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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被他推得有些站立不稳，只好极力半抱半拖地将两人移动到墙边。待自己安安稳稳地靠到了墙上，方松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阵，平安的哭声才慢慢地低下来，伏在陈越怀里低泣。
又过了片刻，陈越估计他哭得差不多了，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去洗把脸，好不好？
平安仍然埋著头不愿意抬起来。陈越又说：你去洗，我去铺床。
平安便低著头直奔浴室去了。陈越知他害羞，自转身进房间去铺床。他的外套还穿在身上没来得及脱下，此时刚伸手想脱，便觉得胳膊上一阵疼痛。忍著痛把外套脱掉，再捋起袖子来看，左胳膊上竟然赫然有个红红的指印──必定是刚才平安用力揪住自己的时候捏出来的。
刚才一直担心著平安，没顾上自己，倒也不觉得痛。这会儿缓过劲来，把他疼得直吸冷气。到洗澡时对著镜子看看，接近腋下的地方还有三个──基本能够拼成一个完美的手模了。火辣辣的痛，摸上去好像还有点肿。
陈越洗好澡出来，平安帮他擦头发。嫌他姿势摆得不好，便伸手拽拽，正好碰到，痛得他“哎哟”一声。
平安说怎麽了？陈越还想掩饰一下，答没什麽。平安凑近一看，见是几个手指印。略一想便知道是自己的罪过，便说“你先忍著点”。陈越故作委屈地点头。
平安想想又说，要不你自己先擦头发，我去拿药膏。
陈越说不要，不碰就不痛。
平安闻言也不说什麽，继续给他擦头发。又总是忍不住去看那块淤痕，越看越觉得自己心里有些疼痛起来。他一著急，手下便不自觉地加了力，陈越头发吃痛，又是“哎哟”一声。
平安实在受不了，胡乱在陈越头上揉揉，把毛巾一扔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客厅去翻药膏。然後叫陈越坐到光亮的地方，自己低著头给他的胳膊上药。
那药这膏带著薄荷的清凉气息，抹在皮肤上时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陈越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平安赶忙停住手，问“很痛吗？”，一双望向陈越的眼里满满的全是疼惜。陈越看得有些痴了，一时没答话。
平安细细看他，并不见痛楚之色，便继续涂抹，动作明显更轻柔了些。
陈越低低地在平安耳边说：平安，有些人，有些事，已经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罢。这世上的事，谁对得起谁，谁又对不起谁，本不是那麽容易分得清的。即使分清了又能怎样？那些算不清的感情帐，算来算去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特别是你这人心思重，有什麽心事也不肯说出来。你要晓得，你难过，我也要跟著伤心的。
平安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药涂好後，平安又去找了卷保鲜膜来，撕下一截细细地裹在伤处。刚刚裹好，又扯开来。陈越说你干嘛呢？他答这个东西不透气，不好，还是去找找有没有纱布来包一包。说著又往外间走。
陈越伸手拉住他：好了好了，不用那麽夸张吧。连皮都没破，涂点药已经够意思了。还要拿纱布来包，再找点绷带缠上，人家以为我怎麽了呢。你这就叫“过度包装”。平安想想也是，便说我主要是怕药膏蹭到床单上难洗。
陈越抬手看自己的胳膊，笑道：可惜天气凉了，别人看不见。
平安白他一眼：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还盼别人看见不成？
陈越就腆著脸地笑：我觉得挺光彩啊。人家要是看见了问起，我就说是被老婆掐的。嘿嘿，嘿嘿。
平安边收拾东西边扔下一句：还是没掐痛。下次要撕了嘴才好。──说完便拿著药膏、保鲜膜一堆杂物出了房间。
躺在床上的时候，陈越抱著平安，说：过几天去把你那处房子退了吧。
见平安不答话，他又说：我认得不少房地产公司的朋友，过几天咱们一起去看套房子。最好有称心的现房，若没有就买期房也行，总之先订下来。
平安便道：我手头的钱也不晓得够不够。今年的小额储蓄还没到期。
陈越说没关系，都是熟人，先付一点订金也可以的。年底我还有一笔年终奖，加起来总该差不多了，到时候再签合同办手续。
平安动了一下，想说什麽，到底是没说出来。
陈越继续规划：明年你那个小额储蓄就不要存了，每月还贷款。去年年底的时候有其它公司来挖我，老沈知道了就许了我2％的干股，到今年年底还可以有些分红。我算算少则2、3万，多则可以有4、5万。这笔钱咱们就拿来装修。若不够，还可以跟郑郝他们借点。
平安想想还是说，装修的事情不急的。
陈越亲亲他，说我知道你是怕花了我的钱。要不我说你心思重呢？你这人我现在多少也明白了点，要实在不愿意，打个欠条给我也无妨，还扔那盒子里。反正咱们的身家财产都在里面，俗话说的“肉烂在锅里”就是这个意思。
平安便不再作声。
陈越又说，以後咱们就有两处房产了。这边住几天，那边住几天，显得多麽奢侈啊。
平安听他很向往的语气，不由得轻轻地笑出声来。
57
星期六，陈越约平安去看房。
平安虽有买房的打算，但计划却一直搁浅著，平时也不太关心相关的信息。只是看看现在的房地产广告铺天盖地，觉得房产资源挺丰富，可供选择的余地挺大。
可是一个上午跟著陈越跑下来，他更正了一下自己的认识。──第一，房产资源不是丰富，是极大丰富。丰富到光听名字会以为一个小区走下来就可以实现欧洲游和北美游。第二，可供选择的余地跟口袋里的钞票丰厚程度成正比。他这点钱，似乎没什麽太大选择的必要。
陈越每到一家售楼处就兴高采烈地打电话给那里的经理，经理便很客气地亲自或者指派专人前来陪同。看模型，看工地，看样板房。在售楼处内端茶送水，在现场全程解说，服务周到细致。
只是不晓得是不是陈越看上去太象有钱人（反正平安觉得自己看上去肯定不象），对方殷勤推荐的全是总价在7、80万的房子，即使只需3成首付也要20几万，根本不在平安的考虑范围之内。可是人家那样热情，陈越也显得兴趣非常浓厚的样子，还不停地问平安“你看怎麽样”或者“真的很不错”之类，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我买不起”这样扫兴的话。
还有一点就是陈越毫不避讳地表现出与平安的亲密。明明口口声声告诉别人是陪平安买房子，可是自己发表的意见是平安十倍还有余。弄到後来，销售人员都不晓得自己的主要推销对象应该是哪一个了。於是只好决定说话时面向陈越，眼睛却望著平安，显出一幅无所适从的神情。
跑了两处售楼处之後，两人收获颇丰。特别是第二家还送了一个颇有分量的礼袋。打开来看看，里面除了一本印刷精美的宣传册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围裙三件套，包装袋外面有一位贤惠美丽的家庭主妇正露出温柔微笑。
平安实在忍无可忍，说咱们回去吧。陈越倒是兴致很高昂的样子，说城西某处还有一处地方，风景不错云云。平安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看的这些房子又有哪套不好？问题是我哪来的那些钱？
陈越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反过来继续卖力地劝说：我们刚才看的这两家地段都比较好，当然房价也高。我其实也没打算买，只不过带你来看看，对目前的情况有个数。
平安气结：没打算买你还拿人家的围裙？
陈越笑笑：这本来就是营销手段嘛，送点不值钱却又比较实用的小礼物，主要是讨个客户的好，同时也可以起到宣传的效果。你不知道，根据我们的调查，现在买房自己住的人，基本都是女方拿主意，所以在礼物选择方面也主要是针对女性客户的喜好。
平安斜著眼打断了帅哥的滔滔不绝：陈大总监，那你看我买房是不是也要考虑女性客户的喜好呢？
陈越终於从自己的万丈豪情中爬出来：“不是，平安，我不是那个意思。”顿了顿，见平安没理自己，又侧身说：城西那边现在属於尚未启动的地段，房价偏低。他们的目标客户群是工作不久的白领，户型都比较小，总价不高，我觉得挺适合咱们的。我和他们老总很熟，上次他还说如果我要买房肯定给我折扣的。再说了，你既然想买房，肯定是要多看看的，今天正好有空嘛。
平安见陈越态度良好，神色谄媚，心情大好，便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车行至半路时，平安接了一个电话。只听他说：在外面呢。嗯。郑郝呢？哦。你等等，我问问他啊。
陈越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赵薇。果然就见平安转向自己说：小薇叫咱们到她那儿去。
陈越眉头皱皱，答不是说好了明天过去的吗？
平安便拿手捂住手机，靠近陈越压低了声音说：郑郝去加班了，她说在家无聊得很，叫我们过去陪她。
陈越心里不以为然，但见平安很谨慎的样子，还是放低了声调：是叫你吧？怎麽都要当妈的人了还这麽任性？你也是，成天被她随叫随到的。
平安就打断了他：我就问问你咱们什麽时候能过去？
陈越见平安有些不耐烦，赶紧说：咱们开过去，转一会儿，再开回来，怎麽的也得中午了吧。
平安“哦”一声，就冲电话里说：我们这会儿有点事，中午到你那儿行吗？
那头大概是说“行”，就听见平安补充一句：那中午我们来了一起吃吧，你就别操心了。
等挂了电话，陈越想想还是生气，说平安你脾气也忒好了点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中午还要去给她烧饭？郑郝总不在家，不会请个锺点工什麽的伺候老婆啊？
平安就说：我看你平时跟谁都挺热络的，怎麽就老喜欢针对小薇呢？她一个孕妇，就算脾气骄纵点也是正常的。反正咱们又没事，过去玩玩儿不也挺好的吗？中午咱们自己反正也要吃饭的，多她一个人又能怎样呢。
陈越见平安有点不高兴，就小声咕哝：我不是怕你累著吗？你一去，晚饭肯定也要你做的。
平安见陈越一幅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感情你是心疼我呢。那平时也没见你帮过我？
陈越便道：我不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说我越帮越乱，不要我帮忙的。
平安说：是是，我是这麽说。我的意思就是说，既然反正都要伺候一个大少爷，再多伺候一个少奶奶也没什麽关系。
陈越立刻发出了严正抗议：谁是少爷啊？如果我是少爷，她就不能是少奶奶！
平安也觉得自己这比方打得有些不合适，赶快改了口：是是是。不管谁是少奶奶，反正我是佣人就对了。
陈越突然笑得金光灿烂：平安你才是少奶奶。
平安瞪他一眼，心想，我好像更象个通房丫头吧──既要操持家务，又要伺候床铺，还是自带工资的。不过这个身份也太伤自尊了，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由於平安的极力反对，这次陈越没有打电话去惊动售楼经理。两人在售楼处看到，的确如陈越所说，来看房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年轻恋人们。在这种标准红男绿女的配对模式下，自己和陈越这种男男组合就显得很突出。加之陈帅哥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低调二字，往大厅里一站就更引人注目。
有一位身材娇小、相貌姣好的售楼小姐前来招呼他们。引他们到沙发上坐下，殷殷垂询：请问二位想看看什麽类型的房子？
之前在那两处看房时，这句话已经听得平安耳朵都起了茧。他知道依著套路，接下来便是看模型，看工地现场，或者看样板房。一个上午平安心想，其实自己的标准只有两个字：便宜。可是总不能说得这样直白吧。
好在有陈越这个高参在侧，万事自有他应付。於是平安自觉把自己当作摆设，安稳做壁上观。
这种与人谈判的事情是陈越的强项。一到了这样的场合，陈帅哥本已如鱼得水，更兼之存了讨好平安之意，小宇宙更是迅速提升。只见他或微笑点头或轻轻皱眉，或低声轻叹或面露喜悦。整个人看上去──啧啧啧，当真是怎一个帅字了得。
陈帅这一番倾情出演看在平安眼里倒也平常，那位售楼小姐却是将之视为天人。起初伊坐在对面沙发的中间，以示不偏不倚。渐渐渐渐地身体就已经完全倾向了陈大总监。平安怜她歪斜著身体指点介绍颇为吃力，体贴地将宣传册都往陈越那边推推。
小姑娘职业素质还是很不错的，於百忙中抬头向平安含颔首表示感谢。然後顺势完全坐到了陈越的对面，继续热情推介。
及至去样析房的路上，小姑娘不时仰首看陈越，若有所思的样子。平安跟在落後他们一步的地方，不时地低头笑上一笑。陈越却对伊人的崇拜眼神视若不见，也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故作迟钝。
末了，售楼小姐终於红著一张苹果小脸犹疑著开口：这位先生，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面熟。
平安闻言心里“格登”一下，想难道接下来的台词是“似曾在哪里见过”？难道现在售楼也需要内外兼修，还要把《红楼梦》与励志书籍一起学习麽？这麽一想，一股凉气袭上心来。
陈越倒是大方，“呵呵”一笑後答道，你们这个楼盘一期是我做的代言。
平安和售楼姑娘同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售楼小姐再次体现了她良好的职业素质，立刻欣喜异常地说，难怪呢，我说怎麽看著面熟。不过真人比广告里看上去更……更……
平安见她更了半天更不出来，想说“是不是更活蹦乱跳？”，当然没说出口。心里实在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埋著头在地上找金子。
最後两人（实际上就陈越一人）初步看中了一套60平米的小户型，又拿著一个精美礼袋离开了售楼处。
售楼小姐一直把他们送到了门口，柔情万千地说：若有需要请直接联系我。
估摸著走出小姐的视线范围之外後，平安终於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出声。
58
两人到小薇家的时候正好12点。刚在下面按门铃，通话器中就传出了小薇半是欣喜半是抱怨的声音：你们终於来了。
陈越当即就看了平安一眼，却未见任何反应。
一进门又是一句：你们怎麽才来啊？
陈越望望墙上的锺，也不算晚嘛。
平安非常自觉地说了句“我来烧饭”，然後就进了厨房。
小薇也不跟他客气，顾自坐在沙发上织一件看著象毛衣的东西。边织边跟陈越说，你喝茶还是喝水，自己弄啊。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陈越上午在售楼处喝水都快喝饱了，便道：不想喝。说著拿起遥控器换台玩。
小薇问陈越：你们一个上午都干嘛去了啊？
陈越不无得意地答：看房子。
小薇闻言果然抬起头来：什麽房子？
陈越答：平安想买套房子，我陪他去看看。
小薇一听立刻眼睛发亮：平安要买房子了？什麽房子？你们看中哪儿的了？
陈越懒洋洋地答她：今天才刚刚逛了几处，离定下来还早得很呢。
小薇还是极感兴趣地追问：肯定有宣传手册之类的吧？拿来我看看！
陈越便说：都扔车里了，没带上来。
小薇瞪他：去拿呀！
陈越把背往沙发上一靠，两条长腿一伸：懒得跑。也没有什麽好看的。售楼广告嘛，都差不多的样子。
小薇瞟他一眼，也不生气：你不拿算了，过会儿我叫平安去拿。
陈越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平安来了这儿，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去给你做饭了，你还好意思再叫他去跑腿？！
小薇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什麽叫给我做饭？难道你不吃的麽？我本来叫你去拿，你自己不去。怨得著谁？
陈越愈加悲愤地看著小薇，心里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同性恋，否则……真是前途无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