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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依酒-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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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是凤姑娘的表亲?”

陶木晴和宿兮对视了一眼,而后朝她一笑:“老人家误会了,阿初与我只是同门师姐妹的关系。我二人打小便是孤儿,因师父收留方才在门派之中学习武艺。”

“哦!”那莫大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道,“这么说来,凤姑娘如今的长辈应该算是她的师父?”

“可以这么说。”陶木晴知道她会问什么,“不过家师乃是江湖人士,云游四海,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寻不到人的。老人家若有什么事,我倒是可以帮她做主。”

“对对对。”莫大娘赶紧应和,“说的是,夫人你也算是她的长亲了,所谓的近友胜远亲嘛。”

陶木晴明知故问地眯着眼睛笑:“不知老妇人此番来,所为何事?”

听她这么问来,莫大娘放下茶杯,也不再拐弯抹角。

“夫人既是问了,我老婆子也就直说了。”

她回头朝曾澍远看了看:“当日城中疫病之时,我家多受凤姑娘照顾,便是去了城郊那般鬼地方,凤姑娘也不嫌弃我老婆子,日日端茶送水,令我着实感动。所以这一来是向她道谢,这二来么……”

她顿了顿,见陶木晴和宿兮都没什么太大反应,方又接着说道:“你瞧我这儿子,也是生的一表人才,眼下又受王爷提拔,将来定能出人头地。所以……恕我老婆子癞□□吃天鹅肉,来给凤姑娘求个亲事。夫人你看,如何?”

厅外,初然躲在阴影之处偷偷听着,此时不由惊讶,起初还以为是丫头小子们嘴里随便传的一些笑话,想不到这老人家还真跑来说亲了。

她转过头,犹自琢磨。

这可怎么办好呢?

若是直接拒绝了,只怕以后和曾澍远再见面难免尴尬,他这人心眼倒是不坏……可若是不拒绝。

一想到花灯会自己还没把话说给穆信听,她便猛然摇头。

不行不行。

这事儿绝对不行。

“亲事么……”陶木晴捏着下巴,皱眉迟疑着,“我虽说是她师姐,但成亲可是终身大事,也不能轻率替她做决定。这事成不成,到底还得看她的意思。”

“那是自然。”莫大娘对自家儿子颇有信心,就差没拍着胸脯打赌。

“夫人尽管去问问姑娘的意思,她倘若不愿意,咱们娘俩也不会纠缠。”

“那好,既然这样……”

话刚说到一半,外面的小厮忽而引着个人进来,似乎也没料到厅中这般热闹,一时将在门口,不知该进该退。

陶木晴一眼便瞧见他,颔首问道:“什么事?”

小厮忙施礼:“回少夫人的话,穆大人来了。”

穆大人怎么来了?

初然吓得差点没叫出声,刚转身想走,怎知眼前竟蓦地冒起金星来,手脚顿然失了知觉。这境况和平时练功一模一样,以往若不练功,是绝不会有这样的异状,这回还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当真是自己没将这门功夫驾驭得当么?

她用手撑着墙,勉强支着身子,头却越发昏沉,似乎就快倒下去。

初然狠狠咬牙,转头去看向厅中。

灯火盎然里,有人慢慢步入视线,身材挺拔笔直,长剑负于背后,走过的地上投射一道黑影。

可惜还不曾瞧清他的面容,眼前就剩下一片漆黑。

陶木晴听得小厮禀报,抬头往他背后看去,穆信果真就在厅外。忽而想起两日前送礼答谢他之后自己还邀了他今日来府上吃饭的,哪想曾澍远母子二人也会来。不过到正好,当事人除了温世子可都齐了。

真是一出好戏。

对于穆信的到来,莫大娘不知其人,自毫无压迫感,旁边的曾澍远却始料未及。此回本就是让母亲拽来的,他心头当然明白穆信和初然二人关系并不一般,加上穆信向来有的那冻死人的气息,生怕自己惹恼了他,一时也不敢去看他,只侧目去盯着旁边的茶杯,如坐针毡。

见得穆信已走过来,陶木晴忙站起来招呼:“穆大人既是来了,且先坐下吧,我这就去把阿初找来,你们稍等片刻。”

正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惊呼,陶木晴刚一回头,一个丫头跌跌撞撞摔在地上,表情仓惶。

“少、少夫人……”

“怎么了?有事便说。”

丫头指着身后,结巴道:“凤姑娘,凤姑娘她!……”

话语还没说完,身侧一阵疾风袭过,再眨眼时穆信已在初然身边蹲下,他手扣上她脉门,一瞬间变了脸色。

“快叫大夫!”

*

戌时三刻,府内星星点点亮着灯光,偏院的小院里透着明亮的光芒,却在窗上映了数个斑驳的影子。

初然的房间虽不算小,但此刻挨挨挤挤聚了七八个人,不由显得房中拥堵,宿兮和赶来的石晏便就在门外等着。

大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下巴上有一缕白须,他把药箱在桌上摊开来,不过多时就在初然胳膊上扎了五六根银针。偶尔捏着胡须皱眉闭目思索,偶尔又去探探她脉象。

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方才将针一根一根收回来。

“张大夫,我师妹她到底得的什么病啊?”

瞧他往桌边坐,陶木晴知晓他这是要写方子,连忙凑上去问。

“之前闹瘟疫时,她曾也染过疫病,是不是……疫病还没根除?”

“不不不。”大夫抬手摆了摆,瞥了一眼初然,见她还睡着,故而摇头,“她这病……”

见他欲言又止,陶木晴心上不禁慌了起来:“是很严重的病?”

大夫还是摇头,而后竟叹了口气,问道:“你是她的师姐?”

陶木晴点点头:“对。”

“你们既都是她熟识的,我也就直说了。”他把才提起的笔放下,转过头,敛容沉声道,“这姑娘的病是因体内毒素所引发的,我不知她是为何身体中会有这般多的毒源,就好似自个儿便是个毒物一样。她之前会频频呕血,头晕目眩,恐怕就是以为内毒液在血液之中流淌所致。”

“毒?这不可能。”陶木晴听罢便否决道,“我师妹自小研习毒门武功,应该是百毒不侵才对。除非是……”想了想,她笑道,“不过那也不可能。”

站在一旁的穆信听到这里,隐约已经猜到这和初然所练功夫相关,犹豫了少顷,方走到陶木晴身侧:

“数月前她就开始练一门五毒功夫,听她所说,似乎是门中上层的武功,令师从不轻易传授门下弟子的。”

“你此话当真?”陶木晴猛然转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虽一直知道初然在练功,却不知她练得竟是这个,“倘若真的是练的千丝秘术,只怕是走火入魔导致。这门功夫极其精细,要求习术者清心寡欲,心如明镜,她近来受烦心事所扰,练不妥当也是自然的……”

话一说完,她忙又去那大夫:“这病可厉害么?治得好么?”

张大夫皱着眉低头思虑了片刻,忽而点头,突然又摇了摇头。

“这毒并不致命,大约正如你们所说,练什么功入了什么魔,毒已和她身体混为一体,倒无什么大碍,适才我也施了针,引毒液随血液正常循环。今后只需好好调养便是。”

陶木晴松了口气:“不致命就好,养生的人参我们这儿到还剩几颗。大夫你尽管开些好方子就是。”

“你莫要高兴得太早。”张大夫拿了纸张来,缓缓道,“她虽性命无大碍,但因此前身体里毒素紊乱,已伤及胞宫,只怕是……此生都无法生育了。”

院中北风乍起,透过窗户吹得桌上的灯烛拼了命的摇晃,仿佛下一秒就将熄灭。

“大夫……你说笑的吧。”

陶木晴讷讷地去看床上尚还躺着的初然,“这怎么会呢……”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张大夫一笔一划写下药方,“至少我是治不好的,你若是觉得老朽学识不深,大可再请人来看。”

“……”

张大夫乃是京城仁安药堂最为顶尖的大夫,妇孺皆知,从前也在医官院做过事,曾澍远早敬仰他许久,自是相信他的医术。可如此一来,初然就真的是……

尚还未细想,胳膊就被人狠狠捅了一下,曾澍远连忙低头去看,莫大娘在他身边挤眉弄眼,低声道:

“不能生娃的姑娘可不能要,你一会儿可别说错话。”

曾澍远心头一惊,悲凉之情顿然而生,他咬咬牙:“娘!怎么能这样说呢!”

“废话!”此地人多,她也怕被人听了去,不好再多说下去。

“总而言之,待会儿要是那宿夫人不问便罢了,若是问起,你可不能胡乱答应,听见没有?”

曾澍远:“……”

穆信站得虽离他二人很远,但耳力极好,自是将此话尽数听见。起初他倒以为曾澍远是一个可以让她托付终身的人,如今想来,却不过尔尔。

床上初然依旧沉沉睡着,借着灯光,她闭着的眼,轻轻滚动了一下。

药方写好,张大夫遂递给陶木晴,自己收拾药箱准备离开。见得满屋子的人都还在得知病情之下愣住,连动也不动,他不由轻咳了一声:“病人要好好休息,你们还是别打扰她比较好。再过个半个时辰她就会醒了,届时再来瞧也不迟。”

陶木晴回头担忧地朝初然看了一眼,终是垂头轻叹了一声。

“大家都还没用饭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些菜肴,大家且去前厅用饭。舍妹的事,实在是……让大家费心了。”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也只好先从屋中出来。

外面月色正浓,街上洋溢着的仍是花灯会热闹的气息,欢快的歌乐从远处传来,在寂静的院子里慢慢回荡。

穆信站在门前,墙外的烟花在他脸上炸开一抹亮光。

明日就是初然盼了许久的灯会了,也不知她是否还有这个心情在街上赏灯游玩。

如今遭遇这样的事,此后还会不会有人愿意与她走完后半生?曾澍远姑且如此,更不用说别人。这毕竟是一个世俗的世界,她又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往后……

……

穆信在门前矗立了良久,把适才大夫的话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小厮提醒他,他方才回神。

前厅众人已经用过饭了,此时并没什么胃口,不吃也罢,估摸着初然还不曾醒来,又想到她要是醒了知晓此事,只怕见到旁人又会十分难过。索性就想在别处走走罢了。

走了不多久,刚拐到回廊之处,就听得旁边花丛里有争吵之声,侧耳细细倾听,说话的正是曾澍远和莫大娘。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那丫头的病又不是你害的!你还想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不是?”

“可我们总不能出尔反尔啊。方才还说了提亲,这会子又说要走,人家会怎么看咱们?”

“面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莫大娘伸手就在他脑门儿上一阵狠戳,“你还真要娶这不下蛋的鸡啊?那我曾家的香火怎么办?”

曾澍远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娘!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好歹她也在病中帮过我们。”

“对,你说得对,知恩要图报。你要娶她也行啊,我同意,但她要进门,定不能做这正妻的位置。”

曾澍远大惊:“咱们什么人家,难不成还要指望我纳妾么?”

“怎么不行?”莫大娘挺起胸来,趾高气昂,“你现在可是王爷举荐要去医官院的人,那可是给当今圣上做事儿的地方,往后还不是前途无量么?她不过就一个小小的江湖女子,我还没嫌她高攀了咱们。”

“可……”

后面的话没有再听下去,原打算往花园走的,穆信转了步子,改道去了前厅。

尚没进门,就在青石板铺的小路上看见陶木晴和石晏,不知他们是否在谈私事,自己冒然打搅好像有些不太好。穆信正迟疑着要不要往前走,却见石晏焦急地挠着头,说道:

“这可怎么办啊?你说她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的,不会的,阿初不是那样的人。方才的话恐怕被她听见了……”陶木晴来回走了几步,而后又抬头,“几时发现她不见的?”

石晏耸了耸肩:“不知道啊……这不都去吃饭了嘛。”

“别急别急,急不得的。”她话里这么说,两手却握成了拳,不安地搅来搅去,“我马上派人去找,你也去,去她常去的几个地方。”

“好好好,那我现在就去!”

“快去快去!”

石晏被她催得,连门都来不及走,只好转身朝墙外跃,

陶木晴望着石晏的背影,心中纠紧,见他走远方才收回视线,往小路尽头的看去。

树荫之下空荡荡的,只有些许落叶,和细碎的灯光。

她狐疑着侧身往里走,暗自奇怪:

记得刚刚似乎看见有人站在那里的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想看小包子番外的骚年们就洗洗睡吧。

女主已经被我做了绝育手术了。

……

会有人打我吗,突然好怕怕的感觉…………背后一凉。

*

小初初酱你已经没有人要了,还是跟了穆大人吧。就是这样子!

今天更的时间不对,强迫症看着好揪心!!

【前方持续高能预警】

☆、【情之所起】

马行街上,一眼望去,数十万盏灯烛妖冶而灿烂,歌声满路,市井之上遍地吃食,芳香四溢,缭绕的白雾盘旋缠绕,一缕缕升上夜空。

头顶的苍穹漆黑如墨,一轮弯月不高不低地挂在树梢,那浅淡的光华竟连花灯里散发的烛光也比不过,显得格外寂寥。

汴河的水,被岸上的灯盏映得波光粼粼,却不知其中可否会有游鱼细虾,只能看得水面黑沉沉的,轻波荡漾。

汴河河畔生着柳树,柳枝弯弯垂下,有个纤细的人影坐在河边,她两手抱膝,将头搁在膝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河水。

背后传来一阵极轻极轻地动响,她还不及抬头,身侧就有人随她席地坐下。

初然慢悠悠地把脸转过去,入目即是一身素色黑衣,穆信表情淡淡的,却也没有看她,直直望着一池河水,水里破碎的微光在他眸中忽闪忽暗。心里蓦地有些难过,她又把头埋在臂弯间,并没说话。

穆信悄悄拿余光扫了扫她,默然垂眸,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

“你师姐在找你。”

初然仍旧是埋着头,低低应着:“……嗯。”

“不想回去也罢……在这里坐着吹风对身子不好。”

听他语气里似乎带着些许怜悯,初然抿了抿唇,略抬起头来:“我想一个人坐会儿,你走吧。”

头一遭见她赶人走,穆信倒不介意,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侧过身来问她:“我若是走了,你要在这里坐一夜么?”

“怎么?”初然移目去看他,“你还怕我会想不开?”

穆信没有说话,嘴上也没否认。

初然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反而看笑了,她回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最近很倒霉?接二连三,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这些事情,好像一辈子的霉运都被我在这几日里用光了一样……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很恨我?”

“人这一辈子,总有些事情是预料不到也揣测不到的。命里若有此一劫,如何躲也躲不过。”穆信柔声宽慰她,“不要太伤心了。”

初然冷笑一声,不想搭理他:“你说得轻巧,横竖遭罪的不是你。”

“……”穆信眉头一皱,语塞。

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眼下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安慰别人?子非鱼,如此一来反而显得像是在说风凉话罢了。

腊月寒冬,河边的风吹在脸上生疼又刺骨,初然只感觉自己两眼通红,却不知是眼泪还是北风。

半醒半睡中,曾澍远母子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听见,这世道果然残酷又现实,偏偏他们这样的举动又是顺理成章,情理之中,可以理解的。

人家又有什么错呢?说到底还不是她自己……世界当真是不公平,还未曾得到就已先失去了,早知练这门武功要将自己害成这样,她绝对不会去作死的。

不过,仔细想想,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呢?

头上的柳枝被风吹得弯弯绕绕,四周格外安静,远处偶听得烟花响声,初然这才发现穆信已同自己坐了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再说话。

她小心侧过头去看,后者一言不发地瞧着河水,眉头紧皱,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大约是发现自己在看他,穆信眼眸微微一动,四目相对,初然狠狠扭过头去,却听他在身后轻声问道:“旁人的目光,有这么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初然只感到心里绞痛,几乎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你都不会知道的……别人以后,都会怎么看我,我以后又该这么办,等我老了,头发白了,也只是自己一个人……今天有一个曾书生,明天还会有个王书生,李书生,人家都知道我是一个……不能娶进家的姑娘……”

说到后面她哭得哽咽,再吐不出一个词来。

穆信暗自深吸了口气,缓缓低头看她:“若我说……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你可会觉得我是在同情你?”

他此一话,令初然瞬间静下来,眼角的泪水还没落下来,她脸上已是惊得不行,心头一阵喜一阵忧。

为何偏偏挑这个时候说这句话?果真还是因为她没法生娃娃,旁人是不愿要她的,穆信不过是可怜她罢了,他明明说过自己不会……

“你、你开玩笑的吧?”初然抽噎着去抹泪花,不料他却伸手过来,拿了袖子轻轻替她擦了去,语气极其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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