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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往阴影里缩了缩,决定不让任何人有看到我的可能。身边倚着的那个人却在一动不动的盯着平台上的
苍云看。
“这个人很不错。”
重炎喃喃的低语在黑暗中传来。我却不由的感到一阵寒意。那句话中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冷酷的意味。我忙
拉住重炎的手。他转头向我一笑。还好,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傻傻的小皇帝。
那句话的阴影盘踞在我心头。让九五至尊的皇帝来看他的朝堂之外的另一股势力和权利,果然是不明智的
。
我强笑一下,“我们走吧,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带你去北峰玩。”
他也不推辞,高高兴兴的起身,猫着腰溜出会场。
我拉着他沿着石阶慢慢向最高的北峰前行。没有火把的照明,漆黑的山顶,呼啸的山风,显的有些阴森可
怖。重炎走的气喘吁吁,几次缠住我要抱他,被我坚决拒绝。
“再坚持坚持啦。等一下就有人家了。”
“你骗人。一个时辰前你就这么说啦。”
“哈,我就是在骗你,能怎么样。”
“玉儿欺负我。”
“就是在欺负你,能怎么样?”
我心情大好的和重炎说说闹闹间,北峰已在望。
“玉儿,玉儿,”重炎拼命拉我衣服,“灯光灯光。”
想不到北峰之下真的有人家。我大奇,拉着重炎顺着一抹淡淡灯光走了过去。
山壁之下真的有几间茅舍。淡黄的灯光蒙蒙从窗中透出。我贴近重炎耳边悄声说道,“这等荒山野岭居然
有人居住,不觉得奇怪?”
重炎楞楞的看着我片刻,然后整个人迅速贴到我身上。
我继续在他耳边低语,“以前可读过《搜神记》《神异传》?”
重炎立刻整个人吊到我身上。我推他,“喂喂,非礼毋动。”
“我不管,你是我老婆。”重炎整个人窝在我怀里声音闷闷的反对我。
我气。这个身份还真讨厌。我们的声音惊起了门前伏卧的看门狗,犬吠声厉声响起。柴门吱呀一声推开。
一位老伯拿着烛台走了出来。“那边是过路的客人吗?”
我费事的带着身上吊着的那个家伙努力向前移动。“是啊,老伯,我们兄弟上山晚了,可否借宿一晚?”
“好好好,这山上也少有人来。”老伯赶开狗,带我们进屋,向房里喊到,“老婆子,有两位小哥想借宿
一晚,准备些干净的被褥啊。”
茅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家具简单却很干净。我将重炎从身上摘下来,放到椅子上,然后坐到他身边,四下
打量着。
一位老婆婆端着稀饭咸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甚是慈祥的看着我们。重炎看着热气滚滚的稀饭脸色已经发绿
。我暗笑一下,端起瓷碗喝了一口。
“老伯,为何会住在这等深山里。”我闲闲的问道。重炎刚端起的碗立刻僵在半空。
“说来话长。我们夫妻是为了避安史之乱,才逃到山上的。”
我和重炎对望一眼,安史之乱至今已有百年。这夫妻难不成已过百岁?
“原来,我们兄弟居然遇到山中神仙。”
老伯呵呵一笑,“不敢当。不过是老而不死的前朝遗臣罢了。二位小哥慢坐,我去收拾房间。”
我看着老伯走进内间,微笑着看着已吞完一碗稀饭的重炎,“这下可完了,毒蛇蚯蚓都吞进去了。”
“那有什么。来之安之。”小家伙居然开始随遇而安起来。
重炎站起来伸伸懒腰,满意的看看茅屋四周。“不错不错,山中神仙。不如玉儿和我也留下来了,做做神
仙眷侣。”
(六)
早晨醒来,木桌上放着简单的早饭,老伯已上山采药,婆婆在门前的菜园里浇水。我自告奋勇的上山去找
老伯同他采药,重炎则挽着袖子很是笨拙的在菜园里忙碌。
傍晚时分归来,晚霞满天。重炎想要四处走走,我便陪着他去了华山之上最险秀的长空栈道。几块张满青
苔的木扳凌空驾在悬崖之上,激烈的山风似乎随时可以将它掀落万丈深渊。
“想上去看看?”我笑问重炎。
“好。”重炎抓住我的手,毫不迟疑的踏了上去。
刚踏足上去,我便吃了一惊。这木扳竟比我想象的还要滑溜腐朽。青苔上结了山雾水滴滑不留脚,吱呀不
断的木扳看起来也有几十年的历史。重炎贴着石壁自顾往前走着,倒看不出心惊来。我反扣着重炎的手腕
,低头望了一下木扳缝隙下苍苍茫茫云海浮动的深渊,暗自盘算,这万一木扳断裂,我可能保住二人全身
而退。
“就是这里了。”重炎在木扳尽头停下,指着石壁上刻着的一尊佛像对我说。
我仔细凝视那手工粗劣的佛像,发现周围的石壁上竟布满大小不一的签名。重炎已经蹲在佛像前,不知从
哪里掏出来一只铁钉正努力的刻着。我好笑的看着他笨拙的刻下他的名字,李重炎,然后是一句歪歪斜斜
的话,华山为证,永结同心。
我楞住。山岚阵阵,吹透衣裳,轻寒潮气紧贴在肌肤之上。重炎的目光却灼灼烈烈的牢牢望来,让我移不
得目光。
他轻声道,“愿与玉儿,以华山为誓。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我知道他不是在说假的,只是一时之间,心里凌乱不堪,不知如何答他。我们二人,这一生一世是注定要
守在一起的,我早知挣脱不得的。可我的心,便也要一起赠送吗?交给眼前这个人。
我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着他,望向无限远山,西天残阳。寻思该怎么开口才不伤这孩子的心。
重炎已悠然开口,“是婆婆告诉我这个地方。我便想带玉儿来看看。日后我若有负玉儿,你便搬这华山来
砸死我好了。”
“呵,你当我神仙,能搬动华山?”
我失笑,重炎已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几缕青草兀在山风中自摇摆在石壁之下。我扶着重炎转身回
去,一侧眼间,见那新刻的笔迹,在黯淡山崖间痕迹宛然。心里又是一叹。重炎,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这
长空栈道上与你生死与共,斜阳深殿里与你只影相对,若要誓同今生,将我的心一并交付,我还是无法做
到啊。
山上风雨无常,刚下得长空栈道,晴空万里已便的云层密布。
我催促重炎,“我们快些走,马上就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滴便已砸落下来。我拉了重炎一路飞奔,总算找到一个小小山洞可以容身。可惜身上
衣服已湿透,阴寒山洞里越发寒冷起来。
重炎唇色已淡淡发紫,身上也哆嗦个不停。我只得拉他到怀里,一件件替他脱去潮湿的衣服。他诧异的看
着我,不自在的向外缩了缩。
我耐心跟他解释,“会着凉,还是脱了吧。你在我怀里暖和一会。反正也没人来看。”
重炎缩在我怀里半晌,抬头问我,“玉儿身上为何这么暖和?”
“习武之人,自然有内功护体。”
重炎点点头,伏在我肩头昏昏睡去。我抱紧他一点。看着山洞外潺潺水帘,慢慢等天晴雨歇。
怀里的人呼吸匀净,泛着淡淡暖意。我低头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抹阴影,睡得恬静安详。这一
生,有你陪我,也未尝不是值得庆幸。
重炎醒来的时候,居然第一个反应是推开我,自己跑到山洞那边去穿衣服。
我小声嘀咕,“躲什么吗,又不是没看过。”
“不一样,天亮了。”
他还真是事多。我不理他,转身出了山洞。雨水洗涤过后的山上越发清新翠绿。满山满眼尽是郁郁苍苍。
偶尔有鸟鸣远远近近的响起。
重炎走了出来站在我身边,一同抬眼望着华山景色。秀丽双眸中也满是欢欣喜悦。
“陶然山水欲忘机。古人诚不欺我。”
我微笑答他,“只是我们马上要回了。”
重炎瞬时失望起来,“七天,就这么快吗?”
“也差不多了。还要赶回长安那。”
重炎轻叹一声,跑去山路边折了一朵野花在手,“跟朕回长安吧。”
“幸好,华山带不走,玉儿却是要一直跟着朕。”
“是。陛下。我们该起驾回宫了。”
马车磷磷的走在华阴路上。重炎含笑躺在我腿上,手里摆弄着那朵野花,“好象梦一样。海棠楼,华山,
不老仙人,还有长空栈道。可咱们就要回宫了。”
“想想御膳房的好吃的,姑且忍忍吧。”
“是是,皇宫里也有好东西。皇后,朕回去就搬去你斜阳殿住怎么样?”
“你少来烦我。”
“玉儿…………。”
“哭也没用。我说不要就不要。”
一路吵吵闹闹,竟也不闷的回了长安。重炎想去海棠楼再过一夜再回宗庙,被我坚决拒绝。趁着天黑赶快
溜回去多好。再去海棠楼住一夜,我又不知被玉海棠捡多少笑话。
拖着不情愿的皇帝,顺便的溜回宗庙。锦园那丫头一见我们就咬牙切齿的迎了上来。
“你们你们你们,啊,居然这么久才回来。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啊?那些大臣们早也来晚也来,我
一个人几乎把所有借口都找遍了才不让他们进来,我容易嘛我,啊?还有,我每天要把你们两个人分量的
饭全部吃完,居然还全是素菜。”
“行了行了,锦园,”我和重炎趁她罗嗦把衣服换好,开始安抚她,“陛下给你从华山上带了礼物回来。
”
“什么东西?”那两个人异口同声的一起问我。
“那个,”我用眼神示意重炎,“对对对,就是那个。”
“就是这个?”锦园欲哭无泪的看着重炎递给她的那朵被揉的破碎不堪的野花。
“锦园对朕的礼物有什么不满吗?”重炎强忍着笑问道。
锦园立即跪下,“谢主龙恩,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重炎开开心心的跑去后堂准备睡觉。锦园张罗着使女太监进来伺候。
我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香片,叫住锦园,“我见到小苍了。”
一抹灿烂的笑容浮现在锦园清秀的脸上,“真的,苍云少爷,他还好?”
“好,已经是武林盟主,威风的不得了。”
“那就好。”锦园喃喃着,唇边浮着满足的笑容。
“我把你赏他吧。”我淡淡说道。
“不要!”锦园好象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叫了起来。大大的眼睛紧盯着我,“他已经是武林盟主,我只是一
个小丫头,他恐怕早已经忘了我这个人了。”
“呵呵,可是我记得,当年我们三个人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小苍可是每天满口锦园锦园的。”
“少爷。别说了。锦园没那福气,也没那奢望。”锦园漂亮的眼睛里浮出一层泪水,转身出了内阁。
她有很久没有叫我少爷了那。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逼小苍娶了锦园才行。
可是,如何能够让小苍娶了锦园,而不让他知道我代姐入宫做了皇后那?
(七)
七日祭祀完毕。皇室仪仗浩浩荡荡的从城郊宗庙回到巍峨皇城。
琉璃瓦,白玉阶,重帘深下的斜阳殿静默如初。皇帝早朝,锦园串门,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的躺在锦塌上翻
来滚去,寻找一个好的姿势来舒服的睡一觉。
果然是君无戏言。重炎压根就没回自己的未央宫,赖在我斜阳殿睡了一晚。害得我半夜再次起身喂他吃茶
,凌晨五更就被他吵醒伺候他穿衣梳洗。今天一定要让锦园关上大门,绝对不能再让他赖这住了。我恨恨
的发誓,一边揉揉失眠而昏涨的头。
还好。此刻日光温暖,斜阳殿里寂静无声,可以好好的补一下眠。我陷在被子里,正准备好好睡一场。
“娘娘,娘娘。”
锦园的大呼小叫从外殿远远的传来。
天啊,我娘没有教过她何谓淑女吗?声若莺啼,步若摇莲,她真是半点都不粘边。
我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应她,“什么事啊?失火啦?还是有贼啊?”
锦园毫不体贴的揭开我的被子,使劲的推着我,“大事大事,你快醒醒。”
“锦园姐姐,你怎么可以对皇后娘娘这样啊。”一个怯怯的声音从锦园身后传来。
恩?有客?我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来。
一个娇弱的女孩子正躲在锦园身后看着我,见我起身,立刻跪了下去,“奴婢雪烟,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说话吧。锦园,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了。”锦园斩钉截铁的说道,拉着我的手直往殿外冲去,“你先去了再说。”
三个月来第一次踏出斜阳殿,还是被自己的侍女拉着跑出来。一路之上,宫女太监纷纷惊慌的跪了一地,
可是我皇后的威仪恐怕也在身后碎了一地。锦园,你毁我。
“为什么,是冷宫?”我诧异的指着面前残败的庭院,甚是奇怪锦园居然串门串到冷宫来。
“求娘娘救救我们皇子。”雪烟已经泣不成声的跪了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郑贵妃,我是说雪烟的主子,两年前被打入冷宫。皇长子被交给|乳娘抚养。可是那群势
力小人,知道皇长子再没有出头之日,一个个百般欺凌。雪烟不得已将皇长子藏到冷宫郑贵妃这里。幸好
皇上一直没有过问,宫里人也都没追究。可是,皇子他毕竟还是三岁的小孩子,在冷宫住了这么久,身子
太弱,就得了病。雪烟四处求人,竟然没人肯理会。她想见皇上,又见不到。眼看皇子不行了。她正想跳
井陪主子们去,被我撞见。我就带你来了。好歹你当年也学过医,现在也好歹是皇后,别见死不救啊。”
锦园连珠泡似的一口气说完,末了还威胁我一把。
算你找对人,剑圣医尊的传人岂是乱盖的。我手一挥,“锦园,去取我医箱。雪烟,前面带路。”
雪烟擦干眼泪,向冷宫门口跑去。守卫冷宫的太监刚想阻拦,被她一言呵斥下去,“大胆奴才,皇后娘娘
在此,还不跪下接驾。”
想不到这丫头看起来娇弱,却是很有气势。我跟在一路小跑的雪烟后面,穿过跪在地下的诸位太监,踏入
了残败不堪的冷宫内院。触目所及,冷清残破,很难相象曾经备受宠爱的皇妃们一旦触怒皇帝便会沦落到
此处。
雪烟已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向我跑了过来。想来便是郑贵妃所出的皇长子了。小小的脸已泛起青色,陷入
昏迷不醒之中。
“放下。”我脱下凤袍,铺在地下,将皇子放上去。
从荷包之中抽出银针,在百汇,天池|穴附近轻轻扎了几针。小皇子咳出一口气来,眼睛微微睁开,雪烟紧
张的看着我,眼泪不住的滴下来。
“没事没事,再休养一阵子就好。”我一变以纯阳内功巡遍皇子全身,一边安慰着雪烟。
“姑姑。娘娘那?”小皇子望着雪烟问道。
“在在。殿下等等。皇后在为你治病。你好了,咱们就见你娘娘去。”
锦园已经提着箱子赶来。我取了一颗雪莲子,喂到小皇子嘴里。片刻之后,一抹红晕浮上了那张小脸。雪
烟喜极而泣,抱着小皇子哭个不停。锦园甚是欣慰的拍拍我的肩膀,”好歹没丢面子。“
“罪女郑氏见过皇后娘娘。”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我们转头看去。一个粗服布衣却难掩丽色的女子远远
的站在房门口,向这边拜了下来。
“郑贵妃?”我迎上前去。
“罪女不敢。”
我顺着门缝看去,只见正屋的房梁上赫然悬着一匹白练。想必我刚才若救不得她的儿子,她便打算自悬了
事。怪不得雪烟有胆量在这皇宫之中偷得幼主来冷宫。有这样的主子才有那样有骨气的奴婢。我不由得对
这清丽女子有了几分好感。
安顿好郑氏母子,我和锦园回了斜阳殿。七月盛夏,御花园里绿意滴翠,花团锦蔟,宫人往来煞是热闹。
数尺之遥的冷宫之中弱女幼儿却凄风冷雨无人过问。世情冷暖,可见一斑。
管事大太监被召至斜阳殿,战战兢兢的跪着,不知一向淡漠的皇后为何忽然唤他前来。
我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