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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道温文擅长用毒,却鲜有人知他指上功夫也很厉害,气运于掌,双手便好似十根匕首,一爪下去就是个大洞,转眼便把填埋不久的松软泥土挖开了。
下面没有尸体。
只有很多很多惨碧色的泥土,一团团一块块,看了叫人毛骨悚然。
这里本该有尸体,戚少商没道理说谎,而且碧色的泥土中尚夹杂有破碎的衣片,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至少能依稀辨别出一个人的形状。
无情皱眉。
他看到坟丘上已经生出了些许小草。
而最奇特的,是这些碧绿色泥土,居然没有一点异味,
这毒太可怕。
居然不会蔓延到周围的土地,居然不带一丝气息。
能将尸骨融化成水的毒物很多,却因为都会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而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销毁证据。
倘若这种毒流入江湖,后果不堪设想。
温文在挖开的大洞边走了几圈,兴奋地搓着手,“‘恨血三日土中碧’!这是‘黯然’,这真的是‘黯然’——”
“您认得此毒?”
“对。”温文长吸口气,道,“此毒名‘黯然’,毒性极阴,能将人的内力转化成超越极限的敏捷,如有内力雄浑者服用,短时间内几可无敌于天下。但副作用也很强,最终不仅内力全无,且会神志失常,变成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在温家祖传的典籍中也仅仅是传说,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此毒为何人研制?”
“当然是温家。”温文骄傲地回答,“只有温家才能制造出如此神奇的毒药。”
如同妙手班家的骄傲在于可抵千军的机关阵法,温家的骄傲就是毒。
对温家的人来说,毒好比空气和水,一生都不可分离。因此曾有人把苏轼文中一句名言改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毒”,用于形容,足见在他们眼中毒的重要。
“现在为谁掌握?”
温文沉默片刻,黯然答道:“失传了。据记载,这是仁宗年间温家最有才华的三人呕心沥血之作。为研制它,其中二人都英年早逝,最后一人则不知所踪。温家事后曾屡次调查,均无确切信息,只怀疑此人被皇宫收罗,成了皇家的鹰犬。”
“皇家?”
“人都有控制他人的欲望,特别当权者更是痴迷。药人、荡克,各种邪魅的武功,以及这‘黯然’之毒,均是为此研制。好在这些方法都不够完美,没有最终完成。”温文有些感慨地叹息,转身道,“被毒死的,究竟是谁?”
“顾惜朝。”
“他?”温文意外之极,“原来几年来他都藏在这里……那前日传说戚少商杀了他潜逃,是被嫁祸了。”
无情低头沉吟片刻,没多做解释,道:“不错。他被命令杀戚,实际上却是被杀——‘黯然’之毒如何传播?”
“需下在食物之中,且一次不可太多。”
“可有破解方法?能从这些泥土里分析出成分么?”
温文再次叹息,“不能。尸身分解的同时,毒也分解,如今已分毫没有毒性。”
可惜。
太可惜。
“但我会带些回去。这毒出自温家,为外人所用,若没有化解之法,是最大的耻辱。”
无情微微颔首,又问:“还有什么特性?”
温文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淡定斯文,
“‘夫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黯然’只能使人变成白痴,可你说顾惜朝受命杀人,就不止这么简单了。因为灌输命令不仅要身中‘黯然’之毒,还必须佐以另一种名为‘销魂’的毒药,才能让被害者言听计从——那三人确实想得很周到,否则随便谁都能控制,纵使奴隶天下无敌又有何用?自然,事隔近百年,特性是否有所改变,只有再出现第二个受害者才能得知。”
原来这么复杂,亏他顾惜朝能反推利用得滴水不漏。
看来这次他倒没有骗人。
只是在真实中,是不是另有虚假呢?
最难拆穿的谎言,藏在九成九的真实中,而最难看到的真实,则藏在九成九的谎言中。
顾惜朝属于哪一边?
无情忽然想,是不是顾惜朝的目标太简单,太直接,所以这些被世俗绑缚的人反而看不到,自以为是地认定他是疯子?
他其实一点也不疯,甚至可能比任何人都清醒——人太清醒,就不会快乐。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戚少商岂不惊险之极?
无情叹了口气。
属于皇家的机关暗道,属于皇室的毒。
他想起诸葛小花曾说过一句话:
“江湖中最大的势力,既不是四大家族六大帮派,也不是京中的三分天下,而是赵宋皇室。”
不光老字号温家精英被朝廷网罗,蜀中唐门、江南霹雳堂、妙手班家、下三滥何家……只要有一技之长,无不有高手归靠皇室。
天子既然是天子,肯定有保证权势的手段。蔡京诚然势力庞杂,可他终究还是必须讨好赵佶,不可能威胁到皇室的地位。
这次,出动的莫非是皇室中人?
双赢?还是皇室力量已有部分落入蔡京手中?
对于他的猜测,诸葛小花不置可否,只说:
“告诉铁手,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那样东西拿到手。”
●15 天下谁人不识君
好快,好凌厉的刀。
官门中有如此武功,实在少见。戚少商心中赞声好,侧身让过,无意中却更离顾惜朝远了半尺。
只见那边白光一闪,其余人刀锋竟不约而同地向顾惜朝劈去,足有近十把之多。
按道理人越多越乱,越不容易斩中,但他们动作整齐,配合巧妙,互相之间毫无窒碍,显然专门训练过阵法。这不是一刀,而是刀阵的一次整体攻击,若落实了,不管是什么都会瞬间成为一堆碎块。
戚少商一凛。
自然不能让顾惜朝变成碎块。
他左手抓住剑鞘微振,“痴”剑激射而出,倒撞众人刀锋,正打在刀阵中央,荡开最前三把仍余势未消,剑柄硬生生斜插入地面寸许。
后至三人恰被荡歪的刀锋挡住,六把刀同时发出铿然声响,缠成一路。同时最外围正待出手的三人发一声喊,同时扑向戚少商,三把刀分攻上中下三路,将他去路封得滴水不漏。
被阻碍的六人面色不为第一次挫折而变,调整刀势仍旧下压,眼看顾惜朝就要血溅当场,不料又是声悦耳的脆响,六柄长刀同时折断。
这刀,终究还是落了空。
六人一呆,折断的刀丛中忽然闪出泓清光,犹如青山幽谷的水波,又似半弯冷月,轻盈而孤寂,没入眼前朴素的白衣青年手中。
每个人心中都掠过一丝怀念,
因那一剑的绝代风华。
剑。
一柄细瘦纤长,一无装饰,通体淡青的长剑。
名为“痴”。
铮然而鸣。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条有灵有性,傲视群雄的龙。
负责阻挡的三人只知眼前一花就失了目标身影,再看他已横剑挡在顾惜朝面前,心中自是惊疑不定。
而那六人,却是个个骇然。
屋中明明只有两人,一在对面,一昏迷不醒,方才震断长刀的究竟是谁?
难道地上的人其实没晕?
他们来回观察,不明所以,却不知戚少商实在比他们更骇然,直到此刻背上还在冒冷汗。
他方才挡下六人的杀招,用的是击败“天下第七”一战才算成功的意剑。
——以意御剑,剑随心走,十丈之外都可御敌,救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戚少商真的没有完全的把握能破解刀阵。
因为他慌了。
心慌,意乱,又怎能控制好意剑呢?
幸而这些人阵法虽然不错,武功却平常,不然只要有一把刀没能挡下,顾惜朝恐怕都已成两截。
戚少商伸手探了他鼻息,尚算平稳,终于松了口气。
随后不禁恨得牙痒。
好个顾惜朝,倒是放心晕倒,也不怕我趁机扔下不管?明明中间横亘着血海深仇,偏偏不能得报,还被吃得死死的。
这算哪家的天理?
官府办事,总不好伤害他们。戚少商拦腰揽过顾惜朝,又是一叹。
原来他看起来轻飘飘,抱起来也是飘轻轻的,怕是连正常人的一半都不到,真不知这些年究竟过的什么日子,看起来又怎的不显异常呢?
异常……
言谈举止倒是够异常,说倒就倒。
这些个官差却是从何而来?王三利是什么东西?
他们来办案,为何对顾惜朝下那等重手?即使真是杀人嫌犯,也必须押解回去审理,不可随便伤害,他们真是官差么?
正越想越疑,忽听人群中传来半声惊呼。压抑着嗓音,带着十分的惊愕和诧异,虽然没能听全,却绝对不会听错。
“戚少商!”
他恍然而悟。
这些人根本就知道眼前的人是顾惜朝,不是什么王三利,而且他们还认识戚少商!
没错,江湖传闻中顾惜朝已经死了,他们不能再让他死一次,加上铁手就在近前,所以随便安个有罪的名字杀死,再指使几个伪证,便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们从京中来?
后院中的马是这样的来历……
这些人能力这样平常,居然一点都不担心顾惜朝的武功,可见他会昏迷,多半也是他们所为。
他们有着万全的把握,满以为能轻易干掉顾惜朝,可惜却没想到戚少商会在这保护他。
是啊,他们想不到,谁想得到呢?
——就连戚少商自己都想不到。
“就是你们……”
“戚少商,你为什么要保护顾惜朝!”
一道充满恨意的沙哑嗓音从众人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质问,缓慢犹如传自地狱最深处的呻吟,每一个转折都刻满了恨,写满了怨。
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迟疑,忍不住想知道:
何人有这样深刻的恨?他又在恨什么?
而在那人现身后,人们又会想:
怎样的恨,能让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
这人的样子,
根本就不像人。
他面孔扭曲狰狞,半面都没有五官,满是纠结的肉块,显是经过大火焚烧,仅有的一只眼睛,亮得像夜色中的兽。而且只有一只手,一条腿,残腿以木棍接续,却好似比常人的双足还稳,一步步走过来,山岳砥柱一般立着。
戚少商不认识他。
即便认识,现在也不可能认识了。
这个人一走出来,那九个官差也纷纷恢复镇定,撤退到门口,在他身侧站出井然的两翼阵型。
他是首领?
二人对视良久,戚少商觉得自己都快被那支箭矢一样的目光射穿,燃尽了。他觉得这种仇恨很熟悉,非常非常熟悉……
或许他以前看顾惜朝,就是这种眼神。
恨。
刻骨铭心,蚀魂销骨。
掺杂不得一点别的东西。
戚少商现在仍旧恨,却和那时不同,
“你们倒知道他是顾惜朝。”
那人嘶声道:“我当然知道他是顾惜朝!他是杀害卷哥,害死我们无数兄弟的凶手!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认得——!”
戚少商右手一松,“痴”剑锵然坠地。
小雷门。
他是小雷门的人!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雷门五虎于逆水寒一役全殒,多大的血海深仇,你却在帮助凶手!枉卷哥那样信任你,枉我们还把你当兄弟!!”
戚少商被一席话说得心痛如绞。
他当然记得。
为保护他,雷卷率部救援。最终雷远、雷腾、雷炮被同样受迫的高风亮所杀,知交雷卷和沈边儿也伤重而亡,雷门五虎将于那日间一夕覆灭,全是顾惜朝的计策。
而最叫人痛心的是,那次牺牲都是迫不得已的自相残杀,顾惜朝作为罪魁,却根本未曾亲自出手。
他们死得何其壮烈,是戚少商心上最深最痛的一刀。那血与火的记忆纠缠至今仍放不开,可仇人……仇人……
戚少商蓦然认出了这人,惊喜道:“雷腾,你没有死?”
“雷腾早就死了,如今的我只是个要为卷哥报仇的冤魂!——戚少商,还知道点道义,就赶快滚开!”
看着眼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面孔,戚少商难以想象雷腾受了多少苦。
他只为报仇而来,不管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只要杀了顾惜朝就好。
当年戚少商逃亡时,何尝不是这么想?
他觉得心上像压了快巨石,沉重得窒息,沉默许久才沉声道:“他关系到一个极大的阴谋,我不能让你伤他。而且……”
雷腾哪肯听他多言,独眼放出愤恨的光芒,骤然长笑如鸱鸮夜啼,“没关系,你背叛了卷哥,便和他一起炸死吧!”
方一开口,他便连同九人一起,向门口疾退。
其实认出雷腾不久,戚少商就知道了花香之后隐藏着什么。
至少是隐藏的秘密之一。
硝石。
霹雳门最擅长的,正是硝石。
他们一定趁他与顾惜朝在小楼中寻找密道的时候,在这客栈中安放了炸药。
戚少商原就出身霹雳堂,更做过小雷门的总管,如果不是花香太浓烈,他一定早已发现。
而现在他发现了,迟了一些。
在雷腾说“没关系”的时候,他想到这点,而炸药,正在“背叛”二字出口时爆炸。
中间只隔了一个停顿,一个字。
“卷哥”二字落地,南湖客栈已发出一声巨响,如惊蛰震醒伏龙的春雷,化成千万片,在尘泥中倒塌。
雷腾早已后退到安全地带,看着眼前尚未完全落地的碎片说完最后半句,狂笑却突然被裁断,随即愤怒地跳了起来。
他看到戚少商一手抱着顾惜朝,一手握剑抵挡冲击,像一束冲天的烟火,从烟尘中直上云霄。
怎么可能!
屋顶全被安了炸药,就是因为杀伤力不足,防止被突破,戚少商怎能穿越而出?
莫非他真的不是人,而是能一飞冲天的龙?
雷腾起身追赶,眼中只有远去的二人,不料迎面数点黑影袭来,急忙挫腰下沉,才险险避过。但已经不得已落了地,也失了那二人的踪迹。正待再追,身后的人群突然发出数声惨呼。
雷腾回头,随他而来的九人竟已大半倒地,满身是血地打滚,其中两人则一动不动,显是死了。
他回身查看,心中不禁一寒。
原来在客栈爆炸的同时,便有无数柳叶形的暗器从尘土滚滚中射出,众人猝不及防,加上视野听觉均被妨碍,尽数着了道。
而且不止这些人,就连周围的房子、土地、树木,都被钉上了暗器,深可没顶,有些不坚硬的甚至还被射穿了。
——方才若不是反应快,此刻他也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是戚少商的暗器?
可一个人有几只手,能放出这许多的暗器?
●16 我便是要看看,能飞多高
戚少商不需要许多手。
因为暗器根本不是他发的。
他当时抱着顾惜朝,感到周围充斥着声波,像有无数面墙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又像被抛在海中巨浪之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位置,这才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他想破门而出,却有一波又一波的力量,掺杂着大大小小的碎木,把他推回原地,只差没贴在地板上。拼着被砸中独自出去,却也不是太难,偏偏多了个人。
总不成把顾惜朝当盾牌吧?
结果只好匍匐原地,等爆炸过去。
人力何其渺小,再高的武功终不抵火药千钧。他突然想,如果两人就这么压死在这,世人会如何评说?
戚少商狂性大发,理智尽失?
还是戚少商再次受迫顾惜朝,同归于尽?
不觉笑了起来。
但是这些人不可能容许第二个顾惜朝出现,多半最后顾惜朝不是顾惜朝,戚少商也不是戚少商了吧。
他们会说,有两个凶残的劫匪埋放炸药拒捕,不得不就地处决,尸骨无存。
即便铁手来发现了破绽,该死的都死了,也属于亡羊补牢。
可另一位倒好,明明生命攸关,竟来个不闻不问。
想起顾惜朝,戚少商也想起了他最后那个奇怪的问题,
“你说龙飞于天,是直飞还是斜飞?”
当然是直飞。
真龙飞于九天,哪还有效法燕雀,斜飞的道理?
但世上岂真的有龙,在那危急时刻,提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做什么?
顾惜朝眼中连天都没有,哪会在乎龙?
他心中一动,抬头见屋顶正分崩离析,烟尘飞扬,虽然看不出什么来,还是毫不犹豫地跃了上去。
这一跃扶摇直上,如龙出密云,鸟瞰全场,他才发现正上这块屋顶极薄,且因爆炸的冲击早已撕裂,正是出逃的最佳角度。
霹雳堂设下的火药,为防止有人逃脱,重点便在上空,如贸然上跃,连尸身都留不下,所以戚少商之前连想都没想过,那里居然有这么大的破绽。
破绽?
戚少商过去曾参与过布阵,自问再怎么疏忽也不该犯这么大的错,更何况是经验丰富的雷腾?
恐怕是顾惜朝早就算计好,做了手脚,才故意站在那里不动吧。
——真真是个可怕的人。
戚少商正感叹,手中“痴”剑一紧一松,似乎斩断了什么东西,随即“喀”的一声,整座楼好似蓦然散架,向四周电射出无数黑点,无声无息地混入烟尘之中。
糟糕!
机关!
雷腾他们就在门口,可不是首当其冲?
人群立即发出数声惨叫,一声声都真切地传到戚少商耳朵里。然而面前烟雾滚滚,什么都看不清。
“你!”
话已出口,才想起那罪魁祸首根本听不见。
戚少商差点就要冲回去,想了想不好交代,叹而远走,路上只恨不能找个空地把顾惜朝扔了。
以顾惜朝的处境,留条后路没什么奇怪,可下手这样狠毒,未免做得太绝。
不是清早无人,路人不知会枉死多少。
这人,难道永远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还是他眼中就根本没有无辜?
诸葛小花的第二道命令颇有些为难人:
一定要拿到一个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于是铁手也就有了些苦恼。
还没进杭州,就听说那里发生了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