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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都卖得比其他国家贵。最要命的,当然是你的鸽子笼。
为什么我们还住下来呢?试问天下哪一处的步伐,比香港快?东京的交通灯每换一次,我们已转了好几回,我们赶起路来,比纽约人更急。说到快,我们是天下第一高手,好像有个性生活的调查,我们的速度,也是第一的。
香港住久了,各类人的命脉就相通起来,生病了我们知道怎么去找医生,要离婚我们知道怎么去找律师,都是一天之中能办的五件事之一,谁够我们快?
我们拚命赚到的钱,也瞬眼间花得千干净净,我们的花费,包括了请菲律宾家政助理,试问有哪一个地方一容就容纳了十二三万人?
但是,我们知道香港有很多坏处(只有香港入学会自嘲,试试去讲加拿大移民的坏话,他们会把你赶尽杀绝),但我们还是住了下来。
所以,很多人做这么一个比喻,说香港好像是鸦片烟,吸了一口就瘾。更好的比喻:香港是一个坏女人,明明知道泡了会伤身的,还是拚了老命去泡她。
我们一方面泡得如鱼得水,出神人化;一方面每天把那污浊的空气吸进肺里。但我们还是照泡不误。
这一来,把那些移民到加拿大的香港人羡慕死了,也妒忌死了。
〃哼,你们还在玩那个成熟得快掉下来的坏女人,我们只能面对着一个毫无情趣的老婆。〃
他们愈想愈生气,非置你于死地不可。
到了加拿大,第一件事当然是买一间大屋,香港破烂的那间卖掉,也可以在这里买两栋大的,一间自己住,一间收租,虽然住客是个极麻烦的家伙,而且租金是便宜到可怜的地步。
起初锄锄草、扫扫地觉得很写意,后来就嫌麻烦,把大树砍了,将草地铺上三合土。〃这种家,一定是香港移民来的!〃过路的本地人说。我去过那块美丽的土地,我向自己说。要是我移民这里,我一定活得和当地人一样,我一定会融人他们的社会,要是他们允许我的话,我会去他们最高级的餐厅,我会到他们的家庭做客。他们不能接受我,我也要努力令他们接受。〃
但是,离开了香港怀抱的人,都希望把加拿大组织成一个小香港,怀旧一番。
女人们收了租,整天在美容院里看过期的香港八卦杂志,围在一起吃模仿香港的点心时,照样讲人家的闲话。我还没踏进加拿大,已经有传说我和我老婆要离婚的消息,实在是见他妈的大头鬼。
当然,当你要说一个地方人的坏话,先说这是一般女人的所作所为,其中还是有例外的,读这篇文章的人就是例外。
我已经犯了大忌,我讲加拿大移民的坏话,我伤害到他们弱小的心灵,将惹来不少的抨击,这我也认了。我觉得活到这把年纪,再不讲心中的话,写来干什么?
也许是我还年轻吧?火气还那么大!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年轻,当我去温哥华的旧唐人街饮茶,周围一看,我是最年轻的一个时。
走出茶楼,我看到了一幕毕生难忘的画面,我看见在一栋旧楼,有个满脸皱纹的人探头出来望着街道,目光呆滞,似乎在那里一望,已望丫数十年。
乘你还没有变成这个老人之前,回到这个坏女人的怀抱吧!她真有趣,每天花样变化多端,一下子说房子没人买,一下广又去排队买跑马地豪宅。大家都知道的黑社会头子在这里生活得风光,名门之家的丑闻无穷尽,又不断地出现城市小丑,像那些整容整得变成妖怪的动物。
如果你还是对那个没有情趣的女人真心的话,那么将她教育成一个可以和你对答如流的伴侣,千万别再心痒痒地想找回这个坏女人。
也别把自己的老婆捧得半天高,说她什么都好,连放个屁也是香的。这是一种极不平衡的心理状态,没有人会相信的,如果真的那么好,也不必老跑回来嫖嫖这个坏女人了,云吞面的香味好像是她的体臭,不闻不快。精神匕。你每天在嫖。
按摩癖
第一次接触按摩,是我从新加坡到吉隆坡旅行的时候,当年我只有十三岁。
一个比我年纪大不了四五岁的女孩子,面貌端正,问道:〃要干的,还是要湿的?〃
〃 ? 〃
〃干的是用庄生婴儿爽身粉,湿的用四七一。〃她说。
这种来自科隆的最原始最正宗的科隆水,有一股很清香的味道,我很喜欢。当然要湿的。
她从手袋中取出一樽100ml的玻璃瓶,双手抹上,开始从我的额头按起。接触刺激到全身神经末端,是我从没有经验过的,非常之舒服。后来按至颈部、肩上、手脚,酸酸麻麻,整体血液打了好几个转。
从此,染上按摩癖。
十六岁来到香港,友人带我去尖沙咀宝勒巷的〃温泉浴室〃,才知道上海的澡堂子的按摩是怎么一回儿事。全男班的师傅,替我擦完背,躺在狭床上,就那么噼噼啪啪敲打起来,节奏和音响像在打锣鼓,咚咚撑、咚咚撑、咚撑。又按又捏,做后一身松,真是深深上了瘾。
去到日本,在温泉旅馆试了他们的按摩,叫做指压,敲拍的动作不多,穴位的按压为主。最初颈项受不了力,事后经常疼痛数小时。后来遇到的技师也都很平庸。民生质素提高了,不太有人肯做这件工作,后继无人之故,所以去泡温泉,也很少呼指压前来了,很歧视他们的手艺。
开始我的流浪生活后,到处都找按摩,韩国人并不太注重此种技巧,在土耳其浴室中按几下,用的也是日本的指压方式,但在理发铺洗头时的头部按摩,却是第一流,慢慢从眼睛按起,用小指捏着眼皮,揉了又揉,再插进耳朵,旋转又旋转,正宗享受,何处觅?
台湾也住过一阵子,来的多是座头市式的盲侠,其技术介乎上海按摩和日本指压之间,遇到的对手并不高明,是我运气不好吧。
印度按摩用油居多,一身难闻的味道,但是技师以瑜伽方法,一个穴位按上二十分钟,也能令人昏昏欲睡。
最著名的应该是土耳其按摩了,浴室的顶部开了几个洞让蒸气透出,阳光射人,照成几道耶穌光,肥胖赤裸的大汉前来,左打右捏,只搓不按,把你当成泥团搓,也是毕生难忘的。
另一出名的是芬兰浴了,从郊外的三温暖室中走出,跳人结冰的湖中洞里,有心脏病的话绝对激死,但那时年轻,受得了,爬出来后身体的热气喷出,与外边的冷冻相撞,结了一团雾,整个人像被云朵包住,这时自己用一把桂叶敲打全身,后来一个赤着身体的高大女人前来替你按摩,经验是可贵的,但毫无纤细可言。
还有很多国家的按摩,也都试过。一生之中,遇到最好,没有几个。在蛇口的〃南海酒店〃中的孔师傅,是穴道学会的主席,方位奇准,按完还教你几招自习,可以推荐你去。
到云南大理旅行时,在一家台湾人开的旅馆中遇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失聪女士,也是奇才,不知道承袭了哪一派的功夫。按完整个人脱胎换骨,可惜没记下她的名字。
汕头〃金海湾酒店〃中,脚部按摩技师有个很特别的姓,不会忘记,姓帅。是一位天生的技师,至今我被做过的脚部按摩,算她最好。
谈回指压,数十年前邵逸夫先生从东京东银座的艺妓区请了一位长驻香港,帮他按摩。当年事忙,也很少叫她。这位小姐来了差不多两年,一遇到有什么困难都来找我解决,因为我们会用共同语言,她一直说要给我按,我没答应。原则是别人请来的,我不可私下占便宜,最后她临上机那晚上,哭泣要求不让她做一次,她绝对不安心回家,只好顺丫她的意思,指头按下,由轻至重,连带着震荡,绝对不会令肌肉酸痛。内功发出,一股暖气流人双腿内侧,使到整个人欲死欲仙。从此,再也不敢看轻日本指压了。
另一位功夫绝顶的女人是在印尼遇到的,当年我颈部生了一粒粉熘,准备去法国医院开刀取出,吩咐她不要碰到那个部位,她从我的手脚按起,技巧和中国、日本、欧洲、印度和中东的都不一样,招术变化无穷无尽,没有一道是重复的,令人折服。
〃听说有一个穴道,一按就会睡觉。是不是真的?〃我用印尼话问她,她微笑点头,双指从我的眉心按去。
一醒来,她人已不在了,我去浴室冲凉时,发觉那粒粉瘤也让她给按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一点也不痛,省掉好多住院和手术的费用。如果你问我最喜欢是哪一种按摩?我一定回答是泰式的。若不是去色情场所,所有的泰式古法按摩,都有水准。按摩等于是别人为你做运动,泰式的最能证明,按摩师抱着你,两入合一,用她身体全副劲力为你做,是天下最好的按摩。
例子和例外
要找最好的技师有一个秘诀,那就是先付丰富的小费。对于小费,倪匡兄有一点见解,他说:〃小费当然是先给,后给不如不给,笨蛋才后给。〃
〃旭甜酉罩知扔扨同姓羽套而婪〃,干请求。
〃不行。〃妈妈拒绝,〃你们年轻人,不可以穿得那么老成。〃
〃儿子要,你就买给他吧!〃在一边的老爸看得不忍心,代儿子请求。〃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表意见了?〃老母大喝一一
做爸爸的即刻变成缩头乌龟。
看这个妈妈。嘴唇极薄,双眼露出凶光,腰线发胀,一身名牌,污辱了设计家。
何时开始,变成这个样子?我认识她是她刚从学校出来做事,小鸟依人,嘴唇厚得性感,永远甜甜地微笑。穿着普通牛仔裤,身段引诱着周围男士,露出的小蛮腰,令人恨不得一把抓住。
拍拖日子里,她对这个男人千依百顺,偶尔他忘记了她的生日,在办公室里投进我怀里,哭得伤心,只有代那男人清她烛光晚餐。
丰子恺先生说得对,人的变化,是一秒秒地逐漸进行,身边的人每天看,不觉察。久不见之,则吓得一大跳。
甚么情形之下造成这种不可爱的性格呢?我想一切是由女人的天性开始。
原始的母性社会中,女人已经不断地主使男人的命运。再进化,也改变不了,就像蝎子一定要叮死人一样,不管男人对她们多好。
精力是一点一滴凝成的。女人的忍耐力特强,她们不停斗争,不放过一分一秒,所受的委屈,变成最大的武器。男人一同情,她们就打蛇随棍上算计得到赔偿,做的分外要求。男人也答应了。
唠唠叨叨的死缠烂打也是她们的刀剑,在男人精疲力尽时,她们养足精神,向你疲劳轰炸,到最后,男人总得投降。不是怕,是烦。
儿女是囊中物,成为女人的管治区,不听话就不得好受。渐渐地,儿女只有等到思春期,才爆发出一场不可收拾的叛逆。在这之前,只是小奴隶。
好了,女人已经统治丫她们的小小王国,非向外扩充不可,儿女的同学,看不顺眼的即刻下令绝交。丈夫的亲朋戚友,对她们略有不敬,就是死敌,一个个消灭。
消灭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不停地说对方的坏话,这个人的衣服多无品位,这个人对他的太太不好,我怎么知道?是她太太亲口对我说的呀,这个人一一
今天听一回,明天听两次,久而久之。唉,这个老友,也的确不长进,对我也没有对他好。我太太说得一点都不错:你请客时,有没有看过他争着付钱?男人是单纯的,很容易中毒。
孤立是最好的办法。丈夫和儿女没有了外间接触,当然要靠剩下的我。女人那么计划。
打起战来,女人的兵法比孙子还要厉害,到最后,她们以为已经统治了天下。
如果这个时候你遇到她们,只有以笑脸对之,但你一转身,她们在床上问丈夫,这个人有什么目的。
千万别得罪这个时候的上司太太,她们的想象力足以毁灭你的前途,最后防守线只有一条,那就是尽量避开。
但是避开也要避得很有技巧,不然一被觉察,便引起她们来分析你是敌是友的兴趣,友情,在她们的字典中已不存在。
她们会叫丈夫再请你到家里吃饭,或者组织外游让你参加,也许会吩咐一点有关她们的事给你去做。你的一举一动被放在显微镜中,行差踏错,即判死刑。遇到这种情形,避也避不了,只有怨八字和她们相冲,快点转工换职吧。
这一类的女人有一个敌人,她们的女儿见惯母亲的行为,必受影响,到最后由她们来欺负老娘。不过最致命的还是她们自己,她们寂寞。
在我的一生,碰到这类女人颇多,战役重复又重复,又悟出了一套对付她们的兵法来。
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是完美的报复。别以为男人不会造谣,说起女人的坏话,能力不差,?舀滔不绝的诽谤,发表在文字上,又能生财,何乐不为?
〃难道每一个女人都一样的吗?〃女友问,〃那我应该警惕警惕,老了之后才不像巫婆。〃
〃当然有例外的。〃我说,〃你就是例外。〃
骂女人的文章,有一条黄金规律,那就是一定要说有例外。女人听了,都以为自己是例外,不然会群起来围剿你,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女人,好太太,好母亲,还是有的。这是上帝赐给的,让她们少了一条筋,这些女人永远往好的方面去想,也很容易满足,一直嘻嘻哈哈,她们已经不是女人,变成男人,没有了尾巴中的毒素。
丑人多作怪,死八婆个性的女人还是不少,她们非常可怕。但是最最可怕的,并不是女人,而是像女人的男人,说起话来只见下边牙齿的居多。骂女人的另一条黄金规律,就是先骂男人。
翻车记
我在十八岁那年考到驾驶执照,第二天就把车子给撞扁了。
那是我姐姐买的一辆一九五五年的奧士汀二手车,篮绿颜色,现在想起来这车设计极有毛病,它的车身很高,四轮狭窄吃不到地面,非常容易翻侧,但这都是藉口,问题出在我只上了十几小时驾驶课,根本没有经验。
约了好友黄树琛,我们两人都是摄影发烧友,一起到英军战亡纪念碑去拍照,初学者对几何形的构图特別感兴趣,那排排整齐的坟墓,阳光照下,是最好的对象。
这条大路直通马来亚柔佛、为什么不顺道去一趟?那处榴莲便宜,买几个回来吃吃也好。女同学听说有私家车坐,都争着参加,挑了三个样子好一点的,就上路。
马来人的榴莲,不要本钱。他们一早到林子里拾了拾,放在两个大竹箩里,弄根扁担就挑出城摆在路旁卖,生意好即收档,晚上到游乐场跳〃弄影。〃这是马来社交舞,男女双方把腰摇呀摇,手摆摆姿式,互不接触,随着单调的节奏起舞。一块钱买四张票,交给舞女,跳将起来,不亦乐乎,要是没有人买榴莲?自己吃呀。
〃全部要了怎么算?〃我问小販。
〃四毛钱一斤。〃他说。在新加坡,榴莲以斤计算。
堆满车子的后厢。这时另一个小贩出现:〃两毛一个。〃
那三个女的说买去送亲戚也好,再向他要了,装不下,就放在后座,我和树琛坐前面,开车回家。
一路上女的唱黄梅调,又有的唱《刘三姐》、《五朵金花》。树琛和我则唱《学生王子》里的《喝!喝!喝》、哎海德堡的夏天》等等,扮男高音,唱得走调。
肚子太饱,柔佛那顿午饭吃的尽是螃蟹,那里的又便宜又多花样,清蒸、盐燭、炒咖喱、炒酸甜酱,每一碟都是肥肉蟹和膏蟹,饭气攻心,昏昏欲睡。
直路上,为显威风。愈开愈快。
忽然,前面有块急转弯的牌子,看见时已经迟了,现在的话也许会进高波档松缓速度,当年只反应性踩煞车,囁一啤胎和道路磨擦的声音兼有树胶烧焦的臭味,整辆车子凌空飞起。
眼中路斜了,又见天空在脚下,转了又转,转了又转。女孩子们的尖叫,跟着看到榴莲腾突飞着。糟了,坚硬的刺插进她们头上怎么办?非娶她们不可。穿红袍的新娘子头布掀起,是个大花脸!
〃砰砰〃一声,挡风玻璃变成数千块的碎片,当年还没发明合胶的,其中一块直飞黄树琛的眼睛,他依本能把头一歪,四块玻璃擦靠眼角而过。停住吧!停住吧!一刹那的事,又有如一世那么长!终于,一切忽然静止。
车子两边都凹了进去,门打不开。只有从破裂的挡风玻璃处爬了出来。
〃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大声问女孩子,我们一个个把她们拉出来,已经吓得不会哭泣。
奇迹性的,大家都没受伤。树琛觉得湿湿地,用手一摸,看见眼角处淌出血来,女孩子争着用手帕为他止血,他用手把她们推开。
天气热,血很快凝固,附近没公众电话,不知怎么求救,只有坐在路旁,等车子经过。
无聊起来,这种机会不可多得,非拍几张照片不可,树琛拿了莱卡,我用的是父亲的rollifoex双镜头盒子相机,把撞坏的车子记录下来。
〃不够戏剧性!〃树琛说。
我即刻钻进车子,上半身爬出来伏在挡风玻璃处,假装受了重伤,让他多拍几张。
过了好久,也不知道是谁报的警,救伤车终于来,把我们一个个送进车厢。临上车,舍不得榴莲,选了那几个最熟最大的搬了上去。肚子忽然感到很饿,借了铁钳把榴莲抓开,和救伤人员分享,一起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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