杏学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20
下午的排练进度,是Tim和猫女双人组的戏。那是少数Tim没有和Ivy对戏的桥段,猫女注意到初来垃圾场的Tim,被他的风采所蛊惑,于是趁着Ivy不在的时候,主动打招呼、主动挑起Tim的注意力。
Tim心知肚明,这只母猫就是在城市里谋杀了无数豢养她的主人,而被放逐到这个垃圾场里来。看见母猫不知死活地接近他,Tim肚里暗笑,又觉得有趣,于是先是和母猫虚以委蛇,两个人互相用言语试探着对方、测试着对方,并且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
『你曾在市长办公室里跳华尔兹,把秘书当成替你穿鞋的仆役?你曾在教士们的忏悔室里吃着圣诞节火鸡,用身体歌咏上帝的美妙?你知道这城市的下水道里,塞满了赌徒的金银吗?你知道法院大人们的大腿上,还有我昨夜留下的吻吗?哎呀,先生,你到过月亮上吗?要是你到过的话,肯定会发现那里全堆满了税金,正闪闪发亮着呢!』
习齐捧着热水瓶坐在观席上,看着舞台上的人排练。说话的是杏学姊,杏和菫虽然是同一只猫,性格却大不相同,杏饰演的人格活泼、热情,同时也好慕虚荣、崇尚金钱,
而菫饰演的人格比较深沉、内敛,有时还会讲些哲学的隽语。同时也阴辣狠毒,大多数被母猫杀害的饲主,都是由菫的人格下的手。
『不,我不曾到过月亮。』罐子扬起唇角说。
习齐看罐子坐在搬上舞台的长椅上,剧本里他是坐在一台废弃的收割机上,把玩着剪刀。现在他手上虽然没有剪刀,但习齐看着他的手微微动着,前后开阖着,有时快、有时慢得令人心悸,勾起唇角时,还会横竖着拿到唇边。
就连杏学姊也会下意识地避开罐子的右手,彷佛那里真的有把剪刀似的。
「罐子的才华真是没话说,对吧?」
纪宜学长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上的三明治递到他手里。习齐点头答谢,才发觉自己念剧本念到没吃午餐,「感冒好点了吗?」他又关心地问。
「嗯,已经好很多了。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习齐说。
纪宜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往舞台上看了一眼。母猫见Tim自承见识不广,心里更加得意,淘淘不绝地说起自己的各任主人,从他们的身份到嗜好,甚至床上的性癖,以及许多不为人知的勾当。习齐在阅读剧本时非常喜欢这一段,杏的演绎也恰如其份。
纪宜听着杏清脆高亢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握着手中的热水杯:
「我被你吓了一大跳,习齐。」
「嗯?」习齐把视线从舞台上移开。纪宜盯着水杯上浮起的涟漪,像在考虑什么似地眨了眨眼,过了很久才说,
「我好像慢慢可以理解……女王执意要让你演Ivy的原因了。」
他推了一下眼镜,又说:「我最近在想……或许舞台这种东西,就好像人的一生一样,每个角色、每个演员,都在上面活过一次,又死过一次。舞台剧和电影、电视剧那些东西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他不能重来吧!而它最大的魅力也在这里。」
习齐静静听着,女王停下来指导杏学姊,他就和纪宜又聊了一阵。提到女王的期末术科考试的时候,纪宜顿了一下,
「女王的期末考啊……真是怀念。」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咦?学长也考过吗?」习齐问。
「嗯,是啊,上过那堂课的应该都有考过,」纪宜似乎犹豫了一下,好半晌才说:「当年我抽到的是螃蟹,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螃蟹,是什么『在夏天的沙滩上发情的螃蟹』,结果Crab这个绰号就这样跟了我四年。」纪宜苦笑起来。
习齐这才恍然大悟,老实说他还满难想象,这个看起来总是正正经经的学长,到底会怎么表演发情的螃蟹。他忍不住问:
「结果呢?演得怎么样?」
纪宜少有地露出别扭的表情,微微别过了头,「别提了,那是我站上舞台以来最大的耻辱。」他似乎还脸红了。
习齐没再多问纪宜原委,因为罐子开口了。母猫越讲越开心,在垃圾场里舞蹈、旋转、跳上跳下,甚至放声大笑,罐子始终坐着没有动,这时却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得意忘形的母猫身边,斜靠在虚拟的灯柱上。
『我是没有到过月亮,也不曾造访过市长的寝室。不过呢,美丽的女士,既然妳如此见多识广,想必不会介意我分享一些经验,』
罐子勾着唇角,缓缓靠近站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杏:『我曾剪开市长夫人的肚子,她的孩子满身是血的探头出来,还告诉我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他的父亲其实不是市长。我曾剪开一个■■的脑子,她的脑浆里开出美丽的野姜花,和邻国的公主相较起来美多了,因为她的脑袋里,只流出了玉米浓汤。』
罐子一手压着排练室的墙,俯身凑近杏的脸。有些黑眼圈的双眸微微瞠大,挂着笑容继续说着:
『我也曾剪过那座城市里公认最美的美女,我细心地剪她,分开她的头、她的手、她的脚,我细细剪下她的十指,排列在他最得意奖座前。而她还躺在一旁,哭着求我不要剪开她的五官,因为她的眼睛要在鼻子上面才好看。』罐子学长忽然跳上了杏站的椅子,把杏学姊吓了一跳,他学她一样蹲在上头,像野兽一般地:
『但最近我常觉得空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我手中的剪刀,总在向往着什么,是什么呢?究竟少了什么……』
罐子的右手模拟剪刀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滑过自己的脖子,唇角依旧带着笑意,习齐睁大眼睛,看着罐子伸出了舌头,缓缓舔舐了一下唇。杏学姊脸色变了:
『啊,我想起来了。美丽的女士,托妳的福,我听见我的剪刀,正呼唤着一只猫呢,美丽的女士,竭诚地请问妳,我该上哪儿找一只母猫?』
习齐听见女王叫停的声音,身体才靠回椅背上。就像一年级迎新那次一样,习齐发觉只要罐子一开始演戏,他的眼睛就离不开他,彷佛罐子的身上被下了某种魔咒,习齐甚至不确定自己是迷上了他的演技,还是他的人,亦或两者皆是。
他有些强烈地羡慕起Knob学长来。可以这样一次又一次,占领属于罐子的舞台,和他一起构筑出另一个世界,让舞台上的罐子,只看见他一个人。
罐子一听见叫停的声音,就像是精密的机械一样,立刻切换回平常佣懒、随便中带着高傲的样子。反而是杏还呆呆地蹲在舞台的椅子上,脸上挂着恐惧的表情,很久都没有动弹,直到女王开始骂人,她才稍稍反应过来,
「林杏,妳的动作是怎么回事?妳是猫!不是母鸡!动作要更轻巧一点,观众不会想看一只鸡在台上飞来飞去!妳最近是不是胖了?给我注意一点!」
「是,我知道了。」杏学姊闷闷地说着。女王又转向在伸懒腰的罐子:「还有你,辛维!」罐子懒洋洋地回过头来看了女王一眼,还打了个喝欠,女王附手瞪着他,
「气势太强了,这里的主角是猫,不是Tim,林杏现在还压不过你,你给我收敛一点。」罐子不屑地看了眼改为坐姿的杏学姊,见女王还瞪着他,才应了一声:
「知——道了。」说着便跳下了舞台,走到观席旁的侧门,打开门走了出去。
女王宣布休息,大家都松了口气。阿耀学长走过习齐身边时说:「老大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啊?跟吃炸药一样,连罐子都被盯了。」菫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