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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当时瞥见的灵儿空洞的眼神，林枫心中一痛，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喀”，石板街道被他不经意间踩裂，将一颗碎石溅到一人身上。那人本欲喝骂，瞧见他的脸色之后却只敢悻悻地走开。
第二百四十四章伤口
苍穹沉积的阴云终于蓄成了暴雨，水珠啪啪地砸落在地上，碎成屑沫，溅湿疾走的行人的裤脚。仿佛巨兽的阴影遮住地面，那般昏暗。
房内没有亮灯，桌椅在昏沉的光线中显出刻板的轮廓，隔着墙听雨声，更觉空虚寂静。
半晌，一声忧愁的叹息在屋中回荡，少女温柔的呼唤声低低响起：“灵儿……”
小女孩低着头，睫毛下透出来的眼神空洞茫然，一动不动，如同死去。
少女眼中泛出水光，哽咽道：“灵儿，不要这样子吓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是我的错，我好后悔。你说说话，就算是恨我也好啊！你不想找那些人报仇吗？我教你武技好吗？”期待地看着小女孩，然而对方只是惘然地往下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忘记那些伤害好吗？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啊！即使是为仇恨而堕落，我也会和你一起，你听到了吗？你醒过来啊！”
“为什么会这样，我真是个不祥的人吗，就连你也……”
小女孩忽然眨了眨眼睛，目光中的焦点渐渐汇聚，抬起头来望着绮仙。但那双本是纯净无暇的眸中已有了浓重的阴霾，就如外面阴沉得仿佛要垂下来的铅云一般。
“灵儿！你……你感觉怎么样？”
“我还能感觉怎么样？姐姐啊，你让我忘了过去，忘了那些伤害，你自己呢？你可以吗？”
“我……如果是为了你，我一定行的。”
“呵，为了我就可以，是真的吗？”小女孩闭上眼，嘴角微弯，竟似是讥讽，“你可以抛弃以前的情，甚至连送你那对孤欢铃的那个人也忘记吗？”她不顾脸色变得惨白的绮仙，径自站起身走入卧室，呯地关紧了门。
一声声急促的喘息，少女双拳捏紧，白皙的皮肤下青筋突突跳动，嘴唇被贝齿咬出血来。好像所有的忧愁与悲愤就握于拳内，拼劲她全身气力攥灭，就能真的忘却……
许久之后，屋内再度恢复了冷寂。半晌，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在黑暗里偷看别人受伤的表情，真的很有趣吗？”
吱呀一声轻响，林枫的身影从门后缓缓转了出来，挤出僵硬的笑容，开口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绮仙摇摇头，但掩不住瞳中深切的哀伤。这个可以面不改色地收割数十条人命的女子露出凄婉的表情，第一次显得如此柔弱。
“灵儿呢？”
“她醒了，在卧室里。”绮仙转过脸去，悄悄擦了泪水，声音渐渐变得平静，“祝野的咒术，你会解吗？”
“不会。”
虽在意料之中，绮仙还是露出失望的神情，叹道：“那就只好去见他了，可是……”
“谁？”
“一位大师。他就住在西城区，但以灵儿现在的状态，怕是不肯去的。”
“我试一试吧！”
林枫走到卧室门口，感应到内面微弱的气息，轻轻唤了一声：“灵儿！”
没有任何动静。室中人已经对外界的响动麻木，她的心灵制造了一个茧，将自己包裹起来，林枫的感知延伸进去，也只能止步于此。茧中的心如易碎的玻璃，脆弱得让人心痛。
是怎样的伤害让她变成了这样？
“祝野——”心里面默念这个名字，负于身后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林枫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把眼前所见击成齑粉的冲动，回头说道：“我守在这里，你去把那位大师请来吧！”
绮仙稍作迟疑，便推开门走入风雨之中。外面啪啪的雨声格外响亮，又迅被掩在门后。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的那一瞬间，映在林枫眼中却忽然觉得不对劲，心中涌出浓浓的担忧：她受的伤其实不轻……
林枫霍然走至大门口，伸手去推门，却又僵在半途。可是灵儿……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梳理着纷乱如麻的心思，只觉得千头万绪痛苦莫名。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失了神，直到觉得过了很久以后，渐渐醒转过来，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腾地站起身来。
好厉害的咒术！
心中某处轰的一声巨响，便燃起了熊熊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杀意。竟然对一个小女孩下这样狠毒的东西……在他情绪牵动之下，屋中竟凝成了片片雪花，围着他的身体缓缓飘落。
大门被狂风吹开，林枫走过去正要将之关上，却看见一个人影从昏沉的雨幕中大步行来，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正是绮仙。她足不沾地地掠进屋内，身体依然干爽，翠绿色的丝却显出没有生机的枯槁色泽来。
“把这张符贴到灵儿胸口，还有一封信是给你的。”绮仙径直将东西塞到林枫手中，而后快步走到沙上坐下。林枫的视线从手中纸张移到她身上，现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快，灵儿……”口中出如呓语似的细微声音，她虚弱地靠在沙上，闭上眼睛后再没有动静——看上去就像死了一般。
林枫一惊，连忙过去察看，现她还有丝丝微弱的气息，方才稍减心中焦灼，低头去看手中的符文。玄黄色符纸上没有繁复的纹饰和咒言，唯有“人”和“鬼”两个大6通用的文字。人上鬼下，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忽生感应，感觉到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东西通过手掌贯注到那个“人”字当中去了。
他扬起眉梢，沉吟片刻，忽地露出一丝苦笑，走到卧室之前对锁孔探出一根手指，房门应声而开，露出坐在床上的小女孩纤弱的背影。缓步行到灵儿身前，他看见她冷漠地望着窗台上不断溅起的水花，目光呆愣，对他的靠近没有任何反应。
他心中一痛，倏地将那张符纸贴到灵儿胸口。小女孩的身体剧烈颤动了几下，闭紧双眼，在他的托扶下慢慢躺倒下来，稚嫩的眉头因突如其来的痛苦而皱起。在他的感应中，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如春日冰雪一般消融，灵儿脸上的表情也时缓时紧。林枫不忍多看，轻轻退了出去。
坐回椅上，他轻缓地拆开那封信，遒劲的字体却带有潦草的痕迹，看起来颇为眼熟：
老板，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便说明苍穹中真有神祇的眼睛在注视人间，哪天再见请告诉我一声，我就每天沐戒祈祷，敬谢神恩。其次要感谢您和蒙达维奇大师的恩德，让我有机会去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最后说声抱歉，临行匆忙，心难自抑，不及告别。
另：我在蒙城的财产都送给您，分散在四处，书房里的那本《帝传》里夹着线索，愿父神他老人家保佑您找到。
红宝石泰姆
落笔不知期
林枫收起信来，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若阴云中的一缕阳光洒在脸上，疏缓了久受压抑的沉重心情。
这时，却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林枫立即感受到门外那道虚弱至极的气息，心中暗凛。直到门口才让他觉，究竟是来人隐藏得好，还是自己的知觉已经因为剧烈的战斗而下降了呢？
“请进来吧！”
大门被推开，露出莫珑尘俊美脱俗的面容。他依旧是一袭白衫，慢慢将伞收起，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来，朝神情惊愕的林枫拱了拱手，微笑道：“林公子果然在，我就放心了。”
他举止从容优雅，把林枫看得眉毛直跳。不久之前他可是亲眼看见对方被罗承运一剑贯入腹中的！此时来的，究竟是人是鬼？
仔细瞧去，果然见他脸色惨白，唇色黯淡，散出的气息也是微弱阴冷……
看穿了他的惊疑，莫珑尘温文尔雅地笑道：“林公子不必担心，小弟师从紫金老人，罗承运和他老人家关系不错，不至于取了在下小命。要不然小弟也不敢去拦他的剑啊！”
他倒是坦白。但他毕竟被伤成那样，隔不了半日却能行动自如，到底是他命硬还是魔门的秘术太过强悍呢？
莫珑尘将目光投到沙上躺着的绮仙脸上，便收敛了笑容，急切地往前走去，却被林枫横移一步拦在他面前。莫珑尘面上怒色一闪而逝，便恢复了淡然的表情，欠了欠身，轻声说道：“小弟鲁莽了。请问林兄，仙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奔走了一夜，又被罗承运重创，还为灵儿求符，已经心力交瘁。莫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请不要打扰了她。”林枫不掩语气中的冷淡之意。莫珑尘听了只是微笑，退开几步压低声音道：“我就这般看着她，可好？”
林枫撇了撇嘴，冷笑道：“目光所及，情思之所聚也，莫公子只为一己心安，可扰了别人清梦！”
莫珑尘微微一愣，低声叹气，拱了拱手，撑开雨伞走出门外。
第二百四十五章追击
到傍晚时分，雨过天晴，天空挂着一条色彩不太鲜明的彩虹。从窗户向外望去，世界被洗过一遍，清新的感觉扑面而来。徐徐湿润的微风拂着面颊，就这样带走了从前的忧愁。这样倚着窗台立了许久，林枫方才转身，觉绮仙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也似在望着天边的风景。
“你醒了。”
绮仙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略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轻声问道：“灵儿怎么样了？”
“大师的符很有效，她应该没事了，睡醒过来就会忘了那个晚上吧！”林枫回忆起那部分被符文抽去的难以描述的力量，思忖了一下午，以一个幻术师的直觉来判断，那种力量排列的方式应该具备着遗忘、安神的功效。
“嗯。”绮仙应了一声，又坐下来，低下头，神色怅惘。
林枫猜测着她的心思，走近她低声说道：“莫公子来过了。”
“哦。”她心不在焉地回应，像在谈论一个毫不相识的人，“他的命还真是硬啊。”语气冷淡得让林枫怀疑，人家毕竟是为了她才去挡罗承运的剑，被捅个窟窿也并不舒服。莫非此二人的关系又生了某种转折？
林枫仔细去瞧她脸上神情，只见冷漠与憔悴。她低着头沉思良久，才道：“我打算教她武技。那个约定，你不必遵守了。”
“你放弃了？”
“不，是新的开始。”许久之后，绮仙抬起头来，露出忧伤的眼神和浅浅的微笑，“这次谢谢你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
斜阳渐沉，已是归家的时候了。
当一个人满心疲惫地回去，以为能如往日般享受一个宁静的夜晚，却现屋子里不但有一伙人，还有个家伙对他散杀气，心情绝不会太好。
林枫在门外稳了稳情绪才推开门，先往角落暗处瞥去，见一名神情阴沉的少年抱剑倚墙，眼缝中透出冷鹜的光芒。小菲搀扶着司尘依行至他面前，司尘依微笑道：“林公子一定累了吧，请稍作歇息，等盖老大回来后再作打算。”
小菲撇撇嘴道：“他累什么啊，在温柔乡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吧！”
司尘依抬了抬手，继续说道：“夏兄弟回来过一次，又被人叫出去了，可见那边的战斗正是激烈。若我料得不差，魔运小队已经损兵折将，只等夜半时分盖老大回来，就能带领我们追击罗承运残部，在西莱境内将之彻底歼灭！”
林枫点头道：“届时在下必然倾力相助。先失陪了！”
他刚转过身，却见少年剑客直起身子自角落走出来，正挡在他的前方，手指抵在剑柄之上，挑衅之意溢于言表。从对方身上散出强烈的杀气，几乎凝聚成形，丝丝缕缕向林枫缠绕过来，令周围温度陡降，如裹冰寒。
“蒙城林公子是吧，若你真有圣者传人之实，请接受我千羽卉雪的挑战。”
似耐不住他散的森寒气息，小菲搀扶着司尘依退远，司尘依只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便闭目盘坐。
对方口气狂妄，兼之林枫心情本就糟糕，冷着脸色也不多做推辞，就那么随意地站在当场，扬手道：“请！”
千羽卉雪面露冷笑，手指一弹，长剑便脱鞘而出，若一泓秋水，潋滟的波光向林枫荡漾而来，映出他无数个破碎的倒影。剑意袭身，林枫知对方修为不凡，不敢托大，扬手拔剑来迎向晃过来的剑光。
古风长剑气势汹汹，稍微一刺便搅得波影动荡，手上穿来的感觉却让林枫心中咯噔一下，暗呼不好。一道惊雷般的光芒自荡漾的波纹中突起，倏忽间已狠狠撞开了古风剑尖，慑人的锋寒袭至林枫面门。林枫的反应也是快若闪电，身形疾退，一偏脑袋避过剑锋，如鬼魅般凭空横移几寸，飘身退去。
千羽卉雪双目寒光暴涨，长剑划出一道闪亮弧线紧追而去，风声呼啸。一招失利，林枫竟陷入被他追杀的窘迫局面，然而右手此时实在酸麻无力，抽空蓄起的剑势均被很快击破，一时间只能凭借精妙的身法左右闪躲。
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自到蒙城以前，无论面对何等高手，他还未曾有过如此窝囊的时刻。他既惊且怒，胸口如同憋着一团火焰，恨不得将此趁人之危的小子焚成灰烬。
然而对方剑势已成，他只能步步后退，直到墙边。此时心中剑意已被抽空，连左手指尖的剑气都无法凝成。好在他的身法堪称神鬼莫测，千羽卉雪挥出的道道剑气纵横交织、疾如雷电，却始终碰不到他的衣角。好不容易把他迫到墙角，只见他身形一滑，掠起一串虚影，又擦着他的剑尖闪到一旁。
千羽卉雪不再追击，面上如覆一层冰霜，冷笑道：“蒙城四公子，也不过如此，跑路的技法倒是不错！”
朦胧晃动的虚影凝成林枫的实形，他脸色相当难看，禁不住反唇相讥：“你的剑法要是也不错，也不会连我的衣角都碰不着了。”
千羽卉雪大怒，扬起剑尖又要攻上，却听得书房门口观战的刀客喝道：“林公子有意相让，莫非你看不出来吗？”
千羽卉雪斜睨他一眼，目光扫过他缠绕两臂的绷带，露出讥诮的笑容：“猎刀，当日你败在我手上时只伤不残，看不出我手下留情吗？如今也敢指手画脚？”
刀客脸色涨得通红，悻悻地道：“不知好歹！”便转身回房。
远在一角盘坐的司尘依开口道：“林公子方经历了一场大战，现在已经很疲惫了，卉雪要想讨教，不妨改日吧！”
千羽卉雪微微一愣，仔细打量林枫神情，与之目光相对，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道：“阁下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明日一早，我再上门讨教！”
说罢，他不理会诸人的呼唤，转身走出，摔门而去。
小菲哼了一声，不屑地道：“狂什么嘛，要不是尘依不愿出手……”
“小菲！”司尘依淡淡的声音让她止住话头，他睁开眼来向林枫露出歉意的微笑：“卉雪自小没受过挫折，性情高傲了些，林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林枫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入卧室之内。
还好这里面的人都被盖薪带走了，关紧门后便显得安谧，将那些恼人的人物全部隔在外头。
终于能得半个晚上的安宁了。
白日连续奔波，经历数番战斗，他已经无比疲惫。隔绝外界纷扰，一闭上眼，心中再无杂念，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一阵阵敲门声将他唤醒。他应了一声，迅穿好衣物，开门才现是盖薪亲自来叫他。
“哈哈哈，昨天多亏了林老弟拖住罗承运，打得真是痛快，魔运的几个高手死的死残的残，已经连夜出城逃命。他们人困马乏走不快，我们现在追过去，正好将之一举歼灭！”
“好，盖兄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正厅，除了德拉卡，所有人都已蓄势待。冥思的司尘依赫然睁开眼来，沉声说道：“东郊，望月湖！”
“雪隐小队，全体出动！”盖薪大手一挥，当先走出门外，罩在宽大外套内的魁梧身形在月光下披上一层清辉，壮了其后诸人的胆色。一群身怀绝技的年轻高手便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出了城，向望月湖的方向追去。
行至湖边，水面倒映着朦胧月色，远方重叠的树影、连绵的群山回荡着野风的声响。一切只似平常。司尘依轻呼一口气，他身旁的盖薪便顿住脚步，投来疑问的目光：“有新现吗？”
“他们分成三路，往不同的方向走了。祝野遮了星象，我测不出罗承运的位置。”
跟在他们后面的千羽卉雪皱起眉头，疑问道：“他们一共五个人，也能分成三路？”
司尘依淡淡地道：“城里面还有接应他们的人，加上隐藏的高手，共有十一人。”
“你怎么不早推算出那些人，这样就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了。”
盖薪低喝道：“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尘依，以你的感觉，我们应该怎么行动？”
司尘依望着月色沉吟片刻，俯将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又闭目思索半晌，方道：“罗承运肯定去了东南方，他身边的人手是最强的。大哥、卉雪、暗隆、汶维、方远、冰空，你们快追上去，雪鹰会给你们带路。盼山、飞亦、老酒、阿兰、小菲和我向南。林公子同其他人往北方追，他们有人受了伤，是掩不了血腥味的。如果半小时还没有现敌人行踪，立即回过来帮助盖大哥，注意留下标记。”
人手分配完毕，十来人立即分头进。
第二百四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