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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百年-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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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扶起我来,“十三爷盛赞贵妃女中丈夫,当年您从湖中救起弘历,妾身感恩不尽,大恩不言谢。今日贵妃有难,妾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以后若想看皇上,只需让凝雪姑娘来传个话,我自会打点。”

我向她又一福,“熹妃是大富贵的人,映荷不过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过客,花开花落终要归尘。今日一见,心愿已了,不必再麻烦了。”

说完,以宫女之礼倒退了几步,扶着凝雪的手原路回去。幸是一路无人,否则这一大清早,尚未梳头理妆的摸样岂不是坏了帝皇贵妃的体面……

作者有话要说:做皇帝真的不容易啊……

☆、第五十二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下)

雍正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孝恭仁皇后三年服满,胤禛于奉先殿内祭告祖宗,行释服礼。

雍正三年八月二十六日,太和殿大朝,胤禛于太和殿中接受百官朝拜。丹陛大乐、中和韶乐的巍然之音,萦绕在紫禁城的上空,即使不能亲眼目睹,我依然可以想象前朝的那幕巍峨壮丽。

雍正三年八月二十七日,登基三年后,胤禛终于第一次又回到了他最喜爱的地方——圆明园。宫中嫔妃也一路随行,我本有心不去,可皇后遣人前来传话:贵妃之尊,若是不去,外人必然生忌,皇家体统何在?我深以为然,盛装随行。

看着眼前的圆明园,除了桃花坞,我已全然无法从现在的景致中辨别它以往的模样。正大光明、勤政亲贤,平地而起。前殿改为九州清晏,侧殿变成了天地一家春。牡丹台、金鱼池、菜圃,我都不认得了。

平心而论,我还是喜欢它原来的样子,与现在的美轮美奂,仿若瑶台胜景的它相比,原先的它,更像一个家。

后妃们住入天地一家春,唯独我,又被安置在桃花坞。

此处景致虽有增建,却仍基本保留了原有的体制,院落翻新,纱窗换成了玻璃。可往日旧容,依稀可见。只可惜现在不是春天,见不到满谷殷红的桃花。

桃花坞东侧有一绕池小亭,以前到了夏日,我最喜在此处练字弹琵琶。独自立于小亭之中,亭子犹在,可惜心情已不再。

“主子,奴才给主子请安。”身后甜美娇弱的嗓音熟悉而亲切。

我徐徐转过头去,看着微福着的艳丽少妇,脚下淡紫流苏花盆底,身上团寿纹绣合欢花袷氅衣,两把头上坠着两络绿松石圆珠步摇。笑颜若春光,两腮生桃花。喜悦之色再难掩饰,亲切叫她,“春妮。”

她又恭敬一福,“给主子请安。”

“好久不见。”

“托主子的福,察哈林现已擢升二等侍卫。一则奴才不在宫里当差,二则家里人也多了,一直不得个合适的时机来看主子。”春妮扶了我往桃花坞里走。

“我们春妮现在也是四品命官的夫人了。”我笑道。

春妮侧眸与我视线相交,对望一笑,“主子取笑了。”

桃花坞里除了一谷的桃花,还种了几株紫薇,八月里的紫薇,开得正好,深紫淡紫的落英被风儿带着在空中回旋,最后轻飘飘落在地下。我俩小心地绕开地上的花瓣,慢慢走着。

极度的安静中,仿佛那花瓣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我扫了眼一地魅惑的紫,淡淡吟道,旋即释然笑着看了眼春妮,“可惜我这里没有梨花,满地的却是紫薇。”

“家里的事,主子可都知道?”春妮小心翼翼问。

我抬头望了眼瓦蓝通透的天空,一行雁飞过,转眼没了踪迹,“不知道,我已经大半年没出翊坤宫了。”

“凝雪姐姐不说吗?”

“平日无事,我也不让她走开。”

春妮垂首默然片刻,提了口气说道,“三老爷已由川陕总督降为杭州将军,没过几日,又降成了闲散章京。爵位更是从一等公降为二等公,后来又降三等公,前几日又降成了一等精奇尼哈番。”

原来短短几个月的光景,胤禛已经成功把年羹尧调离了西北老窝,变成了一只只能任人宰割的死老虎,他的手段,真是让人不得不叹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权倾朝野、西北一霸的时候,我便告诫过他,功臣难为,可他肆意妄为无所顾忌,有今日,早在预料之中。”我淡然答道。

“只是拖累了您呐。”

“宫外都怎么说的?”我问。

“都说贵妃因错失宠,年羹尧权高获罪,年氏满门呼啦啦似大厦倾。”

“嗯。”我只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主子,”春妮压低声音唤我,脑袋越埋越低,“奴才悔不当初啊!若不是奴才当年的两副药,凭着您跟皇上的情分,皇上定会放您归去。奴才见识短浅,害了您了……”说着已是声泪俱下。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摇摇头,“你没有害我,我心里一直感激你的那两幅药的。”

“主子莫要再宽慰奴才。”春妮痛苦流涕。

我掏出丝绢来,给她抹了抹泪,“今日的局面,当年我便了然于心,也正是因为早知今日之势,当初才生了畏惧之心,想隐世终老。可既是当日下了决心与他比翼连理,自是知晓难脱今日之苦的。我自己都不悔,你又何必挂怀?!”

“可……您母家获罪,失宠君前。前三年是皇上守制,故而未选秀女,这往后,三年一届选进新人来。您这一生……”春妮掏出丝绢来抹了抹眼角。

“这一生,好短。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我朝她粲然一笑,“色衰爱弛,我早就明白。也曾经怕过,可现在都无所谓了,只要能与他时时在一个宫墙里,能够偶尔远远望见他的身影,就够了。”

春妮忍不住抽泣,又抹起泪来,“主子……您就别再宽奴才的心了,哪有人这样还不悔的?”

我问她,“还记得墨云吗?我当初就是想着,年家今日之败难免,她若是嫁给十七爷,一则难脱皇家,二则身居侧室,若是没了母家的后台,必然半身凄苦,她又是个烂漫童真的人,不善周旋,所以想给她谋划个妥帖的去处。可到今日我才明白,我错了,彻底错了!我不以为苦,她也必甘之如饴。”

春妮无声地对我垂着泪,凝雪从她身后快步而来,“春妮,要下宫门匙了,你赶紧回吧,现在比不得前两年了,若过了时辰,可送不了你出去。”

我望了眼春妮,向她放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去吧。”

春妮行了礼,哭着随凝雪去了。

我目送她离去时,目光停留在她走过的院子,这个院子里,他曾与我并肩赏过七夕的半月,他曾为了墨云打过弘时,他曾在盛怒之下追我而过……

桃花坞……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近些日子,胃口越来越差,入夜后也不想吃什么夜点,兴许也是白天从城里宫中折腾到郊外累了。早早就犯了困,让凝雪和嬷嬷伺候我沐浴后,便躺下了。

夜凉如水,将孤独的人包围,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

他守制已经满了,不知今夜歇在了哪里。是熹妃吗?是裕妃吗?亦或者是某位娇颜如玉的新人。

愿上天给我一个美丽的梦,梦里能有我的爱人。

也许是因为睡得过早,半夜里却走了困,惺忪着眼有些半梦半醒。

身边的人亦幻亦真,明黄的宁绸中衣,干涩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侧影。

好美的梦,我不要醒。小心翼翼地只敢半眯着眼,生怕清醒后一切化为泡影。

深深把自己埋进他的怀抱,枕着他胳膊的脑袋轻轻凑到他坚实的肩上,张开手臂紧紧环抱住他。

我曾经最爱的味道,墨香夹杂着朱砂味,随着他温热的气息徐徐散开,忍不住凑得更近,埋首在他的脖颈间,柔柔地去啃噬他的耳垂。冰冷的唇在他温温的耳廓上一扫而过,贪婪地含住垂珠。

他动了一下,好似被我惊醒,也是迷蒙着眼,转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不想就那么结束这个美梦,于是挪了挪身体,更加挨近他,原本只是环抱他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深情地抚过他的脸颊,顺着他刚毅的下巴线条滑落,走过脖子,移到他的领口。

嘴巴更是不安分,吐出他的耳珠,一路勾画他骨感的下巴,游弋到他的脖子里。一手早已解开他的中衣扣子,探到他身上的温暖。

“映荷。”他似在叫我。

我吻上他的锁骨,“四哥,我好想你。”

我闷哼一声,被他死死大力压进怀里,温暖的气息包拢住两人。

双手伸进他的中衣里,紧紧拥住他,火热的唇毫无预示的落下,辗转热切地吻住了我,天旋地转的情愫将我包裹,只知道回应他如痴如醉地探索。

动手扯去他的中衣的同时,发现他也解了我的盘扣。滚烫的唇舌一分一分勾勒着我的皮肤,他的双手比我的更加充满热情,一丝一缕地勾画过我身体的曲线,逗留在肩上、胸口、小腹、腰后,在他的逗弄下,两人的火苗越窜越旺。

全身滚烫酥软,不由自主地像藤蔓一样缠上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喃,“我爱你,不管你做了什么……”

他肌肉一紧,一手支在床上,半抬起一半身体,半眯着眼凝视我,星辰般的瞳眸黑亮无底,那无底的深谷中尽是爱怜和眷恋,他拉了我的手,抚到自己的胸前,又一路划过腹部、小腹,往下放去,俯身吻住我的眼睛,“映荷,我也好想你。”

低声一哼,他腰上轻轻一送,两人的身体已结合在一起,缠绵悱恻,你侬我侬……

他的动作缓慢而温柔,多情而迷醉……

沉沉夜色,孤烛远远地在灯盏中摇曳,我希望这个夜可以很长……很长……,这个梦可以永远也不要醒。

屋外张起麟低低的叫声甚为恼人,“皇上……皇上……”

我固执地闭着双眼,不愿意醒来,这个梦太美,睁眼了便会一切灰飞烟灭。

“皇上,皇上。”张起麟愣是不肯罢休,好似一定要搅了我的梦境。

手上紧了紧怀里的人,心里有些没有好气,轻叫,“凝雪,外头吵什么?找皇上怎么找这儿来了?”

“主子……过了四更了,皇上该上朝了。”凝雪为难地低声道。

“找皇上去九州清晏啊,在我这嚷嚷什么?”

“呵呵,咳咳,”两声低低的咳嗽夹杂着笑意回荡在耳边,“因为皇上在这啊!”

看来今儿的梦是怎么都要醒了,我心中埋怨道,极不情愿地醒来。双眼睁时,正对上身边凝视我的清亮黑瞳,不敢置信地睁眼闭眼,又使劲眨了眨,确定他还在那里。

这下子醒了,彻底醒了,不是吓醒的,而是羞醒的。

拉高被子,遮住不着寸缕的自己,一时有些语塞,呆呆看着身侧的他。

他搂我的胳膊紧了紧,暖暖在我额上印下一吻,“我还想呢,怎么昨日如此妖冶,原来是以为自己在做春……梦……”

“呃,那个……您赶紧起来去上朝吧!”

“你也赶紧起来,随我住到前边去吧,再不要跟你那么远远隔着。”他取过中衣来,把我塞进衣裳里,拉我起身。

整个人傻傻的,任由他摆弄。粗粗穿戴了,又叫进凝雪和嬷嬷来,伺候漱洗。不过简单得换了身袍子,拢了个发髻便被他一路牵着赶去前殿。

他给我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指指北边的九州清晏殿,“你去暖阁里读书、写字,什么都好。我去勤政殿上朝,散了朝就回来。”又转身吩咐张起麟道,“你不必跟着我了,照顾好娘娘。”

张起麟笑着应道,“是。”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向南离开,直到清晨的雾霭遮去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伦家最爱小年糕……

☆、第五十三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上)

夏的尾巴无声无息一扫而过,九月的凉风悄悄起来,吹黄御花园里的第一片落叶,带着秋的寒气来临。

回到宫中多日了,回来的那天便被拖着住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后西边的耳房,仍是我走时的模样,尽是未动一分。

“贵主儿,您看看还有哪儿不顺意的,奴才让人给您收拾啊?”张起麟躬身进来笑问。

带着一丝笑坐到窗下的榻上,摇了摇头,“多谢谙达,一切都好。”

张起麟直起身来,向我和煦地笑着,满意地歪着脑袋,“贵主儿,那咱现在让乐太医进来给请个平安脉可好?皇上的意思呀,是让太医给调理调理,看着给再添个格格。”

我有些不好意思,撇头一笑。

张起麟也不等我答应,就开了屋门向屋后一个招手,叫进人来。

乐二爷也是半年多未见我了,进来先行了个大礼,才取出脉枕来,跪在地下请脉。

细细诊了半晌,脸上难掩凝重。

“乐爷,有什么不好吗?”

乐二爷收了收神思,才躬身道,“娘娘素来体弱,生来便有不足之症,又多遇早产,体制自然比别人差些。原本常年吃着奴才的药,故而不觉得体乏倦怠,可半年来失于调养,近日自然饮食睡眠差些。待用几幅药调理调理便就好了。”

“我看你神色不对,不许骗我。”我低头仔细打量他的脸色,乐二爷对我的病症素来胸有成竹,把握十足,若非大碍,他断不会如此失态。

他似是知道隐瞒不过,跪下深深一拜,沉默须臾,才答道,“奴才与娘娘也算故人,不敢欺瞒娘娘,娘娘现下的状况,想要再添格格,恐是万难了。”

心里有些难过,可转念一想,还有福惠,面上仍是微微笑着,“乐爷不必如此,皇上与我,已有八阿哥。小格格,没有便没有了吧。”

乐二爷起身行礼,“奴才还要去向皇上回禀娘娘的症况,先行告退。”

我颔了下首,示意他退下,可转瞬又叫住,“您斟酌着说,别让皇上太难受。”

“是。”他倒退着出去,过了格栅,往养心殿里去。

凝雪捧过奶茶来给我,我摆摆手,“今日起恐又要吃药了,这茶就不吃了,你端出去给翊坤宫的宫人们分了吧。”

凝雪笑着端起来,自己享受地一饮而尽,说道,“哪有那么许多,不如便宜了我吧。”

我拉着她的手,“待过段日子,皇上心绪好的时候,我会找个时机跟皇上说把你指给十四爷的,只是这名份便不好强求。”

两朵红霞飞上她的脸颊,低头有些羞怯地盯着地面,半晌才打趣道,“主子是为了感谢我那夜偷偷给皇上开了桃花坞的门吗?”

原本是她不好意思,被她一逗,倒成了我不好意思了,双手一撑,从榻上跳起来追打她。她左躲右闪,伶俐得像只小兔子,两人在屋里打闹了好一会,我毕竟大半年不曾大动,竟是心悸连连,忽然只觉得心上漏跳几拍,身子无力一晃,险些跌倒。幸好身后一个有力的臂膀一抱,将我搂进怀里。

胤禛铁着脸瞪着凝雪,“下回不许与娘娘如此玩笑!”

凝雪本与我就是不分彼此,随意惯了的,入宫之时,春妮已嫁,随来的便只有她和嬷嬷,年长日久,比别人自是更加不同。平日里胤禛也是知道的,可今日偏偏那么大的火气。

我偷偷向凝雪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转头去抚胤禛的脸颊,“我们不过玩笑,干嘛那么生气?”

他一怔,才觉自己失常,理了理思绪,拉我到榻上坐了,才说,“你身子不好,怕有个闪失。”

“太医都与您说了什么?”我问。

“也没说什么。”他一脸落寞,难掩黯然。

我晃了晃他的手,“太医都跟我说了,你就别瞒着我了。”

他的手颤颤一抖,旋即又恢复沉着,“怎么跟你说的?”

“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是吗?”我靠到他的肩上。

他的身子颤颤巍巍,肩上一紧,半晌后,才有些哽咽答道,“是。”

我环住他的胳膊,安慰道,“我们不是已经有小六十了吗?!”

“是……是啊。”他的身子越抖越厉害,嘴唇竟也哆嗦起来。

我抬起头来,专注地看他,他的脸色惨白如雪,没有半分生气,眉头紧蹙,眼中竟夹杂着些许泪光,“您很介意吗?”

他咽了口唾液,摇摇头没有说话。

“您真的很想要个格格,是不是?”我追问道。

他被我追问不过,只能含糊应了声。

我咬了咬嘴唇,“可我真的不想别的妃嫔怀您的孩子。您觉得我小气也好,嫉妒也好,不贤惠也好……”

絮絮叨叨啰啰嗦嗦的话还未说完,他炽热的双唇便堵了上来,吞没了剩下的碎碎念念。

唇瓣相粘,心相贴,他顺势往榻上一倒,压住我,我伸出双臂来环抱住他的脖子,热烈回应他的温柔。

馨香甜美中忽然进了一丝微咸,那咸涩的滋味在嘴里徐徐晕开,他的吻却没有停。我推开他,才发现他在流泪。

“怎么啦?”我问,“您真的很介意吗?真的很想要个格格,是不是?”

“放心吧,我只想要你生的格格,跟别的妃嫔的,我不稀罕。”他的吻又一度袭来。

原本我真的没有把不能再生养太放在心上,毕竟这具身体已然做了四回母亲,已经有些多了。可见他如此动容,心里却忍不住难过起来,嘴中他咸涩的泪,味道仿若久久不去。

忍不住责怪自己,如果怀福宜时不那么别别扭扭,足月而生不曾早产,那孩子现在可能已经能骑马了。我的身体也不会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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