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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云烟。
上官沐就那般手捧着血莲王立在坐化的千山雪身畔，许久，终于微微欠身，向千山雪默默行礼。
随后，上官沐便提起了晓风剑，默默迈步退出了石室，带着一剑一花，继续走向了那漆黑未名的洞窟深处。
第七十五章 遗秘大白
“嗒、嗒、嗒……”
轻微的脚步声，在那空荡荡的山腹洞窟之中远远传开，久久回荡，余韵不绝。
循声看去，只见一点明亮的金色光辉，正在那漆黑一片的幽深洞窟之中前行，金光之中还隐隐可见一位步履稳健的年轻男子身影。自他胸前亮起的灿烂的金光，施施然照亮四周三丈方圆，为这毫无生机的山洞平添了一分温暖。
不消说，这位正独自走在那幽深漆黑的山腹洞窟之中的年轻男子，便是上官沐了。自从方才离开千山雪坐化的那一间巨大石室之后，他便一路持剑向山洞深处行进，而他此时的心境，也是颇不宁静。
方才与血莲圣女千山雪那一番临终交谈，令上官沐有幸见到了血莲圣女的另外一面，了解了血莲族的另外一面，而如千山雪这等惊天动地的绝世人物，就这般无声而逝，也着实令他感触颇多。
至于此刻上官沐怀中揣着的圣花血莲王，虽然实际上轻盈若无物，在上官沐看来，却是有千钧之重，他的心绪，更是为那巴掌大小的血莲花而悸动不已。只因这血族遗留的圣物，如今却是关乎心爱之人的生死存亡！
如今的上官沐，心底其实恨不得化作流光闪电，飞速赶回辰云荡，以这圣花万年红复活那仍然孤身安置于寒冰石室之中的程雪瑶。只是，他心中终究还是记得自己对义妹梁颖姝的承诺，故而还是决定，要先见过那神秘的中年男子。而此时的他不知怎地，却是在恍惚之间隐隐觉得，此番面见那神秘的中年男子，自己多半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甚至那神秘男子本身，都极有可能与自己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
这般想着，上官沐也不禁稍稍加快了脚步，手中晓风剑也放射出更为灿烂的金光，照亮更大一片洞天。
便在此时，上官沐前方那仿佛无尽的黑暗之中，却是忽然有了变化，只见金光照耀之地的边缘之处，倏然显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却是一道人影无疑！
上官沐眼见此景顿时一震，当即便两大步走上前去，而那朦胧的人影所在，也瞬间被灿烂的金光照亮。
只见那巨大的甬道在此被单独隔开一处一丈见方的区域，有一个人正倚靠着厚重的石壁，颓然坐在在这一小片地域之中。但见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全身上下一片污秽，比那逃荒行乞者还要不堪，然而尽管落难至此，那人面上神色却很平静，并无丝毫疯癫之意。而在此人头顶上方三尺左右的石壁之中，则深深插着一柄形貌不凡的宝刀，宝刀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没入石壁少说也有尺余深度，石壁之中更向下伸出数条手指粗细的精铁锁链，却是将下方那人牢牢锁在了原地。
眼见此景，上官沐心头不禁微微一颤，一切都如梁颖姝所言，想来此人便是他此行要找之人了吧。
而那被铁链锁住的人，此时则正抬起头来，看向上官沐这一名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
对视之下，上官沐终于看清了那人容貌，只见乃是一名中年男子，其人身材高大，端鼻阔脸，长眉连鬓，面上棱角分明，虽然此刻蓬头垢面，气色也十分不好，却也难掩其眉宇间那一份独步天下的霸气，面相确非常人。
虽然那人看向上官沐的脸色十分平淡，但上官沐眼见此人，当下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双眼也在不知不觉间瞪得滚圆！
即便仅仅在那噩梦一般的夜里有过一面之缘，上官沐也绝不会辨认不出，那一名自己苦苦找寻了多年而不得的血仇之人！
叶正凌！
眼前这位梁颖姝口中的神秘男子，竟然便是令自己恨之入骨的生死仇敌叶正凌！
上官沐如受雷击，瞬间呆立原地！
犹记得四年之前，奇迹般生生扛下了天火巨威而得以幸存的我，拖着那虚弱不堪的身躯，独自面对的那一片血海尸山……
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家，在那一夜变作了人间地狱……
师长、亲友、爱人，也尽在那一夜逝去，从此与我天人永隔……
而我的命运，也从那时开始，天翻地覆……
那一夜，早已深深刻入我的心底，成为了我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那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之人！
那深深埋藏心底一千余个日夜的血海深仇啊，今日终于沉沉苏醒，一如洪水猛兽一般狂泻而出！
上官沐的双眼瞬间红了。
那一瞬，上官沐实欲不顾一切地挥剑刺下，径直结果叶正凌的性命，只是出手之际，他终于还是生生忍下了满心的冲动，极尽艰难地将堪堪提起的剑锋放了下去。而他握着晓风剑的右手，也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眼见此景，颓坐在地的叶正凌似乎终于发现了眼前之人的不一般，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上官沐一番，眼中也随之现出了错愕的神情，“你是……上官沐？”
此问一出，上官沐登时又是一惊，叶正凌居然认得他！他不是失忆了么？莫非……
“你果真是上官沐？”叶正凌再问一遍。
“……是，正是。”上官沐略一迟疑，终于还是决定先打探一下叶正凌的虚实，不对其人妄下评断。
“真的是你……”叶正凌嘴角忽地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面上也现出一副超脱凡俗的神情，“该来的总是会来，”他喟然长叹，“你杀了我吧。”
上官沐闻言，一时间心下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眼前的叶正凌虽然衰颓憔悴，但却神志清醒，绝没有失忆！难道他在梁颖姝面前，只是装疯卖傻？难道他这等心机，这等举动，只是出于自保？这未免也……
一念及此，上官沐心下的疑问登时便脱口而出：“你……你没有失忆？”
“唔……看来你已经见过梁姑娘了，”叶正凌虽未否认，当下却也并不急于解释，而是偏过话锋关切道：“梁姑娘她现在可好？”
“……她一切安好。”上官沐见叶正凌神色，并不似虚情假意，当下也便耐下性子道：“当日她从此处离开之后，便与我等会合，如今正居住在安全之地。今日我也是受她之托前来看你的。”
“这就好，这就好……”叶正凌听闻上官沐介绍，眼中也显出一丝释然，“当日山外战端突起，她又那般贸然离去，从此便无音讯，以梁姑娘的修为，我确实很是为她担心……”话说至此，叶正凌长叹一声，方才收拾心情，又道：“如你所见，如今的我心智正常，但我遇到梁姑娘时，确是一名失忆之人。”
闻言，上官沐心下不禁一紧。
“先前，我独自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窟之中，一直不知时日地苟活着，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处，缘何被困在此，只是身处这等境况，实在生不如死。直至那一日血莲族大军进犯檀萧山，梁姑娘来到此地……”叶正凌开始了回忆，“梁姑娘她心地善良，非但不嫌弃我这等不堪之辈，反而多日以来一直陪伴照料于我，令我不至于在此洞窟之中疯癫而死。”
话说至此，叶正凌顿了一顿，而后又接着道：“梁姑娘在山中时，向我说起了血莲族大劫的消息，也常对我讲起你们师徒四人的故事，当时听闻‘莫回首’与‘上官沐’这两个名字，我的脑中便隐隐有了点点朦胧的波动。梁姑娘讲起你时，提起了莽山炼魂居，那名号更是似曾相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方才一点点恢复了记忆。”叶正凌轻叹道，“只是，当我终于记起，自己确曾是十恶不赦之辈，更是你苦苦找寻多年的仇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对梁姑娘实言相告，只得一直装傻充愣……”
话说至此，叶正凌神色忽地转为黯然，喟然长叹一声，道：“梁姑娘那般待我，又令我恢复神智，即便如今还对我有所挂念，我心中对她真个是感激不尽，只是……造化弄人啊……我的心底，对梁姑娘实在满是歉疚啊……”
听到此处，上官沐心中原本奔腾冲突压抑不住的滚滚杀气，却是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减了许多，不知怎地，上官沐忽然感到，如今的叶正凌，竟是如同方才将死的千山雪一般，再不复当年之人。
“这许多日子以来，我一直在静思己过，”叶正凌稍稍平复了心情，再度开口道：“尤其是受了梁姑娘照料，我更是越发感到，自己当年为满心积怨所蒙蔽，费尽心机苦苦谋划，到头来却是铸成大错，害了太多无辜之人……”
上官沐在一旁听着，一双剑眉却是不禁微微蹙起，压下了心头躁动之后细细想来，上官沐不禁怀疑，眼前的叶正凌确是诚心悔错，还是在拖延时间，求得苟活？若他这一番话，果真只是缓兵之计，那面前此人，也未免太过可怕。
上官沐这边犹疑不决，叶正凌却对此浑然不觉，如今的他却是已然沉浸在了痛悔万分的自说自话之中。“……只是如今我终于看清自己所作所为，意欲赎罪，却为时已晚，想来我被困此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便是轮回有报，罪有应得吧……”叶正凌神色黯然地合上双目，“如今你既已来此，这陈年血债也当一笔清算了，老夫这条烂命，你这便夺去，死在你剑下，我也能稍稍心安了……”
口中这般说着，叶正凌当下也就那般合着双目靠坐在洞窟石壁之上，一动不动，倒真的是坐以待毙。
而眼看着这样一个落魄至极的叶正凌这般举动，上官沐心中的诸般怀疑也稍稍消解。他心中仍然如先前一般十清楚，无论如何，叶正凌今日必须死，只是，虽然这一份决心并未动摇，上官沐看待叶正凌的心态却是已然冷静了许多。
“你既已恢复记忆，那我只想问你，”上官沐思量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向叶正凌寻求先前盘踞心头的诸般疑惑之正解，“你可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被困此处？那位击败了你，夺走烁天剑的人，你可知他究竟是谁？”
“哼哼……”听闻上官沐这样一问，叶正凌当下却是十分轻蔑地一哼，面上也显出一番颇为戏谑的神色，“你们果然皆不知晓，你们尊崇备至的师长前辈莫回首，便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莫回首！
这一个名号，字字皆如千钧重锤，登时便将上官沐心底最后一丝虚幻缥缈的侥幸砸得粉碎，直将上官沐瞬间打入冰窟！
果然……
那身着一袭黑袍，手持烁天神剑，身负南疆禁忌巫术驭鬼之术的神秘高手！
那击败了江湖顶尖高手叶正凌，夺走烁天神剑，其后又假借叶正凌身份屠戮东南十二峰，以一人之力血洗宣宁县城的杀戮狂魔！
那甘冒奇险潜入天山血莲族腹地，在道行通玄的血莲圣女看护之下盗走了血族圣物万年红，又以之嫁祸荆山剑派，引得血莲族大举杀下天山，屠戮中原，造成天下剧烈动荡的疯狂之辈！
此人，竟然真的，就是自己的恩师，莫回首！
上官沐不敢相信，也实在不愿相信，那个曾救助自己于危难之间，助自己脱胎换骨，又将诸多精妙剑术心法倾囊相授的恩师，竟然便是那罪大恶极的魔王，是一个意欲毁灭天下苍生的人！
“师父……”上官沐眼中神色万分痛苦，先前与莫回首相处那三年之中的点点滴滴，飞快自他的心头闪过，又令他万分茫然，自己的师父，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心中所思所想，又究竟为何会如此……
上官沐这边一时间痛苦不堪，叶正凌将此情此景尽皆看在眼里，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惋惜之色，“造化弄人，真相有时就是这般残忍……”
“……这究竟是……”上官沐仍然不愿相信。
“自从灭门炼魂居，我便一直隐世不出，先前也决不曾料到，有朝一日会与一个疯狂如斯的莫回首相遇……”叶正凌道，“想来他定然是自你口中得知了我持有烁天神剑，这才多方探查，终于找到了我所在之处的。”
此语一出，上官沐不禁一愣，他《“文》先前从《“人》未想到《“书》过这一《“屋》层关系，如今叶正凌这般猜测，却又似在情在理。
“我也不知是在多久之前，莫回首终于找到了我，”叶正凌淡淡道，“当时他便是手持这一柄烈焰宝刀与我大战三百回合，虽然烁天剑比之烈焰刀威力只强不弱，但无奈我技不如人，最终还是重伤垂死，为莫回首生擒。其后他又收服了我手下一众人马，更用那烈焰宝刀构建了这一法阵，封闭了我一身气穴，将我困在了此处。”
上官沐闻言又是一惊，赶忙抬头向那禁锢着叶正凌的法阵，却只见那闪耀着微弱红光的宝刀，赫然是自己曾在其助力之下淬炼筋骨的那一柄乾坤烈焰刀！只是此时的烈焰刀气势内敛，与先前在烈焰法阵之中大不相同，故而方才乍看之下，上官沐竟未能一眼认出。
想来也只是梁颖姝从未见过烈焰法阵，并不认得这足以昭示莫回首身份的烈焰宝刀，否则这一切，想必也不会如现在一般。
“莫回首将我拘在此处，又逼迫我说出了当年攻打炼魂居之事的始末细节，”叶正凌接着道，“此后他便抄走了我的一身行头，以我之名出外作恶去了，我却因久困此地而被逼疯癫，从此失忆……”
话说至此，叶正凌又是一叹，“其后他又数次回到此处，说他借我之名血洗了东南十二峰，还准备再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分辨得出他对我的挖苦嘲讽，因而猜测莫回首多半是我在江湖的一位死敌，此举也是为诋毁我的声名，却万万未曾料到，他竟然……想来血莲族这一番浩劫，便是由他引起的吧？”
上官沐闻言，当下也只得轻轻点头，“方才我已在这洞窟之中见过了血族领袖千山雪，证实那盗花之人便是假冒你的人。”
“果然……”叶正凌摇首长叹，“想来当年白云香一事，他终究还是难以释怀啊……”
上官沐神色黯然地轻轻点头，他的心中也十分清楚，莫回首这等疯狂举动，若论由来动机，只怕也唯有当年的白云香一事了……
“如此说来，方才我所听到的动静，便是你在与血莲圣女对谈了？”叶正凌忽地想到此处，便又开口道，“大概是在个把时辰之前吧，我便听到山石之中隐隐传来喊话之声，而后又有冲天喊杀拼斗之声，其间更有十数声震动群山的巨响，即便是我所在之地也清晰可感，我听闻那些巨响便隐隐猜到，这等阵势的斗法，多半便是血族与中原人马的决战。只是未曾料到血莲圣女与你会相继进入此处。”
“是啊……”上官沐闻言，轻轻点头应答，“血族经此一役全族覆灭，血莲圣女也已然在前面的那间石室之中坐化了。”
“这样啊……”叶正凌微微一惊，旋即又很快释然，“善恶终有报，血族此等结局也属正常，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话说至此，叶正凌面上神色却是出人意料地一片释然，“今日与你在此相遇，便是上天恩赐于我慨然赴死的赎罪之机，如今你也知晓了这一切事情原委，该当如何，你自己衡量便是，至于我，也再无苟活于世之理……”
上官沐听闻此等言语，登时便不由得转头望向叶正凌，只见其人虽然形容颓败，却是泰然自若，面上亦是一副看破生死的超然神色。看他那古井不波的面色，想来他今日所言，也俱是发自肺腑的吧。
“最后，我这里还有一套剑术功法，看你如今手持的仙剑并非凡俗，你若不嫌弃，我便将此功法遗赠于你吧。”
“剑术功法？”上官沐不禁为之一滞。
“正是，我先前为了令烁天剑威力再上一成，便费尽心力寻来了一部剑术功法，只可惜我此生已注定无缘修习了。”叶正凌淡然一笑，“不过那法诀我已然铭记在心，其中的一段总纲我更是甚为喜欢，这便说来与你听听吧。”这般说着，叶正凌当下便开始默诵起了那早已烂熟于心的文字：
夫天地造化，泱泱大观，芸芸万众，莫不敬服。
庶人皆叹一身之渺小，感洪荒之广博，震慑于造化玄奇，众生万方，于是禁锢自身，倾心探寻宇宙天地之秘。
殊不知，天地心冷，宇宙魂寒，探天求地，则万法之本必无从显现。而众生有命，命莫由玄，命理轮回之间，万法皆现。须知，寸天吞尺地，芥子纳须弥；一沙一草，系尽天下源法；一心之功，包容世间万象。唯万末之微，方显万法之源。
是故，唯以一己之力，探一命之源，方可求得万法之本。自此，天命可改，宗道可创，万物合纵，万法归宗！
洪荒本无善，造化本无情，霜天俱冷，漠土皆寒。
“这……这是……”上官沐听叶正凌默诵完毕这一段气势磅礴的文字，心中的惊骇却是无以复加！
“禁忌之术《霜天冷》！”叶正凌的回答简洁利落。
霜天冷！
这一部堪与《风烟净》相比肩，千百年来令天下无数修真之士为之痴狂的绝世禁术，竟然就这般自面前的这个落魄男子的口中道出！
上官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一时间竟是呆若木鸡。
而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